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三歸端”及其成立時段討論＊

張大勇

（亳州師范高等?？茖W校 中文與傳媒系，安徽 亳州 236800）

一、引言

黃季剛先生在《音略·古聲》中說：“舌音，端，本聲；單，都寒切（古今同）； ，都年切（聲同韻變，古音亦讀如單）。知，此端之變聲；邅，張連切。（聲韻俱變，古音當讀如亶平聲，亦即讀如單）。照，此亦端之變聲；旃，諸延切（聲韻俱變，古音當讀如丹，亦即讀如單）。透，本聲；啴，他干切（古今同）?！ǎ韭?；沱，徒何切（古今同）；地，徒四切（聲同韻變，古亦讀如沱，以《楚辭·天問》用韻知之）。澄，此定之變聲，馳，直離切（聲韻俱變，古亦讀如沱）；神，此亦定之變聲；蛇，食遮切（此即它之重文，聲韻俱變，古亦讀如沱）；禪，此亦定之變聲，垂，是為切（聲韻俱變，古音當讀惰平聲）?！保?］69－77這就是黃季剛先生古音十九紐中的“照三歸端”。

這一觀點在學術(shù)界并沒有像“照二歸精”一樣受到大家的歡迎，比如王力先生在論述先秦音系的時候，就定了舌面前音：章（Rr）、昌（rh）、神（r）、審（?）、禪（?）［2］20。筆者認為，其原因是中古照三組字來源比較復雜，但絕大部分字的來源還是符合黃季剛先生觀點的。

二、從傳世材料看“照三歸端”

下面筆者就利用諧聲、讀若、假借、異文、聲訓、《廣韻》又音等材料對“照三歸端”及其相關(guān)問題進行解釋說明。

（一）諧聲材料

這是前輩學者研究上古聲母最主要的材料，現(xiàn)僅舉幾例，以示中古照三組字從上古端組而來。

真聲：瑱，從玉真聲，他甸切；嗔，從口真聲，待年切；蹎，從足真聲，都年切；謓，從言真聲，昌真切；槙，從木真聲，都年切；稹，從禾真聲，之忍切；寘，從宀真聲，支義切。

是聲：禔，從示是聲，市支切；徥，從彳是聲，是支切；踶，從足是聲，特計切；諟，從言是聲，承旨切；鞮，從革是聲，都兮切；睼，從目是聲，他計切；翨，從羽是聲，居豉切；寔，從宀是聲，常只切；匙，從匕是聲，是支切。

壽聲：禱，從示壽聲，都浩切；诪，從言壽聲，張流切；儔，從人壽聲，直由切；濤，從水壽聲，徒刀切；鑄，從金壽聲，之戍切。

單聲：從示單聲，時戰(zhàn)切；蕇，從艸單聲，多殄切；啴，從口單聲，他干切；殫，從歺單聲，都寒切；簞，從竹單聲，都寒切；樿，從木單聲，旨善切；癉，從疒單聲，丁干切；幝，從巾單聲，昌善切。

覃聲：禫，從示覃聲，徒感切；蕈，從艸覃聲，慈衽切；嘾，從口覃聲，徒感切；瞫，從目覃聲，式荏切。

俞聲：偷，從女俞聲，托侯切；匬，從匚俞聲，度侯切；緰，從纟俞聲，度侯切；蝓，從蟲俞聲，羊朱切；輸，從車俞聲，式朱切；隃，從阜俞聲，傷遇切。

上古從真聲、是聲、壽聲、單聲、覃聲、俞聲的字在中古變?nèi)胝陆M、知組、喻紐的都有，更多的字還保持著本音，聲紐沒有發(fā)生變化。就變音來說，其演變時間、演變空間、演變方式是不一樣的，但歸根結(jié)底，它們都是從舌頭音端組變化而來的，在諧聲時代讀音相同。

（二）出土文字材料

從出土文字材料看，1972年4月，在山東臨沂銀雀山發(fā)掘的西漢墓葬漢簡中，有大量的通假字，照三組在那時候仍然歸端組［3］22。

（1）終（章）——冬（端）純（禪）——屯（定）周（章）——調(diào)（定）

踵 （章）——動 （定）適 （書）——敵 （定）侍（禪）——待（定）

照三與端組。

（2）正（章）——鎮(zhèn)（知）蜀（禪）——涿（知）之（章）——知（知）

綬（禪）——紂（澄）伸（書）——陳（澄）

照三與知組。

（注：括號前為相通之字，括號中為該字在《廣韻》中的聲紐。）

所謂知組字，在那時候仍未從端組分化出來，實際上（1）、（2）兩組在那時都是照三和端組的相通。

（三）假借異文材料

說、稅并舒芮切，古讀如脫。說、稅均從兌聲，古與脫音義并同。如《易·蒙卦》“用說桎梏”，《釋文》：“說，吐活反。”《禮記·文王世子》“武王不說冠帶而養(yǎng)”，《釋文》：“說作稅，本亦作脫，又作說同，音他活反?！庇帧渡賰x》“車則說綏”，《釋文》云：“本又作脫，又作說同，吐活反?！贝私哉f、稅古與脫字同音之證。說、稅《廣韻》音舒芮切，是后世的變音。

《左傳·昭公二十八年》中，“庶”作“度”。度，定母字。庶、度聲近義通，故《書·益稷》中有“明庶以功”，《呂刑》中有“咸庶中正”，庶皆訓度也。庶古亦與諸通用，《禮記·燕義》中有“古者周天子之官有庶子官”，案“庶子官”《周禮·夏官》作“諸子”，庶、諸音近，諸，照母字。

從上述材料看，章組字與端組字相通。

（四）梵漢對音材料

從梵漢對音材料看：照三組字主要與梵文c組聲母相對，c組聲母主要有c、ch、j、jh、n（同部位的鼻音）；也有用梵文t組（包括t、th、d、dh、n（同部位鼻音））；還有其他聲母對音的。

聲母對音照三的：

c：周、舟、旃、招、遮、占、瞻、震、支、真；檐、坻、作、甾、沙、懿、閻。

ch：車、闡；佉、秦、孫、先。

j：禪、涉、殊、逝；耆、祇、口閻、荼、瞻、言閻、輜、旬、虵、越、炎、夷、耶、延、悅、閱、逸、閻。

jh：荼、耶。

n：若、然。

“從這些字看，可以有資格作‘正例’候選者的在c里占10／17，ch里占1／3，j里占5／22。例外字的來源又那么雜亂，結(jié)論只能有一個：漢末的漢語里沒有c組塞擦音?！薄翱纯磘ya譯作‘提’、‘遮’、‘阇’；tyā譯作‘遮’；tyāyan譯作‘旃延’；tyu譯作‘舟’；tye譯作‘支’，可以說明‘照、穿、禪’分化出來的條件?？纯础帷梢灾篮鬂h這組音還在端音位里?？纯磘i譯作‘致’、‘知’、‘坻’，和‘提’、‘底’、‘題’雜用；到唐密咒里這個音節(jié)固定了用‘底’字譯，再注上‘丁里反’，可以同意‘舌音類隔之說不可信’?！保?］12

（五）《廣韻》又音

筆者對《廣韻》章組又音進行整理，按與不同發(fā)音部位聲紐的關(guān)系，可分為四種情況。

（1）章組與端組的又音

字原切紐韻調(diào)等呼又切紐韻調(diào)等呼又切紐韻調(diào)等呼堵當古端姥上一合章也章馬上三開襡都豆端候去一開市玉禪燭入三合徒谷定屋入一合靼當割端曷入一開旨熱章薛入三開蛭丁結(jié)端屑入四開之日章質(zhì)入三開湍他端透桓平一合職緣章仙平三合蛇托何透歌平一開食遮船麻平三開忕他蓋透泰去一開時制禪祭去三開徒蓋定泰去一開透他候透候去一開式竹書屋入三合罿徒紅定東平一合尺容昌鍾平三合潼徒紅定東平一合他紅透東平一合尺容昌鍾平三開橦徒紅定東平一合職容章鍾平三合宅江澄江平二開褆杜奚定齊平四開承紙禪紙上三開池爾澄紙上三開

（2）章組字與喉牙音的關(guān)系

字原切紐韻調(diào)等呼又切紐韻調(diào)等呼又切紐韻調(diào)等呼枳諸氏章紙上三開居帋見紙上三開胗章忍章軫上三開居忍見軫上三開妗處占昌鹽平三開許兼曉添平四開屎式視書旨上三開喜夷曉脂平三開向書兩書養(yǎng)上三開許亮曉漾去三開翨施智書寘去三開居企見寘去三開郝施只書昔入三開呵各曉鐸入一開

（3）章組字與齒頭音的關(guān)系

字原切紐韻調(diào)等呼又切紐韻調(diào)等呼又切紐韻調(diào)等呼醆旨善章狝上三開阻限莊產(chǎn)上二開孨旨兗章狝上三合莊眷莊線去三合竁尺絹昌線去三合楚稅初祭去三合紃食倫船諄平三合詳遵邪諄平三合潨職戎章東平三合徂紅從東平一合藏宗從冬平一合鯖諸盈章清平三開倉經(jīng)清青平四開翛式竹書屋入三合蘇凋心蕭平四開

（4）章組字與喻紐字的關(guān)系

字原切紐韻調(diào)等呼又切紐韻調(diào)等呼又切紐韻調(diào)等呼射神夜船禡去三開羊謝喻禡去三開媵實證船證去三開以證喻證去三開剩實證船證去三開以證喻證去三開噊食聿船術(shù)入三合余律喻術(shù)入三合潏食聿船術(shù)入三合余律喻術(shù)入三合驈食聿船術(shù)入三合余律喻術(shù)入三合畬式車書麻平三開以諸喻魚平三開野承與禪語上三開羊者喻馬上三開

綜上所論，可以明確認為黃季剛先生的“照三歸端”的論點是可以成立的；不過理解季剛先生這個觀點不能絕對化，并不是所有的中古照三組字在上古都屬于端組?！稄V韻》又音清楚地反映章組字與其他聲紐的關(guān)系，但也可以驗證“照三歸端”的觀點。

三、“照三歸端”成立的時間問題

由上面的論述可以知道，“照三歸端”的觀點是可以成立的，但也是有它所適應的時間的。因此，接下來要弄清的問題是：章組字大約什么時候才從端組分化出來，形成中古語音面貌的。此問題的解決對漢語語音史的研究意義非同一般，它可以解釋諧聲、《廣韻》又音中的一些特殊音變。下面利用《說文》讀若、梵漢對音、經(jīng)籍舊注三個材料來對此問題進行說明。

（一）《說文》讀若

筆者對大徐本《說文》有關(guān)中古章組字的“讀若”進行了整理，請見下文（注：括號內(nèi)字為該字在《廣韻》中的聲紐）。

1．言臣，從言臣聲，讀若指（章），職雉切（章）；

2．諯，從言端聲，讀若専（章），尺絹切（昌）；

3．扌祟，從又持祟，祟亦聲，讀若贅（章），之芮切（章）；

4．喌，從吅州聲，讀若祝（章），之六切（章）；

5．走蜀，從走蜀聲，讀若燭（禪），之欲切（章）；

6．逝，從辵折聲，讀若誓（禪），時制切（禪）；

7．迣，從辵丗聲，讀若寘（章），征例切（章）；

8．詟，從言龖省聲，傅毅讀若懾（章），之涉切（章）；

9．謓，從言真聲，賈侍中說謓笑一曰讀若振（章），昌真切（昌）；

10．幾，讀若殊（禪），市朱切（禪）；

11．睒，從目炎聲，讀若白蓋謂之苫（書）相似，失冉切（書）；

12．雔，讀若酬（禪），市流切（禪）；

13．脀，從肉丞聲，讀若丞（禪），署陵切（禪）；

14．飾，從巾從人食聲，讀若式（書），一曰襐飾，賞只切（書）；

15．侸，從人豆聲，讀若樹（禪），常句切（禪）；

16．襡，從衣蜀聲，讀若蜀（禪），市玉切（禪）；

17．歂，從欠端聲，讀若車輇（禪），市縁切（禪）；

18．辰欠，從欠辰聲，讀若蜃（禪），時忍切（禪）；

19．巵端，從巵端聲，讀若捶擊之捶（章），旨沇切（章）；

20．彖，從彑從豕，讀若弛（禪），式視切（禪）；

21．騭，從馬陟聲，讀若郅（章），之日切（章）；

22．馵，從馬二其足，讀若注（章），之戍切（章）；

23．馬垂，從馬垂聲，讀若棰（章），之壘切（章）；

24．犭主，從犬主聲，讀若注（章），之戍切（章）；

25．倏，從犬攸聲，讀若叔（書），式竹切（書）；

26．炪，從火出聲，讀若巧拙之拙（章），職悅切（章）；

27．女占，從女占聲，或讀若占（章），齒懾切（昌）；

28．埻，從土享聲，讀若準（章），之允切（章）；

29．劭，從力召聲，讀若舜樂韶（禪），實照切（禪）；

30．鉹，從金多聲，讀若扌啻，尺氏切（昌）；

31．銴，從金折聲，讀若誓（禪），時制切（禪）；

32．金埶，從金埶聲，讀若至（章），脂利切（章）；

33．璹，從玉壽聲，讀若淑（禪），殊六切（禪）；

34．獡，從犬舄聲，讀若愬（心），式略切（書）；

35．輇，從車全聲，讀若饌（清），市縁切（禪）；

36．孈，從女巂聲，讀若隓（心），式吹切（書）；

37．啻，從口帝聲，讀若鞮（端），施智切（書）；

38．言享，從言享聲，讀若庉（定），章倫切（章）；

39．孎，從女屬聲，讀若人不孫為不孎（知），之欲切（章）；

40．抧，從手只聲，讀若抵掌之抵（端），諸氏切（章）；

41．尌，從壴從寸，讀若駐（知），常句切（禪）；

42．懾，從心習聲，讀若迭（定），之渉切（章）；

43．羜，從羊?qū)幝?，讀若煮（章），直呂切（澄）；

44．誃，從言多聲，讀若論語跢（端）予之足，尺氏切（昌）；

45．椆，從木周聲，讀若丩（見），職留切（章）。

從這些讀若中可以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現(xiàn)象，45個讀若，有33個讀若字反映的是屬于后來的章組字之間關(guān)系的，占了11／15；有8個字是反映端組與章組關(guān)系的；3個字是反映章組與精組關(guān)系的；1個字是反映章組與精組關(guān)系的。這一現(xiàn)象恐怕應該引起注意，這33個字的讀若現(xiàn)象不是偶然的，說明這些字可能已經(jīng)從端組分化出來了，時人可能在使用時已經(jīng)容易發(fā)生錯誤，許慎才給它們注了讀若的音。而8個和端組有關(guān)系的章組字那時可能還尚未從端組分化出來；另外4個精組和見組的讀若字可以旁證章組已經(jīng)有從端組分化出來的趨勢。這些讀若可以反映當時漢語語音的演變趨勢，端組字在［i］介音的影響下，已經(jīng)向章組分化，但是沒有分化完畢。精組和見組的4個讀若字則可以看出：章組字一經(jīng)分化，就有見組、精組字也在介音［i］的影響下，與章組字發(fā)生關(guān)系。這可能也是形成這幾組字在中古時期復雜關(guān)系的源頭。

（二）梵漢對音

從梵漢對音材料看，照三組字主要與梵文c組聲母相對，c組聲母主要有c、ch、j、jh、n（同部位的鼻音）；也有用梵文t組（包括t、th、d、dh、n（同部位鼻音））；還有其他聲母對音的［4］12。

還可以再加上對音梵文擦音?（即現(xiàn)在通行的?）的漢字：尸、舍、釋、世、勢、目炎、深、扇、式、濕、首、說、輸、奢、攝、葉；（中古書紐字）邪、耶、翼、鹽、閱（中古喻紐）；師、沙（中古生紐）；斯、暹、薩、速、遬、修（中古心紐）。我們在證明“照三歸端”時用了這些材料，在論證章組分化時還可以用這些材料，這是不矛盾的，因為這份材料既可反映“照三歸端”現(xiàn)象，也可反映章組已經(jīng)從端組分化了，因為語音的演變是漸變的，一種現(xiàn)象的存在，并不排斥其他現(xiàn)象的存在。

俞敏先生在文章里是站在梵文五個聲母c、ch、j、jh、n（同部位的鼻音）的角度說的，是看漢語里用哪些字與這五聲母對音，如果換個角度，從中古章組字角度來看的話，那么我們就可以得出：對音這五聲母的字，既有章組的字，也有其他聲紐的字，說明那時候，其他組聲紐的字已經(jīng)與章組字發(fā)生混淆，對音者已經(jīng)區(qū)分不了這些字了，正反映章組字已經(jīng)分化，但尚未完全分化，事實上“《說文》讀若”里這種現(xiàn)象已經(jīng)產(chǎn)生。

（三）經(jīng)籍舊音

在經(jīng)籍舊音材料中，有些材料反映了章組字和其他組聲紐的關(guān)系。

（1）《易·系辭》“引而伸之”，《釋文》：“伸，本又作信，音身?！庇帧巴咔?，來者信也”，《釋文》：“信，本又作伸，同音申?！卑福盒抛窒x切，伸字失人切，古韻同真部，一心紐，一審紐。又“信圭”字亦讀同身，見《周禮》“侯執(zhí)信圭”鄭康成注?！墩f卦》“艮……為閽寺”，《釋文》：寺，本又作侍。案：寺，詳吏切，侍，時吏切。侍從寺聲，一邪紐，一禪紐。

（2）《詩·蝃蝀》“崇朝其雨”，毛傳：崇，終也，從旦至食時為終朝?！对姟ず訌V》“曾不崇朝”，鄭箋：崇，終也。崇，鋤弓切，終，職戎切；一為崇紐，一為章紐，崇上古歸從紐。

（3）《周禮·小宗伯》“卜葬兆，甫竁”，鄭注：“鄭大夫讀竁如穿，杜子春讀竁為毳，皆謂葬穿壙也，今南陽名穿地為竁，聲如腐脆之脺。”《釋文》：“竁，昌絹反，李依杜昌銳反，鄭大夫音穿。脆之脆，七歲反，舊作脺，誤。劉清劣反，今注本或作膬字者，則與劉音為協(xié)。脺以下皆非鄭義?！卑福焊W字，《說文》大小徐音充芮切，《廣韻》楚芮切，又尺絹切。充芮同昌銳，尺絹同昌絹，穿字《廣韻》有昌緣、尺絹二音。

（4）《儀禮·鄉(xiāng)射》：“薦脯用籩，五膱，祭半膱橫於上……膱長尺二寸。”鄭注：“古文膱為酨?！卑福耗?，之翼切，酨，側(cè)吏切，一章紐，一莊紐（上古歸精）。《儀禮·大射儀》：“大射正執(zhí)弓，以袂順左右隈?！编嵶ⅲ骸绊?，放之也，今文順作循?！卑福喉槪抽c切，循，詳遵切。循從盾聲，盾音食尹切。《儀禮·士虞禮》：“期而小祥，曰薦此常事?！编嵶ⅲ骸把猿Ｕ?，期而祭祀也。古文常為祥?！卑福亨嵥埔越?jīng)常義說常字，當從古文作作祥，常，市羊切，與似羊切祥字，音近而誤。下文云“又期而大祥，曰薦此祥事”，是其證。

（5）《禮記·曲禮》：“日而行事，則必踐之。”鄭注：“踐讀曰善，聲之誤也?！薄墩x》：“言卜得吉而行事，必善也。”《禮記·文王世子》：“至于貝冒賻承含，皆有正焉。”鄭注：“承讀為贈，聲之誤也?！薄夺屛摹罚骸败囻R曰賵，布帛曰賻，珠玉曰含，衣服曰襚，緫謂之贈，贈猶送也。”案：承，署陵切，贈，作亙切，古韻同蒸部，一禪一從，古方音或從邪不別。《禮記·內(nèi)則》：“桃諸梅諸?！薄墩x》：“王肅云：諸，菹也?！敝T，章魚切，菹，側(cè)魚切。《禮記·學記》：“術(shù)有序?！编嵶ⅲ骸靶g(shù)當為遂，聲之誤也?！薄夺屛摹罚骸靶g(shù)，音遂?！薄稄V韻》術(shù)，食聿切，遂，徐醉切。古韻部同，一邪紐，一船紐。

（6）《廣雅·釋詁》：“宗，眾也。”王念孫《疏證》：“《易·同人·六二》‘同人於宗’，《楚辭·招魂》‘室家遂宗’，荀爽、王逸并云：宗，眾也?！稜栄拧贰腊诉_謂之崇期’，《文選·蜀都賦》引孫炎注云‘崇，多也，多道會期於此?！缗c宗亦聲近義同?！卑矗鹤冢鞫?；眾，之仲切；古韻同，一精紐，一章紐。

以上材料顯示，從漢至魏晉前期，上古端組部分字在［i］介音影響下已發(fā)生分化，章組字漸漸產(chǎn)生。

上述三種不同性質(zhì)的材料，都顯示了章組聲紐在兩漢時期就已經(jīng)開始從端組分化，黃季剛先生的“照三歸端”的觀點所適應的歷史時段應當在西漢以前。而王力先生認為西漢以前已有章組聲紐，應該只是少數(shù)語言現(xiàn)象，章組聲紐的大部分字應當歸入端紐；章組獨立、完全分化的時間，應當在兩漢以后，但大家都認為端組聲紐與章組聲紐聲音相近，在處理上古文獻時，兩種觀點并不發(fā)生沖突。

為了便于說明問題，可以先看看前人對相關(guān)中古音聲紐的研究情況。王力先生認為章組聲紐在西漢以前就已經(jīng)存在，其音值是：照（r）、穿（rh）、床（r）、審（r）、禪（r）；兩漢期間沒有變化；到了魏晉時期音值發(fā)生變化：照（r）、穿（rh）、床（r）、審（r）、禪（r）［2］19。上文已經(jīng)說過，兩漢期間，章組字就已經(jīng)有從端組分化的趨勢，并且其分化之初的音值可能就是王力先生的照（r）、穿（rh）、床（r）、審（r）、禪（r），后來漸漸變?yōu)檎眨╮）、穿（rh）、床（r）、審（r、禪（r），因為后來知組字從端組分化出去時候，也是朝著章組照（r）、穿（rh）、床（r）、審（r）、禪（r）演變合流的。其實從俞敏先生的對音結(jié)論中，我們也可以大致看出章組聲紐的音值，梵文c組聲母主要有c、ch、j、jh、n（同部位的鼻音），再加上擦音r，與漢語中的照（r）、穿（rh）、床（r）、審（r）、禪（r）是非常接近的。喉牙音聲紐，王力先生和陸志韋先生認為：見（k）、溪（kh）、群（g）、疑（?）、曉（h）、匣（于）；只是影紐稍微不同。齒頭音，兩位先生觀點一樣：精（r）、清（rh）、從（r）、心（s）、邪（z）；喻紐是（j）。

章組從端組分化出來的事實已經(jīng)明了。喉牙音組字，在章組聲紐變?yōu)椋╮）、穿（rh）、床（r）、審（r）、禪（r）的情況下，部分字受到介音［i］的影響下，在有的方言里向章組聲紐發(fā)生演變。如下：

字原切紐韻調(diào)等呼又切紐韻調(diào)等呼枳諸氏章紙上三開居帋見紙上三開胗章忍章軫上三開居忍見軫上三開妗處占昌鹽平三開許兼曉添平四開屎式視書旨上三開喜夷曉脂平三開曏書兩書養(yǎng)上三開許亮曉漾去三開翨施智書寘去三開居企見寘去三開郝施隻書昔入三開呵各曉鐸入一開

齒頭音的情況和喉牙音一樣，也是在介音［i］的影響下，有些字向章組演變。喻紐字的情況比較復雜，中古喻紐的來源主要有三種。（1）從喉牙音變來：g＞r＞j。（2）端組（章組）變來：d＞r＞r＞j。（3）部分喻紐字可能直接從端組變來：d＋i－，后來聲母弱化失去，直接變成j［5］10。主要來源是第二種情況。中古大部分喻紐字是在章組聲紐產(chǎn)生以后，先轉(zhuǎn)入章組，然后變成喻紐，幷與心紐、邪紐以及由匣紐在［i］介音的影響下產(chǎn)生的于紐相混，從而形成中古復雜的喻紐。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照三歸端”的論點是能夠成立的，只是它有具體的適應時段；章組聲紐是在兩漢期間逐漸從端組分化出來，章組聲紐在產(chǎn)生的時候，就有其他發(fā)音部位的字混入其中，形成了中古時期章組字復雜的面貌，我們在分析時，應該做到還原其本來面貌

［1］ 黃侃．黃侃論學雜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2］ 王力．漢語語音史［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

［3］ 趙誠．臨沂漢簡的通假字［G］／／音韻學研究：第2輯．北京：中華書局，1986．

［4］ 俞敏．俞敏語言學論文集［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5］ 陸志韋．陸志韋語言學著作集：一［M］．北京：中華書局，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