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穎
大雪:飄落在心頭的痛
1
寒潮封住雀兒河的嘴巴之后,肅穆的寒風(fēng)一如悠揚的古琴聲……
在這激蕩而委婉的無盡唱片中,阿須草原的雪開始狂舞或者撒野。
一場連一場地,從寒光閃閃的歲月里縱橫瀟灑。那絕世的風(fēng)姿飄搖在眼前,抑制起草原上以往的激情。
2
寬廣的天空一直板著難以揣摩的老臉。
不停的落雪聲撩亂我歡暢的心懷,喂養(yǎng)起一方寂寞。
那漂白的河谷與原野,山崗與樹木,一切都蒼白得讓人心悸。
寒風(fēng)總是擦地而過,磨礪著威懾萬物的利刃。馬路兩旁來去漫行的人群,像是五線譜上跳動的音符,輕觸著一步步的傷痕……
3
高原的凄寒這般漫長,在季節(jié)深處,一直閃爍著神秘而悲壯的白光。
就這樣,夢一樣的雪霧緊緊抓住天地間所有的翅膀,把阿須草原與群山縫合得無一隙光亮。
不聞野狗的狂吼霸氣,也不見烏鴉的傲慢風(fēng)姿,唯有經(jīng)幡的祝詞撫平我心中的一切不安。
可站在耀眼的光芒之中,我很擔(dān)憂牛羊的手腳何時能摸到深過一尺的那草原的心臟?
4
蹲坐在黑帳篷里,冰涼的手伸向火爐取暖,可不時想起站在大雪之中繼續(xù)顫抖的牛羊時,我心中不時升起太多的痛楚和渴望。
擔(dān)憂中常常走出屋子,面對白白的原野,一種浸透骨肌的感覺又牽動我太多的祈禱。總渴望有溫暖的陽光,撫摸我凍裂的傷口。
馬尼干戈鎮(zhèn):那難忘的冬季
1
臘月的康北高原,風(fēng)吹送風(fēng)。雪覆蓋雪。古老的馬尼小鎮(zhèn),像是一個裸露的嬰兒,在雪水中泡洗著肉體,蒼白的臉顯出缺氧。
大街上行人、車輛、牛羊和野狗……像一粒粒細(xì)小的沙,在風(fēng)雪的凜冽中緩緩移動。
2
在這個冬季,雪一場接一場地下著,看來這種惡劣的天氣還要延續(xù)下去。
天地一片蕭索。我的心情為之陷入一次又一次的落寞與哀痛。
徒步在這厚過一尺的積雪中,所有浮動的面孔,炭火一樣半暗半紅。大風(fēng)吹動著他們的身子,就像吹動著一片成熟的青稞。他們皺紋里的光陰,就在風(fēng)聲中悄悄地走遠(yuǎn)。
經(jīng)幡飄動,像是身穿長袍的古人,在各處山頂沙啞著嗓子,朗誦著一首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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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寒風(fēng),一陣急一陣地滑過我的耳邊,像是阿爸的嘆息,又像是阿媽的哭聲,如此深沉!一直輕柔地回旋在我不知所措、空洞無際的心房里。
仰望中思索一些心事,一種壓抑的情緒,濺起無邊的寂寞與蒼?!?/p>
從寂靜到寂靜,生活永遠(yuǎn)那么平靜。
而寒冷的深處,群鳥靈巧的翅膀,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街上亂竄的野狗越來越瘦。那是一種可以觸及心碎的悲涼。又看看風(fēng)雪中站定的牛羊群,想想饑餓的痛苦,心感所傷。
此刻,沉重的心窒息得令人難以抒懷和抑郁。一切像一幅虛構(gòu)的畫面一樣,定格在時間的縫隙。
4
每當(dāng)夕陽西下,雪花就痛苦地扭動身軀,凜冽的逆風(fēng)開始瘋狂起來,撩撥大地的白色衣襟。融解在這冰冷的暮色中,零亂的小鎮(zhèn)馱起歷史的意象,獨自停泊在一些疼痛的內(nèi)心。
一群零散的烏鴉,在小鎮(zhèn)的各方屋頂上撲楞著翅膀,它們的內(nèi)心到底有多沉重?
夜色深了,我緊關(guān)著的木門,被寒風(fēng)推搡得吱吱地響。
街上無家可歸的野狗的哭聲已高過一切。被黑夜撞痛的身子一定在顫抖。
夜半時刻,南木寺的海螺按時吹響,我的內(nèi)心,總是寂靜無聲。
黃河邊的石頭
1
黃河邊的石頭啊,泛著瑩瑩的光,經(jīng)受著歲月的撫摸。
那歷史疊加的痕跡,足以撫平一抹寒涼。
愈合千百年的因緣,都以沉默的方式孕育永恒。
它在倔強(qiáng)中日漸收斂自己的光芒,但它一直孕育著一段奇崛的經(jīng)歷。
它是沉默的?無論風(fēng)吹雨淋、水流浸泡,它還是擁有莫大的奢望和堅韌。
盡管花草在風(fēng)的轟鳴中響成一片濤聲,盡管腳下的土壤攪渾成一股洪流,而在它的內(nèi)心駐足著一個剛強(qiáng)的魂魄。
2
黃河邊的石頭啊,望著流水,守著流水。
從黎明到黃昏,就思考著水流的方向。
沉默是一種力量,是一種堅守,更是一種面對現(xiàn)實的方式。
在黃河邊,我用一塊石頭來解讀一段人生,以一塊石頭的方式引爆生活中的光芒。
原來石頭也是有生命之物,在河水的孕育下,它從不離棄生他養(yǎng)他的河床。
沉默鋪下一條很長很長的路。一路的景色便是歷史,歷史里的滄桑很容易就能引爆生活中的光芒。
3
河是石頭的母親,剪斷的臍帶上保留著石頭的秉性,永不屈服,誓不回頭。
河是石頭情同手足的兄弟,敲斷的筋骨里連著先輩的堅守。
河是石頭埋葬秘密的墳?zāi)?,連同生的溝壑,一起埋葬。
石頭是河床張揚個性的婀娜舞步,連同國標(biāo)的身姿盡展風(fēng)度。
河邊的石頭啊,一生握住生命的激流,嘗一口河水都應(yīng)該是落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