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菁
文藝理論上有“幻化”和“升華”兩個詞,意思是指藝術家的作品超越了具體的物質(zhì)形態(tài)的一種狀態(tài)。這兩個詞聽起來有點玄乎,也沒有什么具體的可操作的路徑,好像不那么容易做得到。確實,有些人一輩子停留在物質(zhì)事實的層面,畫到老也摸不著道道。而有些人很輕易的就達到了應有的高度。比如:夏加爾、米羅、克利這些頂尖藝術家,他們不是物質(zhì)事實的呈現(xiàn)者,而是人類精神的歌唱者。藝術的奇妙之處就是,你看著他是在畫某一類事物,但在畫面上慢慢地就變成了他自己的東西而不僅僅是你見到的原來的那個物體了,這就是幻化和升華的魔力。其實,是否具有這種魔力,就看你能否從對象之中提取出屬于你個人的獨特語境。
這里引出了值得我們?nèi)ゲ孪牒退妓鞯膯栴}。那就是:他們是如何看待眼前對象的?這個幻化和升華的戲法是如何變的?
要說到風景畫我最喜歡透納和柯柯???。這兩位畫家的風景作品不能簡單地從題材上接受她,所謂“似物又非物”,作品在幻化與升華后淘盡了對象的物質(zhì)屬性,成為了“全新的事實”。如同天外來的新物質(zhì),讓你體驗到在地球上未曾見到過的景象。
如果風景畫能上升到這種境界,則畫品自然超凡脫俗,散發(fā)出獨有的精神光輝。中國古人的山水畫也有這樣的意味。我年輕的時候根本不愿看中國的山水畫,現(xiàn)在想來,究其原因,是因為古人的畫與現(xiàn)實物質(zhì)世界拉開了很大的距離,我們初涉畫事,眼中滿是物質(zhì)性的認知常識,對繪畫認識膚淺,簡單說就是不識貨。
過去看林風眠的風景畫,一間屋、幾棵樹、孤鶴野草、三角形的山峰,那有什么好!小孩子都能畫出來??袋S賓虹的畫也是覺得一團亂麻黑呼呼的,好在哪?美在哪?不知道,沒感覺。這都是物質(zhì)性認知導致的認識誤區(qū)造成的評價定位所致。一切以現(xiàn)實為標桿,而沒有把人這個主體考慮在內(nèi)。
中國現(xiàn)今的很多畫家仍然停留在物質(zhì)認知的層面,包括我自己也很難擺脫由于教育失誤所帶來的思維定式,也就是說,看對象,再經(jīng)由自己消化了對象,而后再反吐出來實現(xiàn)在畫面上的這整個過程受到了很深的污染和干擾。前人說的“眼中之竹,胸中之竹,再到畫中之竹”,這一實踐路線中的三個階段,我們多數(shù)人都還停留在“眼中之竹”的段落,還談不上經(jīng)過個人的咀嚼消化,幻化出筆下的“畫中之竹”。到處是人云亦云,“畫家三千,只似一人”的狀況比比皆是。
畫風景就只是把她當做一個選擇,一個便于自己表達個人主體意圖的方向看待,千萬別為著題材定位自己,歸類入某一群又有何意義?有話就說,想辦法說得有點意思,如風景不便說就畫人物或靜物,無論畫什么,必須經(jīng)由個人的咀嚼消化了,才談得上有幻化和升華的可能,這幻化和升華的路徑就在自己的不斷地實踐過程之中才能實現(xiàn)。
我總覺得題材可以重復,只有方式與個人氣息無法重復,而方式與個人氣息只有靠不同個體的獨有體驗才能逐步展露出來,并且慢慢地發(fā)展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