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成龍
外來技術
“今琢玉之巧,以痕都斯坦為第一。其地即佛經之印度 ,《漢書》之身毒 ?!鼻宕o昀(紀曉嵐)在《閱微草堂筆記·姑妄聽之三》中用這樣一段文字描述了對痕都斯坦玉器的贊美。乾隆皇帝本人更是稱贊他們“在手疑無物,定睛知有形?!薄氨∮诩埜p于銖”、“撫外影瞻內”。那么痕都斯坦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痕都斯坦(Hindnstan)是指建立于1526至1858年的莫臥兒帝國。其疆域包括今日印度北部、巴基斯坦及阿富汗東部,亦有“溫都斯坦”、“痕奴斯坦”等譯名。后來乾隆皇帝按照藏語及回語發(fā)音,親自考證,確定譯作“痕都斯坦”。
痕都斯坦玉器所使用的玉材多為南疆的和田玉、葉爾羌角閃石玉等。玉雕工匠喜用純色的玉材雕琢,即一器一色,尤多選用白玉或青白玉,透明晶瑩。而由于當地人相信玉器具有“祛毒”的效果,因此多將玉石制作為用來盛放事物、飲品的器物。
此類玉器造型上充滿濃郁的西域風格,多以莨苕、西番蓮和鐵線蓮等圖案作為裝飾。有些更在器物表面上鑲嵌寶石、琉璃等進行點綴,極其精美。
技術層面上,痕都斯坦玉器采用獨特的“水磨”技術,能使玉器胎體達到薄如蟬翼的效果,素有“西昆玉工巧無比,水磨磨玉薄如紙”之說。根據現代儀器的測量,痕都斯坦玉器可將玉器的胎壁打磨到不足1毫米的厚度,令人嘆為觀止。就連玉癡皇帝乾隆爺本人也說:“制薄如織,良工巧匠,非中原玉人所能仿佛也。”
盡管如此,乾隆依然命造辦處的工匠照此風格仿制更多同類玉器,并將他們稱為“西番作”。而中原工匠也盡己所能,除了學習了痕都斯坦的制玉風格和工藝外,更在本已薄如蟬翼的玉器上鑲金、掐絲,將中原制玉的手法和傳統與這種西域風格的外來之物充分融合,形成了獨具一格的藝術作品。
外來材質
除了聯通歐亞文化的西北絲綢之路外,中原與外界的通道還有一條“西南絲綢之路”。這條商路早在漢朝就已十分通常,它始于中原,途徑古蜀,直至身毒,也就是當今的印度,因此當時被稱為“蜀身毒道”。
我國的疆土內并不出產翡翠,但就商業(yè)往來和運輸途徑來看,翡翠進入中原的條件早就成熟。然而,歷史上對此卻含有記載,以至于翡翠進入中國的起始時間至今仍存在爭議,無法確認。就可考的歷史看來,在清代中期,特別是康熙時期開始,翡翠已經開始陸續(xù)進入中國境內了。
緬甸國王從清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恢復向朝廷進貢,僅據《光緒·云南通志》記載,緬甸國王就曾進貢二十余次,貢品有大象、檀香、紅寶石、藍寶石、玉石等。
清朝末年,翡翠的開采及利用達到一個鼎盛時期,清東陵慈禧太后隨葬寶物中眾多翡翠制品也充分說明這一點。位于首都北京的首都博物館中常年展出的清代李蓮英綠翠扳指和翎子管等器物也可以證明當時翡翠在國內的盛行。今日所見留存于北京和臺北故宮博物院的眾多翡翠古舊器物,多數也是這個時期的產物。
自從正式大規(guī)模進入中國以來,翡翠就以它鮮艷的顏色,奪目的光芒令人為之贊嘆。綠、紫、白三色的翠和紅、黃兩色的翡,都是中國人最喜愛的顏色。他們不僅看起來高貴驚艷,更是財富、身份的象征,深受中國人民的喜愛。
時至今日,翡翠制品的價格突飛猛漲,這與其旺盛的市場需求呈正比。當然,作為一種天然礦物,其礦藏量畢竟有限,稀有資源的定位也是它價格日益走高的原因之一??烧沁@樣,更說明他在當代玉石投資者和收藏家心中的地位。
文化輸出,亦或同期崛起?
上面說了這么多外來文化對中原玉器的影響,那么中原玉器又有沒有對外傳播呢?這個話題仿佛又牽扯到另外一個暫時沒有結論的爭議上,就是所謂的“中原核心”觀。換言之,也就是中華文明的起源問題。
這里筆者無意對此“千古懸疑”進行推論,但是從出土玉器的時代來看,仿佛是在新石器時代晚期“一股腦”冒出來的一般,并沒有明確的傳播跡象?;蛟S是對天之湛藍的崇敬,可能是對春之碧綠的渴望,是什么力量讓整個中國大陸在遠古時期同時對玉石這種材質產生了崇拜,是個非常有趣但又暫時沒有明確答案的問題。
在公元前4000-1000年間,地處中原腹地的仰韶文化、遼河流域的紅山文化、黃河下游的龍山文化、長江流域的良渚文化、地處西南的古蜀之地,先后都以當地的玉石礦脈為基礎,發(fā)展出了發(fā)達的制玉技術、復雜的用玉規(guī)制、獨特的藝術風格和神秘的玉器文化。刨除礦脈存儲的地域性特點,大家又同時聚焦在以透閃石為主的軟玉這種特殊材質上,實在是驚人的相似。
那么在文化流傳,至少在玉器的流轉過程中,也存在著很多有趣的現象,當下無法得到合理的解釋和確鑿證據。
曾經在四川成都三星堆遺址博物館參觀學習的時候,博物館中陳列的幾件器物給我留下了頗為深刻印象。他們從器型和工藝上看起來并非古蜀國當地“設計制作”的,帶有非常明顯的異域風格。那么,他們是在什么時期,因為什么原因,由誰,怎樣帶過去的呢?鑒于古蜀國的文字并無系統流傳,毫無記錄可查,要解開這些謎團,看來還需要等待未來的考古發(fā)現才能證實了。
殷人東渡,還是歷史巧合?
如果說,古蜀國與中原甚至良渚文化曾經產生過某種形式的聯系,無論從政治、軍事、宗教、商貿的角度,都有一定的可能性。然而,與遠在地球彼端的中美文化也有關系,這會不會扯得太遠了點?
奧爾梅克(Olmec)文化被稱為中美文化的老祖母,也被公認為是瑪雅(Maya)、阿茲泰克(Aztec)、托爾特克(Toltec)等文化的母體。奧爾梅克文明的發(fā)祥地位于今墨西哥的維拉克魯斯州和塔巴斯科州,西起帕怕洛阿潘河,東至托納拉河,面積約為1.8萬平方公里。奧爾梅克文明晚期將中心遷移到靠近墨西哥灣的拉文塔,最終在公元前400年左右消失。
在針對中美文化起源的研究中,大量學者提出了各種假說并提供了一些證據。雖然直至現在還沒有結論,但各家的說法也頗為有趣。其中,有學者提出“中國人最先到達美洲大陸”的假設,而更加有趣的是,這一假設并非中國人提出,而是兩百多年前(1761年),一位法國漢學家德·歧尼在他的一份研究報告《中國人沿美洲海岸航行及居住亞洲極東部的幾個民族的研究》中最早提出的。endprint
在這一理論的基礎上,更出現了“殷人東渡美洲論”,而這一論述又不是中國人最早提出的,而是19世紀英國翻譯家梅德赫斯特。
他指出周武王伐商紂王時可能發(fā)生殷人渡海逃亡,途中遇到暴風,被吹到美洲。美國學者邁克爾·芤在1968年出版的《美洲的第一個文明》中提出拉文塔出土的奧爾梅克文明在歷史上出現的時間,接近中國古代文獻中記載的大風暴發(fā)生時間,奧爾梅克文明可能來自殷商。邁克爾·芤在一篇1967年發(fā)表的論文《圣洛倫佐與奧爾梅克文明》中指出拉文塔的奧爾梅克文明有很強烈的殷商影響。在中國,國學大師羅振玉和王國維最早提出“殷人東渡美洲”的可能性,后來郭沫若也相信這一假說。當然,也有諸如夏鼐、羅榮渠等學者反對這一說法。
無論如何,考古學作為一門科學研究,并不是僅僅根據一些假設就能產生結論的。無論正史還是野史,針對這一說法的記載完全無跡可尋,難以證明這一假說的真實性。但是,一些現象還是頗為耐人尋味的。
首先,奧爾梅克文明與中國商代文明一樣,極其喜愛玉器,并使用玉器制作了大量用于祭祀、裝飾的器物。其中包括“玉圭”等器物的造型都與殷商玉器大同小異,甚至上面還刻有類似甲骨文的圖形。王大有、許輝等學者還根據甲骨文將一些奧爾梅克圖形進行了解讀。
此外,在圖騰崇拜方面,奧爾梅克人與商代人也有很多相似之處。奧爾梅克人用玉石制作了大量美洲虎神的雕像和虎頭圖案,他們與商朝玉器上的虎頭圖案驚人地相像。就連墨西哥博物館中收藏的奧爾梅克人陶質頭像,也與我國華北人簡直毫無二致。
正如前文所說,這些知識通過器物的對比,以及有限的史料記載推測而來的假說,并非學術上的定論。到底是中原文化流向了海外,影響了中美洲文化的起源,亦或是純粹地巧合,我們暫時不得而知。只是這些現象確實非常明顯的擺在眼前,不得不讓筆者感到匪夷所思。
玉:歷史和文化的載體
僅僅通過玉器這一個門類,我們已經可以看到中華民族這個千年古國,在與異域文明的交流方面所產生的諸多共鳴和成果。他們不僅成為了祖先留給我們最珍貴的財富,甚至時至今日還滲透在當代生活的各方各面。
中華文化博大精深,自古更以其包容、開放的態(tài)度吸納、融合著來自世界各地不同地域,不同風格的文化和思想。在此基礎上去其糟粕,取其精華,通過本土化歷練、提純,逐漸形成了我國當代的文化特色和藝術形態(tài)。
中國人向來以“和”為貴,這正是大中華思想的體現。在如今日益加快的“全球化”進程之中,我們有理由相信中國將會秉承優(yōu)良傳統的同時與時俱進,和各民族友好往來,擴大交流。不僅將千年古國的文明代代承傳和發(fā)展下去,并讓更多人了解中華文化之美。
這也是成就“中國夢”的必經之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