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媒體報道的法律淵源和原則

王文軍

(上海政法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上海 201701)

限制媒體報道在中國新聞界是一個敏感的話題，人們通常把它與限制新聞自由聯(lián)系在一起。但依法限制報道在當代法治國家是一種常態(tài)。比如，英國采用的是一種直接限制措施，法律傾向于限制媒體對未決案件中當事人信息的披露、對案情的報道和庭審現(xiàn)場的錄音攝像；美國采用的是一種間接限制措施，法律傾向于限制訴訟參與人發(fā)言，主要是通過限制潛在消息來源而對媒介的司法報道進行限制。[1]在我國香港地區(qū)，對法庭新聞的報道，有一般限制和特別限制之分。并且，這些限制直接與藐視法庭聯(lián)系在一起；一旦罪名成立，不遵守限制的報道者將受到法律的制裁。[2]由于媒體報道具有強大的影響力，為了保障新聞當事人的隱私權、名譽權以及公正審判的權利， 防止輿論審判，所以法治國家一般都會對媒體的報道做一定的限制。

在我國，也有相應的用于限制報道的法律。但是，這些限制往往難以真正落到實處。比如，案發(fā)于2013年2月，終審于2013年11月的李某某等人輪奸案，就是一個典型的案例?！吨腥A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第五十八條明文規(guī)定：“對未成年人犯罪案件，新聞報道、影視節(jié)目、公開出版物、網(wǎng)絡等不得披露該未成年人的姓名、住所、照片、圖像以及可能推斷出該未成年人的資料?！薄吨腥A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第四十二條規(guī)定：“婦女的名譽權、榮譽權、隱私權、肖像權等人格權受法律保護?！比欢?，在此案件中，當事人、未成年人監(jiān)護人、律師、意見領袖、公眾、公安司法公職人員……紛紛通過各種媒體“違法報道”“違規(guī)發(fā)聲”。包括《法制日報》《法制晚報》在內的主流媒體，一方面無視上述第五十八條規(guī)定，報道刊登未成年人李某某的名字和肖像，使之家喻戶曉；另一方面又置上述第四十二條于不顧，讓李某某之母面對受眾，大曝輪奸案受害人的個人隱私。同時，媒體的最高管理部門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在對此次事件的處理中，對媒體的諸多違規(guī)甚至違法現(xiàn)象鮮有提及，僅僅對兩家媒體關于李某某案新聞報道的低俗性進行了通報批評。*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2013年12月13日《關于查處部分報刊刊載虛假低俗內容的通報》。低俗固然可惡，但不守法對社會和整個行業(yè)的傷害更甚。

由此可見，媒體應當遵守用于限制報道的相關法律。但是，人們對這一問題依然沒有在法治層面形成共識。因此，充分認識用于限制媒體報道的相關法律法規(guī)，讓媒介對法律限制報道有一個較為系統(tǒng)的了解，這對于改變目前我國媒體“有法不依”、“違法不責”的現(xiàn)狀來說，是第一步要做的事。

一、限制媒體報道具有豐富的法律淵源

在李某某案報道的后期，一些具有法律意識的媒體，開始自覺反思此案件中媒體出現(xiàn)的諸多違規(guī)違法的報道現(xiàn)象。但這種反思除了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第五十八條為依據(jù)外，似乎難以找到更多的法律依據(jù)。李某某案報道問題表明，媒體整體上對用于限制報道的法律知之不多。我國目前尚無專門的新聞法，但實際上適用于限制媒體報道的規(guī)范不僅存在，而且相對豐富。問題是用于限制媒體報道的法律根據(jù)來自不同位階、不同部門，處于散在狀態(tài)，媒體不易掌握。因此，清晰梳理出限制媒體報道的法律淵源和系統(tǒng)原則，有助于新聞工作者認識守法的必要性、逐步減少媒體違法報道的現(xiàn)象，切實提高新聞報道質量，真正讓媒體成為社會的公器。

目前，我國與新聞活動相關的法律淵源主要有以下幾方面(限制媒體報道的法律根據(jù)出自其中)。

一是憲法。我國是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憲法是國家的根本大法，具有最高的法律效力。從根本上說，我國新聞活動的一切規(guī)則，都是依據(jù)憲法原則制訂的，任何允許與限制新聞報道的法條都不得違反憲法原則?！稇椃ā返谌藯l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的人格尊嚴不受侵犯。禁止用任何方法對公民進行侮辱、誹謗和誣告陷害?！薄稇椃ā返谖迨粭l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在行使自由和權利的時候，不得損害國家的、社會的、集體的利益和其他公民的合法的自由和權利?！币陨想m然是憲法對公民的權利和義務所做的規(guī)定，但顯然也適用于媒體報道，即在行使法律賦予媒體作者相應的自由和權利時，新聞報道不得損害法律賦予他人的自由和權利。

二是法律。法律是特指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制定、頒布的規(guī)范性文件，分為基本法律和其他法律。我國法律中明確限制媒體報道的法條主要來自兩個方面，其一是對未成年人的保護，其二是對婦女的保護。例如，除前面提到的《未成年人保護法》第五十八條外，《中華人民共和國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第四十五條規(guī)定：“對于審判的時候被告人不滿十八周歲的刑事案件，不公開審理?！薄段闯赡耆吮Ｗo法》第三十九條規(guī)定：“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披露未成年人的個人隱私?！?/p>

在有關婦女報道的法律限制方面，除了《婦女權益保障法》第四十二條前引的第一款外，該條第二款規(guī)定：“禁止用侮辱、誹謗等方式損害婦女的人格尊嚴。禁止通過大眾傳播媒介或者其他方式貶低損害婦女人格。未經(jīng)本人同意，不得以營利為目的，通過廣告、商標、展覽櫥窗、報紙、期刊、圖書、音像制品、電子出版物、網(wǎng)絡等形式使用婦女肖像?！?/p>

三是司法解釋。最高司法機關有關處理新聞訴訟案件的指導性文件，以及對這些案件如何適用法律所作的解釋、批復、答復等司法解釋，也是構成限制報道的法律淵源之一。司法解釋對于彌補我國新聞立法不足、協(xié)調法律之間存在的沖突等，具有重要的意義。例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名譽權案件若干問題的解答》第七款規(guī)定：“以書面或者口頭形式侮辱或者誹謗他人，損害他人名譽的，應認定為侵害他人名譽權。對未經(jīng)他人同意，擅自公布他人的隱私材料或者以書面、口頭形式宣揚他人隱私，致他人名譽受到損害的，按照侵害他人名譽權處理。因新聞報道嚴重失實，致他人名譽受到損害的，應按照侵害他人名譽權處理?！?/p>

四是行政法規(guī)和規(guī)章。國務院各委、部、局、署、辦發(fā)布的行政規(guī)章中有關新聞傳播的規(guī)范，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地方各級人民政府、民族自治地區(qū)的自治機關在憲法、法律規(guī)定的權限內制訂的決議、命令、地方性法規(guī)、自治條例、單行條例中有關新聞侵權的規(guī)定等，也成為限制報道的法律淵源之一。如《關于嚴禁淫穢物品的規(guī)定》《報刊刊載虛假、失實報道處理辦法》等。

五是國際公約。國際公約是指國際間有關政治、經(jīng)濟、文化、技術等方面的多邊條約。締約國在公約生效后有承擔公約條款的義務。這些公約的許多內容與新聞活動有關，公約中相應的限制條款也屬于我國限制報道的法律淵源之一。例如，與李某某案關系密切的《兒童權利公約》就非常詳細地闡述了對兒童的各項保護性原則，其中和限制報道直接、間接相關的條款有若干條。

聯(lián)合國通過的國際公約是各成員國的法律淵源之一。這在法律界業(yè)已成為一種常識，但在我國新聞界似乎還未達成共識。例如由中華全國新聞工作者協(xié)會編撰的《中國新聞工作法律手冊》(2010版)，沒有收錄任何一項國際公約。

在李某某案中，除了其作為未成年人個人信息被大肆披露外，還因其父母的特殊身份而被媒體標以“星二代”、“軍二代”、“富二代”。還有些媒體對李某某父母昔日“情史”進行“大起底”，甚至對李某某是其母與某音樂人私生子的傳言進行傳播。這些都違反了聯(lián)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相關規(guī)定，同時也違反了相應的限制報道的法律法規(guī)。

除了以上所列舉的正式淵源以外，從法理學的角度看，法學家認為道德規(guī)范和正義觀念、社團規(guī)章和民間合約、外國法、理論學說特別是法律學說等是我國當代法的非正式淵源，[3]這自然也包括新聞法在內。在非正式的法律淵源中，有關限制報道的規(guī)定更多、更細、更具操作性，其中以國外一些較為成熟的司法對媒體報道案件的限制規(guī)定尤為引人注目，值得關注和借鑒。

以英國為例。英國對司法報道有嚴格的法定限制。比如規(guī)定，在性侵案件中，禁止報道可能確定受害人身份的任何事項，這一條款的適用期限從接到受害人報案到嫌疑人被提起公訴，而后一直延續(xù)貫穿受害人終生。[4]

加拿大也有對媒體報道非常剛性的限制規(guī)定。比如規(guī)定，法官有權禁止媒體公開報道性侵害案件中被害人、包括證人的姓名以及一切可能透露其身份的任何信息。這一規(guī)定旨在鼓勵性侵害案被害人勇敢站出來指控犯罪嫌疑人。而且，這種限制時間為長期有效，即使被告人被無罪釋放，媒體也不得公開報道被害人及證人身份。加拿大還具體規(guī)定，在對性侵案件進行審判時，被告人可以申請對被害人性生活進行調查，法庭將決定是否將其作為證據(jù)；媒體只能對其提出申請這一行為進行報道，但不得提及其他任何信息，包括申請的具體內容以及申請、聽證過程中出示的所有證據(jù)和進行的辯論內容等。對青少年犯罪案件的報道，加拿大的法律限制也十分詳細：禁止媒體提及被告人姓名以及“其他任何可能暗示身份的信息”，只有在青少年嫌犯在逃時可暫時解除報道的禁令。[5]

在德國，有專門的新聞法典，其限制媒體報道的規(guī)定雖然不像英國和加拿大那么剛性，但傾向性十分明顯，而且有些內容的限制很有啟發(fā)意義。比如對青少年犯罪案件，其強調著眼于當事人的前途，新聞在報道青少年案件的調查和刑事訴訟過程以及他們出庭情況時，要特別謹慎。這一建議從其意義上來說也適用于犯罪行為的青少年受害者。在對犯罪報道的限制方面，特別強調對犯罪行為不能事后合理化和相對化，如受害者受到不適當?shù)膲毫Χ峁┓缸锏募毠?jié)形容以滿足聳人聽聞的需求，則發(fā)表所謂的犯罪回憶錄違反了新聞工作的原則。在對刑事犯罪的報道的限制方面，強調只有在特定條件下才允許涉及嫌疑人的宗教、人種或其他少數(shù)民族的屬性。[6]

從以上對限制報道的法律淵源梳理中可以看到，雖然我國至今還沒有一部專門的規(guī)范新聞傳播活動或規(guī)范某一類新聞傳播媒介的法律，但是制約新聞活動的法律淵源，不論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都呈現(xiàn)出豐富而具體的態(tài)勢，限制新聞報道的剛性規(guī)定客觀存在。從理論上講，我國新聞事業(yè)早已進入了法治軌道，但存在著有法不知、有法不依的嚴重問題。因此只有讓法律普及至人心，落實到具體的新聞報道和管理體系中，才能彰顯法律的尊嚴，發(fā)揮法律保障人權的作用，真正開啟通往法治社會的進程。

二、媒體應當嚴格遵守用于限制報道的法律原則

在新聞法還沒有出臺的情況下，散見于各種法律淵源中的有關限制報道的條文，是媒體不應碰觸的紅線。從新聞工作的實踐看，由于限制條款處于散在狀態(tài)，了解、掌握具體法條確實不易。因此，尋找一種便捷可行的方法，迅速有效地提高當下新聞報道的法律品格，是第二步要做的務實之舉。

現(xiàn)代社會中的人可能不知道具體的法律規(guī)定，但對基本的法律原則多少有些了解。因為法律原則和現(xiàn)實生活密不可分，體現(xiàn)了一種社會所公認的合理價值。例如，盜竊嫌疑犯可能確實不知自己被捕后會被判多少年，但說他不知道這是犯罪則純粹屬于狡辯了。[7]因為盜竊不僅不義,而且違反了基本的法律原則。如果新聞工作者能遵循基本的法律原則，則可以避免諸多違法報道的情形。

第一，法治原則。就新聞報道而言，貫徹基本法治原則有兩條：其一，凡是和新聞報道相關的法律原則，無論其分布在哪個部門法中，都應當嚴格遵守；其二，和新聞報道相關的原則，只要在法理上適用于限制或不限制報道，媒體也應當遵守。李某某案報道中，關鍵的問題是突破了法律剛性限制，很多報道直接披露了他的姓名、照片和其他隱私，有的媒體甚至把經(jīng)過修改、拼貼的照片當作新聞照片使用，且不加任何說明，把新聞最基本的真實原則和限制性法條一并丟棄了。

以法律條款確定限制報道的紅線，是法治社會新聞工作重要的價值取向。新聞原本的社會責任之一就是弘揚法治精神、普及法律意識。如果媒體工作者守法意識淡漠，有意無意地曲解法律，輕視法律乃至無視法律“打擦邊球”，甚至認為守法無益、違法無事、法不責眾……如此現(xiàn)象周而復始，低層次重復，長此以往，劣幣驅逐良幣，其危害毋庸置疑。

在我國影響媒體報道的因素很多，不少干預性指示猶如法律般富有剛性，但這些指示通常針對的是具體事件。在明確劃定限制報道的范圍后，畢竟權大不過法，主管媒體的權力部門拿不出比法律更系統(tǒng)、更精密、更普適的原則。因此，依法限制報道，可以確保新聞工作者在法律明確規(guī)定的框架中采訪、報道，同時排除違反法律的行政干預，減少新聞工作的任意性。

第二，無罪推定原則。它是現(xiàn)代法治國家刑事司法通行的一項重要原則，是國際公約確認和保護的基本人權，也是聯(lián)合國在刑事司法領域制定和推行的最低限度標準之一。

從法理的角度看，世界許多國家都在憲法或憲法性文件及刑事訴訟法典中規(guī)定了無罪推定原則。我國的《刑事訴訟法》第十二條規(guī)定：“未經(jīng)人民法院依法判決，對任何人都不得確定有罪。”

無罪推定原則既為新聞工作者進行“公平”“客觀”“平衡”的報道奠定了法律基礎，也為限制報道劃定了紅線。譬如在刑事偵查階段，媒體報道必須尊重犯罪嫌疑人的人格權；在案件庭審階段，法院判決被告有罪之前，媒體報道不能認定其有罪；在案件審結完成之后，媒體報道不能以莫須有的方式給犯罪分子安上法庭沒有提及、確定的罪名。西方一些國家因為無罪推定原則確立較早，相應禁止性規(guī)范比較多，媒體在報道法治新聞時相當謹慎。[8]如果觸犯了這一原則而損害了被告得到公平審判的機會，新聞媒體則要因此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在我國，無罪推定雖然也是新聞報道的原則，然而并未得到新聞界的嚴格遵守，有的問題還比較嚴重。

比如，在刑事偵查階段，不少新聞明顯地存在著“有罪推定”的傾向，犯罪嫌疑人的姓名權、肖像權、名譽權和隱私權等人格權在報道中常常被侵犯，違反無罪推定原則的新聞表述屢見不鮮。對社會上發(fā)生的違反無罪推定原則的新聞事件，新聞報道不應“有聞必錄”；起碼在報道時,應當對新聞事件中違反無罪推定原則的行為進行法律層面的剖析；對不符合法治理念的現(xiàn)象應當進行抵制或批評，以彰顯包括無罪推定原則在內的法治精神。

第三，司法獨立原則。司法獨立原則是當代民主社會普遍遵從的法治原則?！吨腥A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五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依照法律規(guī)定獨立行使審判權，人民檢察院依照法律規(guī)定獨立行使檢察權，不受行政機關、社會團體和個人的干涉?！焙翢o疑問，媒體當然也不能干涉法院獨立行使審判權和檢察院獨立行使檢察權。同時，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在依法獨立行使職權過程中，必須接受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必須接受各級人民代表大會的監(jiān)督并向其報告工作。這也給媒體行使正當?shù)妮浾摫O(jiān)督提供了空間，在維護司法獨立原則、滿足公眾知情權、完善法治社會方面做出獨特貢獻。

例如，司法獨立原則對新聞的約束力之一，就體現(xiàn)在針對檢察官、法官的自由裁量權的報道要規(guī)范。檢察官、法官對犯罪嫌疑人以何種罪名起訴或以何種罪名判決擁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權，法律限制記者對法官和檢察官的自由裁量權妄加非議。司法工作是一種非常專業(yè)的工作，有時它會以與普通民眾及社會習俗相去甚遠的標準進行司法定案；當這種標準同社會常識差距過大時，往往會引發(fā)社會輿論的熱議。正確處理言論自由、自由裁量權和新聞評論、輿論監(jiān)督之間關系的關鍵在于依法行事、各司其職。言論自由是憲法賦予公民的權利，自由裁量權是法律賦予檢察官和法官的權力。憲法權利的位階顯然高于法律權利，因此，公民的言論以輿論熱議的方式體現(xiàn)出來，乃是一種正常、健康的社會現(xiàn)象。司法機關應該包容民眾、輿論的議論，對正當公正的言論不能橫加干預。民眾對檢察官、法官的自由裁量權應當尊重，不能希冀通過輿論的途徑，干擾司法機關獨立判案。媒體應該把新聞報道和新聞評論嚴格區(qū)分開來。通過評論，媒體可以發(fā)表對檢察官、法官行為的議論，但要明確表明這些評論僅僅代表媒體或者撰稿者個人的意見。而新聞報道則只能以客觀、真實、準確為準繩。記者不能僅僅依據(jù)自己的判斷在報道新聞時對檢察官和法官的自由裁量行為“發(fā)聲”。

第四，公正原則。法作為一種具有普遍約束力的行為規(guī)范,公正是其本質。法是公正的象征,法的權威源自它的公正性。離開了公正性,法律就會喪失其自身應有的尊嚴,成為毫無價值的一紙空文, 其權威性更是無從談起。同時，公正客觀也是新聞學科最基本的報道原則。事實上，在新聞報道中，真正做到公正客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某些嚴重暴力案件、嚴重貪腐案件發(fā)生時，會強烈激發(fā)人的善惡是非觀念，人們往往先入為主，對新聞事件作出道德判斷。因此，盡管記者道德情感的產(chǎn)生和對事件的善惡認知傾向可以理解，但是，秉承公正原則，追求客觀報道仍是世界主流媒體向社會做出的重要承諾。也就是說，公正客觀是社會和媒體為新聞報道設定的一條控制線：越過此線，無論所持何種理由，均難以被認可，甚至還要承擔法律責任。

新聞要公正客觀，失實是所有新聞的“死穴”。例如，近年來貪腐官員不斷刷新“各項記錄”，引發(fā)社會強烈關注。有些新聞在報道貪腐官員尤其是女官員受審時，過度關注“權色交易”，或用詞不慎重、或材料不準確直至夸張比附，造假失實。有的媒體因這類報道反被報道對象申訴到法院，成為誹謗案的被告，乃至敗訴、道歉、賠錢。

類似“女貪官”獄中狀告媒體失實報道的案件并不少見，如原棗陽市長尹冬桂訴長江日報社侵害名譽權案、原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焦玫瑰訴中國青年報社侵害名譽權案等。從法理上講，尚軍等“女貪官”因犯受賄罪、巨額財產(chǎn)來源不明罪等被追究刑事責任，但其作為公民的名譽權仍受法律保護，這是法律公正性的具體體現(xiàn)?！芭澒佟豹z中起訴媒體贏得官司表明，媒體一旦突破了報道限制，就是對法律規(guī)定的逾越，就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美國當代著名法學家德沃金在其代表作《認真對待權利》開篇指出，法律的一般理論必須包含下列內容：“它必須具有立法、司法和守法的理論；這三種理論從立法者、法官和普通公民的角度看待法律的規(guī)范性問題?！盵9]守法的理論又包括有關服從和實施法律的理論。

媒體的業(yè)態(tài)環(huán)境充滿競爭性，特別是在發(fā)稿的時間上必須不落人后，分秒必爭地“搶”信源、“搶”采訪、“搶”發(fā)稿等過程中，自由寬松的環(huán)境顯得極為珍貴。但是，作為報道者，媒體必須恪守用于限制報道的法律規(guī)定；相關管理部門必須依法建立一套處置違反限制報道法規(guī)的管理機制。只有這樣，才能克減媒體的違法報道現(xiàn)象。

法國《人權宣言》第四條規(guī)定：“自由是指能從事一切無害于他人的行為；因此，每一個人行使其自然權利，只以保證社會上其他成員能享有相同的權利為限制。此等限制只能以法律決定之?！弊杂墒切侣劦幕緦傩灾?，從法治的角度而言，對自由限制的主要途徑來自法律的規(guī)定。法之所以要對自由產(chǎn)生限制, 恰恰是因為自由唯有通過法律才能得以固定，才能真正得以實現(xiàn)。所以,遵循法理的限制，不僅是媒體自身規(guī)避法律風險的需要，也是媒體承擔社會責任、合力推進社會朝著法制方向發(fā)展的必然選擇。

[1]盧家銀.英美司法新聞的報道限制比較[J].南昌大學學報，2014，(3).

[2]夏利民.香港法庭新聞報道限制與藐視法庭罪[J].人民司法，2001，(6).

[3]張文顯．法理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71.

[4]英國司法研究委員會，英國報業(yè)協(xié)會，等.英國刑事法院案件報道指南[N].林娜譯.人民法院報·法律文化，2013-11-29.

[5]英國司法研究委員會，英國報業(yè)協(xié)會，等.加拿大媒體報道司法指南[N].林娜譯.人民法院報·法律文化，2013-11-01.

[6]趙雪波,張健，金勇.世界新聞法律輯錄[G].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88-89.

[7]孫笑俠．法理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38.

[8]朱穎.犯罪新聞報道與司法權沖突分析[J].當代傳播,2009，(3).

[9]德沃金.認真對待權利[M].信春鷹,等譯.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