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桂成
(江漢大學 武漢語言文化研究中心,湖北 武漢430056)
弗洛伊德曾經(jīng)作過一種比喻,人的全部精神活動就好像一座在大海中的冰山,呈現(xiàn)在海洋表面上的山頂只是人的精神生活一小部分的意識領(lǐng)域,在海洋下面那巨大的冰山主體才是人的精神生活更主要的無意識領(lǐng)域,無意識比意識更能說明人的深層本質(zhì)。阿爾都塞進一步認為,從弗洛伊德開始,人們方才注意到清白的聽說背后還壓抑著極為復(fù)雜的無意識的真實欲求和基始動因。“可見人們過去一直認定的意識層面上的聽與說所具有的直接性和完全性,實際上是虛幻的。因為我們在一定時刻的聽和說不定都是被壓抑的他者——無意識的話語?!保?](P69)這就是說,文學作品中的話語可能只是露出水面的意識,而隱于水面之下的無意識才是作家的真實言說,但通過對露出水面山頂?shù)难欁粉E,我們是可以探測出水面之下的主體的。湖北作家劉保昌的《楚武王》以紀實歷史小說的形式、鮮活的人物形象、生動的情節(jié)和美文般的語言,再現(xiàn)了楚武王與內(nèi)外敵對勢力進行不懈斗爭,努力改革,開拓國土,不斷增強楚國實力的歷史進程,以及他沉靜開闊,大氣磅礴的個人氣質(zhì),和不勝不歸的堅毅性格。但是,在那些顯在話語的背后,作者到底言說了些什么?筆者試圖從無意識的角度來進行文本學解讀。
劉保昌在談到真正的寫作沖動的時候,在后記中特意強調(diào)是為楚人和楚王“正名”?!耙驗樵诩扔械臍v史文獻、文學創(chuàng)作中,楚王都被丑角化、妖魔化,幾無例外,其根源在于“中原正統(tǒng)”史觀。戴上“中原正統(tǒng)”的有色眼鏡,則楚人莫不沐猴而冠,楚王莫不小丑跳梁。其實,只要稍作思考,我們就會心存疑惑,如此弱智的楚人楚王,怎會立國八百年?又怎會從方圓五十里的蕞爾小邦,發(fā)展壯大為方圓五千里的東周時代的第一煊赫大國?從弱小到強大,從落后到領(lǐng)先,再從中興到衰敗,從輝煌到落寞,其間蘊含多少經(jīng)驗和教訓(xùn),值得后人吸取和借鑒?早就到了正本清源的時候,早就應(yīng)該有幾部正面描述楚國興衰成毀的歷史小說,拙作正是這種‘正名’沖動的產(chǎn)物?!保?](P308)是的,劉保昌對《楚武王》的創(chuàng)作,可謂是飽含著一種深厚的歷史情懷,浸透著一種還原真相的歷史意識。弗洛伊德認為,人的意識包括意識和無意識。意識是顯在的,無意識是潛在的。潛在的無意識卻反映了人更真實的思想和看法。因此,作家在表現(xiàn)歷史情懷的時候,卻似乎并不滿足于此,而是在對歷史敘說的語言背后,傳達了更深沉的人學無意識。
楚武王繼位前后,進行了多場大規(guī)模戰(zhàn)爭,其特點是在外向北進行試探性進攻,于內(nèi)統(tǒng)一江漢各地,例如楚武王三十五年,楚王伐隨,訂盟而歸。伐隨以后,開始開拓濮地,就是開拓江漢平原南部的百濮部落大片土地。三十七年伐隨,大敗隨。三十八年圍攻鄧丶鄹,大敗鄧師,鄹人夜晚潰散。四十年伐隕,四十一年伐絞。四十二年,滅了權(quán)國,數(shù)次攻伐羅國與盧戎,最終占領(lǐng)。五十一年伐隨時,楚武王心病發(fā)作去世。小說《楚武王》描寫和提及的戰(zhàn)爭,大大小小估計有十多場,但我們可以看出來,作家對戰(zhàn)爭的態(tài)度是譴責的,例如小說開頭就敘寫了楚國攻伐百濮之首的庸國時,就多次流露出對戰(zhàn)爭的批判:
正午的山風,吹伏了原野上的長草,也翻攪起遠處一片森林的綠浪。戰(zhàn)場頓時如墳場,有漫長的沉默和寂靜。雷霆般的鼓聲同時從雙方陣營中響起,暴風驟雨般的鼓點調(diào)動了雙方將士的嗜血本能。戰(zhàn)鼓的節(jié)奏,就是殺人的節(jié)奏。[2](P42)
小說所描寫的戰(zhàn)場景色很美,“正午的山風,吹伏了原野上的長草”,翻攪起遠處森林的“綠浪”,但這正有點像古人常用的“以樂景寫哀而益增其哀”,“戰(zhàn)場”如“墳場”體現(xiàn)出了小說對戰(zhàn)爭的批判,而“戰(zhàn)鼓的節(jié)奏,就是殺人的節(jié)奏”,則體現(xiàn)了對戰(zhàn)爭的譴責。小說有時還直面戰(zhàn)爭的慘烈,如小說敘寫公子瑕攻伐羅國失利時,就寫道“殘陽如血,凄涼地照著大地上枕藉的尸體、凌亂的旗幟、毀壞的矛戈、斷軸的戰(zhàn)車”,可以說是哀鴻遍野,悲傷異常。
《楚武王》譴責戰(zhàn)爭,表現(xiàn)了對人的憐憫和對逝者的哀傷,但是,小說對戰(zhàn)爭的譴責,并不是出于狹隘的民族主義情感,并不是因為作家是楚國子孫而憎惡楚國的“敵人”,以及由此而引發(fā)的戰(zhàn)爭。作家是出于“人的立場”,譴責所有的戰(zhàn)爭,同情所有的人,哪怕他們是楚國的對手。例如,小說就“詩意”地描寫了楚庸戰(zhàn)后罷兵的場景:
金風玉露,冷月寒蟬。凄美的月色下,薄霧如帳,將天地間一場慘烈的廝殺后留下的枕藉尸體,涂抹成濃濃淡淡的陰影;群山環(huán)列,如夢似幻,宛如朦朧飄渺的夢境。三千楚國壯士血染沙場,七千余庸國將士大地長眠,都已成為慈母或愛妻的深宵夢中人。[2](P47)
楚庸血戰(zhàn),雙方損失慘重,楚國損兵三千,庸國折士七千。但是,作家并沒有出于民族主義情感而僅對楚兵憐憫,而是對“敵人”即庸國士兵,也寄托了深沉的哀思,同情他們都已成為慈母或愛妻心中永遠的傷痛。小說中對戰(zhàn)爭的類似描寫還有:“戰(zhàn)場形同默片,但見人影幢幢,火光四起,中箭,斧砍,射殺,劍劈,戈擊,矛刺,流血,倒地,活人似已變身為無欲無知的木偶,殺人與被殺俱已成為機械動作,殺人者不喜,被殺者無悲,超越生死之際,一切已無法撼動衷懷。戰(zhàn)爭總是會讓人變?yōu)榉侨?!西河關(guān)攻守戰(zhàn),像是一場沒有盡頭的噩夢!”作家超越民族情感來觀看和描摹楚國與庸國的戰(zhàn)爭,所以在他眼中,殺人與被殺都已成為機械動作,戰(zhàn)爭這場噩夢讓人變成了非人。他譴責戰(zhàn)爭,而不是出于民族情感的“私利”而只譴責戰(zhàn)爭的某一方。在《楚武王》中,這種超越民族情感的戰(zhàn)爭敘事很多,下面,小說對盧國小姐的心理描摹便是如此:
她恨庸軍,是他們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她恨盧軍,是他們殺死了自己的母親!但她對庸國白將軍,卻情感復(fù)雜。理智上她應(yīng)該恨,卻恨不起來。如果沒有白將軍飛騎趕來,她盧媯受辱后一定不會茍活于這個骯臟的人世間?。?](P31)
盧媯的父親是盧國的將軍,在庸軍攻破盧國都城的時候,她父親戰(zhàn)死于南門城樓。就在庸軍攻入內(nèi)城的前一個時辰,盧國潰軍如山洪般撲向城中居民,亂軍如匪,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盧媯的母親為保護女兒而被盧國亂軍殺害,所以盧媯既恨庸軍,也恨盧軍,但是,她對攻破盧國都城的庸國白將軍,因為在危亂關(guān)頭救她性命而一往情深,后來變賣了家產(chǎn)、住宅也要前往庸國尋找他。以致作家都不得不在小說中感嘆:“偉大的春秋時代啊,不僅因為它有諸子百家,金戈鐵馬,更因為它有多情女子,情之所注,一往無前,看輕了生死?;蛟S正因為這是個生死一線,命如草芥的時代,人們才更能超越生死,輕視生死,去追求更有意義、更有價值的東西!”由此看來,作家對盧媯這位女性的贊美,已經(jīng)超越了狹隘的民族情感而表現(xiàn)出一種大愛。偉大的文學可以表現(xiàn)民族情感,但又不能被狹隘民族情感所拘囿,而應(yīng)該有更博大的人道情懷。
在《楚武王》的寫作完成之后,劉保昌為小說寫了一篇很有“性情”的后記,幾乎是率性而寫,娓娓而談,文筆生趣盎然。但是,我一直不明白,在這本書寫楚國歷史的小說后記里,作家怎么寫下了這樣一段看似完全無關(guān)的話語:
聽說在畢業(yè)餐會上,有不少男生借酒向女生一訴仰慕之情,女生感動得當場大哭,無奈流水東逝、千帆過盡,一切已無法從頭再來。在兵荒馬亂的畢業(yè)季,1991年的離歌是車繼鈴的《最遠的你是我最近的愛》和羅大佑的《戀曲1990》。以后念碩士、博士時,也有畢業(yè)季,但已不復(fù)再有當年痛徹心扉的感覺。真正的青春,其實只有一次,不是嗎?一次就已足夠,一次就可回味平生。每年都有畢業(yè)季,每年都有一隊又一隊的畢業(yè)生踏歌分別,當我看到西安女生掛出的條幅:“不管以后誰是你的男人,你們永遠是我們的男生。”當我聽到年年不同的離歌,雙眸潮濕之際,心頭總會浮起當年的旋律:“人生風景在游走,每當孤獨我回首,你的愛總在不遠地方等著我。歲月在穿梭,喜怒哀樂我深鎖,只因有你在天涯盡頭等著我。”[2](P309)
后來,我仔細研讀小說,楚武王的故事本來是一個宏大敘事的歷史題材,但作家在這部歷史小說里,寫進了他年輕時的愛情,寫進了他對愛情的憧憬和謳歌。這可能并非是他的初衷,因此只能說在歷史題材的宏大敘事中,作者無意識地流露出了他對年輕時美好愛情的回憶和贊美,作家在后記中的“莫名”敘說就是最好的驗證。而《楚武王》對愛情的敘寫,大致可以歸納為以下三種情況:
其一,對民風古樸愛情的贊美?!冻渫酢穼δ欠N古老的、田間地頭的愛情有過多次描寫,贊美那種少有后世儒家禮法束縛的兩情相悅。例如,小說開頭就敘寫了楚國民間“鉆野林子”的習俗。所謂鉆野林子,實際上就是我們現(xiàn)在所說的“野合”。楚人好巫鬼,在稻梁灌漿、成熟收割的季節(jié),模擬陰陽交感,以此取悅、感謝上天,認為如此野合,最為有助于豐收。兩情相悅的情人,趁機鉆進野林子,露宿陌頭,通宵歡會,不僅不被禁止,反而會受到老人們的鼓勵。后來,小說又敘寫當時天下四家最為著名春社之一的云夢。云夢會是一場全國性的春日狂歡,追歡逐偶是其中的重要內(nèi)容。男女青年,眉目傳情,互生好感,即可進入云夢廣澤叢林之中,追歡逐野,盡情暢飲愛情的釅酒。在中國古代,人們相信“天人感應(yīng)”,這種觀念影響人們的性行為,許多男女實行野外交合。“天人感應(yīng)”是中國古人對宇宙和人的相互關(guān)系的一個最根本的看法,古人十分重視世界萬物都要和諧相處,平衡相應(yīng),即人和人要和諧,男和女要和諧,大自然和人也要和諧。風調(diào)雨順是大自然的和諧,男歡女愛是人間的和諧,大自然的和諧會影響到人間的和諧,人間的和諧也會影響到大自然的和諧,而和諧的標志就是陰陽合一,關(guān)系平衡?!兑捉?jīng)》里有句很有名的話:“天地缊,萬物化醇;男女構(gòu)精,萬物化生”,只有天和地、男和女、陰和陽平衡、協(xié)調(diào)了,世界萬物才得以欣欣向榮,蓬勃發(fā)展。
其二,對青梅竹馬愛情的向往?!冻渫酢防锏臄懞芏嗉冋婷篮玫膼矍?,如楚武王女兒容蘭與斗家子弟斗廉之間的故事。當容蘭與斗廉初次見面時,容蘭的芳心,如古井中投下一粒石子,漣漪蕩漾,不勝內(nèi)心的嬌羞,心如鹿撞,轉(zhuǎn)身躍馬而去。但是,天公不作美,斗廉后來在跟隨公子瑕伐羅的戰(zhàn)爭中不幸犧牲。但小說中寫得最美好的愛情,還是斗伯比與姬荷的“故事”。斗伯比的生母本系鄖國公主,喚作姬姑,嫁給楚群若敖為媵妾;若敖去世時,斗伯比、斗仲比兄弟尚在年幼,當時的楚國并沒有中原列國那么古板、嚴格的禮法束縛,國君去世后并非正妻的夫人大可不必居留夫國,兄弟倆便跟隨母親姬姑回到鄖國居住。雖說鄖侯是姬姑的親哥哥,是斗伯比、斗仲比兄弟倆的嫡親舅舅,但是寄人籬下的滋味并不好受,斗伯比待到十七歲行完冠禮之后,便帶著弟弟毅然回到楚國斗邑。六年后,他又回到鄖城拜見娘親,偶遇鄖侯的女兒、自己的表妹姬荷,兩人愛情的烈火再次熊熊燃燒:“于斗伯比而言,如果世界上真有一種東西,可以歷經(jīng)滄桑而不褪色,可以飽嘗苦難而備感溫馨,那就是少年時代得到的真情關(guān)愛,那就是少年時代的那個大眼睛小妹。巨大的幸福像云夢澤的滔天巨浪,迅速地掀翻、淹沒了兩個人。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溫柔吹拂的春嵐?jié)娠L,廣闊起伏的原野丘陵,浩渺無際的波滔叢林,無邊無際的深澈天空,見證了兩個人癡狂而迷醉的結(jié)合。那一刻,魚游在水里,花開在風里?!保?](P73)對于這種兩小無猜的純真愛情,作家是不惜筆墨,盡情謳歌。
其三,對“姐弟戀”愛情的傾情描摹?!冻渫酢分械牡谌N愛情,便是婉姐與楚武王熊通的“姐弟戀”。婉姐是熊通母親留下來的貼身女侍,年長熊通五歲,受母親臨終重托,照顧他從一個總角小兒,成長為束發(fā)少年,再到后來成長為高大威猛的壯漢,多年相伴使他們已經(jīng)成為親密相依的親人。婉姐帶著小致,料理他的日常起居,安排衣食,縫縫補補,紡紗刺繡,整理床榻,灑掃翻曬,井井有條。婉姐惠心紈質(zhì),還是熊通初經(jīng)人事、初領(lǐng)男歡女愛的導(dǎo)師,是以視她為姐姐、情人,亦是小母親。小說中對此有一段精彩的描寫:“婉姐立在門首,斂衽行禮:‘請家主沐浴更衣。’熊通看她內(nèi)著棉袍拖地長裙,外套黃色刺繡鳳凰碧霞輕羅,手挽翠紗,風髻霧鬢,黛眉如遠岫,綠鬢染春煙,雖著冬裝,依然掩飾不住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散發(fā)出成熟女人珠圓玉潤的迷人風采,真正色授魂與,衷心為之一動。”雖然婉姐后來因小致之事受連累而罰祿半年,但她與楚武王的姐弟戀情還是相當深厚的,小說對此也進行了濃墨重彩的書寫。
愛情永遠是人類生活中最美好的情感之一,愛情與“談愛色變”的禁欲主義一直在做著努力的抗爭,即“人性”與“神性”的抗爭,盡管這種碰撞都帶有悲劇色彩?!冻渫酢穼懗龈鞣N美好的愛情,描繪了人性中的光輝,所以它雖然是一部歷史小說,但也“應(yīng)該是一本飽含愛戀、青春、理想、奮斗和正義的書”,流露了作家對青春理想和愛情等的回憶。事實上,劉保昌也贊同郁達夫說過的“一切文學作品,都是作家的自敘傳”,他承認“《楚武王》中自然也有我的自敘成分,有我成長和行走的人生經(jīng)驗?!保?]
楚國先王篳路藍縷,以啟山林,到楚武王時開疆拓土,使楚國真正成為南方強國。因此,楚武王的文治武功,是小說所著力所弘揚的焦點。但是,在小說中,楚武王并不是神,他是人,他身上也具有眾多人性的弱點。例如,楚國在攻破庸國都城之后,庸國國君容成萬夫不得不在服楚文書上簽字畫押,表示愿意從此臣服楚國,而楚國將士則燃起篝火,通宵狂歡。小說對后來成為楚王的熊通也有一番描寫:
熊通挪開壓在身上的赤裸濮女的玉腿,站起身來,豹子般結(jié)實有力的軀體上,肌肉群上下跳動,似乎蘊藏著無限的活力,他穿戴整齊,從壁架上取下劍戈,走出營帳,仲秋的山風已經(jīng)頗有一些寒意。
一口氣將“祝融九式”演練一遍,收劍立戈,氣定神閑,心合天地,快適酣暢之意,遠勝于往昔,熊通自覺漸臻武道的極致,陰陽相生,功力倍增,思慮及此,不禁又回想起昨夜的顛狂來,那個濮族妙齡女子,豐腴健美,長身妖饒,風騷放浪,令人欲仙欲死。[2](P50)
楚國將士得勝之后狂歡,戰(zhàn)場上的廝殺和生死格斗都拋之于腦后,沉醉、迷戀于醇酒和美婦的快樂,小說對于“偉人”熊通也沒有“照顧”,同樣寫出了其真實的本性。后來,熊通成為楚武王之后,其妾小致因求子心切而求助于巫瑞,結(jié)果反被巫瑞用迷花奸淫,事情敗露之后,熊通進行了嚴厲的處置,小致被逐出宮外,徹底清查楚國境內(nèi)的大小巫祝,但有作奸犯科者一律嚴懲不貸。整個夏季,楚市西頭的行刑臺上,刀斧手先后斬殺了二十多名大小巫祝,甚至因受連累而導(dǎo)致某些巫祝被滿門抄斬!楚國民間淫祀、崇巫之風得以消減,但熊通在列國中已有殘暴寡恩之名。
再如對斗緡的敘寫。斗緡本是熊通的手下愛將,負責訓(xùn)練楚國車兵。春秋戰(zhàn)國時期,車兵具有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兩軍對壘之際,戰(zhàn)車沖鋒陷陣威力無比,即使只是那種塵土飛揚、遮天蔽日的氣勢,就足以讓純粹的步師魂飛魄散,所以對甲士的簡選,熊通給予斗緡從全軍中擇優(yōu)錄用的權(quán)利,斗緡也深得熊通信任。后來,楚國在侵申回軍途中滅了權(quán)國,設(shè)權(quán)國故地為權(quán)縣,委派斗緡擔任權(quán)縣尹。但是,英雄蓋世的斗緡結(jié)果卻為情所困,拜倒在“冷美人”商無雙的石榴裙下,被這位權(quán)國公族女子策反,明知無力對抗熊通,卻仍然在商無雙的慫恿下反叛楚國,最終兵敗身殞?!冻渫酢肪蛯懗隽硕肪噧?nèi)心的“惡”,對人物的真實人性進行了還原。
拉康認為,無意識具有語言的結(jié)構(gòu),也就是說,無意識本身的探討必須從結(jié)構(gòu)語言學的層次進行,而不能簡單地從生物學的層面進行。說到底,無意識是隱藏在意識層背后的東西,只有潛藏在人類心靈深處的無意識,才具有一種內(nèi)視語言的意義結(jié)構(gòu)。如果說,能指是意識,所指就是無意識。通過《楚武王》顯在的語言能指,我們探測出其背后的無意識所指:作家在強烈的歷史情懷促動下,似乎是在敘說歷史,但在實際的敘述過程中,他又超越了歷史,而是把人放在歷史的長河中,書寫了大的人學觀,是一部難得的當代歷史小說佳作。
[1]張一兵.問題式、癥候閱讀與意識形態(tài)——關(guān)于阿爾都塞的一種文本學解讀[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3.
[2]劉保昌.楚武王[M].武漢:崇文書局,2012.
[3]劉保昌.歷史小說創(chuàng)作要力求刻畫人物的主體精神[N].文藝報,2013-0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