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論語》書名的意義

韓敬（云南社會科學院，云南 昆明 650031）

關于《論語》書名的意義

韓敬
（云南社會科學院，云南 昆明 650031）

這幾年《論語》挺熱。但對于“論語”這個書名的意義，似乎沒有人關心，連講《論語》的專家學者也都不涉及，甚至有專家學者對此缺乏正確理解，向大眾傳播錯誤的說法。把《論語》之“論”與《天論》和《論衡》之“論”同樣理解為“評論”、“理論”之論，其實是不對的。因為《論語》之“論”讀lún，為平聲，而“評論”、“理論”之論讀lùn，為去聲，二者讀音的不同，反映了二者意義的不同。《論語》之“論”并非“評論”、“理論”之論的意思。其實，關于《論語》書名的意義，班固應該是說清楚了?！罢撜Z”或“侖語”即集語，即把孔子的許多言語纂集起來成為一書。

“論語”；讀音；意義；集語

這幾年《論語》挺熱。但對于《論語》這個書名的意義，似乎沒有人關心。絕大多數人大概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所以連講《論語》的專家學者也都不涉及這個問題。但也有專家學者，對此沒有正確理解，不免向大眾傳播錯誤的說法。

如瞿林東先生在 《文史知識》2013年第8期發(fā)表的《談談中國古代史學中的歷史理論與史學理論》一文，就有這樣一段話：“中國古代學人不僅有‘論’的旨趣，而且有‘論’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在思想上，如孔子后學所編《論語》，如《荀子·天論》，如王充《論衡》等，以‘論’名書、名篇者累世不絕”。

這里把《論語》之‘論’與《天論》、《論衡》之‘論’同樣理解為“評論”、“理論”之“論”，其實是不對的。因為《論語》之“論”讀“l(fā)ún”（《廣韻》盧昆切，平，魂韻。）為平聲；而“評論”、“理論”之“論”讀“l(fā)ùn”（《廣韻》盧困切，去，慁韻。）為去聲。二者讀音的不同，反映了二者意義的不同?！墩撜Z》之“論”并非“評論”、“理論”之“論”的意思。

那么，《論語》之“論”是什么意思呢？

《論語》之“論”實即“侖”，繁體字作“侖”，古作“集”講。這一點張舜徽先生在《中國文獻學》中即曾指出，但未詳述。在筆者的印象中，似乎還未見到近人有關《論語》書名意義的較為系統(tǒng)的說明。因此，筆者愿意循著張舜徽先生的思路，就個人所得之材料，略加申述，以求教于大方之家①。

先說《論語》之“論”。這里只根據我在《漢語大字典》中查到的材料作簡要述說。

論，繁體作“論”，讀“l(fā)ún”，即“侖”。章炳麟《國故論衡·文學總略》：“論者，古但作侖”。

亼，同集?！墩f文解字·亼部》：“亼，三合也。從∧一，象三合一之形?！x若集”?！读鶗灐ぞ冺崱罚骸皝?，古集字，指事。凡會和等字從之”。

所以“侖”即匯集書簡之意。

再說論語之“語”。

語，是古代的一種文體。凡主要匯輯一時、一人之言語的書，往往以“語”命名，可以說是古人言語的匯編，類似于后世所謂的語錄、格言。此類傳世的文獻，有《國語》、《管子》中的《短語》，陸賈的《新語》，劉義慶的《世說新語》等?！稘h書·藝文志·六藝略·春秋類》還記載有劉向分《國語》而成的《新國語》五十四篇。

古代文獻中記載“語”的，如《國語·楚語上》申叔時論傅太子之道有“教之《語》，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務用明德于民也”。如《史記·秦始皇本紀》有“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

考古發(fā)現(xiàn)中也有“語”一類的書。如汲冢出土有“《國語》三篇，言楚晉事?！薄啊冬嵳Z》十一篇，諸國卜夢妖怪相書也”。湖北云夢睡虎地秦墓出土有《語書》一種，為秦王政二十年（公元前227年）南郡郡守騰的一篇文告。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有《春秋事語》。張政烺先生在《文物》1977年第1期發(fā)表的《<春秋事語>解題》一文認為，這是《語》書中的一種初級讀本。

先秦古籍也可以看到《語》的引用。如《尹文子·大道下》：“語曰：佞辯可以熒惑鬼神”?！罢Z曰：佞辯惑物，堯舜不能得憎”?！罢Z曰：惡紫之奪朱，惡利口之覆邦家”?！罢Z曰：祿薄者，不可與經亂：賞輕者，不可與入難”。

所以，《論語》（“侖語”）即集語，即把（孔子）的許多言語纂集起來成為一書。

其實，關于《論語》書名的意義，班固應該是說清楚了的?！稘h書·藝文志·六藝略·論語類》說：“《論語》者，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于夫子之語也。當時弟子各有所記。夫子即卒，門人相與輯而論纂，故謂之《論語》。”“門人相與輯”者，門人相與搜集也?！罢撟搿闭撸爰?。所纂集者，“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于夫子之語也?！边@說的不是很明白嗎？

注：

① 本文寫成之后，承王興國同志提醒，我又把楊伯峻先生《論語譯注》的《導言》看了一遍。楊先生的書還是50年前讀研時讀的。多年來未再讀，加之年老智衰，都忘了。楊先生指出了“論語”的“論”是“論纂”的意思。這就和把“論語”的“論”理解為“評論”、“議論”的“論”的看法區(qū)別了開來。但楊先生沒有說明“論語”的“論”為什么是“論纂”的意思，“論纂”又是什么意思。這就比張舜徽先生差了一步。似乎也不影響我的文章關于“論”的觀點和論述。未知是否，還望方家指正。

【責任編輯：湜得】

On the Meaning of the Title ofLun Yu

HAN Jing
(Yunnan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Kunmin,Yunnan 650031)

Lun Yu,the classic Confucian text,has been widely discussed in the recent years.However,it seems that few people have found it necessary to inquire into the meaning of the title;even scholars specialized inLun Yuhave not clarified the meaning for the audience in their lectures.It is a mistake to interpret the termLuninLun Yuas“theory(or totheorize),”“commentary(or tocomment),”or“argumentation(or to argue),”which is the connotation the term has when it appears in phrases such asping lun(commentary)orli lun(theory). The termluncan be pronounced in two ways:when it is pronounced in the fourth tone (as inping lunorli lun), it means “theory”or“commentary,”but when it is pronounced in the first tone (as inLun Yu),it means“to collect,”“to compile,”or“to organize.”In other words,Ban Gu was right when he interpreted the meaning of the titleLun Yuas“an arranged collection of Confucius’sayings,”that is,theConfucian Analects.

Lun Yu；wrong interpretation；pronunciation；meaning；collection of sayings(analects)

B 222

A

1000－260X（2014）06-0054-02

2014-10-20

韓敬，北京大學哲學系哲學研究生畢業(yè)，師從任繼愈先生研究中國哲學，著名學者，云南社會科學院資深研究員，歷任云南社會科學院宗教研究所所長和哲學研究所所長，云南師范大學兼任教授等，從事中國哲學與文獻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