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成功

Rick Berry

2013年5月20日，一場EF5級的龍卷風重創(chuàng)俄克拉荷馬州摩爾市，23人在災(zāi)難中喪生，1100多戶家庭流離失所。面對風暴過后滿目瘡痍的小城，趕到現(xiàn)場的記者用“戰(zhàn)區(qū)”來形容眼前的景象，其狀之慘烈令全美都為之震驚。在接下來的幾天中，俄克拉荷馬雷霆的球員走訪了重災(zāi)區(qū)，傾其所能為災(zāi)民提供各種援助。對絕大多數(shù)球員來說，這無疑是他們見過最可怕的畫面，甚至會讓人感到有些不真實。

塞爾日·伊巴卡也隨隊來到了摩爾市，不過對他來說，眼前的殘垣斷壁并不陌生。在他的故鄉(xiāng)布拉柴維爾——剛果共和國的首都，一個真正的戰(zhàn)區(qū)——隨處可見類似的場景，只不過那并非天災(zāi)，而是人為。

在布拉柴維爾度過的童年時光中，伊巴卡不止一次地見證了暴力和政變。1997年6月5日，當NBA球迷們見證邁克爾·喬丹在總決賽第二戰(zhàn)中以38分13籃板9助攻的表現(xiàn)擊敗爵士的同時，時年7歲的伊巴卡所面對的卻是剛果內(nèi)戰(zhàn)爆發(fā)的日子，一時之間，街道成為戰(zhàn)場，城市淪為煉獄。

一年后，二戰(zhàn)以來最為血腥的全球性武裝沖突——第二次剛果戰(zhàn)爭爆發(fā)。9歲的伊巴卡舉家逃亡到了北部的雨林小鎮(zhèn)韋索，在這個電和水都是定時供應(yīng)的地方，一過就是三年。

伊巴卡出生于1989年9月，父親迪塞爾和母親阿瑪多都曾是籃球手。正是在父親的悉心培養(yǎng)下，NBA第一次出現(xiàn)了來自剛果共和國的名字。即便身處常人難以想象的惡劣環(huán)境，迪塞爾依舊會帶兒子去打籃球，并不斷給他鼓勵。

想要登上籃球界的最高殿堂，從來沒有捷徑可走，在某些地方——比如布拉柴維爾——道路只會更加艱難。如果說一個從戰(zhàn)火中走出來的孩子站上NBA的舞臺已足夠勵志，那當他有朝一日成為全明星無疑會讓這個故事更顯神奇。

伊巴卡人生的轉(zhuǎn)折點出現(xiàn)在2006年，在南非德班的某個青年錦標賽上，瘦長條的伊巴卡成為了MVP，并借此引來了歐洲球探的目光。2007年，他來到西班牙加盟豪斯彼得利特俱樂部。與非洲相比，這里完全就是另一個世界，不過他很快就適應(yīng)了新環(huán)境，并在短短幾個月內(nèi)就掌握了流利的西班牙語。

在2008年的NBA選秀大會上，西雅圖超音速用首輪24號簽挑選了伊巴卡。對于這一簽位，ESPN專家查德·福特在當時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現(xiàn)在看來他的預(yù)測頗具先見之明。“鑒于西雅圖的總經(jīng)理薩姆·普萊斯蒂曾在圣安東尼奧工作多年，我們有理由相信他挑選國際球員的眼光。塞爾日·伊巴卡擁有成為一名樂透秀的潛力，但現(xiàn)在的他還有待雕琢。超音速可以讓他在西班牙再稍加磨煉，然后坐享其成。”

過完20歲生日的六周后，2009年10月30日，伊巴卡在奧本山宮殿迎來了他的NBA處子秀，在3分鐘不到的出場時間內(nèi)，他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欄上只有1個防守籃板。

在NBA，對球員的育成可謂決定球隊成敗的關(guān)鍵因素。好的球隊會對隊內(nèi)的年輕球員進行系統(tǒng)培養(yǎng)，這正是那些爛隊所欠缺的。在克利夫蘭的丹尼·格林簡直一無是處，然而到了馬刺手上，他搖身一變成為了這個星球上最致命的定點射手之一；反觀那些常年徘徊在榜尾的球隊，盡管年復(fù)一年地堆積著高位樂透秀，但然后呢？換撥人馬繼續(xù)墊底罷了。

在大多數(shù)NBA球迷的印象中，伊巴卡就是一臺恐怖的蓋帽機器。這樣說雖然沒錯，但卻不夠完整。他可以說是聯(lián)盟中進步最快的球員之一，只不過出于思維定勢，人們對他多少還存有誤解。你也許知曉他已連續(xù)兩個賽季加冕蓋帽王的事實，但只有真正的數(shù)據(jù)狂才會注意到另一點——在2012-13賽季共有59名NBA球員出手了至少300次中投，在這些人中，伊巴卡的命中率高居第一。

伊巴卡在中距離的命中率達到49.4%，力壓克里斯·保羅成為上賽季的中投王?？纯雌渌切┘缲撀?lián)盟未來的大個子們：約什·史密斯29%，德馬庫斯·考辛斯34%，布雷克·格里芬37%?；蛟S意識到這一點的人并不多，但伊巴卡的投籃天賦已一覽無遺。

“對我來說這可棒極了，我常常會讓對手大吃一驚，”伊巴卡說，“而這也給了我努力變得更好的動力?！?/p>

作為伊巴卡的主教練，斯科特·布魯克斯精煉地總結(jié)了愛將的進步，尤其是中距離跳投。

“他的進攻每一年都在變得更好，”斯科特說，“在我看來他是最好的中投手之一，也許我不該這么說，我可不想讓整個聯(lián)盟都知道這點，不過話說回來，數(shù)據(jù)就擺在那里。當他得到空位出手的機會時，我們就知道這球多半會進?！?/p>

伊巴卡在休賽期夜以繼日的苦練，布魯克斯自然都看在眼里，用他的話說，伊巴卡是他“所見過最勤奮的人之一”。這句話的分量可不輕，要知道布魯克斯執(zhí)教凱文·杜蘭特已5個賽季。努力終有回報，兩個賽季前，伊巴卡41%的中投命中率已可圈可點，而上賽季這一數(shù)字更是達到49%。此外他在籃下的命中率也提升了6個百分點，考慮到詹姆斯·哈登的離隊令他的出手數(shù)陡然上升（生涯新高的場均9.7次），還能保持如此高效更顯難能可貴。

在我們的慣性思維中，從不會把那些蓋帽狂人和投手聯(lián)系上。我們從未期待拉里·桑德斯、羅伊·希伯特或是穆大叔把中投納入兵器庫，更別提成為個中翹楚。在某種意義上，伊巴卡與斯蒂芬·庫里和小蒂姆·哈達威倒是有相似之處：在父輩的栽培下，這些“球二代”往往更為全面，而非僅靠那一技之長。

在NBA，中遠距離的投射能力也是區(qū)分優(yōu)秀內(nèi)線和偉大內(nèi)線的標桿。諾維茨基、加內(nèi)特和波什這樣的頂尖長人都有一手漂亮的中投，這迫使對方的大個球員不得不遠離禁區(qū)防守他們，于是城門大開的油漆區(qū)便成了突破手的天堂。

在俄克拉荷馬城，恰好就有那么兩個精英級的攻擊手。杜蘭特和拉塞爾·韋斯布魯克都具備以一敵五的實力，而伊巴卡扯開空間的能力則讓他們的工作變得更簡單?！叭麪柸盏倪M步太大了，他的跳投是我們的強力武器，凱文和我都從中受益良多，”韋斯布魯克說，“沒幾個人能在那個位置投得那么準的，能有他實在是太好了?！?/p>

對此，杜蘭特也表示認同：“塞爾日每年都在變強，每天他都不曾懈怠，他的中投在進攻中太管用了?！?/p>

放？還是防？這是雷霆的對手們每個晚上都要面臨的兩難境地。

“防守我的人不得不做出抉擇，”伊巴卡說，“如果他去協(xié)防，我的中投會給他好看；如果他不去，那么凱文和拉塞爾就會輕松得手，說不定還是2+1，所以對隊友和我本人來說，這是個雙贏的局面?！?/p>

從伊巴卡的出手分布圖我們可以清晰地辨別出他的熱區(qū)。他在籃下和兩側(cè)底線最為活躍，他也坦言底線是他最喜歡的投籃點，這也難怪，他本身就是這個區(qū)域最為犀利的殺手之一。

當然，就像勒布朗的背打和遠投，伊巴卡的中投手感也并非與生俱來。新秀賽季，他的出手甚少，并且大部分都來自籃下。事實上，在菜鳥賽季的73場比賽中，他在離籃筐16英尺（約4.9米）外僅投中29球，而上賽季這個數(shù)字則躥升到了153。短短幾年內(nèi)，伊巴卡便完成了從只會蓋帽到攻防俱佳的華麗轉(zhuǎn)身。

上賽季也是伊巴卡職業(yè)生涯首次在三秒?yún)^(qū)外的出手占到總出手的一半多，盡管已將跳投配備為常規(guī)武器，但他對自己還遠遠談不上滿足。伊巴卡說他猜到這個賽季對手會對他的中投更為重視，于是他針對性地強化了假動作、面筐腳步和持球突破。不過要說最大的變化，布魯克斯和伊巴卡本人都給出了同一個答案：底角三分。

既然他能命中半數(shù)以上的底線中投，那為什么不試試再退后兩三步呢？上賽季伊巴卡的底角三分命中率達到了37%，不過他總共就投了52次，這個數(shù)字想必雷霆隊的每個人都會嫌少。

伊巴卡的進步是顯而易見的，但這絕不僅僅只屬于他個人。就像我們之前所說的，好的球隊對球員的培育總是有計劃的、系統(tǒng)性的。在聯(lián)盟中有很多人的天賦并不亞于伊巴卡，但出于種種原因，他們卻在某個階段停滯不前，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非典型的所見所聞造就了伊巴卡非典型的成功，他永遠不會停下前進的腳步，因為他對“刻苦”和“苦難”之間的區(qū)別有著切身的體會。為什么他能在休賽期中不假思索地一頭扎進訓(xùn)練館？“我知道那要不了我的命?！币涟涂ǖǖ卣f道。在這年頭，職業(yè)運動員們時不時會拋出諸如“我們身處同一條戰(zhàn)壕”、“我們必須去戰(zhàn)斗”之類的名言警句，但與他們相比，伊巴卡的話顯然沉重得多。對一個來自布拉柴維爾的孩子而言，這句話沒有半點夸張。

鹽湖城成為了伊巴卡第五個賽季的起點，16年前，當布拉柴維爾淪為戰(zhàn)場之時，喬丹正是在這座球館主宰了NBA。此刻的伊巴卡正走在不斷刷新生涯新高的康莊大道上，僅僅把他視作聯(lián)盟中最杰出的非洲裔球員未免有失偏頗。和保羅·喬治、達米恩·利拉德、卡瓦伊·倫納德一樣，伊巴卡無疑也是不斷進步的最佳范本之一，在他們身上，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當一個有天賦又肯努力的孩子遇上一個良好的培育環(huán)境，一切究竟會是多么美妙。

另外，NBA高速全球化的成果也在此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一方面，從包括伊巴卡在內(nèi)的國際球員的活躍表現(xiàn)中，我們可以看到這個全球化的人才庫是何等誘人；另一方面，這也大大拉近了地區(qū)之間的距離，例如布拉柴維爾和俄克拉荷馬州的摩爾市，相隔萬里的兩地因籃球架起了新的橋梁。在伊巴卡的故事中，我們看到了比一份NBA合同更有價值的東西。千萬別以為“天天向上”只是一句寫在小學課本上的口號，而是一種你可以選擇的生活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