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科梅蒂雕塑與薩特存在主義哲思

摘 要：作為二十世紀現(xiàn)代主義雕塑風格的代表人物之一，賈科梅蒂的作品受到了同時期哲學大師保羅·薩特存在主義哲學的巨大影響。本文重點關注賈氏雕塑在形體和動勢兩個方面，所體現(xiàn)出的存在主義“自為存在”思想的絕對性和“瞬間疊加”思想的精神永恒性。

關鍵詞：賈科梅蒂；薩特；存在主義

作者簡介：韋昊昱，四川大學藝術學院美術學系2011級本科生。

[中圖分類號]：J3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17--01

1941年，賈科梅蒂和薩特兩人相識于德軍占領下的巴黎，到了1948年，當賈科梅蒂在紐約的馬蒂斯畫廊舉辦個展時，薩特就在展覽目錄序言中明確指出了賈科梅蒂雕塑的兩大特點：即絕對的自由和存在的恐懼。的確，所有能夠代表賈科梅蒂藝術風格的作品，無不向觀者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羸弱的特點。尤其是晚年他那些干癟、枯瘦的青銅人體像，更是成為了二戰(zhàn)后人類飽受焦慮迷惘精神狀態(tài)的真實寫照。然而，若是從其好友薩特的存在主義視角重新審視，我們會感到在這冷漠無助的人體背后，卻還蘊含著作者毫不妥協(xié)的力量，是“人間的花朵”。這朵成長在戰(zhàn)后殘垣斷壁上的花朵，再次在如鬼魅般的青銅人像雕塑上綻放。

一、形體：纖細中的力量

在文藝復興之前的雕塑中，人體是上帝創(chuàng)造的世界上最完美的形體，它暗含著卑微的人類要通過健美的身軀才能達到對上帝的膜拜。而從米開朗基羅開始，人體開始變得不再那么強健，于是我們在《被縛的奴隸》中看到了普通人的緊張痛苦，在《摩西》中看到了即便是圣人，也會有額頭的陰郁與殘損的軀體。而以羅丹為肇始的現(xiàn)代主義雕塑，則更為強化了人體的個性化與扭曲感，但羅丹的革新還不夠徹底，因為他還“無緣”身處兩次世界大戰(zhàn)帶給世界的混亂與凋敝。而這一切，都在賈科梅蒂的生命中占據(jù)了大部分的光陰，他和同時代的所有歐洲人一樣，曾經(jīng)充滿信心、飽含激情，但最終等待他們的卻是孤獨、焦慮與死亡。因此，賈科梅蒂手中的人體變得更具細小纖弱，充滿了對戰(zhàn)后現(xiàn)代社會的絕望與疏離，這才是當時人類精神世界的真實寫照。與此同時，在薩特看來，賈科梅蒂的人體在單薄的體量背后，還蘊藏著毫不妥協(xié)的強大力量，它用減法壓聚了深厚含義，薩特認為：“對他來說，雕刻就是要削減空間的多余物，去壓縮它，而后從中‘榨取出其客觀外形來?！?/p>

薩特提出這一點的原因在于所謂的“自為存在”理論，即要證明人的存在不同于物的存在，因為人的存在是自由的，人與物的區(qū)別也在于人類是自我創(chuàng)造、自我設計的產物。薩特提出：“人的自由先于人的本質，并使本質成為可能；人的存在的本質懸置于人的自由之中，因此我們稱為自由的東西是不可能區(qū)別于‘人的實在之存在的。人并不是首先存在以便后來成為自由的，人的存在和‘他是自由的這兩者之間沒有區(qū)別。”所以，世界的價值在于自我的存在，人與人之間的疏離其實是一種有尊嚴的距離。

從這一理論出發(fā)來看，那些看似瘦弱不堪的人體，實際上是人類自我價值的所在，賈科梅蒂拋棄了以往對健壯人體的刻畫，其意義就在于要將本質精神直觀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所以他才剝離了無關緊要的肌肉。而對于僅剩扭曲的人體骨架而言，空間即使對其施加更為猛烈的壓力，它們還是不會被毀滅，它們向世界宣示著人類不朽精神的存在，就像薩特評論的那樣：“賈科梅蒂認為，現(xiàn)實是絕對的存在，它存在著，又可以在倏忽之間化為烏有，在存在與虛無之間沒有可供想象的過渡?！?/p>

二、動勢：時間的維度

除了在形體上采用扭曲極端的新形式外，賈科梅蒂在戰(zhàn)后所作的青銅人像也多以“行走的人”為主要動勢，這般骨瘦如柴的“火柴棍”似的人體，表面上仿佛表現(xiàn)了被戰(zhàn)爭摧殘傷害的孤獨靈魂，他們在巨大的精神迷惘中孤獨無助、丟失方向。然而，如果我們從薩特“瞬間疊加”的角度來看，那么這些無數(shù)的瞬間記錄建構了時間維度，它們最終綜合在一起，彰顯了人類精神的永恒。

薩特提出，人總是分散而又統(tǒng)一于時間性的結構之中，這種關系導致了人不斷地調節(jié)變化，所謂的永恒并不是無限發(fā)展，相反卻是靜止的。在賈科梅蒂的青銅人體上，覆蓋疊加著一個個瞬間記憶的印象，最后呈現(xiàn)給觀者的作品看似靜止，實則是對無數(shù)瞬間記憶的重疊，他通過無數(shù)的動勢達到了結果的靜止，因此薩特承認：“（雕塑）很簡單，就是看。很簡單嗎？恰恰非常難！要看，不是如你所知地看，不是如你所信地看，也不是別的，例如你的記憶。只有當你忘記了你看不見的一切時，本質的相似性才會顯現(xiàn)?！贝送猓Z科梅蒂顛覆了自羅丹以前的古典雕塑家們對完美人體標準的遵守，他認為按照這樣準則創(chuàng)作出的作品只能算是一具尸體而已，觀者并沒有在這樣的人體面前引起內心的巨大震動，這都是由于青銅人體的太過逼真導致的。因此現(xiàn)代主義雕塑需要剝離古典雕塑的完美線條，而采用變形扭曲的肢體來表現(xiàn)人類內心的自省，這也正和存在主義提出的以一種回顧的姿態(tài)指向自身，進行反思的方式相契合。

因此，賈科梅蒂的青銅人體雕塑從形體和動勢兩個方面，受到了好友薩特存在主義哲學理論的影響。薩特也在自己的論文中證明賈科梅蒂的藝術是體現(xiàn)存在主義理論的典范，薩特一生的伴侶西蒙·波伏瓦晚年也曾回憶道：“在他（賈科梅蒂）和薩特之間有很牢固很默契的聯(lián)結，并且都為一個共同的觀念付出了一切。在薩特對文學的狂熱和賈科梅蒂對藝術的癡迷之間，很難說孰強孰弱?！?/p>

參考文獻：

[1]（法）保羅·薩特.存在與虛無[M].三聯(lián)書店，1987.

[2]（美）韋德·巴斯金.薩特論藝術[M].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

[3] 佟景韓、易英.現(xiàn)代西方藝術美學文選·造型藝術美學卷[M].遼寧教育出版社，1990.

[4] 黃琪.賈珂梅悌[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