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花椒 一杯豆?jié){ 一種蹊蹺

這不是山姆大叔第一次栽在豆?jié){杯里。但這一次，似乎不那么簡單。

這不是第一次關于肯德基豆?jié){的檢測。但這一次，似乎存有蹊蹺。

這不是第一次我們在轉基因面前感到心跳。但這一次，我們想讓心跳得——更加明白。

2月份的一個周末，小李和女朋友坐在單位附近的肯德基店里準備共進午餐，突然從手機微信的朋友圈里看到一條信息：“重磅消息：肯德基豆?jié){被檢測出轉基因成份……這是專業(yè)評測機構發(fā)布的，我第一個告訴了你，趕快提醒你的家人和朋友吧！”而此時，小李女朋友的面前正端放著一杯溫暖的熱豆?jié){。

“我當時特冷靜，把手機遞過去讓她看了看這條消息。她也特冷靜，撇了撇嘴，很夸張地喝了口豆?jié){，然后是向我炫耀的表情?？赡?，類似這樣的消息聽得太多了，也不知道真假。”

不過，當他們離去的時候，桌子上的那杯豆?jié){，最終只被喝了一口。

事實上，這件事并非空穴來風。就在小李看到這條信息的兩天前，也就是2月19日，一家名為花椒網的網站，在其“花椒實驗室”的欄目中發(fā)布了一條視頻，曝光肯德基豆?jié){被檢測出含有轉基因成份，且相關產品包裝上并未按照國家有關規(guī)定標注轉基因食品標識。緊接著，人民網、中新網、南都網、中國食品飲料網、新民晚報等媒體都對此予以了轉載和報道。

然而，這只是個開始。接下來的事態(tài)發(fā)展撲朔迷離，讓人倍感蹊蹺。

兩度“豆?jié){門”

這并不是山姆大叔第一次栽在豆?jié){杯里。兩年多前，2011年7月12日晚上，廣東中山的新浪網友付小小ki發(fā)布了一條微博，爆料肯德基標榜的純豆?jié){并非現場磨制，而是用豆?jié){粉沖制的，一杯成本只有0.7元，卻要賣到7.5元。短短兩個星期，這條微博被直接轉發(fā)了15556次，被評論了1715次，被改寫后轉發(fā)了數萬次。17天后，肯德基通過媒體予以回應，稱北京市大部分肯德基餐廳供應的醇豆?jié){是由濃縮豆?jié){調配而成，全國其他地區(qū)的肯德基醇豆?jié){由豆?jié){粉調制，肯德基未以“現磨現做”宣傳過此產品。一個月之后，肯德基在其官網發(fā)布致消費者的公開信，就旗下醇豆?jié){并非現磨問題向消費者致歉，并表示將在全國所有餐廳公告欄內明確告知豆?jié){的沖泡工藝。

應該說，在第一次“豆?jié){門”事件中，肯德基盡管有些行動遲緩，但最終的態(tài)度還是博得了廣大網友們的認同。畢竟只是沒有明示制作工藝的小失誤，加上有掙錢太狠之嫌。作為世界第二大速食企業(yè)，承認——致歉——改進，這樣的解決也還能夠服眾。

但是這第二次的“豆?jié){門”似乎就不那樣簡單了。正值轉基因問題被崔永元和方舟子二人的口水戰(zhàn)炒得沸沸揚揚，社會上對這門前沿科技進入生產和生活的利弊、對錯爭論不休之際，此時如果掛上轉基因的標牌，無疑是對肯德基豆?jié){的一次根本性打擊。更何況它沒有標注，明顯違反了國家的相關規(guī)定。

與第一次“豆?jié){門”不同肯德基方面這一次的回應非常迅速，只相隔了兩天。回應中說：“肯德基豆?jié){粉供應商書面重申他們使用的是非轉基因大豆，均來自中國東北產區(qū)。為了審慎起見，肯德基已將視頻內容及相關情況向有關部門備案?！痹谄涔倬W上，肯德基也發(fā)表了聲明，稱：“肯德基歡迎社會各界監(jiān)督，但對該網站的采樣過程、檢測機構檢測轉基因的資質、檢測報告及發(fā)布渠道等存疑?！?/p>

否認——上報——質疑，肯德基這一次的態(tài)度明顯不同。

還有一件事情似乎也有些不同尋常。3月初，一家知名媒體發(fā)表了《肯德基豆?jié){被檢出轉基因？食品事件為何迷霧重重》的文章，對這件事情的發(fā)布者和檢測機構進行了質疑，并上升到了自行送檢是否合法合規(guī)、有關方面正在醞釀相關規(guī)范措施等層面。這樣的報道口徑也許會讓肯德基方面感到些許欣慰。

報道中說：“記者經過調查發(fā)現，網站的采樣過程、檢測機構檢測轉基因的資質、檢測報告及發(fā)布渠道疑云重重?！?/p>

“雖然花椒網的視頻對第三方檢測機構的信息進行了技術處理，但仍有媒體發(fā)現檢測機構是上市公司華測檢測。而華測檢測相關人士說，前不久是接到一家公司的送檢豆?jié){，但委托檢測的公司并不是花椒網。記者查詢農業(yè)部今年1月14日公布的《農業(yè)轉基因生物安全監(jiān)督檢驗測試機構清單》，其中39家具備檢測資質的機構中沒有華測檢測的名字?！?/p>

“在整個事件中，發(fā)布視頻的‘花椒網角色有點神秘。自稱‘中國首家產品安全評測視頻網站的花椒網首頁上最熱的視頻就是轉基因檢測。而它在新浪網上的官方微博于2014年1月24日才注冊，注冊地在北京市東城區(qū)?！?/p>

“自行送檢、網絡曝光、商家澄清、眾說紛紜……這似乎已成為時下食品安全事件爆發(fā)的常見脈絡?！苯洑v了近段時間的諸多食品事件，記者不禁要問：“隨便什么人都能買個東西送檢嗎？送檢的結果就能任意在網絡上發(fā)布嗎？”

我們無法獲知這一報道的來源，媒體也自然會有各自獨立的立場。但是，在食品安全問題頻出、人們避之不及、普通百姓對吃越來越謹慎小心、國家在法律層面上不斷加大對不良商家的懲治力度的大背景下，媒體卻對社會監(jiān)管提出質疑和反問，并且將消費者無所適從的困擾歸罪于“自行送檢”，多少讓人覺得有些不一般的味道。

然而，更蹊蹺的事情還在后面。

麻辣的“花椒”

3月中旬的一個上午，《中國周刊》記者面對面采訪了花椒網CEO李顯才。此時，在正漸入佳境的“兩會”上，轉基因成為了熱點話題之一，農業(yè)部部長韓長賦在記者發(fā)布會上專門長篇回答了香港記者針對這一話題的麻辣提問。

而在花椒網所在辦公場所對面的一個小咖啡廳里，談話進行了不到十分鐘，記者就已經感受到了一股麻辣的味道。

這粒“花椒”確實很小，今年2月8日才開通。李顯才對它的定位是：“首家產品安全評測網站?！?/p>

“我們主要是立足于以獨立客觀的專業(yè)視角，就關系到消費者生命安全健康的產品問題，通過與第三方權威檢測機構和業(yè)內知名專家的合作，定期制作發(fā)布專業(yè)客觀的評測實驗視頻，為廣大消費者解決產品安全的困憂，弘揚生活正能量?！崩铒@才說。endprint

在花椒網網站上，記者看到，“花椒實驗室”欄目幾乎占據了整個頁面，實驗的內容涉及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很有些花椒的麻辣味道。而關于肯德基豆?jié){的這期實驗視頻，播放次數和點贊數都高居第一，與第二名相差十倍之多。

李顯才說，這個話題是網友們提出來的，與當下如火如荼的“轉基因論戰(zhàn)”很有關系。他們通過華測檢測，對北京青年路附近的麥當勞、永和大王、7-11、肯德基四個商家的豆?jié){產品進行隨機購買并檢測，結果是，僅肯德基豆?jié){被檢測出含有轉基因成份。

視頻發(fā)布后，他們也看到了肯德基方面的回應。為了進一步印證，就在一周之后，他們對肯德基豆?jié){進行了復檢，并向全國各地的一些主要城市派出了“小花椒”，擴大抽檢范圍。當結果陸續(xù)出來的時候，李顯才連續(xù)說了幾個“沒想到”：第二次復檢不僅第一次檢測出轉基因的北京門店，連天津薊縣、唐山玉田縣等地的肯德基豆?jié){，檢驗結果都是“未檢出”。

“難道我們上一次的抽檢真的錯了嗎？難道華測檢測出現失誤了嗎？這中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李顯才說。

“我當時想，如果我們的檢測促使肯德基迅速改變了產品，或者證明它真的不含轉基因成份，是可信的、健康的，我們都算做出了功德，即便扇了自己一個大嘴巴，也可以心安?！崩铒@才說。

正在李顯才和“花椒”們滿頭霧水并有些暗暗自責的時候，他們得到了一條非常重要的消息：幾乎就在同時，央視也針對豆?jié){轉基因問題進行了抽樣檢測，結果，在廣東惠州的三家肯德基店里，檢測出了豆?jié){中含有轉基因大豆成份，并且相關產品包裝上未見轉基因食品標識。

“央視依靠其權威性，聯系到另外一家國家級權威檢測機構。2013年國家出入境檢驗檢疫機構因為發(fā)現含有轉基因成份而退運了一批美國進口玉米，聽說都是這家機構檢測的?！崩铒@才介紹說。

“這樣的檢測機構夠權威了吧！”他著重強調。

“不僅如此，他們還特別聘請了律師和公證處的公證員監(jiān)督了整個購買、送檢、領取檢驗報告的全過程。從我們的角度來看，每個細節(jié)都稱得上是專業(yè)、公正、客觀?！崩铒@才的話外音是：這樣的檢測還能有什么不可信的嗎？

在這個一波三折的蹊蹺故事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中國周刊》為此在第一時間向肯德基總部發(fā)出了“約訪函”，但截至記者發(fā)稿時，肯德基方面未有任何回應。

采訪李顯才那天，外面霧霾籠罩，屋里籠罩霧霾。

蹊蹺的轉基因

小小一杯豆?jié){，使用轉基因原料和非轉基因原料會有怎樣的區(qū)別？標注了轉基因食品標識和不標注又會有怎樣的不同？關于這個問題我們也采訪了有關專家，得到的答案一點兒也不蹊蹺：轉基因原料和非轉基因原料在成本上存在差異，在一杯豆?jié){上體現得或許微乎其微，但數量大了，也很可觀?？系禄谥袊?500多家店鋪，每天能賣出多少杯豆?jié){，實在難以統(tǒng)計。更何況，這么大的攤子，這么大的采購量，要想保證絕對非轉基因的原料，管理控制上的難度也很大，所謂百密難免一疏。而如果明確使用轉基因原料，并且按規(guī)定標注，相信豆?jié){的銷量會大幅下滑，甚至可能會下架。

農業(yè)部部長韓長賦在“兩會”上談到轉基因時說：在轉基因的應用上我們遵循“非食用→間接食用→食用”的步驟。首先發(fā)展非食用的經濟作物，比如棉花；其次是飼料作物、加工原料作物；再次才是一般的食用作物。至于主糧作物，將會更加慎重。目前我國批準種植的轉基因作物只有棉花和木瓜，沒有批準任何轉基因主糧商業(yè)化生產。對個別的公司或個人違規(guī)銷售、種植轉基因作物，農業(yè)部的態(tài)度歷來是非常明確的，發(fā)現一起查處一起，決不姑息。

在中國人民大學教授、農業(yè)與食品安全專家鄭風田看來，重要的就是要正確使用轉基因大豆。轉基因成份主要存在于蛋白中，而在壓制豆油的過程中，蛋白最后是被分離到油料餅粕中，食用油脂通過精煉處理后，基本不含有蛋白。也就是說，只要壓制規(guī)程正確，轉基因大豆用于榨油是沒有問題的。但萬一有人用轉基因大豆替代國產非轉基因大豆，直接用來制作日常食用的豆制品，那就產生了不確定性。所以關鍵是要把住關，不讓轉基因大豆直接上餐桌，比如制成豆腐、豆?jié){。

據悉，國家農業(yè)部有明確規(guī)定，轉基因大豆主要用于壓榨豆油及飼料。中國迄今已批準的四種轉基因作物進口安全證書中，除轉基因棉花的種植外，轉基因大豆、轉基因玉米、轉基因油菜的用途僅限于加工原料。根據法律規(guī)定，進口用作加工原料的農業(yè)轉基因生物，不得改變用途，即不得在國內種植。

在肯德基的表述中，他們的豆?jié){原料來自于東北某廠家。

肯德基是第一家進入中國內地的西式快餐連鎖品牌，與必勝客品牌同屬于百勝餐飲集團。2013年，也是因為受到食品安全風波影響，該集團效益明顯下滑。據其2013年財報顯示，銷售收入同比下滑4.03%，營運利潤同比下滑21.62%。而在上年同期，這兩個數據的增長率分別達到了7.98%和26.39%。中國一直是百勝餐飲全球最大的市場，2013年的銷售收入同比僅有0.1%的增長，而在上年同期，這個數字達到了23.93%；營運利潤同比下滑了23.45%，而上年同期的增長率為11.78%。百勝餐飲CEO大衛(wèi)·諾瓦克此前曾表示，2014年將是百勝餐飲強勁反彈的一年，預期每股收益最少上漲20%。

一年之計在于春，這句話對百勝來說可能具有特別的意義。一年的宏偉藍圖，剛剛開春，先要看看如何度過轉基因這一關。

世界上最早的轉基因作物是煙草，誕生于1983年。1994年，美國孟山都公司研制的延熟保鮮轉基因西紅柿在美國被批準上市，帶動了轉基因食品研發(fā)的迅猛發(fā)展。而同時，作為一種新興的生物技術手段，它的不成熟和不確定性，使“安全”兩個字成為了人們關注它的焦點，相關爭論始終不休。據悉，日本一直禁止進口美國的轉基因大米，印度也已經停止了轉基因茄子的商業(yè)化。而在中國，崔永元和方舟子吵得正歡。

“兩會”期間，全國政協(xié)常委、中國科協(xié)副主席、書記處書記陳章良對媒體表示：“全球吃轉基因食品的人很多，又不是一個兩個國家在吃。我們國家也吃了十來年了?！边@番話本意是要增強人們對轉基因食品的信心，但更多人聽到后的第一反應卻是：?。砍粤耸畞砟炅?？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是轉基因食品？百度百科上的解釋是：“所謂轉基因食品， 就是通過基因工程技術將一種或幾種外源性基因轉移到某種特定的生物體中，并使其有效地表達出相應的產物（多肽或蛋白質），此過程叫轉基因。以轉基因生物為原料加工生產的食品就是轉基因食品。根據轉基因食品來源的不同可分為植物性轉基因食品、動物性轉基因食品和微生物性轉基因食品?！?/p>

這樣一番專業(yè)的解釋，對普通人來說，還是不明白。

更何況，人們關心的只是：食用這樣的食品到底有沒有后患？特別地，絕不能騙我，要讓我知道，并且自己選擇，要吃得明明白白。

小李在把他和女友經歷的肯德基豆?jié){事件告訴朋友的時候，就聽到了這樣的善意提醒：以后別在外面亂吃了，誰知道那里面有什么高科技的玩意兒呢！現在很多人都在自家陽臺上種菜吃，既培養(yǎng)興致，又安全健康。

這樣的生活，聽著不錯。真要過起來，不免有些蹊蹺。

在這樣的春天，伴隨著蹊蹺的肯德基豆?jié){，我們的生活也陷入了蹊蹺的轉基因漩渦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