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劇新詞，鋪成一部東亞戀愛心理史

張自言

成田離婚

離婚率走高和男人之苦

“成田”指東京的成田國際機場。小夫妻新婚時出國旅行度蜜月，這里是必經(jīng)之地，但很多人蜜月結束后再次回到成田機場已經(jīng)矛盾重重，甚至有人直接在成田機場就提出離婚。因此，“成田離婚”成為新時代高離婚率的代名詞。1997年的電視劇《成田離婚》直接用這一詞匯作為劇名，講述一對小夫妻蜜月歸來就準備離婚，吵吵鬧鬧相愛相殺，幾經(jīng)波折辦完離婚后又心生不舍，展示了年輕人在處理感情上的沖動和不成熟。

現(xiàn)實中的成田離婚和日本的社會結構有關。日本大多是男人外出工作，女人婚后做家庭主婦，因此女性的“擇良木而棲”就格外重要。小夫妻第一次旅游，新郎容易在國外因不懂規(guī)矩、沒有經(jīng)驗出洋相，新娘看到這些就容易打破對男方的信賴，想趕緊離婚另選夫婿。

男主外女主內的習慣下，女人也會練就一套世故精明的生存之道，變著法花老公的錢活得輕松瀟灑，讓男人背負生活重擔?！兑卫傻墓适隆啡瘴脑恰赌腥酥唷?，也是這種語境下的產(chǎn)物。針對“成田離婚”，日本一度有過出國蜜月的培訓班，提前教準新郎注意事項，防止新娘回國就落跑，這也是一種“男人之苦”。

宅男

吊絲逆襲夢

電車男是一個真實的故事，論壇“2ch”上，有位署名“電車男”的網(wǎng)友在“獨身男性版”留言，說自己在電車上救了一個被醉漢性騷擾的女性，這名女士給自己送了一對愛馬仕茶杯，所以稱她為“愛馬仕小姐”，自己想追求她，但又沒有和女性交往的經(jīng)驗，后來網(wǎng)友都幫他出謀劃策，有了這些指點，電車男最終抱得美人歸。不久后電車男的“直播帖”得以出版，電影和電視劇拍攝也隨之跟進。

這個故事里包含了多個網(wǎng)絡語境下的常見元素。電車男是一個標準的“宅男”（也稱為“御宅族”），沉浸在動漫世界中，最喜歡去的地方是東京的動漫一條街秋葉原，上班、去秋葉原、在家上網(wǎng)就是他的全部生活。他發(fā)的帖子在“獨身男性版”，“獨身男性”在日本也被稱為“毒男”，指單身時間和年紀一樣長的男 性。

《電車男》在日本造成了極大的轟動，電影、電視劇輪番播映之后，還出現(xiàn)了話劇、漫畫書等各種形式的作品，因為實在太受歡迎，又再接再厲拍了續(xù)集，讓電車男從另一個高帥富手里奪回愛馬仕小姐。

打動觀眾的元素，其一是“宅男逆襲”所制造的意淫滿足感，其二則是十年前互聯(lián)網(wǎng)社區(qū)里網(wǎng)友相互幫助所帶來的新型情感滿足。

不婚男

東方社會出現(xiàn)不婚主義

顧名思義，“不婚男”就是不結婚的男人。東亞社會的倫理體系奉行“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經(jīng)濟發(fā)展卻不斷打破傳統(tǒng)，不婚主義者的出現(xiàn)就是重要表現(xiàn)。

2006年阿部寬主演了《不能結婚的男人》，劇集文案這樣寫道：“以前過了40歲還沒有結婚的人會遭人側目，現(xiàn)在則已經(jīng)再平常不過。而隨著這一現(xiàn)象的逐漸普遍，日本人少生孩子或者不生孩子……這也成為了新時代日本人的課題?！?/p>

東方社會對男性單身貴族的想象是條件太好或花心，但《不能結婚的男人》里，男主角的單身更多來自生活哲學，他很享受單身的自由，還向已婚人士炫耀沒有老婆孩子的經(jīng)濟優(yōu)勢。這是城市化完成后才會產(chǎn)生的人類，普通上班族有了經(jīng)濟自立能力就能昂首挺胸地拒絕婚姻。

干物女

去掉水分，遠離妄想

干物在日語里指香菇、干貝、魚干等被風干的食物?！案晌锱敝概⒛昙o輕輕就主動把自己當做“干物”，去掉水分。她們最喜歡窩在家里，穿家居服戴黑框眼鏡，不打扮也不想談戀愛，她們的格言是“與其出門戀愛，不如在家睡覺”。日浦悟的漫畫《螢之光》里27歲的女主角雨宮螢就是這樣生活的，引發(fā)了年輕女孩們的共鳴，漫畫2007年被改編成同名電視劇。

“干物女”和宅女不同，宅女喜歡沉浸在漫畫和影視劇的愛情故事里，幻想虛擬的愛情；“干物女”并沒有對戀愛的渴望，她們不想為討好男人而操心。

需要說明的是，“干物女”針對的只是20多歲的女孩，和中年男女所要面對的婚戀壓力不同，她們不戀愛純屬主動放棄，信息高度發(fā)達和網(wǎng)絡的便利讓她們有了多元化的選擇。

不過，《螢之光》的主線故事仍然是戀愛，男主角是高大帥氣性格可靠的傳統(tǒng)好男人，“干物女”則以邋遢迷糊的外表體現(xiàn)其單純的內心，這種審美趨勢是被二次元文化影響的結果，歌頌“呆萌”和“無害”。

食草男

雄性特征的退化

2008年日本暢銷書《“食草男”正在改變日本》描述了這樣一群人：“他們像食草動物一樣，在婚戀關系上少了男子漢的主動。”因為對“肉”的抗拒，食草男（又稱“草食男”）們總是顯得荷爾蒙值極低。

《最后的朋友》里瑛太扮演的性恐懼癥患者水島武被視為食草男的典型，該角色因為童年陰影造成性恐懼癥而對女性疏離，和性格原因形成的“食草”尚有區(qū)別。但瑛太本人安靜溫和的形象很符合女人對食草男的想象，因此瑛太也經(jīng)常被視作“食草男藝人”。

《零秒出手》中山下智久扮演的上矢直輝是更典型的食草男。身為職業(yè)籃球運動員的他把精力都放在訓練上，跟女友交往以婚戀為目的，偏偏缺少了女性期待的主動，“一到關鍵時刻就猶豫不決”，導致女友另結新歡。

和“食草男”相對的概念是“食肉女”（又稱“肉食女”），她們戀愛作風大膽豪放，把男人視為獵物猛烈追求。部分食肉女喜歡專攻溫順磨嘰的食草男，認為他們別有趣味，追求起來也更有挑戰(zhàn)。

這一套新概念，代表著男女不再按照固有的性別特征行事。都市女性獨立工作，發(fā)展出進取型人格，性觀念的開放也讓她們正視自己的欲望并采取行動；另一方面，原始社會爭搶資源的男人才會生猛，物質優(yōu)越的男性則有資本降低雄性激素水平，變得干凈柔和。

敗犬女

豆腐渣又如何

“敗犬”一詞，最初源自日本女作家酒井順子的暢銷書《敗犬的遠吠》：“美麗又能干的女人，只要過了適婚年齡還是單身，就是一只敗犬；平庸又無能的女人，只要結婚生子，就是一只勝犬?！边@位女作家翻來覆去從各個角度解釋“敗犬”，但并沒有給出究竟是應該順從婚姻制度還是我行我素的答案。

日劇《Around 40》里，天海佑希扮演的女主角緒方聰子事業(yè)成功、生活快樂，到39歲才驚覺已經(jīng)是“豆腐渣年紀”，相親事務所只給她介紹50歲的喪偶男。和《敗犬的遠吠》不同，《Around 40》的女權立場相當明顯，理想的對象求婚時，聰子因為對方不認可自己工作的價值而斷然拒絕。她和比自己小的男生發(fā)生了感情，初戀情人又突然歸來，桃花朵朵開的她最終選擇的是“擱淺婚姻，讓理想先行”，和國內的“剩女劇”結局必然結婚生子大相徑庭。劇中還有這樣的臺詞：“美麗出色的女性不婚，是對所有男性安靜而強烈的控 訴?！?h3>枯男

老如枯枝，也可以戀愛

枯男是指老如枯枝的男人，這是《倒數(shù)第二次戀愛》里提出的概念。這部劇的男主角長倉和平50歲（中井貴一飾），女主角吉野千明45歲（小泉今日子飾），講述人在步入中老年后的戀愛故事。愛情不是二字頭年輕人的專利，人生永遠要把戀情當做“倒數(shù)第二次”，因為未來始終有期待。

這部劇的核心劇情是“歐巴桑”和“枯男”的愛情，但劇中也借另一個角色之口調侃了50歲的男主角：“樹一旦枯了，就免不了要斷，成熟男人可以依靠是錯覺，因為一靠就斷了，干枯代表他們沒有水分?！薄熬拖衽f的家具，更像老宅，有味道，讓人很放松……但老宅會吱吱嘎嘎亂響哦！”老男人和年輕男人一樣，優(yōu)缺點是硬幣的兩面。

晝顏妻

正視人妻出軌

“晝顏”，指一種白天開放、夜晚就凋零的牽?；?，因此花語里有一層意思就是“人妻的白晝情事”。日劇《晝顏》還有個副標題——“工作日下午三點的戀人們”，這段時間正是主婦忙完家務，丈夫孩子尚未回家，正好可以偷情的時機。

偷情看似大逆不道，但劇情用丈夫們的冷漠來建立合理性。紗和（上戶彩飾）處在無性婚姻中，利佳子（吉瀨美智子飾）因為丈夫把自己當擺設而心生空虛，兩人選擇以偷情排解煩悶。利佳子的金句激起了諸多女性的共鳴：“結婚三年后，丈夫只會把妻子當做冰箱一樣對待，覺得只要打開門，就隨時有食物可以吃，就算壞了，也懶得拿去維修和保養(yǎng)?！薄爸挥性谕饷嬗辛四腥耍艜驗樽灾硖澏鴮φ煞蚝秃⒆痈?，否則誰會甘心為男人去洗內褲呢？”有這樣的鋪陳在前，出軌戀情被處理得像初戀一樣單純美好、驚心動魄，后來偷情的敗露卻暗示了經(jīng)濟獨立和女性地位的重要關聯(lián)。

盡管《晝顏》有“煽動妻子出軌”的罵名，但男女觀眾都對這部劇表示出了熱情，不但在日本收視率極高，在中國網(wǎng)絡中的熱議程度也是近年來日劇所罕見。以往影視劇中，對男人出軌不乏細膩描寫者，男人、妻子、第三者的視角都有涉及，但女人出軌只以點綴的狗血片段出現(xiàn)?！稌冾仭肥状握暳巳似蕹鲕夁@個話題，專欄作家黃佟佟將其評價為：“從前的一夫一妻制由女人的犧牲和包容固守著，但現(xiàn)在女人越來越不耐煩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