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弟弟

李杰

很多人在飯桌前就座，我領(lǐng)著女兒急匆匆地座下。那一桌人很陌生，雖然彼此同在一輛大客車上，從早晨到下午的旅行卻沒有任何交談，每個人只顧著把自己“鑲嵌”在自然的風(fēng)景中。

臨近黃昏，期待著這一桌的好飯好菜來代替旅行的疲憊。周圍的人已經(jīng)開始狼吞虎咽地用糧食來解乏。我和女兒看著這些陌生人，卻無從下口。

“姐，我?guī)湍恪保瑢γ娴哪泻⒁呀?jīng)站起來，伸出細(xì)嫩白皙的手等待著我把餐具遞到他的面前。他滿滿地給我和女兒盛了好了飯，又走到了我的旁邊。

“出門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第一次領(lǐng)著女兒旅游，臨走時家里的人一再地告誡我們少和陌生人說話，更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想起電視、網(wǎng)絡(luò)報道騙子的手段，我開始懷疑眼前這個大男孩，難道會對我們母女兩人有什么企圖？當(dāng)別人大口吃飯的時候，各種騙子的形象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

簡單地吃了幾口，我領(lǐng)著女兒便回到了客車上等待著去下一個景點。

“姐姐，你們從哪來到這旅游的?！蹦泻⒌难劬φ嬲\地看著我。我心里的疑慮越來越多，都是出來旅游的，互不相識，怎么會有那么多的問題，處于一種禮貌，只敷衍地說了一句：“東北的。”

“我家住在黃山，我是一個人出來旅游?！蹦悄泻⒈持p肩包，索性又把飛機票拿到我的面前?！敖憬隳ミ^那里嗎？”男孩指著手里的《旅游指南》，其實我和女兒也打算要去的景點，可現(xiàn)在我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皼]去過?！币苍S一個人的旅游是寂寞的，可我不認(rèn)為我和他一同旅游是最佳人選。我小聲告訴我女兒：出門在外不要暴露自己行程，這樣會引起壞人注意。上小學(xué)六年級的女兒頻頻地點頭。

回到車上后每個人都很疲憊，期待著下一個景點能給我們帶來些許新奇。當(dāng)導(dǎo)游告訴我們今天最后一個景點到達時，我們都急匆匆地下了車。傍晚女兒顯得疲憊不堪。男孩一會兒跟我女兒講他們家有什么樣好吃的，一會兒又講他一個人去過很多地方，那些地方的民族特色，一會兒又問我女兒最想去哪，他會當(dāng)我們的導(dǎo)游……男孩完全沒有把我們當(dāng)成陌生人，時常把“姐姐”掛在嘴邊，甚至還跟我講起他成長的經(jīng)歷，大學(xué)的女友……能看出他非常喜歡我這個傾聽者，可我總感覺一場“戰(zhàn)爭”隨時爆發(fā)，不敢有一點點地松懈。我時常想甩掉這個莫名其妙的弟弟，可是他一直用他的熱情追逐著我。

周圍人山人海，每個人把美景“裝”在自己的手機或相機里。背著沉重雙肩包的他一會兒要幫我們拿東西，一會兒又幫我和女兒照相。“姐姐，我的包幫忙照看一下?！闭f完便跑到很遠(yuǎn)的攤位處給我女兒買著當(dāng)?shù)氐男〕?。穿梭的人群讓我一下子看不到他的身影，我甚至在想：這個小傻子，把他包拿走，他肯定找不到我，也許他真的把我當(dāng)成他的姐姐，沒有一絲的懷疑。兩個人的旅行開始變成了三個人，男孩的心滿滿地靠近我和女兒，我的心如同包了一層硬殼，只有一點縫隙留著呼吸。

南方夏季的夜晚雖然沒有白天的炙熱，但我們?nèi)员灰还晒蔁崂税鼑?，我們一邊漫步前行，一邊看著周圍的夜景。景區(qū)小商小販們用各種方式呼喚著游客，我和女兒還有那男孩沒有抵擋住小商販們誘惑，在形形色色的小吃面前盡情地品嘗美食。男孩時常會幫助我們付款，在百般地推卸中，他總會說：姐姐，下個小吃你請我。我除了會說聲“謝謝，不要麻煩你了”，沒有任何東西想表達。可是心里有很多為什么？為什么會幫助我們付錢，為什么會幫助我們拿東西？男孩的熱情和對我的信任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詫異。

“一家人出來旅游的吧。”不知道為什么，賣飲料叔叔這句話并沒有讓我感到很尷尬。我、女兒還有那男孩相互對視著，誰也沒有說什么，似乎在默認(rèn)這樣一種突然來的親戚關(guān)系。

包裹我心的硬殼也變得松軟起來，我開始慢慢地接納這個“意外”來的弟弟。

“姐姐，你也累了吧？這個地方有空座?！被刭e館乘坐地鐵的路途中弟弟為我和女兒找了兩個空座，并用面巾紙擦拭得干干凈凈。我心里一直想問身邊的大男孩，為什么會在一個陌生地方信任一個陌生人，可是我始終沒有堅持尋找答案，也沒有破壞這樣一個令人快樂的氛圍。

深夜地鐵里寥寥的幾個人，每個人都安靜地坐著，用短暫的休息時間消除一天的疲乏。我、女兒還有身邊的男孩坐在車廂里的一端，互相欣賞著各自拍下的風(fēng)景，所有的風(fēng)景交織在一起勾勒著我們快樂的一天。我也不小心看到他在微信里告訴他的朋友今天是他旅行最難忘的一天。“姐姐，謝謝你在我最寂寞的時候你還有小女兒陪我旅行，謝謝你對我的信任?！蔽沂冀K有一點懷疑和緊張，可沒有想到那男孩卻堅信信任的力量。包裹我內(nèi)心的那道硬殼已經(jīng)裂開了，去接受這個遠(yuǎn)道而來的弟弟，這個意外的弟弟。

“這是我明天景點的火車票。”我和女兒互相看著。不知道我包里的那張火車票是不是在尋找著它的伙伴。同樣的始發(fā)站，同樣的終點站。當(dāng)我把包里的那張火車票拿到他的面前時我們不約而同用手機拍下了照片?！懊魈觳灰姴簧??！边@是我們那天晚上分手時說的最后一句話，我似乎看到了他的心思，期待著第二天的日出早一點的到來。

冬天北方的雪花飄飄灑灑地來了，可是我沒有感受到刺骨的寒冷。時常能看到弟弟用手機發(fā)給我南方的圖片，滿山的綠色，蔚藍(lán)的天空、燦爛的陽光……讓我感受到絲絲地溫暖?；氐搅烁髯缘某鞘幸丫?，意外來的弟弟卻沒忘記他的姐姐，關(guān)心、祝福的話語讓我們沒有了空間上距離。那一次旅行，每個人都收獲了美景、愉悅，情愫，還有一種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