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賢軍
(1.福建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福建 福州350007;2.福建工程學院 人文學院,福建 福州350108)
馬克思是社會交往理論的開創(chuàng)者,他的交往理論是其歷史唯物主義的組成部分。馬克思認為,交往是一切實踐活動得以進行的前提和條件。“生產(chǎn)本身是以個人彼此之間交往為前提的”,“只有在這些個人的交往和相互聯(lián)系中才是真正的力量”。[1]這種“真正的力量”的形成不是諸個人力量的簡單相加,而是各個個人交換、占有和利用相互之間力量的產(chǎn)物。因此,馬克思的交往理論打上了濃重的物質(zhì)生產(chǎn)的烙??;也就是說,馬克思交往范疇標志的是在一定歷史階段物質(zhì)活動中,人與人之間的物質(zhì)交往關系以及由這種關系決定的人的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2]
馬克思交往理論對精神交往問題的論述并不充分,與其不同的是哈貝馬斯繼承并發(fā)展了馬克思的交往理論,從理性和系統(tǒng)的層面對人類交往問題做了更為深入的分析,特別適用于文化交往問題。眾所周知,文化的定義是非常豐富而多元的,從本質(zhì)上看,乃是人類在改造對象世界、實際地處理諸方面關系的實踐活動過程中創(chuàng)造和積累起來的生存和發(fā)展的智慧。[3]文化是民族本質(zhì)力量的表征,是民族歷史和現(xiàn)實的證明,因此,民族也就成為了文化交往的一個基點。文化交往就是通過各民族相互交換、占有和利用彼此之間的智慧或活動,以實現(xiàn)對其他民族實踐活動和產(chǎn)品等的利用和對本民族實踐能力和方式的豐富。
作為世界交往(物質(zhì)和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文化交往突出了不同民族之間的差異性,能夠豐富和提升本民族的創(chuàng)造力,參與廣泛的文化交往對于各民族文化發(fā)展而言是十分有利的。一方面,文化交往有助于實現(xiàn)民族文化的創(chuàng)新,按照哈貝馬斯的觀點,合理的交往能夠在公眾領域確保大眾的參與,從而能構成“文化、社會以及個性結構形成與再生的媒介。[4]另一方面,文化交往也能幫助培養(yǎng)起文化寬容理解的心態(tài),避免文化沖突和排斥,而這正是一個民族自覺借鑒其他文化,形成文化自信的重要前提。哈貝馬斯作為當代最著名的哲學和社會學家,其代表理論之一的交往行為理論,較為全面的剖析、論證和批評了人類的交往行為,為我們研究文化交往的意義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視角。
哈貝馬斯充分重視語言理解在交往行為中的重要地位,他認為,“以理解為趨向的語言用法”是交往實踐發(fā)端的前提,而交往又是絕對服從“以言行事的目的”的行為。為此,哈貝馬斯提出“理想的言語情景”是成功的交往行為所必不可少的。言語情境主要包含四個普遍有效性要求,即可領會性、真實性、真誠性和正確性;三個交往性資質(zhì),即選擇陳述性語句、表達言說者本人的意向以及實施言語行為的能力,而這二者共同提供了規(guī)范的交往言語情境。
文化交往既包括宏觀上的民族主體,也包含微觀上的個人、組織主體。作為在特定空間內(nèi)進行的交往活動,文化交往也需要符合有效性要求。哈貝馬斯的理論涉及了交往行為的四個最主要方面,即語言本身、外在自然、內(nèi)在自然和社會。我們看到,對文化的理解是一件十分復雜的工程,需要使文化具備可理解性,在一種正確的言語范式中被解讀。二戰(zhàn)時期,美日爆發(fā)太平洋戰(zhàn)爭,著名人類學者本尼迪克特受美國政府委托,對日本人的文化性格進行了細致的考察,寫出了著名的《菊花與刀》一書,幫助美國官方及民眾認識并了解日本人的思想和文化,從而為美國二戰(zhàn)后與日本的有效聯(lián)盟、合作奠定了堅實基礎。
哈貝馬斯十分強調(diào)交往結構中各種要素的組成和秩序。一方面,他認為交往行為實際包含三重交往關系:(1)與作為現(xiàn)存物的總體性的“外在世界”的關系;(2)與作為所有被規(guī)范化調(diào)整了的人際關系的總體性的“我們的社會世界”的關系;(3)與作為交往主體意向經(jīng)驗之總體性的“特殊的內(nèi)在世界”的關系。[5]只有把握好這三層關系,才真正形成了一種“主體——主體”的相互交往作用結構。另一方面,他還引入了“生活世界”的概念,突出強調(diào)了交往行為的文化背景和文化功能。他認為,“生活世界”構成了一種現(xiàn)實的活動的背景,包括文化、社會和個性結構,交往行為總是在其視野領域內(nèi)活動,“生活世界”在個體生存和社會生活中具有重要的地位。
哈貝馬斯的這兩個觀點,一個從“演出者”出發(fā),一個從“舞臺”出發(fā),對交往行為進行構象,實際上也間接突出了交往的文化表現(xiàn)。在這個大眾傳播高速發(fā)展的時代,媒體形象充分介入了交往過程,使交往更加容易被現(xiàn)實的各種系統(tǒng)所“殖民化”。哈貝馬斯呼吁,要回歸交往行為的本真屬性——文化屬性,這對于不同文明群體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亨廷頓在《文明沖突論》一書中所論述的,以美國為代表的基督教文明和以阿拉伯國家為代表的伊斯蘭文明的沖突,正是文化交往過分背離了其本質(zhì),而被政治、經(jīng)濟和媒體等復雜系統(tǒng)干預的結果。
對有關科學技術異化問題的分析和論述是所有法蘭克福學派成員的共同之處。但哈貝馬斯在思考技術異化的原因上,要比其它人走得更遠。他認為,交往和勞動這兩個范疇中,交往具有優(yōu)先性。交往主要是為了實現(xiàn)價值的合理性,而勞動則是為了實現(xiàn)工具的合理性。晚期資本主義科技的發(fā)展促成了“勞動”的合理化,但卻使得交往行為變得日益“不合理”。主體(人)純粹以改造客體(自然)的面目出現(xiàn),主體的原有交往被扭曲。
哈貝馬斯試圖通過技術統(tǒng)治論來建構自己對交往問題某一方面思考,但這種對技術和工具理性的批評必然要指向文化,擺脫了科學工業(yè)束縛的真實文化。一方面,文化交往是對人物化過程的擺脫和抗拒,突出人的本質(zhì)屬性,使其擺脫壓抑和同化;另一方面,文化交往也是對人本真興趣的回歸,讓人有時間停下來思考一下,而不是始終重復著貝克特《等待戈多》中那樣無休止的重復、機械以及空虛。
民族之間要想實現(xiàn)最充分的,不受工具理性束縛的交往,就必須擺脫國家的疆域封閉,形成開放和封閉交往的一種均衡關系。哈貝馬斯主張建立一種程序主義的話語政治模式,其核心是商談倫理,即以正當性的對話確保各民族實現(xiàn)政治平等下的心理和文化訴求。
商討倫理的對話模式是哈貝馬斯基于后現(xiàn)代問題和民族國家視域而提出的理論創(chuàng)設,本質(zhì)上是為了維護當前的民族文化交往,其帶有很強的道德自律成分。這有其合適的方面,因為民族群體或國家之間,不應該也不可能依靠法律或強制性規(guī)范來限制其交往方式,只能夠?qū)?nèi)基于一定的倫理,對外基于一定的程序,從而培養(yǎng)一種包容他者、尊重差異的普遍主義氛圍和價值觀。中韓兩國長久以來都有文化交往,這種交往已經(jīng)滲透到兩個民族的歷史血脈中。而韓國近年來為了謀求一定的文化資源,不惜歪曲歷史,將中國的端午節(jié)、屈原等文化內(nèi)容占為己有。然而,這種占有盡管不合理,卻不可能靠強行意志來改變,唯有通過對自身文化的不斷提升和發(fā)掘,才能在交往中凸顯原版正品文化的價值,進而促進文化自信。
文化盡管是人類物質(zhì)和精神財富的結合,但卻更深地打上了民族精神的烙印。但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是,作為具有全人類普遍意義和普遍價值的現(xiàn)代理性主義,為何單單是誕生在西方文化之中。哈貝馬斯對馬克斯·韋伯合理化理論的觀點進行了分析和批判,他認為韋伯一邊承認西方文化的歷史特殊性,一邊又持有一種文化主義的立場,一旦有必要,他就通過反思的方法,撤銷西方理性主義的“普遍意義和有效性”。[6]對此,哈貝馬斯提出,西方理性主義的特殊性并不是因為其多么的獨特,而只是合理化過程在現(xiàn)代資本主義背景下所選擇的一種模式。也就是說,西方文化所創(chuàng)造的一切文明和制度,并不是現(xiàn)代世界永恒和必然的選擇。
中華文化的發(fā)展有著不亞于西方文化的厚重感和生命力,只是因為近代西方科技的攻擊性使我們陷入了一種文化危機。而我們向西方發(fā)達資本主義文明學習的過程,則加劇了這種文化的不自信。20世紀后期以來,西方文化由于種種現(xiàn)代性問題的困擾,自身也出現(xiàn)了一定的危機,對西方文化價值的肯定正不斷受到挑戰(zhàn)。因此,如果按照哈貝馬斯認同的后民族國家平等交往、合理對話的途徑走下去的話,中華文化重新獲得自信而煥發(fā)現(xiàn)代性活力并非沒有可能。
恩格斯指出:“最初的、從動物界分化出來的人在一切方面,都是和動物一樣不自由的,但是文化上的每一進步 ,都是邁向自由的一步?!保?]人類自由的每一進步都離不開文化的進步,而文化的進步離不開人類彼此之間文化交往。要使中國文化具備強勢地位,必須注重發(fā)揮中西文化交往的作用,以充分體現(xiàn)其世界意義。首先,文化交往有利于各民族博采眾長,發(fā)展自身。例如,當代的中華文化就深受佛教文化、西方文化和馬克思主義的影響,漢族文化也深深留下了西域文化、滿族文化的痕跡。其次,文化交往有利于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價值創(chuàng)造。文化交往也包括文化產(chǎn)品和成果的交換和分享,只有通過對富含勞動價值的文化載體的比較和流通,才能更加凸顯本民族文化的寶貴之處。最后,文化交往還有利于“非中心地區(qū)文化”獲得文化自信,打破文化上的“西方中心主義”。文化交往全球化能夠使得一些非西方的地區(qū)文化在展現(xiàn)自身魅力的同時,打開主體視界,在全球視野中找尋定位,從而獲得文化的充分自信。
一種文化的繁榮離不開融入世界文化舞臺,“盛唐文化”至今令人記憶猶新,正是因為其擁有海納百川的氣魄。在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中華文化向來不排斥與各種優(yōu)秀文化的交往,然而,這種交往應該是建立在平等、合理,符合交往主體本質(zhì)的基礎上,只有先構建文化交往的良好環(huán)境和開放平臺,才能期待中華文化自信地爭奪國際文化話語權,參與和引領世界文化發(fā)展潮流,并成為人類多元文化、共同繁榮的重要組成。
作為當代西方馬克思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哈貝馬斯的思想內(nèi)涵宏大深刻,非常豐富。文化自信是中共十七屆六中全會提出的關鍵議題,從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來論證解決文化自信的途徑,勾勒文化發(fā)展的道路,正是借鑒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分析中國實踐的本義所在。
[1] 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28.
[2] 徐立娟,韓 苗.馬克思交往理論與哈貝馬斯交往理論的比較分析[J].學理論,2011(14):39.
[3] 桂 翔.文化交往的實質(zhì)和意義[J].江淮論壇,2004(3):63.
[4] 烏爾根·哈貝馬斯.后形而上學思想[M].曹衛(wèi)東,付德根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1:82.
[5] 衣俊卿.西方馬克思主義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235.
[6] 烏爾根·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第一卷[M].曹衛(wèi)東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173.
[7] 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