鐘琳
有人說養(yǎng)育孩子的過程就是自己再次成長的過程。誠然,自從有了女兒,看她一天天成長,我總是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小時候的情景。對于我的童年,我模糊的記憶總是開始于幼兒園中后期,生活在大院里,早上聽著父母單位嘹亮的廣播聲起床,而再小的記憶,多半來自父母的闡述。
媽媽總是這樣開頭:從來沒有再遇到與你一樣聰明的孩子……在她的描述下,我知道,當我還蹣跚學步的時候,傍晚,我媽半倚床頭,教大我兩歲的姐姐讀毛澤東詩詞,第二天,我姐依舊訥訥不能成語,而我卻已經(jīng)能從頭背到尾。我媽大喜,然后把教我放在了第一位。
小時候最盼望我爸出差,當然最喜歡他出差回來。往往某天早上一睜眼,我就看到爸爸大大的行李箱出現(xiàn)在客廳,這時候最高興的就是偷偷翻他的行李箱。我爸出差回家必買兩類東西,一是當?shù)氐耐撂禺a(chǎn)零食,在那個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這些零食特別能給小孩子們解饞;二是適合孩子看的圖畫書或文字書,用他的話說就是:家里孩子多,買書是最不虧的。所以,翻他的行李箱就成了我幼年印象最深的記憶。那個行李箱仿佛是一個寶盒,翻開總能找到驚喜。
慢慢長大了,總覺得自己是書堆里泡出來的孩子,這點非常感謝我的父母。仿佛我從有記憶開始,家里就充盈著各種小人書、雜志、兒童書籍??春芏嗤g人回憶幼時,總逃不過花幾分錢去租小人書的情節(jié),而我,真的沒有那種經(jīng)歷。我幼年的記憶中,小人書都是父母買回家來給我們看的。我至今還有印象能叫出名字的雜志有《小朋友》《小獼猴》《小溪流》《東方少年》《兒童文藝》《少年文學》……幼兒園放學回家后,我總是躲在家中一隅手捧一本書,沉溺于圖畫和文字的世界。至今我依稀能記得有一本雜志封面唯美的齊劉海小姑娘的形象,大大的眼睛,恬靜的笑。我不記得我是從何時啟蒙的,因為那時父母工作忙,家里孩子又多,仿佛他們也沒有刻意教過我認字。不過,童年時代手捧圖書的印象揮之不去。有一次,自己拿了本書鉆到床底下去看,晚飯時,我媽在家里轉(zhuǎn)了好幾圈也沒找到我,出門到處去喊我回家吃飯,當然也沒找到我。好在那個時代治安還好,孩子玩瘋了不回家是常有的事。于是,我在盡興后,從床底下爬出來,把我媽嚇了一大跳。
小時候,我父母屋里有一個柜子是長年上鎖的,當然,我們也經(jīng)常趁父母不注意的時候,從他們脫下來的衣服口袋里翻出鑰匙,去窺探柜子里的究竟。其實,除了柜子最上層有一個大餅干桶,桶里裝著一些零食——父母作為各種小獎勵“要挾”我們的之外,柜子下層全是書,有一些是父母的專業(yè)書,我們看不懂,還有的就是爸媽青年時代買的名著。還在上小學的我,正趕上86版紅樓熱播,當最后一集看賈寶玉滿目滄桑、失魂落魄地在白茫茫的大地上漸行漸遠時,第一次心頭涌起一種說不出的慟,是痛徹心扉的慟,欲哭無淚。隨即,果斷偷出我爸媽柜子里鎖著的《紅樓夢》,囫圇吞棗般地讀起來。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名著,雖然當時也讀不太懂,不過,仍覺文字華麗,滿口余香。
再后來一發(fā)不可收拾,柜子里的書,逐本偷出來讀,讀到《聊齋》,狐仙鬼怪,半夜嚇得自己不能成眠。不過至今仍能記得《嬰寧》里,形容書生的眼神“目灼灼似賊?!庇X得寥寥數(shù)字,把一個仰慕女子的男人寫活了。
再大些,家里的書已經(jīng)不能滿足我的閱讀欲望,過年僅有的一些壓歲錢,就逐一送進書店了。然后我就開始窺視弟弟的壓歲錢,他是男孩子,逢年過節(jié)得到的壓歲錢要比我的多些。這娃,生性敦厚,我就總在他面前念什么什么書好看,不幾日他就買回來,我又有書讀了。
相伴兒時的書,因為幾度搬家,已大半難覓芳蹤。然而透過時光,漸漸彌漫的書香依舊深深根植在我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