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奔：繩子另一半，拴著什么

趙健

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寒假，我和一群小伙伴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去“思奔”！

在七天的時間里，我們?nèi)チ四暇┳钗乃嚨臅?、咖啡館、教堂、寺廟、美術(shù)館、大學等地方，每天晨讀晨練，

有畢飛宇、葉兆言、朱大可等名師給我們分享學思歷程，

在每晚的圍爐夜話中，我們暢談詩歌、信仰、公益、商業(yè)、電影、夢想等話題……

嚶鳴久矣，求其友聲

為何發(fā)起思奔這個活動，我真的很難回答。只是在某一天的午后，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個詞：思奔。說來奇怪，當我想到這兩個字時，就知道大概要為之做些什么了。

當我在微信上發(fā)了一篇名為《趁年輕，去思奔》的招募啟事后，三天內(nèi)竟然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兩百多人報名。這讓我想起當初發(fā)起嚶鳴讀書會時的情景，“嚶鳴”取自《詩經(jīng)》：嚶其鳴矣，求其友聲。這句詩讓我深深感動，夢想，并不是孤獨的旅行。

我們這四十幾位思奔青年，于千萬人之中、千萬年之間走到一起，實在該感謝緣分。當我們每天為某些話題辯論得面紅耳赤，當我們在燭光前聽別人的故事而感動落淚時，當每位思奔青年都把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吐露出來時，發(fā)現(xiàn)原來每個人都是如此似曾相識。正如丁尼生在《尤利西斯》中所言：“我們像所遇到的任何人的一部分?！钡拇_，我并不是“我”，我是遇到的每個你的組合。每個純粹的你，構(gòu)成了“思奔”這一烏托邦的存在空間。

永遠年輕快樂的“老”師

思奔是一次游學之旅，而這次游學的導師都堪稱當代大家。記得有次活動快結(jié)束時，我去請畢飛宇老師簽名，讓他寫一句對當代青年的寄語，“明天正巧是我五十歲的生日，我要好好想一句話，也算是對自己的勉勵吧?！彼S后在紙上鄭重地寫下：“永遠年輕，永遠快樂?！背龊跷业囊饬希@位著名的學者竟然活得如此真實。

身邊的同學時常會感慨，大學讀的專業(yè)和遇到的老師并不讓自己滿意，思奔便是一次契機，讓學生找到合適的學科與老師。給我們講傳統(tǒng)文化的吉文輝老師，是南京中醫(yī)藥大學圖書館終身名譽館長，滿頭烏發(fā)、聲如洪鐘，讓人很難相信他已過古稀之年。吉老在復旦大學MBA授課的學費高達數(shù)萬元，思奔期間他竟然自己乘公交車來給我們講學。那天講課結(jié)束后，我讓朋友開車送吉老回家，老人家卻堅持要自己坐公交車回去。正如他所信奉的學說那樣，吉老是個坦蕩正直的君子。

曾經(jīng)拜訪過吉老的家，屋內(nèi)竟然安放了8面書架，簡直是一座小型圖書館。吉老收藏了近百本古書，很多都是海內(nèi)孤本。他取出一本殘破的古書，我捧起這本泛黃的線裝書，里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蠅頭小楷，字體娟秀?！斑@是清光緒年間的一本學生草稿本，你看看人家古人是怎么求學的，讓我們實在感到慚愧！”吉老還給我講述他當年在北大求學的經(jīng)歷，口中的燕園往事時常掀起我內(nèi)心的波瀾。聽說我最近在看陳丹青先生的書，吉老又打開了話匣子：“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和陳丹青一起到蘇北農(nóng)村插隊， 那時候他是個剛畢業(yè)的美院學生……”

老一輩學者的讀書生活是我輩青年之典范，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高中時我有幸結(jié)識了注定將影響我一生的鄭集先生。1956年，國務院曾將全國最有成就的56位知識分子評為一級教授，如陳寅恪、梁思成、馮友蘭等，鄭集先生是其中最長壽的一位。那年我剛17歲，在幾位老師的帶領(lǐng)下去鄭老家里作客，那一年鄭老已是109歲高齡，他仍然思維清晰地談天說地。那年暑假，我隔三差五地去鄭老家找他聊天，他每次總會切半個西瓜給我，每當他回憶起年輕時在美國和英國留學時的故事，眼神依舊那樣明亮有神。

鄭老熱心公益事業(yè)，被譽為“世界上最老的志愿者”。“我的經(jīng)歷，這么厚，一本書也寫不完。 我從一個貧困的農(nóng)村孩子， 一步一步成長起來，做了教授，做了專家，現(xiàn)在活了一百多歲，這是一個奇跡?！痹谡f完這句話的一年后，鄭老離開了這個世界，世壽110歲。這位慈祥而可愛的老人，給當年青澀懵懂的我打開了無數(shù)扇美妙的窗戶，讓我感觸到這個世界如此精彩而真實。

我很幸運在年少時結(jié)識了這些煌煌巨匠，這些大師的足跡讓我更加堅信了讀書的力量。讀書是他們最重要的生活支柱，幫助他們度過了人生中最艱難的歲月。每當我凝望浩瀚的星空，我知道自己并不孤獨。

理想，早就戒了

我常常在想，來參加思奔的是一群怎樣的青年呢？是什么樣的勇氣促使他們跳出常規(guī)的舒適生活圈呢？我沒有做過訪問調(diào)查，但我猜想，大多數(shù)是對自身生活現(xiàn)狀不滿意、熱切期待心靈指導的青年，至少我是。

王小波在某本書里的一句話很打動我：春天，轟然到來?！稗Z然”這個詞真是絕妙至極，我們的青春能否也像春天這個季節(jié)一樣轟然到來、繽紛燦爛呢？

然而我所看到的青春，大多是單色調(diào)的、蒼白的。絕大部分的中國年輕人，把最該享受青春的那份熱情獻給了高考，到了大學又要立馬以成人社會的準則行事，象牙塔里難覓烏托邦，只剩下“理想，早就戒了”這樣的嘆息。大學校園的公告欄里，貼滿了四六級考研等各種考試輔導廣告，那些聚會沙龍的活動海報卻鮮有人駐足。如果大學生都不談理想，那誰來談理想呢？當年輕人都不相信夢想時，誰更有資格相信夢想呢？青年，不能只有青春期，而沒有青春，我們不能再不疼不癢地活著！

我常會這樣假想，如果把一些大學生的生活片段真實地展現(xiàn)給高中生，也許很多高中生會放棄高考：自己奮斗那么多年，就是為了在大學里過著這樣的日子？很多大學生似乎很健忘，忘了自己曾經(jīng)為了來到大學而失眠苦讀的那些夜晚。我們似乎都陷入到了一種思維怪圈：每一階段的努力都期待著能在下一階段得到回報，而忽視了每個階段的當下過程。我們?yōu)榱四莻€根本不存在的明天，付出了每個今天，浪費了每個今天。

曾經(jīng)問過很多同齡人：“你的夢想是什么？”得到的最多的答案是“環(huán)游世界”，其他的夢想無怪乎“我想嫁個好老公”、“我想創(chuàng)辦個大的公司”云云，直到有一天，一位學長真誠地對我說：“我的夢想是給重慶老家山區(qū)小學的圖書室籌集兩千本書?！蔽冶凰袆樱⑸罡袘M愧。我們一直說的所謂“夢想”，大多都只是關(guān)乎自己的利益，很少有在乎群體貢獻的。所以，我的“思奔”不僅要給年輕人提供一個思想自由的空間，更應該搭建一個服務社會的平臺，這也是我的夢想：讓更多的年輕人通過服務社會的方式收獲成長，一起做個精致的利他主義者。

“思奔”是我理想中的大學生活的縮影，在這里讓理想有機會成為可能，讓年輕人盡情探索、享受當下。我們總對一個更美好的世界懷有期待，而這需要我們自己真實的改變，改變才是力量。我們變了， 教育就變了；教育變了， 中國就變了。

那一小截繩子

回顧我個人的成長經(jīng)歷，無疑是讀書成就了我。閱讀是私人行為，但思考需要碰撞。年輕時做什么具體的事情并不重要，以及你身邊是一群怎樣的人，重要的是你每天讀的是怎樣的書。在這個越來越難跟上節(jié)奏的高速社會，有多少人會重新回歸閱讀呢？

聽過一個老笑話，說有個人因盜竊被抓入官府治罪，回家后鄰居問他犯了何罪，“我拿了人家一小截繩子。”“拿條繩子干嘛大驚小怪報官呢？”“繩子另一頭還拴著一頭牛?！蔽蚁?，“思奔”便是那一小截繩子，至于繩子的另一頭還拴著什么，每個人都不一樣。這個冬天我不是在過寒假，我是在上一所真正的大學。思奔，是屬于我二十歲的成人禮。讓更多的青年一起來“思奔”，值得我用一生的激情，去追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夢想。

責任編輯：曹曉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