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坡去后何人繼——論李綱對蘇軾的承繼

方星移

（黃岡師范學院 文學院，湖北 黃岡438000）

蘇軾（1036-1101）是北宋著名的思想家、文學家。他的人生起伏跌宕，三度遭貶。他的一生，秦觀評價說：“蘇氏之道，最深于性命自得之際；其次則器足以任重，識足以致遠；至于議論文章，乃其與 世 周 旋，至 粗 者 也?！保?］（p981）而 李 綱（1083-1140）是南渡時期著名的政治家、文學家。他是南宋首任宰相，一生曾兩度為相，在朝廷主戰(zhàn)、主和的激烈斗爭中，屢歷沉浮，數(shù)度遭貶。但他始終懷有滿腔愛國激情，靖康中曾親自指揮都城保衛(wèi)戰(zhàn)，其功績彪炳史冊。而在建炎年間，李綱被誣陷而罷相，一再南貶，終在建炎三年（1129）底抵達瓊州。這距離蘇軾在紹圣四年（1097）抵達儋州相距有三十二年。由于有共赴孤島的相似經(jīng)歷，李綱對蘇軾其人十分認同，他說：“幼年，術者謂命似東坡。雖文采聲名不足以望之，然得謗譽于意外，渡海得歸，皆略相似。”［2］（p1078）這段話說明了李綱的深切認同感。然而，如果僅僅只是經(jīng)歷相似而有認同感，那就太表面化了。他又說：“又遠謫中，了得《易傳》、《論語說》，尤相合者?！闭f明李綱對蘇軾的思想也有很大程度的認同感，這段話至少有三層意思，第一層意思，“術者謂命似東坡”，李綱認命，他認為冥冥之中注定命若蘇軾。第二層意思指的是一再南貶的坎坷經(jīng)歷十分相似。第三層意思，“了得《易傳》、《論語說》”，是對蘇軾思想、精神的認同感，這是最深的一個層面。故而，他深情地高唱：“老坡去后何人繼，奇絕斯游只我同?！保?］（p1078）本文試論述李綱對蘇軾的承繼。

一、“命似東坡”—— 追尋蹤跡考述

蘇軾與李綱先后貶謫海南的經(jīng)歷。

蘇軾從惠州赴海南。紹圣四年（1097），六十二歲的蘇軾在惠州，四月十七日，他得瓊州別駕、昌化軍安置的誥命［3］（p1261）。十九日離惠，過廣州、高州、雷州，于六月 抵瓊［3］（p1272），七月初抵昌化軍（儋州）［3］（p1273）。后在元符三年（1100）五月離開儋州北返［3］（p1327）。蘇軾在海南共居住了三年。

李綱則是從澧陽赴海南。建炎元年（1127）八月十八日，四十五歲的李綱罷相［4］（p102）。十一月二日，被責鄂州（今湖北武漢市武昌區(qū)）居住。二年十月，移 居 澧 州（今 湖 南 澧 縣）［4］（p114）。十 一月四日，又責授單州團練副使、萬安軍（今海南萬寧縣）安置［4］（p114）。三年（1129），李綱過象州、郁林州，七月抵達雷州，因黎賊猖獗，暫住雷州西關天寧寺［4］（p122）。十一月二十五日夜渡海，次日抵達瓊州。十二月六日，尚未來得及去萬寧的李綱獲詔命渡海北歸［4］（p128）。他在海南只居住了十天，用他自己的話說是“瓊山十日”。

追尋蘇李二人的蹤跡可知，李綱對蘇軾的所謂命運相同的理解，不是說與蘇軾有一樣長時間居住的經(jīng)歷，而是說與蘇軾一樣有被貶到海南的經(jīng)歷。

二、外在認同性的呈現(xiàn)

李綱學蘇軾淵源很久，“幼年，術者謂命似東坡。”而他學蘇的第一階段是和陶，第二階段是和蘇。

（一）和陶階段 蘇軾是宋代和陶第一人，李綱首先就從“和陶詩”開始接近蘇軾。

宣和元年（1119），李綱因上疏言京師大水陰氣太盛，當以盜賊外患為憂而遭貶，謫南劍州沙縣監(jiān)稅務［4］（p20）。在沙陽期間，李綱開始大規(guī)模和陶，如《和陶淵明歸田園六首》、《和淵明飲酒詩二十首》、《桃源行》、《和陶淵明采菊東籬下二首》等，又有只在詩中提到陶淵明而未標明為和陶的，如《從鄧季明求菊花》《叢菊數(shù)日來頗有開意戲題》，和陶詩超過六十首，另有文、賦《沙陽和歸去來辭》等等。

李綱詩中所言山居生活之事、所抒平淡安閑之情均與陶淵明無異。但李綱畢竟不是陶淵明，年輕的他謫處沙陽是暫時的，只是仕宦生涯受到的小小挫折，仕途的美好前景仍讓人期待。高遠的理想抱負還沒有實現(xiàn)，他沒有也根本不可能在宣和初還只有三十七八歲的時候歸隱，所以，對山水田園生活的書寫無非是暫時的山居遣興，和陶詩也只是為了排解貶謫的失意和痛苦。其時，李綱更多停留在詩歌的層面，甚至不乏負才使氣的成分，精神上的認同程度并不高。黃庭堅評價陶淵明田園詩時曾說：“血氣方剛時讀此詩如嚼枯木，及綿歷世事，如決定無所用智，每觀此篇，如渴飲水，如欲寐得啜茗，如饑啖湯餅。今人亦有能同味者乎？但恐嚼不破耳?！保?］李綱雖不是嚼不破者，但亦未達到“如渴飲水，如欲寐得啜茗，如饑啖湯餅”的地步。他還有待綿歷世事，那時已是北宋滅亡后的建炎年間了。

（二）和蘇階段 李綱的和蘇詩也出現(xiàn)在宣和年間，第一首《次韻東坡〈四時詞〉四首》作于宣和二年（1120）［4］（p35），此詩乃是四時遣興之作，并無特別注意蘇軾的意思。而且，此后李綱很長時間內(nèi)沒有和蘇而和陶，或許是陶淵明的隱逸情懷已足以慰藉沙陽之貶對他的折磨。李綱的下一首和蘇詩出現(xiàn)在建炎年間，他在被罷相之后決定直接選擇熟悉的、同樣南貶的蘇軾作為學習的對象。這或許說明和陶已經(jīng)不足以寬慰在愈來愈嚴峻的政治環(huán)境中的焦灼心靈，他必須找到更為強大的支撐點，于是，他直接面對蘇軾。

承繼蘇軾達觀的態(tài)度。李綱直接和蘇的作品沒有和陶的多，《九月五日對菊小飲簡申伯叔易》、《浴罷追和東坡韻》等直接追和、次韻以及詩中提到“東坡”、“老坡”等字眼的詩共有二十多首，數(shù)量不到和陶詩的一半。然而其內(nèi)涵卻大大增強。李綱學習的恰恰是蘇軾的面對憂患的精神。蘇軾在憂患中堅韌的品格、樂觀的態(tài)度、自適的情懷都感染著他?！逗蜏Y明〈貧士〉詩七首》中，李綱交代的創(chuàng)作緣起是：“讀東坡和淵明《貧士》詩寄諸子侄云：‘重九俯邇，樽俎蕭然。’今余亦有此嘆。因次其韻，將錄寄梁溪諸弟，以發(fā)數(shù)千里一笑?！痹谥鼐艜r節(jié)，面對“樽俎蕭然”而能發(fā)“笑”，體現(xiàn)了他從蘇軾那里找到的樂天自適的精神。一路上，他始終學蘇軾之品格精神，雖歷蠻煙瘴雨之地而不恐慌，一再南貶而鎮(zhèn)定自若。

承繼蘇軾對南貶的認同感。面對愈來愈荒蠻的土地，面對與京都愈來愈遠的距離，李綱必須要解決自己對待貶謫這件事的態(tài)度，實實在在地接受并產(chǎn)生認同感，這種認同感包含生活認同感和價值認同感?！渡骄幼赃m四首》、《煨芋》等詩記載他南貶途中諸如酌酒、烹茶、讀書、焚香、煨芋、蒸栗、食蟹、食橘等，一如蘇軾貶謫期間詩文中所載的瑣碎生活。在仕途順利的時候，士大夫們無暇將這些瑣碎的生活寫入詩中，但此時卻不厭其煩地記錄，表現(xiàn)出一份安閑，一種接受的態(tài)度。

而價值認同感首要的是去漂泊感。南貶途中，李綱翻越崇山峻嶺，親歷瘴癘戰(zhàn)亂，他從難以忍受到不以為意，詩中竟然逐漸了有賞其風物而欲居貶地的意愿，如“試謀十畝膏腴地，丹荔青蕉獲我心?！保ň矶洞钨F州二首》）表現(xiàn)出如同蘇軾一樣有“此處安心是吾鄉(xiāng)”的人生境界，這是十分難得的，說明李綱對待南貶已經(jīng)在感情上趨于接受。而“自知疏拙蒙恩重，猶得南來食荔枝”（卷二十三《荔枝》五首），與蘇軾的“日啖荔枝三百顆，不 辭 長 作 嶺 南 人”［6］（p2194）何 其 神 似！建 炎 三年（1129）秋李綱到雷州，可因黎賊作亂，他十一月底才找到機會渡海，而且是在夜晚，其兇險程度可想而知?？衫罹V不以為意，反語出諧謔：“沉沉碧海絕津涯，一葉凌波亦快哉。假使黑風飄蕩去，不妨乘興訪蓬萊。”（卷二十四《聞官軍破黎賊作兩絕》）顯然有蘇軾“茲游奇絕冠平生”［6］（p2366）之 神韻，得其曠達豪放人生態(tài)度之真?zhèn)鳌Ｕf明李綱對待南貶已經(jīng)在實踐上趨于理性。這些幾乎都可看成是他學蘇的成果展示。

詩文和陶、和蘇是李綱選擇的承繼蘇軾首先選擇的方式。在南貶途中，李綱仍然通過這些方式解決了他對待貶謫的生活認同感和價值認同感，這是他承繼蘇軾的外在認同性的呈現(xiàn)。

三、內(nèi)在主體性的高揚

李綱學蘇的最重要的體現(xiàn)是通過傳《易》提升主體性，又通過高揚自己的主體性以獲得哲學意義上的解脫。如《寓郁林著易傳有感》：

謫來海嶠遠兵戈，精義微言得切瑳。地入郁林懷陸績，桴浮滄海學東坡。圣經(jīng)廣大隨人取，眾說紛綸奈若何。從此梁溪作詩少，用心已向六龍多。（卷二十四）

這是李綱有感于《易》的“精義微言”而作的一首詩。需要說明的是，宋代出現(xiàn)了許多重要的易學著作，對《易》的研究成為經(jīng)學研究中的顯學，這已經(jīng)成為學界共識。這里并不是說李綱傳《易》是驚人之舉，也不是說因他與蘇軾身份不同、年齡不同，卻同樣把解讀《易》作為重要的選擇就是學蘇的表現(xiàn)，而是說他們選擇傳《易》的時機相似、調(diào)適危機的目的性相同，都有十分明顯的哲學指向性，就使得李綱對蘇軾的承繼具有了實質(zhì)的內(nèi)容，具體說來有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為《易》作傳的基點是“思深慮危”。

蘇、李二人不約而同地選擇《周易》、《論語》作為貶謫時期的精神寄托?！稏|坡易傳》、《論語說》成書于元豐年間蘇軾在黃州期間［3］（p505）。此后的近二十年里，他斷斷續(xù)續(xù)對書進行修訂，在儋州再次對兩書做了較大的修訂［3］（p1334），并寫有跋文《題所作書易傳論語說》（《蘇軾文集》卷六十六）。也是在貶謫期間，李綱在建炎三年南貶至瓊州和次年北返途中［4］（p122-134），著有《易傳內(nèi)外篇》。此書今不存，只留下《易傳內(nèi)篇序》、《易傳外篇序》、《釋象序》、《明變序》等序言約略可知書的主要內(nèi)容。

二人研習《易》所選擇的時機都是在貶謫期間，說明了他們研習的目的。在給文彥博的信中，蘇軾說：“到黃州，無所用心，輒復覃思于《易》、《論語》，端居深念，若有所得，遂因先子之學，作《易傳》九卷。又自以意作《論語說》五卷?！保?］（p1379）蘇軾的目的有繼承父親蘇洵遺志的意思，但表達的主要思想仍然是他自己的。從信中可知蘇軾是把這兩本書和《書傳》十三卷當成是一生中有成就感的大事也是貶謫期間最高興的事去做的，他說：“所喜者，海南了得《易》、《書》、《論語傳》數(shù)十卷?！保ā短K軾文集》卷五十二《與李端叔》第三簡）。《答蘇伯固三首（之二）》：“某凡百如昨，但撫視《易》、《書》、《論語》三書，即覺此生不虛過?！倍罹V則通過學《易》“端居深念，若有所得”，那就是“思深慮危”，《易傳內(nèi)篇序》：

喟然嘆曰：“不學《易》而涉世，其蹈禍固宜?！羧俗鳌兑住酚趹n患者，非特智慮不用于時，欲有所表見于后，蓋亦險阻艱難備嘗之矣。人之情偽盡知之矣。然后思深慮危，足以發(fā)難言之妙蘊，以貽范于將來。余雖固陋，窮困流離之甚，其敢忘此?！?/p>

在“窮困流離之甚”中，他對人生何以有如此遭遇思之甚深，故力求甚解。從同樣南貶的蘇軾處得到啟發(fā)而研讀《易》?！拔羧俗鳌兑住酚趹n患者”，自己也在憂患中讀《易》，終于明白自己過去的不醒悟，故有“不學《易》而涉世，其蹈禍固宜”之嘆，頓生后知后覺之悔和相見恨晚之喜。也就希望借助及時研《易》，使得自己“思深慮危”，防范可能的未知風險，“以貽范于將來”。

應該看到，從研習基點比較，蘇軾更多體現(xiàn)的是學術的目的，故云：“世之論性命者多矣，因是，請 試 言 其 粗 者?！保?］（p5）李 綱 對 蘇 軾 的 承 繼 性 更 多只體現(xiàn)在對《易》的選擇上，其目的更具有功利性、實用性。他直接找尋的就是收容心性、安頓精神的哲學力量，于是《易》就成了這種力量的載體。

其次，對命運的認識相似。

朱熹說：“蘇氏之學，上談性命，下述理政?！保?］“蘇氏之道”的最深在于“性命”之學，而《東坡易傳》是其“性命”之學的集中體現(xiàn)?！稏|坡易傳》卷一《乾卦》說：“方其變化，各之於情，無所不至，反而循之，各直其性，以至于命?！边@是對蘇軾性命觀的最好概括。蘇軾進一步說：“死生禍福，莫非命者。雖有圣智，莫知其所以然而然。君子之于道，至于一而不二，如手之自用，則亦莫知其所以然而然矣。此所以寄之命也?！眲t是對樂天自適個性的哲學概括。他又特別在解乾卦九三爻時說：“此上下之際、禍福之交、成敗之決也。徒曰‘龍’者不足以盡之，故曰‘君子’?！薄疤煜履笾?、不測之禍，皆萃于我而求決焉。其濟、不濟，間不容發(fā)。是以‘終日乾乾’，至于夕猶‘惕’然，雖危而無咎也?！睆娬{(diào)君子在深淵之中需全身遠禍、順從命運。如何順？《蘇氏易傳》卷九：“循萬物之理，無往而不自得，謂之順?！庇纱?，“順心”、“適意”就能“心意自得”，最終做到“無往而不自得”?！盁o往而不自得”是蘇軾性命之學的高度概括。說明蘇軾在貶謫之中逐步形成樂天知命的哲學觀，知天命而悟人生之樂，知天命而有達觀之識，故他在黃州、惠州、儋州能保持達觀的人生態(tài)度。

李綱傳《易》同樣表露的是知天命觀。《易傳內(nèi)篇序》開篇就說：“六經(jīng)皆所以載道，而《易》以道陰陽，故剛柔相推而生變化，天道備矣，圣人系辭焉，而明吉兇，以盡人事，所以和同天地之際，而使之無間也?！彼麑W《易》的理念是知天命盡人事的?！兑讉鲀?nèi)篇序》云：

余以罪謫海上，端憂多暇，取《易》讀之，屏去眾說，獨以心會，即象數(shù)之幽眇，究理義之精微，于以窺圣人之制作，燦然如據(jù)；璣衡以觀天日月星辰，經(jīng)緯昭回之文，吉兇妖祥之理，皆可歷數(shù)而周知。

可知，備嘗艱辛使得李綱“屏去眾說，獨以心會”，將世間“吉兇妖祥”用心觀照。借“象數(shù)之幽眇”去“究理義之精微”，從而獲得精神本體意義上的洞察。同時，他強調(diào)“心會”而知吉兇的途徑，“人心，神明之府，天地之鏡也。萬物之鑒也，虛而靈，寂而通，固可以無卜筮而知吉兇。所不能然者，物蔽之也。故必假于蓍龜神物，然后能知之?！保ā额愓忌闲颉?，卷一三四）他強調(diào)重視內(nèi)心的重要性，將《易》作為其尋求精神力量的哲學基礎。宦海沉浮的人生如蔽陰霾，借助《易》之精髓能提升精神主體性，出發(fā)點之在此毫無疑問。而通過研《易》，他有強大的靈魂以承載處于艱難困苦中的軀殼，他的主體性獲得了提升。

但李綱與蘇軾對待貶謫海南的區(qū)別在于，李綱是被動承受適應，而蘇軾是主動擔當自適。李綱正當盛年，又值罷宰相之位時間不長，一再南貶的經(jīng)歷讓他難以承受，也思索人生的禍福變幻，急需找到精神的支柱，使心志鎮(zhèn)定，提升主體性。對《易》的研讀讓他找到了定海神針，然而，即使如此，卻與“樂”無緣，沒有達到“樂”的高度。與樂在其中、閑適其中的境界還有很遠的距離。蘇軾的人生在黨爭中沉浮，黃州之貶后回到朝廷，有春風得意的翰林學士之任，又再貶惠州、儋州。人生大起大落的經(jīng)歷歷練了他，讓他有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也讓他具有頑強生存的能力。從他的習《易》過程我們能得到一些啟示，《東坡易傳》從黃州開始動筆到儋州基本修訂完成，他或許一邊研習一邊揣摩一邊應用于行動，無形之中，對人生禍福、命運變換的認識就增強了，才會有“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淡然。蘇軾就做到了“無往而不自得”的達觀之樂，是一種徹悟宇宙人生后的哲學高度。從這個意義上講，李綱的承繼并沒有真正達到蘇軾的高度。

概而言之，李綱對蘇軾的承繼包含了“蘇氏之道”的幾個層面，詩文和蘇是最表層的景仰，正如李贄所言：“蘇長公何如人，故其文章自然驚天動地。世人不知，祗以文章稱之，不知文章直彼馀事耳，世未有其人不能卓立而能文章垂不朽者?！保?0］（p48）最重要的是他承繼了蘇軾貶謫人生的財富——提升主體性以抗外力的打擊。故他也同樣選擇研習《易》，最終他明了“吉兇妖祥之理”，思維也獲得了哲學意義的提升，這才是得蘇學真諦的層面，最終他才能自豪地說：“老坡去后何人繼，奇絕斯游只我同?！痹谌缣K軾一樣赴海南的還有“四大名臣”中的另外三位胡銓、趙鼎、李光，在所有人中，恰恰是李綱在海南的時間最短，只有十天，自然經(jīng)歷的磨難也最少，或許他只能成為“老坡去后”最粗淺的承繼者，但他卻通過提升主體性以抗外力的打擊，得蘇軾逆境人生財富之精髓，成為真正的踐行者，而這正是他對蘇軾“承繼”的真正意義。

［1］秦觀撰.徐培均.淮海集箋注.卷三十《答傅彬老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

［2］李綱.王端明點校.李綱全集.卷一百十四《與向伯恭龍圖書》［M］.長沙：岳麓書社，2004.

［3］孔凡禮.蘇軾年譜（卷三六）［M］.北京：中華書局，1998.

［4］趙效宣.王云五主編.宋李天紀先生綱年譜［M］.臺北：商務印書館，1980.

［5］黃庭堅.山谷外集.卷九《書陶淵明詩后寄王吉老》［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6］蘇軾.蘇軾詩集.卷四十《食荔支二首》其二［M］.北京：中華書局，1982.

［7］蘇軾.蘇軾文集.卷四十八《黃州上文潞公書》［M］.北京：中華書局，1986.

［8］蘇軾.龍吟注評《東坡易傳》［M］.吉林文史出版社，2002.

［9］朱熹.尹波 郭齊點校.《朱熹集》卷三十三《答呂伯恭》第四十七書［M］.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

［10］李贄.焚書.卷二《復焦弱侯》［M］.北京：中華書局，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