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晨
《在路上》這本獨立雜志的范兒,特別不羈特別飛。我很少碰到本人外表和寫的東西看起來很契合的,看康陽辦的雜志,總覺得他本人的氣質不能這樣,因為真的這么搖滾這么飛的人是不會去創(chuàng)業(yè)辦雜志的。我想像過他的模樣,可能外表一點不搖滾,甚至是挺斯文睿智戴著眼鏡,也許還是個胖子,看過不少書,接受采訪時說出來的東西還挺人五人六的。
結果我想錯了,康陽和他的雜志幾乎是一個氣質。約采訪那天,他遲到了,然后嘿嘿一樂“我老遲到”。他短發(fā)長得亂飛,扯了一堆特不正經但是很好玩的事兒。聊天知道他是山西人,原來在山西的大學讀書,后來大學上一半覺得沒勁就退學了?,F在住在北京昌平,一邊做《在路上》,一邊給《云爆彈》雜志做銷售,月收入小一萬,在北京也算不錯了,不過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終于變成了兩年前自己看見就想死的那副模樣?!焙牧艘煌ê螅业褂X得他比我想像的“假不正經”更有趣,他是真不正經,但又是混亂中自有秩序,不正經的外表下裹挾著一顆正經敏銳的心。
Q:你是90年的,還在上大學嗎?
A:退學了。沒勁。高中那會,我學編導自己剪片子,得過傳媒的那個小白羊獎。不過當時要考傳媒和北影都沒考上,最后統招去了山西一大學。特沒勁。你知道山西那地兒吧,太窄了。
Q:那你怎么想到做這么一本雜志的?
A:要說自己做東西這得追溯到高中,那會我看了哈佛大學辦的一份校報,挺有意思的。我也做了份民間校報,叫《Just》,罵老師,聊八卦緋聞,報道哪個班挑釁打架等等。后來就成了眾矢之的,有同學老師找茬兒。不過那會兒我特聰明,誰都罵,唯獨夸年級主任多好多好。當時我們還跟學校周邊的奶茶店拉贊助,700塊錢,600塊印雜志,剩下的吃吃喝喝。后來要高考,就沒做了。這是起源,做事兒的一個基礎,奠定了我的一個想法,就是:只要你想做,什么事兒都能做成。別想那么多,直接做就行了。
做雜志門檻低,我召集了一幫班里同學就做起來了。當時還買了一堆國外的雜志看著找靈感。剛開始做的時候想的特簡單,那會剛脫離高中應試教育,視野不夠開闊,還沒有看過很多書和電影,對文藝的理解也就停留在小酒吧和咖啡館這個層面。就在這個基礎上做了《在路上》第一期,但當時的雜志現在都給燒了。
Q:當時做這個雜志要傳達啥理念啊?為啥就燒了?
A:這得從頭說。當時就是想做一個非商業(yè)化的旅游雜志,那會叫“旅行”。就是把旅行時尚化,當時我們有同學翹課去扒綠皮火車,逃票各處玩兒。我是特心向往之的,就把他們這些故事寫下來,做成這么一個主題。那會“旅行”還不像現在這么泛濫,不是以前我們說的那種流浪式的狀態(tài),現在太大眾化了,沒勁了。一開始自己不會排版,找美院的幫忙,發(fā)現他們也不會。只能自己學,開始文字到處是錯,去了印刷廠慢慢改。排得行與行之間都能抄下一本紅樓夢了。第一期出來以后沒有人認可。當時打擊挺大的,我一腳就把雜志踢飛了,覺得:他們怎么就不懂!后來我下定決心不能在太原這樣的地方搞。應該走“城市包圍農村”路線,先從文藝重鎮(zhèn)開始。這招可能用對了!
現在回頭看第一期覺得太不是我想要做的東西了。后來還老有人問我要,又不能不給,于是我就都給燒了,一本都沒留,反正這么做也挺好玩的,要不就不酷炫了。但是總體來說第一期還是給我?guī)硪恍〇|西能讓我接著做下去,有少數的人很理解我們,特有共鳴。也帶來一些名譽,我們當時印海報都特財大氣粗,不像別的社團貼一張,而是印了一堆貼了一路,特拉風。雖然還是虧本了。后來做第二期我就上點名時間眾酬了1萬多塊錢,也開始招人,那會是2012年。
Q:第二期和第一期比起來,改變了什么?
A:是個顛覆。開本排版什么都變了,當時有很多人加入進來了,那會兒有100多人呢。可是你知道,只要你說創(chuàng)業(yè)一號召,總有一幫人說喜歡來加入,可是他們并沒有想清楚為啥加入,也干不了啥事兒。
Q:你是從啥時候開始接觸搖滾樂的?
A:我起步可晚了。聽搖滾都是高中了,對文藝的覺醒也很晚。我其實不懂那些音樂的東西,就是喜歡那種感覺。我那些為了考研每天死磕的同學,其實也挺搖滾的。那些為了自己的事兒不管不顧這個世界的人,其實都挺朋克的。
做雜志其實挺慘,連打車來見你的錢都沒有。我現在工資9000多,全貼雜志上了,都請哥們吃吃喝喝了?,F在我見過太多的年輕人,想做一件事兒,老是策劃,前期準備那么多,咨詢一堆朋友,結果最后夭折了。我最討厭策劃了,你想做,這一秒就開始,百度一下都能解決,找朋友沒用。朋友只會在你把事情做起來的時候來幫忙。
Q:說說后邊幾期吧,都是啥主題的?雜志有固定周期嗎?
A:第3期做了人類不正常旅行工具研究,第4期是世界末日主題,第5期是流浪與公路成長,第6期是音樂與公路文化。其實主題是什么都無所謂,主要是這里邊發(fā)生的一些有趣的故事。
我覺得你是什么樣的人就該做本什么樣的雜志,你不需要討好任何人,包括讀者。你是個邋遢鬼你就做本邋遢的雜志。我去采訪一個人不是因為他多牛,就是因為我特喜歡他。
Q:講講你做雜志遇到的有趣的朋友和故事吧。
A:做第六期時,我采訪了一個在平遙開店的哥們,叫文子,他開了一家小CD店,就2 平米,門口掛著一個牌子,寫著“去他的遠大前程”。我們當時都被這句話感動了。他就在那,有漂亮姑娘來了,CD賣得就便宜,老外來了,賣得就倍兒貴。我還采訪過廈門的涂鴉團隊“在路途”,他們走遍全國各地,邊走邊涂,畫很好看的。有人老說他們破壞古建什么的,我覺得總比刻“到此一游”好啊。前兩天去泰山,看到山壁上古人提的字,覺得這不和到此一游一樣嗎?“在路途”他們真的是藝術家,很有想法的,不像我這么淺薄。
Q:雜志現在的狀態(tài)怎么樣?
A:現在大家都走了,有人交了女朋友,愛情一定要有面包,找別的活兒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Q:做雜志時有什么事情讓你覺得特有成就感嗎?
A:你有一批粉絲,微博上發(fā)個什么東西他們都會轉,有好多人會愿意和你交朋友,走到哪兒都有人和你一起玩一起喝酒,這個感覺挺好的。
Q:你覺得《在路上》的什么特質吸引了一批死忠粉絲?
A:好幾個角度。一是它有獨立雜志的性質,非營利的。其次它很有“料”,內容都是傾注了我們的心血,用我們的態(tài)度和語言去采訪和記錄的一些好玩的事。很多讀者都微博@我們表示共鳴。我們很支持新人作者,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有名。有一次我采訪了一個高中輟學在麗江搞搖滾的哥們,他爸都被氣病了,我讓他寫了篇稿子,講自己的經歷、理想和堅持?;厝ツ媒o他爸看,他爸都哭了,他文章那頁都翻爛了。其他有“料”的還有樂評影評,都是我們精心整理的,排一張圖都要一晚上。我真覺得所有年輕人都該有做一本雜志或者做電影的經歷。你干這個事能獲得顛覆式地成長。
Q:你說其實“在路上”是一種特嬉皮的精神,并不一定是狹義的旅行。那你自己做的事兒里,有沒有特符合這個精神的?
A:想起一個,高中畢業(yè)那會兒自己開了個酒吧。當時父母給我3000塊讓我去旅游,結果我就在臨汾旅游區(qū)旁邊租了個破屋子,把朋友家的地毯啥的都搬來,讓會畫畫的來畫畫,會彈吉他的來唱歌,還跟旁邊給KTV供酒的大爺那進了啤酒。反正就是把自己的資源都用了。10天就裝修好了。開了3個月,還掙了點錢呢,后來去上大學,酒吧就關了,也玩夠了,當時里面的家當都被鄰居大媽搬走了。
Q:你自己最近有什么在路上的經歷嗎?
A:前兩天去了江蘇義烏,在寒山子當年隱居的寒山洞住了一晚上。那個洞在半山腰,看下去風景特別美,一下子你就能理解中國人說的“風水好”是什么意思了。洞里什么都沒有,我們哥們幾個生著篝火,喝酒、聊天、鋪著草席地而睡。我還寫了首詩:“莫思生外無窮事,且記身前有限杯。醉臥不知陰陽間,一人未醒一人又新醉?!痹诙蠢锼伎剂撕枚嗳撕妥匀坏男铌P系。后來回來就覺得生活沒勁,太世俗了,我就也來了個“梁朝偉式的旅行”:他不開心,當天就買了去布拉格的機票,到廣場上喂一下午鴿子也不說話,晚上再飛回來。我也學他,去了趟泰山,爬上去看日出,看完就回來。日出真的很美但是爬山太苦了!
責任編輯: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