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嘉堂藏毛扆等手批《宋名家詞》

鄧子勉

（江蘇第二師范學院文學院，南京 210013）

靜嘉堂藏毛扆等手批《宋名家詞》

鄧子勉

（江蘇第二師范學院文學院，南京 210013）

毛晉編輯的《宋名家詞》最初刊印時，在校勘等方面存有不足；其子毛扆為彌補其父的遺憾，廣泛地尋訪、購藏抄本等詞集，與丈人陸貽典等匯校，欲修訂重刊，后因資金問題而中輟。而其所批?！端蚊以~》卻保存至今，其中日本靜嘉堂文庫藏有一套，有朱墨筆批校增補，雖然不全，卻彌足珍貴，為今人考核相關詞集的版本源流等，提供了有價值的信息。

靜嘉堂； 毛扆等； 批校；《宋名家詞》

毛晉汲古閣刊印的《宋名家詞》，在校勘等方面留下了一些遺憾，遭到時人及后人的詬病。其子毛扆廣泛地尋訪、購藏抄本詞集，與丈人陸貽典等匯校，欲修訂重刊，后因資金問題而中輟。毛扆（1640-1713），字斧季，號省庵，為毛晉第五子，能繼承父業(yè)，終身從事藏書、訪書、抄書、校書等活動，編有《汲古閣秘本書目》等。其所批校的抄本詞集至今存世的仍有不少，有詞集叢書，也有零種本。除抄本外，還有毛扆等手批的《宋名家詞》，此書存世有二套，一部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據(jù)唐圭璋先生《歷代詞學研究述略》之七“詞集?？薄庇凇读以~》云：“毛扆為了改正這些錯誤，逐卷精校。同時有陸敕先、黃子鴻各以朱筆、綠筆校過，又有何夢華以墨筆校正，較原來的刻本不知勝過多少倍了?！保?］825國圖藏書不易見，筆者所見為黑白膠片，手批字不易辨識。另一部藏在日本靜嘉堂文庫（下文簡稱“靜嘉堂藏本”），有毛扆與陸貽典等人朱墨筆批校，凡十一冊，間有空白缺頁，存十九家詞集，即晏殊《珠玉詞》、歐陽修《六一詞》、柳永《樂章集》、蘇軾《東坡詞》、晏幾道《小山詞》、毛滂《東堂詞》、陸游《放翁詞》、辛棄疾《稼軒詞》（存卷三、四）、周邦彥《片玉詞》、史達祖《梅溪詞》、姜夔《白石詞》、葉夢得《石林詞》、向子諲《酒邊詞》、謝逸《溪堂詞》、毛幵《樵隱詞》、楊炎正《西樵語業(yè)》、高觀國《竹屋癡語》、吳文英《夢窗甲稿》、趙長卿《惜香樂府》。第一冊書口墨筆題“陸勅先校宋詞”，其余冊題為“陸校宋詞”。校者以毛、陸二氏為主，此外還有他人，如《石林詞》末題識云：“子鴻校后，手校一過，其不中款處多抺去?！庇帧断銟犯纺╊}識云：“庚戌四月十八日晚刻，抄本校畢。勅先?！庇衷疲骸靶梁チ仑ザ眨瑵h威重校?！眲认燃搓戀O典，子鴻即黃儀。又《夢窗甲稿》之《洞仙歌》“花中慣識”眉端墨批有“權案：又見《白石道人歌曲》別集”云云，當指勞權，知此套書曾歸勞氏所藏。

一、版本的校勘

靜嘉堂藏本所存詞集用以參校的本子多在二三種之上，而且是以抄本為主。諸人批校的均為朱筆，主要是校文字之異，其中以毛扆為主，如葉夢得《石林詞》之《水龍吟》“柂樓橫笛孤吹”眉批云：

鄉(xiāng)者，先君疑于“理”下脫十六字，及得曾慥《雅詞》，卻于“須”下脫，蓋因“寄”、“記”同聲而誤也。幾十年之缺文，一旦得全，且喜且悲，喜后世之得見全文，悲先君之不及見也。收淚識此，毛扆。

按汲古閣本原詞作“使君料理□□□□□□□□□□

□□□□一杯起舞，曲終須記”，脫文旁朱筆批：“一杯起舞，曲終須寄狂歌，重倚為問，飄”，而“一杯起舞，曲終須記”八字又用朱筆改作“流幾逢清影，有誰同”；書末題識云：“辛亥六月廿八日，三抄本校，其一即底本也。”由此可知據(jù)抄本補，也可見毛扆藏詞集版本之富，這在批校其他人詞集中也可見一斑。

在校柳永《樂章集》時，毛扆就用到了宋刊本，于《斗百花》“滿搦宮腰纖細”眉批：“宋本無當字。”又：“宋本無‘爭奈心性’四字應有?！庇凇段具t杯》“寵嘉麗算”眉批云：“宋本于‘困極’字分段?！庇凇队中小贰扒皶r小飲春庭院”眉批：“宋本脫‘惹起’至‘換馬’十二字?！蹦┯蓄}識云：

癸亥中秋，借含經(jīng)堂宋本校一過，卷末續(xù)添曲子，乃宋本所無，又從周氏、孫氏兩抄本校正，可稱完璧矣。毛扆。

含經(jīng)堂為徐文元藏書處，徐氏有《含經(jīng)堂藏書目》，其中載有柳永《樂章集》二卷，未標明版本，毛扆所用當指此本。按：毛晉藏有宋刊足本《樂章集》，凡九卷，汲古閣刊本未采用，毛扆校時也未提及，不解何故？又知含經(jīng)堂藏宋刊本并不全，毛扆據(jù)抄本有補抄頁，如靜嘉堂藏本第十八頁A、B間另有抄配四頁（粘連），依次抄補《西施》“自從回步百花橋”、《正平調(diào)·八六子》“如花貌”、《大石調(diào)·惜春郎》“玉肌瓊艷新妝飾”、《傳花枝》“平生自負”、《中呂調(diào)·過澗歇近》“酒醒，夢才覺”、《正宮·早梅芳》“海霞紅”、《南呂·瑞鷓鴣》“吳會風流人煙好”、《小石調(diào)·法曲第二》“青翼傳情”八首。又于《夜半樂》“艷陽天氣”眉批云：“趙校本作‘芳草郊磴’，抄有‘明’字，趙本無‘明’字?！庇郑骸俺咀鳌狻?，趙本作無?！庇郑骸爸鼙咀鳌Α瑢O、趙皆作‘羞’?！庇郑骸俺鳌畾J’，趙校本‘釵’。”又：“抄本‘如’，趙校本‘知’?！痹斄兄T本異文，并于底本正文相關詞之字旁有批校抹改。

由毛扆等的校文題識，可考知參校所用的詞集版本，有的今天尚存，有的不能確知（主要指抄本），有的則佚。舉二例如下：

（1）于蘇軾《東坡詞》之《滿庭芳》“歸去來兮，清溪無底”眉批云：“元刻有此首?！庇凇端堃鳌贰肮艁碓坪ＣＣ！泵寂疲骸俺緹o此序?！庇凇端堃鳌贰俺叫拗袢缭啤泵寂疲骸俺拘蚺c此不同?！庇凇顿R新郎》“乳燕飛華屋”眉批云：“抄本無序，題作夏景?！?/p>

（2）于晏幾道《小山詞》末題識云：“辛亥七有廿二日校，凡三抄本：其一即底本也，章次皆同，而此刻自《玉樓春》后，即顛倒錯亂，不知何故？內(nèi)一本分二卷，自《歸田樂》以下為下卷，其本極佳，得脫謬字極多，惜下卷已逸去耳。六月十一日讀?！庇郑骸凹核人脑仑テ呷?，從孫氏舊錄本校，孫氏凡二卷，其次如朱筆所標云?！卑矗骸队駱谴骸贰俺跣囊押藁ㄆ跁姟泵寂疲骸耙陨戏舶耸碎?，章次同，以下則錯亂矣?！?/p>

上述版本信息是比較詳細的，尤其是后者。至于蘇軾詞集校語中提及的元刻，或指元仁宗延祐時括蒼葉辰南阜書堂?？摹稏|坡樂府》，此書今存國家圖書館。此外，即使是同一種詞集，不僅有一人多次的校對，還有不止一人的各自校對，如毛幵《樵隱詞》末題識云：“庚戌四月十三日，抄本校，敕先?！庇郑骸靶梁チ露招！！庇郑骸凹滓缛兆x訖?！庇郑骸靶了攘露?，從錫山孫氏抄本校，次序標上，毛扆?！庇郑骸跋粲鹣壬乇疽咽В瑹o從參考?！笨芍堕噪[詞》毛、陸二氏均有校讀。按：夢羽即楊夢羽，毛晉《跋樵隱詞》有“余近得楊夢羽先生秘藏《宋元名家詞》抄本二十七種”［2］243云云，可知毛晉購藏的詞集，至毛扆時或有佚。

二、抄補的詞作

不同版本，詞作就有可能互有出入。毛扆諸人所見同一種詞集有多種抄本，有的差異較大。如晏殊《珠玉詞》，用朱筆標示參校本詞作的序目數(shù)，表明與汲古閣刊本先后次第的不同，數(shù)目依次為：25、6、7、8、9、10、11、12、13、14、15、16、17、18、116、117、118、119、66、67、（P5為空白缺頁，指汲古閣刊本，下同）、72、73、36、37、38、39、40、41、42、53、54、101、102、103、1、29、30、31、32、33、19、20、21、22、122、P13、（P14為空白缺頁）、120、121、124、（P16、P17、P18為空白缺頁）、55、56、57、58、59、60、61、62、63、64、26、27、28、78、79、80、82、131、106、107、108、109、110、111、112、23、24、128、129、130、83、84、85、86、87、88、89、90、91、92、（P31、P32為空白缺頁）、4、5、98、99、75、100、76、77、135、136止、104、105、125、113、114、115。按：書末題識云：“七月廿四日校，凡二抄本，其一即底本也，章次皆同。而此刻獨異，據(jù)卷首有潛翁手注，云依宋刻本云?！彼^“獨異”者，即次第與汲古閣本不同者，卻源自宋本，其中于第136后標示“止”字，知此抄本所錄詞凡136首。其間多處眉端還有用墨筆補抄的詞，所抄補的有《浣溪沙》“青杏園林煮酒香”、《訴衷情》“海棠珠綴一重重”、《蝶戀花》“玉枕冰寒消暑氣”、《蝶戀

花》“梨葉疏紅蟬韻歇”、《漁家傲》“粉筆丹青描不得”、《阮郎歸》“南園春半踏青時”，共計六首；不過這些詞都互見于其他人詞集中，《訴衷情》“海棠珠綴一重重”、《蝶戀花》“玉枕冰寒消暑氣”或作蘇軾詞，《蝶戀花》“梨葉疏紅蟬韻歇”或作歐陽修之詞。也有個別未標數(shù)序的，如《燕歸梁》“雙燕歸飛繞畫堂”和《踏莎行》“綠樹歸鶯”二詞，當屬抄本所無者。

除《珠玉詞》眉端有墨筆補抄詞作外，其他詞集也有這種情況，如：

（1）于歐陽修《六一詞》抄補的詞有《蝶戀花》“六曲闌干偎碧樹”、《蝶戀花》“遙夜亭皋閑信步”、《蝶戀花》“簾幕風輕雙語燕”、《蝶戀花》“獨倚危樓風細細”、《蝶戀花》“簾下清歌簾外宴”、《漁家傲》“幽鷺慢來窺品格”、《漁家傲》“楚國細腰元自瘦”、《應天長》“綠槐陰里黃鶯語”，凡八首，而且補抄的這些詞還有朱筆批校。

（2）于晏幾道《小山詞》抄補有《浣溪沙》“飛鵲臺前暈翠蛾”一首，朱筆批云：“按近本亦以重見黃山谷，故刪?！?/p>

（3）于辛棄疾《稼軒詞》卷三抄補有《菩薩蠻》“葛巾自向滄浪濯”，朱筆批云：“按元板第十一卷脫四五兩葉，共三十四行。按目，應失《菩薩蠻》八首，其第六葉起云‘莫鳴蟬’云云，亦即《菩薩蠻》失前一行耳，今從別本校全，并又得五首，另錄于后?！卑矗骸澳Q蟬”三字為《菩薩蠻》“葛巾自向滄浪濯”下片首句。

（4）于趙長卿《惜香樂府》卷九抄補《浣溪沙》“月樣嬋娟雪樣清”和“水北煙寒雪似梅”二詞，卷十抄補有《滿庭芳》“風力驅(qū)寒”一詞，按前二首或作毛滂之詞，后一首或作黃庭堅之作。

（5）于吳文英《夢窗甲稿》抄補有《法曲獻仙音》“落葉霞翻”、《玉樓春》“綠楊芳草長亭路”、《如夢令》“門外緑陰千頃”三詞，其中《玉樓春》、《如夢令》分別作晏殊和秦觀之詞。

以上所述，多有助于今人考核底本、校本的相關信息，如存佚、異同等。

三、葉韻的問題

毛扆諸人的批校除涉及文字異同外，還有一些用韻的問題，有以下幾種情況：

（1）用韻有誤。于歐陽修《六一詞》之《定風波》“把酒花前欲問他”眉批云：“‘噴’字應依‘況’字用韻?！卑矗涸鳌按旱綆兹四軤€噴，何況，無情風雨等閑多”，考《景宋吉州本歐陽文忠公近體樂府》［3］36和《景宋本醉翁琴趣外篇》［3］72“噴”均作“賞”，當是。又于晏幾道《小山詞》之《愁倚欄令》“憑江閣”眉批云：“‘草紅花綠’，宜作‘草綠花紅’，方葉?！泵鞒尽短扑蚊t百家詞》本同汲古閣本［4］，考《御選歷代詩馀》作“草綠花紅”［5］38，當是。又于趙長卿《惜香樂府》卷一《點絳唇》“密雨隨風”眉批云：“‘一’字宜用韻，疑誤。”按：此詞韻字依次為溜、僽、瘦、候、一、酒、否。而“一”字與其他字不屬同一韻，當系誤字。又《惜香樂府》卷六《鷓鴣天》“門外寒江泊小船”眉批云：“用韻奇，疑有誤?！变浽~如下：

門外寒江泊小船。月明留客小窗前。夜香燒盡更聲遠，斗帳低垂暖意生。醺著酒，炙些燈。伴他針線懶成眠。情知今夜鴛鴦夢，不似孤篷宿雁邊。

即先、庚與蒸通押，而此調(diào)也應該用同一個韻?？肌度卧~》，是據(jù)陸勅先校汲古閣刊本錄出，其中“生”作“暄”，“炙些燈”作“憑上欄”，［6］1803已修正，就無出韻的現(xiàn)象了。

（2）同字相押。于晏幾道《小山詞》之《阮郎歸》“曉妝長趁景陽鐘”眉批云：“‘濃’字重押，有誤。”考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汲古閣刊《宋六十名家詞》，此詞上闋作：“曉妝長趁景陽鐘。雙蛾著意濃。舞腰浮動綠云秾。櫻唇半點紅。”知其中一“濃”字已改成“秾”，當為后來修訂者。［2］96又于吳文英《夢窗甲稿》之《塞翁吟》“草色新宮綬”眉批云：“‘濃’字重押，有誤?！卑矗捍嗽~“濃”字上下闋各出現(xiàn)一次，不過宋詞中存在著不忌同字韻重復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

（3）通押。于吳文英《夢窗甲稿》之《還京樂》“宴蘭溆”眉批云：“‘響’字應用韻，豈用古韻？陽庚通押耶？按后第三十葉《夜游宮》可見?！笨即嗽~除首韻“響”字外，其他韻字依次為哽、影、冷、竟、整、暝、醒、鏡。又《夜遊宮》“窗外梢溪雨響”首韻也是“響”字，其余韻字依次為冷、艇、影、勁、頃、景、醒。二詞均是養(yǎng)、梗通押，而其他同調(diào)詞卻不見有這種情況。又于趙長卿《惜香樂府》卷二《水龍吟》“淡煙輕靄濛濛”眉批云：“宋人多以蕭尤韻并葉，阜陵所譏，不獨閩人為然也，此闋后半亦與調(diào)小異。”按：此詞下片所用的韻字依次為手、又、峭、后，屬于嘯、有（宥）通押，而其他同調(diào)詞中少見。又于毛滂《東堂詞》之《踏莎行》“碧樹陰圓”眉批云：“澤民多以冷字押入先天，如后《如夢令》、《調(diào)笑》，可見非刊寫之誤也?！彼卧~的押韻，若以清人總結的所謂規(guī)則比照，有的就會有出入，未必盡合宋詞的

用韻情況。

（4）其他。毛扆等批校語，還涉及訛漏字等問題。如于晏殊《珠玉詞》之《鳳銜杯》“留花不住怨花飛”眉批云：“別見《壽域詞》，末句‘滿眼’上有‘空’字，方葉?！卑矗耗┒湓鳌昂螞r舊歡新寵阻心期，滿眼是相思”，無“空”字，考杜安世《壽域詞》作“何況舊歡新恨阻心期，滿空眼、是相思”，按：《欽定詞譜》“滿空眼”作“空滿眼”［7］，當是。又于柳永《樂章集》之《過澗歇》“淮楚”眉批云：“按失編一首，‘浦’字不應用韻，亦非句絕處?！庇郑骸瓣搜a之有作，與此同?！痹~上闋作：“淮楚。曠望極，千里火云燒空，盡日西郊無雨。厭行旅。數(shù)幅輕帆漸落，艤棹蒹葭浦。避畏景，兩兩舟人夜深語?！卑矗骸稓J定詞譜》據(jù)《花草粹編》錄有柳氏同調(diào)詞，上闋作：“酒醒。夢才覺，小閣香灰成燼，洞戶銀蟾移影。人寂靜。夜永清寒，翠瓦霜凝。疏簾風動，漏聲隱隱，飄來轉(zhuǎn)愁聽?！贝嗽~汲古閣刊本未載，與前詞句式略有出入，當是又一體，故《欽定詞譜》兩詞均收錄，且“浦”字仍作韻字。又于趙長卿《惜香樂府》卷十《思越人》“好事客”眉批云：“按‘得’字下元作‘：：’，蓋重上‘盡吃得’三陽字句耳。今作‘得得’，理既難通，調(diào)亦不葉?！卑矗涸~末二句作“你若待我些兒酒，盡吃得得得”，即“：：”被誤認作二個“得”字的省字符，不知原是“盡吃得”三字的省略符。

四、句讀與斷句

詞之句讀等，也是毛扆等批校時常涉及的話題，如于晏殊《珠玉詞》之《長生樂》“玉露金風月正圓”眉批云：“二首句調(diào)參差難讀?！变浧涠~如下：

玉露金風月正圓。臺榭早涼天。畫堂嘉會，組繡列芳筵。洞府星辰龜鶴，來添福壽。歡聲喜色，同入金爐泛濃煙。清歌妙舞，急管繁弦。榴花滿酌觥船。人盡祝、富貴又長年。莫教紅日西晚，留著醉神仙。

閬苑神仙平地見，碧海架蓬瀛。洞門相向，倚金鋪微明。處處天花撩亂，飄散歌聲。裝真筵壽，賜與流霞滿瑤觥。紅鸞翠節(jié)，紫鳯銀笙。玉女雙來近彩云。隨步朝夕拜三清。為傳王母金箓，祝千歲長生。

二詞調(diào)同而體異，第一首中“來添福壽”之“壽”字不韻，《欽定詞譜》作“福壽來添”，并云：“晏詞二首大同小異，其前段結句例作拗句，又前段第六句舊本作‘來添福壽’，應作‘福壽來添’方合。觀別首‘飄散歌聲’，聲字用韻，可證譜內(nèi)可平可仄，即參下詞?！蓖ㄟ^韻字斷句，解讀句意，當是。

所謂參錯難讀，是指意思費解，斷句不易。其他如于歐陽修《六一詞》之《摸魚兒》“卷繡簾”眉批云：“中多難讀處，此調(diào)當以晁補之作為正。”于柳永《樂章集》之《傾杯樂》“禁漏花深”眉批云：“按集中此調(diào)凡五闋，外又《傾杯》二闋，《古傾杯》一闋，句調(diào)各參錯難讀?！庇帧抖聪筛琛贰凹丫傲粜膽T”眉批云：“集中此調(diào)凡三闋，句調(diào)各參錯難讀，晁補之集亦有此調(diào)，與此又大同小異矣?！闭劦降亩鄬儆谕{(diào)異體的問題。

又于趙長卿《惜香樂府》卷七《一叢花》“當歌臨酒恨難窮”眉批云：“無‘漫’字，應‘歸與’下脫一字。按底本‘歸與’下重一‘與’字，蓋‘興’字之誤，校者見其重也，竟抺去之，又妄于‘芳草’下增一‘慢’字，可笑?！贝藫?jù)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汲古閣刊《宋六十名家詞》本錄原詞如下：

當歌臨酒恨難窮。酒不似愁濃。風帆正起歸與，岸東西、芳草漫茸茸。楚夢乍回，吳音初聽，誰念我孤蹤。藏春小院暖融融。眼色與心通。烏云有意重梳掠，便安排、金屋房櫳。云雨厚因，鴛鴦宿債，作個好家風。［2］297

其中只有一個“與”，蓋此為后修訂本，非初印。考“風帆”句，《全宋詞》據(jù)陸貽典校作“風帆正起歸與興”，并云：“自注：臆增。”［6］1808又《全宋詞》本無“漫”字。按此詞是追和張先之作，張詞三四均為七字句，陸氏改正當是。

靜嘉堂藏毛扆等批校的《宋名家詞》雖然不全，但校文中涉及的相關詞集的版本、用韻、句讀、抄補等，可供今人借鑒參考的有不少。除上述幾點外，還有其他問題，如詞之作者歸屬，于蘇軾《東坡詞》之《意難忘》“花擁鴛房”眉批云：“按此闋見程垓《書舟詞》，唯時本《續(xù)草堂集》誤書公名耳，今竟溷入公集，而于程集則削去，可笑?！狈泊朔N種，都從不同方面，為今人考核版本源流，提供了多方面信息。

［1］唐圭璋.詞學論叢［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2］毛晉.宋六十名家詞［M］.影印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3］吳昌綬，陶湘.景刊宋金元明本詞［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4］吳訥.唐宋名賢百家詞［M］.影印明朱絲欄抄本.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9.

［5］王奕清，等編.御選歷代詩馀［M］.影印本.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

［6］唐圭璋.全宋詞［M］.北京：中華書局，1986.

［7］王奕清，等編.欽定詞譜［M］.影印本.北京：中國書店，1979.

On Mao Yi et al’s Annotations of Song Ming Jia Ci Collected by Seikado Lib rary

DENG Zi-mian
(School of Liberal A rts,Jiangsu Second Normal University,Nan jing 210013,China)

When Song Ming Jia Ci edited by Mao Jin was first printed,there were deficiencies in the aspect of collation.In order to compensate for his father’s regret,Mao Yi tried to revise and reprint the book by conducting an extensive search,purchasing the transcripts and collated the book with his father-in-law Lu Yidian.Later his plan fell through for lack of funds.However,his proofread edition of Song Ming Jia Ci is well preserved to this day. One set of books with the collation and supp lement is collected by Seikado Library in Japan.Although it is not comp lete,it is rare and precious and provides valuable information about Ci’s original versions.

Seikado Library;Mao Yi;collation;Song M ing Jia Ci

I222.8

A

1008-2794（2014）03-0056-04

2014-02-20

鄧子勉（1963—），男，湖北武昌人，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唐宋元明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