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愛一把刀

章建

我是在夜店里碰見小米的，她長得高挑白皙，豐滿婀娜，不安分的眼睛在人群中掃視著。我走過去說：“美女，陪我喝一杯吧?！毙∶讻]有推辭，眼里露出哀怨的神色說：“帥哥，說吧，請我喝完酒，想帶我去哪里？”我想，這肯定又是一棵受了傷的白菜，去哪兒？當然是帶回我的寓所了！

我的寓所其實就是一間民房，在五樓。已經(jīng)喝得迷迷糊糊的小米被我扔在了床上。看著這棵可人的白菜，我毫不猶豫地開始伸手去摘。

突然，我的手觸摸到了小米腰間別著的一把匕首，嚇了一跳！我重重地坐在了床上，興致全無。不是我沒有膽量去解下小米腰上的那把匕首，而是我突然自責(zé)起來，我怎么在這個城市墮落成這樣了？

第二天一早，小米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先是“啊”一聲尖叫，掀開被子看見衣著完好才平靜下來。我已經(jīng)在沙發(fā)上醒來了，打著哈欠說：“你醒了，等著，我去樓下給你買牛奶和面包！”

我就這樣認識小米了。她告訴我，她是另外一家夜店的陪酒公主，那天晚上因為和男友大吵了一架后，跑到這家夜店發(fā)泄。小米認識了我，毫不留情地把前男友踹了。

有一次，我和小米手牽手逛街，經(jīng)過一家出售各類短刀的工藝品店門前時，她竟然非拽著我進去不可。我很奇怪，一個女孩，怎么老是對匕首情有獨鐘？小米拉著我在店里繞了一個來回，然后說：“你不知道吧，市面上賣的所有的匕首，都沒有我的那把好?！?/p>

這天晚上，我端詳著小米的那把匕首。之前也有很多女人拿著匕首，在我面前玩自殺的游戲，結(jié)果都敗北了，那些匕首連雞都殺不死還能自殺？

小米的這把匕首果然與眾不同，呈微弧形，匕刃的中間部位有一倒鉤，可以想象，進入肉里有什么威力。我不寒而栗，小米“咯咯”地笑著說：“你別怕，這是我對付色狼用的，幾乎每個色狼一摸到我腰間的這把匕首都落荒而逃，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也被嚇著了？”

我說：“哪能啊，那天晚上你醉成啥樣了，我只是不想乘人之危而已。能說說你這把匕首的來歷嗎？”

小米想了想，告訴我，這把匕首是她剛到這個城市時撿到的。那天，她下班后往住的地方走，隨手把沒喝完的一罐王老吉往垃圾桶里扔，竟然聽到鐵碰鐵的聲音。說不上是好奇還是鬼使神差，她跑到垃圾桶前一看，竟是一把亮晃晃的匕首。

我心想，你哄小孩呢，這么一把獨特的匕首，誰會把它丟在垃圾箱里？

小米的工作時間是晚上八點到凌晨三點。這天晚上，我接到了母親的電話：“適合你妹妹的腎源找到了，可是還差十萬塊錢的手術(shù)費呢……”

我可憐的妹妹終于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我告訴母親別急，我會很快想到辦法。

這天夜里，小米回來看我神情焦慮，便問我怎么了，我說沒什么事情，明天周末，陪我逛逛街，我要回家了。第二天我和小米逛了一上午街，中午在一家西餐廳吃法式情侶套餐，是我點的。小米情意濃濃地說：“咱也算是情侶？露水情侶吧？”我說：“露水情侶也算情侶啊，露水一回就記上一回唄?！毙∶壮灾灾劬t紅的。

我們玩到很晚才回去，在一個昏暗的巷道，幾個攔路搶劫的人把我和小米圍堵住了。為首的刀疤臉說：“哥幾個缺點錢花，你們乖乖地把錢都掏出來！”

攤上這事只能自認倒霉，我把口袋掏了個底朝天，倒是小米不肯就范。刀疤臉淫笑著對小米說：“行，哥不搶你包里的東西，讓哥享受一回！”他一揮手，另外幾個人架住小米就往巷子深處走。

我的熱血頓時往腦門上沖，嘴里號叫著：“反正老子也活夠了，和你們拼了！”然后就沖了上去……

我在醫(yī)院里醒來后，小米問我，為什么說自己活夠了？我實話實說，我妹妹從小身體就不好，上大一的時候查出腎有問題，一直保守治療，結(jié)果成了尿毒癥。現(xiàn)在找到腎源了，可是手術(shù)費太昂貴了……

小米靜靜地聽著，眼淚止不住地流。我出院那天，她拉著我去了一家老式鐵匠鋪子，我很不解。鐵匠鋪的老板是個六十多歲的人。小米掏出那把匕首對老鐵匠說：“大爺，我想在這把匕首刃上刻兩個字，您看成嗎？”

“我先看看匕首再說。”老人接過匕首端詳后，連連贊嘆，“好匕首，真是一把好匕首??！”

老人告訴我和小米，這是一把鎢鋼材質(zhì)的匕首，普通的熔爐熔不化。而匕首上的倒鉤，用的是鐵隕石材質(zhì)，這種匕首不能用金錢估算。

我聽得心驚肉跳，不能用金錢估算，那怎么估算？老人給我們打了個比喻：“金子貴吧？可是和鐵隕石比起來，要差十萬倍！”

小米愣了一下說：“大爺，能刻字不？”老人想了想說：“姑娘啊，刻字的話，收藏價值要打折扣的?！毙∶籽劾锪髀冻鲆唤z不舍：“沒事，就刻‘小米兩個字，您說多少錢吧？”不料老人一擺手：“不要錢，這是匕首里的王，我能在它身上刻兩個字，是榮譽啊。放心吧姑娘，一個星期后你來拿?！?/p>

小米說：“大爺，要是我沒時間來，就讓我男朋友來取，你記住他的長相啊?！?/p>

回到住處后，小米抱住我就親熱，可是被我拒絕了。說實在的，我以為她會在那把昂貴的匕首上刻上我的名字呢，沒料到竟然是她自己的名字，我有點生氣。小米很失望地對我說：“我去銀行給你取錢，救命要緊，你要等著我哦?！闭f完，不容我推辭就走了。

我心里一陣竊喜，一場戲沒有白演，妹妹的生命終于可以延續(xù)下去了。這時候刀疤臉的電話打來了，他問我搞妥了沒。我告訴他一切順利，只是這筆錢我要先救急，他的那一份等以后再有活了一起給。刀疤臉是和我一起來到這個城市的，關(guān)系不是一般的鐵，只是為了把戲分做足，他可真把我整慘了！

一個下午過去了，小米竟然沒有回來，一個星期過去了，小米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我突然變得驚恐不已，小米難道發(fā)現(xiàn)了我所做的一切？她的手機一直關(guān)機。我找到她之前工作的那家夜店，所有的人都說，陪酒公主里根本沒有一個叫小米的女孩。

我的心情糟透了，淚水開始發(fā)飆，再過兩天就是答應(yīng)給母親打錢的日子了，我把時間浪費在了一個騙子的身上！我突然想到了小米的那把匕首，萬一小米真的沒拿，我可以拿來去出售，多的我也不想了，只要十萬塊的救命錢！

謝天謝地，老鐵匠把那把匕首交到了我的手中，意外的是，還有一封小米的信。

小米在信里告訴我，她的姐姐叫英兒，在夜店里被我勾引到手后，無法自拔，被我騙了一次又一次后，自殺了。她姐姐手機里有我的照片，她實在想領(lǐng)教一下我的演技究竟有多好，便故意在我經(jīng)常去的夜店等我。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她殺不了我，只能離開我，否則她也會自殺，因為她也愛上了我，盡管我的愛是那么的假。這把匕首是她姐姐自殺時用的，其實很普通，是她父親的工廠為某漁業(yè)公司特制的。小米最后告訴我，她支付了報酬，讓老鐵匠和她合伙演了一場戲，權(quán)當給我做個紀念……

這個夜晚，我獨自喝著自己釀的苦酒，那把匕首就放在酒杯邊?，F(xiàn)在想想我真是活該，偷什么不好，非要專偷別人的情，可憐了我的妹妹。

突然，我的手機響了，是母親打來的：“兒子，你找的女朋友我們一家都見了，可勤快可善良了。還有，你湊的十萬塊錢她已經(jīng)交到醫(yī)院了……”

我激動不已：“那她人呢？”

母親告訴我：“她走了呀。怎么，她沒跟你聯(lián)系？”

我在這個城市已經(jīng)待了很多年，每天懷里揣著一把匕首，去干各種各樣的活，再苦再累都無所謂，就是再也不去夜店了。我常常對自己說，我偷了別人的心，別人也會報復(fù)性地偷走我的心，讓我一世不得安寧！

很多人問我，你這么老了還這么帥，年輕的時候一定更帥，難道真的沒有女孩喜歡過你？你沒經(jīng)歷過愛情嗎？我告訴他們，有，問題是她是一把刀。

選自《故事家》2013.11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