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斡爾族家譜《黑水郭氏家乘》

李小文

達斡爾族是我國北方少數(shù)民族之一，主要居住在黑龍江、吉林及內(nèi)蒙古等地區(qū)，現(xiàn)人口約十三萬。達斡爾族歷史悠久，但保留下來的民族文獻相對較少，家族史方面的文獻就更是稀見。然而，民國時期卻有人編纂出一部叢書形式的達斡爾族家譜——《黑水郭氏家乘>，其譜體例奇特，內(nèi)容豐富，堪稱達斡爾族家譜之珍品。

《黑水郭氏家乘》，郭克興編，鉛印本，民國14至15年（1925-1926年）、印行出版，內(nèi)容包括《黑龍江鄉(xiāng)土錄》、《大賀氏世系錄》（一名《達呼爾源流考》）、《黑水郭氏世德錄》、《黑水郭氏揚芬錄》、《黑水郭氏先塋錄》、《黑水郭氏舊聞錄》六個部分。每一部分獨立成冊，每部卷首均請人題寫書名，有編撰者例言，有的還請名人作敘，有目錄。編撰者在后四部的例言中均提到家乘共分八卷：鄉(xiāng)土錄、世系錄、世德錄、揚芬錄、先塋錄、舊聞錄、藝文錄、濟美錄。可見，編撰者原計劃是要編纂八卷，最后成書六卷，藝文錄和濟美錄未見出版。

郭克興，字起衰，又字勤宜、興武。達斡爾族，郭博勒氏（又稱郭貝爾氏）。黑龍江省訥河人。光緒十八年（1892年）生于京師，其家本為黑龍江名門望族。祖父穆騰阿，清咸豐朝任都統(tǒng)、將軍。父希朗阿，光緒朝任副都統(tǒng)。郭克興早歲畢業(yè)于政法大學(xué)，光緒末年肄業(yè)于陸軍貴胄學(xué)堂，光緒三十三年授藍翎侍衛(wèi)，后在郵傳部供職。民國元年郵傳部改組解職，不久任陸軍部候差員。1914年于陸軍大學(xué)肄業(yè)后，曾任陸軍步兵中尉、上尉、上校。后在交通大學(xué)、畿輔大學(xué)任兼職教授，并參與《交通史》的纂修工作。曾在航空、鐵路、交通等協(xié)會任職。郭氏“博雅好學(xué)”，身為武職，且又能文，不僅精通滿文，對漢文也造詣很深。一生致力于學(xué)，博覽群書，精研史地，搜集了黑龍江省政治、軍事、經(jīng)濟、官制、民族、宗教、部落、戶口、文化、風俗等大量資料，尤其對本氏族——郭博勒氏有精深的研究，于1925～1926年完成《黑水郭氏家乘》。

《黑龍江鄉(xiāng)土錄》

《黑水郭氏家乘》以《黑龍江鄉(xiāng)土錄》為首卷，由王宗元題寫書名，版心下題“民國十五年印”。因其取材廣泛，內(nèi)容豐富，后單獨出版，又名《黑水方輿氏族沿革志》。《黑龍江鄉(xiāng)土錄》意在先從祖先長期生活的地域追根尋源，記述、梳理達斡爾族及郭氏家族的歷史淵源，鑒于“黑龍江省遠同荒服，舊闕志乘，文獻無征”，以至于有些著作“以訛傳訛”，故作者“意在窮源究委，辨正近著，借免訛傳”，“根據(jù)歷代正史官書名著考訂黑水方輿沿革氏族源流”?！逗邶埥l(xiāng)土錄》引經(jīng)據(jù)典，僅《敘例》所列引用書目即達80種。該書共分兩篇，即《方輿志》六章與《部族志》十九章，著重論述黑龍江方輿沿革與民族源流。作者在每一專題之下，分門別類地輯錄成編，凡論點不同或互相矛盾者，均出按語或己作，闡明自己所持的看法。內(nèi)容嚴謹，考證精審。特別是在達斡爾族源流考證上，提出是契丹大賀氏一支之說，言之有據(jù)，令人信服。郭克興治學(xué)嚴謹，特請黃維翰、金梁兩位對黑龍江地方鄉(xiāng)土、人物掌故熟悉的長輩為之鑒定把關(guān)，以保證此書的學(xué)術(shù)質(zhì)量。

黃維翰（1867-1930），字申甫，號稼溪，江西撫州崇仁縣人。清光緒二十一年（1 895年）進士。三十三年（1907年），徐世昌總督東三省時，調(diào)其為陸軍督練公所參議，不久調(diào)任呼蘭知府兼辦呼蘭稅局。辛亥革命后，曾主持《黑龍江通志》纂修，后寓居北京，讀書自遣。1919年，被聘為國史編纂處編纂主任。先后編纂成《武昌起義往事本末》《黑水先民傳》等。其纂修的《呼蘭府志》，對黑龍江及東北后來方志的編纂產(chǎn)生較大影響。

金梁（1878-1962），自號瓜圃老人，瓜爾佳氏，滿洲正白旗人。光緒三十年（1904年）進士，歷任翰林院編修、京師大學(xué)堂提調(diào)、監(jiān)察御史、內(nèi)城警廳知事、奉天旗務(wù)處總辦、奉天新民知府等職。民國成立后，任清史館校對。工書畫篆刻，著述頗豐。編有《光宣小記》《近世人物志》《滿洲老檔秘錄》《黑龍江通志綱要》等，曾參與《清史稿》編纂。

黃、金兩位與黑水及郭家有較深的淵源，他們在自己的著作中都曾經(jīng)撰寫過郭家人的傳記，如黃維翰《黑水先民傳》中的《穆騰阿傳》，金梁《黑龍江通志》中的《孝女淑芳傳》等，對郭氏編纂此書有很大影響?！逗邶埥l(xiāng)土錄》還多處引用輯錄二位的《黑水先民傳》《呼蘭府志》《黑龍江通志綱要》《金梁瓜圃叢刊敘錄》等文獻，二位也對郭氏編纂的家乘給予極大的關(guān)注與支持。黃維翰為《世德錄》和《揚芬錄》題寫了書名，金梁為《揚芬錄》撰寫敘，肯定了郭氏所輯家乘“考證精確尤詳于氏族”，并褒其為“博雅好學(xué)后起之秀”。

《黑龍江鄉(xiāng)土錄》是較全面而系統(tǒng)地記述黑龍江各民族歷史的專著，是研究黑龍江省沿革、疆域、民族、建置、民俗及郭博勒氏氏族、人物、支派的珍貴資料。用如此宏大的篇幅輯錄記述本民族、家族長期生活地區(qū)的歷史地理沿革及周邊各民族，不僅在少數(shù)民族家譜中十分罕見，就是漢族家譜也很稀少。

《大賀氏世系錄》

《大賀氏世系錄》（一名《達呼爾源流考》）卷首由弢青題寫書名，版心下題“民國十五年印”。編輯者郭克興廣征博引史書典籍，輯錄《漢書·匈奴傳》《后漢書·鮮卑傳》《三國志·鮮卑傳》等史籍二十余種，分東胡時代、鮮卑時代、契丹時代、達呼爾部落時代四個歷史時期，以翔實的史料并附考證及大賀氏世系表，說明黑龍江達呼爾部郭博勒氏系出契丹大賀氏，而“契丹之先為鮮卑，鮮卑之先號東胡”（《漢書·匈奴傳》）。

《黑水郭氏世德錄》

《黑水郭氏世德錄》，卷首由黃維翰題寫書名，郭克興撰寫例言：黑水郭氏舊作郭博勒氏，本達呼爾之支姓，系出大賀氏契丹國族也。遠祖徙黑龍江之郭博勒屯，因以著姓?！逗谒鲜赖落洝贩殖跫ńП畟鳎?、二集（遠支碑傳），輯錄史書方志碑文墓銘中黑水郭氏祖先傳記資料60篇，“凡史志著錄暨名公巨卿所撰傳記碑銘介壽哀挽之文采綴入編者，名日世德錄，依支派遠近為準”，其中既有列入清史大臣傳的清朝名將穆騰阿列傳，亦有童孝女郭淑芳墓志。關(guān)于穆騰阿，作者輯錄了《瑞亭公諱穆騰阿誥命》等7篇文字；關(guān)于作者已故長女郭淑芳，更是輯有《黑龍江通志·孝女淑芳傳》《郭氏殤女傳》等文9篇。從中可知，淑芳是作者郭克興的長女，聰慧孝順，為郭氏夫婦掌上明珠，民國6年不幸病故，年僅9歲，令父母傷痛不已。世德錄中為這個已故小女孩寫文章的作者有些竟是民國時期頗有名氣的文入學(xué)者，可見郭氏在編纂家譜時懷念愛女的良苦用心。

《黑水郭氏揚芬錄》

卷首由黃維翰題寫書名，金梁撰黑水郭氏家乘敘，有郭克興例言，其后有瑞亭將軍遺像，版心下題“民國十四年印”。此卷為“搜集列代文獻及名家著述有關(guān)先人行誼者，編人家乘，名日揚芬錄”。從版心題記可見這一冊是家乘中最早編輯完成出版的一部。

《黑水郭氏揚芬錄》，專記五世祖穆騰阿事跡，足見編者對這位先祖的重視。首先輯錄黃維翰《黑水先民傳》中的《穆騰阿傳》，清史館改正本《穆騰阿列傳》，清史館舊本《穆騰阿列傳》及光緒元年誥命；后編輯《瑞亭將軍言行錄》，編者認為“王父處為名臣出為名將，事業(yè)文章待考者甚多，故先哲遺著中與王父有一字之關(guān)系者莫不敬謹錄之，裨可由此推彼，寧濫無簡，識者諒之”。言行錄分武功、政略、介壽、榮哀、錄遺，記其祖穆騰阿的武功政略，內(nèi)容亦與《黑水郭氏世德錄》略有重合。

穆騰阿（1824-1884），字瑞亭。布特哈正白旗滿那屯（今屬黑龍江省訥河市）郭布勒哈拉人。生長于官宦世家，接受過學(xué)堂教育，精通滿、漢文，文武兼治，學(xué)識淵博。作為晚清武將，他馳逐戰(zhàn)場，勛績疊奏，咸豐四年（1854年），從軍于僧格林沁部，翌年加副都統(tǒng)銜。同治初年赴直隸、山東與太平軍林鳳祥部作戰(zhàn)，屢建戰(zhàn)功。同治十年二月，任鑲白旗蒙古都統(tǒng)，同年六月升任江寧將軍，主持江寧至荊州一帶軍務(wù)。光緒六年（1880年）任鑲黃旗蒙古都統(tǒng)。光緒十年（1884年）夏病故于蒙古職地，于江寧建有專祠奉祀。在晚清軍隊中，穆騰阿系有謀略之將領(lǐng)，長于整飭軍務(wù)，熱心于興辦書院。他對當時國家邊疆危機有清醒的認識，當英軍陳兵沿海，海防吃緊時，曾疏請操練后備兵，加強炮隊，以固海防。著有《演練炮陣圖說》一卷、《諸葛兵法》《楹聯(lián)錄》等，是黑水郭氏家族引以為傲的祖先。

《黑水郭氏先塋錄》

《黑水郭氏先塋錄》卷首由葉潛題寫書名，郭克興揆寫例言，版心下題“民國十五年印”。先塋錄分初集黑龍江塋志、二集京兆塋志兩部分。內(nèi)中附錄多幅墳塋圖，如黑龍江塋志中的《郭博勒屯附近略圖》，京兆塋志中的《北京前八家間附近略圖》《京兆宛平縣前八家黑水郭氏塋地略圖》《京兆大興縣孫河鎮(zhèn)馬泉營村東黑水郭氏塋地全圖》等，“先塋錄附圖均系安圖金皋如君賡熙代繪”。同時，書中還附有郭克興撰寫的《郭女淑芳壙銘》等碑文拓片數(shù)張。

《黑水郭氏舊聞錄》

《黑水郭氏舊聞錄》卷首由王宗元題寫書名，版心下題“民國十五年印”。郭克興撰寫例言：舊聞錄分為八集：初集日謚法匯考，賜祭儀式附之；次集日祠宇紀實；三集曰舊牘殘存；四集日先考挽詞；五集曰征存錄遺；六集日修譜始末（實為六集而非八集）?！芭f聞錄凡族中遺跡如家廟、宅第、祠宇、莊田、金石、文字、圖像等類悉得收錄，他如遺聞軼事有關(guān)文獻家世見于書冊隨收隨錄，片言只字無可歸類者，或闕疑待考，尚須訂正者亦暫存錄之。”

舊聞錄卷首有《勛華裕后圖》，圖題：同治紀元彭烺子星氏作于西安，時瑞亭將軍五十仲強管帶隨侍；光緒十六年庚寅御賜（慈禧御筆）；大總統(tǒng)題褒郭曹氏匾額；五世瑞亭將軍手澤；六世石友將軍手澤等，實為民國家譜中采用當時先進印刷技術(shù)保留祖先遺澤的時尚譜書。

《黑水郭氏家乘》是一部民國時期編纂的，極具民族特色的達斡爾族家譜，其主要特色可歸納為：

1.《黑水郭氏家乘》開宗明義，明確黑水郭氏即郭博勒氏，為達斡爾民族。與某些少數(shù)民族家譜不突出民族屬性截然不同。

2.由于缺少家族舊譜，《黑水郭氏家乘》引經(jīng)據(jù)典，大量輯錄引用正史官書地方史志，以探究本民族本氏族的發(fā)源地及歷史源流，在家譜中較為稀見。

3.由達斡爾本族人編纂，幾乎以一人之力完成一部篇幅較大、叢書形式的家譜，足見少數(shù)民族編撰者的文化素養(yǎng)及對家譜的認識和編纂水平。

4.家譜內(nèi)容豐富，現(xiàn)存六部分。其譜原本有更為龐大的編纂框架，不知何故未能完成（例言中稱家乘共分八卷，而最終只見6卷），其藝文錄和濟美錄未見出版。

5.《黑水郭氏家乘》雖卷帙較大，既有《大賀氏世系錄》，亦有《黑水郭氏世德錄》，輯郭博勒氏近支、遠支碑傳兩集，卻不知為何缺少一般家譜中最重要的部分——本氏族的世系表，這在家譜中非常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