誕生在微光里的奇跡

鐘秀華

她的眼睛，如今僅剩一絲微弱的光感。

她的職業(yè)生涯，早在20年前就被醫(yī)生宣判了“死刑”。

但是，20個春夏秋冬過去了，她仍然堅守在心愛的講臺上，從來沒有離開過。

醫(yī)生說：這簡直是一個奇跡！聽過她的故事的人都說：這怎么可能？

她的名字，叫單海莉。在江西省瑞金市壬田鎮(zhèn)青龍小學的花名冊上，她只是一名普通的鄉(xiāng)村教師?？赡憧匆环輪卫蠋熒蠈W期所帶班的語文成績單：平均分91.6分，及格率100%，優(yōu)秀率100%，位列全鎮(zhèn)第一。更令人驚嘆的是，這個班的平均分領先第二名11分。青龍小學的校長朱建華說：“壬田鎮(zhèn)的老師都知道，單老師從教以來，無論期末考，還是抽考、統(tǒng)考，幾乎年年得第一?！?/p>

何況，她并非師范科班出身；何況，她是一個雙眼視盲的人……是什么力量支撐著她成就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

眼前的單海莉，面容清秀，皮膚白皙，一件簡單合體的藍色T恤，一條隨意扎就的馬尾辮，顯得優(yōu)雅嫻靜。

其時，她剛剛從上海看病歸來，包里還裝著一大堆的藥。她的眼疾，早就轉(zhuǎn)為眼球色素變性了，就像一盞光線微弱的油燈，消耗越多，離熄滅越近，最后的結果就是完全失明。更可怕的是，去年她又患上了嚴重的胃腸道功能紊亂癥，腹部的疼痛與痙攣常常折磨得她徹夜無眠。校長本想讓她不再上主課，當老師們的幕后指導。但是單老師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1992年高中畢業(yè)后，單海莉來到壬田鎮(zhèn)，做了一名鄉(xiāng)村教師。為了教好書，誰也記不清她究竟下了多少苦功。

說起來，單老師的眼睛患上惡疾，也還是因為孩子。1994年的一個雨天，單老師發(fā)現(xiàn)鐘藝同學獨自待在教室里，于是匆匆推上自行車，披上雨衣送她回家。由于雨急風大，單老師的眼鏡被雨霧模糊，不慎翻下路旁的深水溝。她的頭部重重地撞在一塊石頭上，眼睛浸滿了雨水，一陣陣劇痛。開始，她并沒有在意，誰知十幾天后，視力越來越差。同為教師的丈夫丁立海趕緊帶她到南昌、廣州、上海等地求醫(yī)，確診為強烈撞擊加上雨水浸泡引起的視網(wǎng)膜脫落。醫(yī)生告誡她說：“這種病，如果用眼過度，極易發(fā)展為眼球色素變性，那就徹底沒治了。以后，你絕對不能再從事教師職業(yè)了！”

“即使真的會失明，我也要堅持到失明的那一刻！”單老師咬著牙對自己說。

擺在單老師面前的，是無比嚴峻的考驗?？床磺鍖W生的樣子，她一個一個叫到跟前，摸摸頭，拍拍臉，聊聊天，憑著聲音和身影記住每個孩子的特征；望不見孩子舉手，她采取輪流發(fā)言制，碰到有難度的問題，就讓班長幫助點舉手的同學回答；板書太慢，她利用課間一筆一畫先準備好；無法監(jiān)考，她把孩子分成兩組，單人單桌進行。最難的，還是批改作業(yè)。鼻尖都湊到了本子上，也還是很難看清字跡。別人改十幾份，她只能改一份。長期的高強度伏案工作，頭痛、胸悶、嘔吐一一纏上身來，特別是眼睛，時間一長就劇烈疼痛。別人吃飯的時候，她在工作；別人休息的時候，她還在工作。最近幾年，實在難以看清時，她利用課余時間，叫上成績好的學生將作業(yè)念給她聽，然后讓學生握著她的手，在本子上打下一個個大紅的勾和叉。在單老師的生活詞典里，沒有時裝，沒有化妝品，也沒有任何的娛樂，她甚至，沒有穿過一雙高跟鞋！

在單老師的抽屜里，擺放著一個小菩薩，那是學生鐘麗紅送來的。她說：“老師，我希望菩薩會保佑你?！睂τ谝粋€留守兒童而言，一元錢，本可以用來買平時舍不得買的零食?？墒牵X得老師的平安比什么都更重要。這樣的小禮物，單老師經(jīng)常會收到，有時是寫著祝福的紙折小船，有時是一個小小的橡皮筋……

愛是一種信仰，愛是多么溫暖多么勇敢的力量！

那一年，聾啞夫婦的兒女鐘桂平、鐘桂芳雙雙就讀于單老師班上。單老師看到姐弟倆冬天赤著腳，衣衫單薄，就把女兒的衣服鞋襪送給他們穿，文具送給他們用。中秋節(jié)，單老師知道他們常年連肉都吃不上，于是讓丈夫扶著，提上月餅和柚子去看望他們，臨走時還遞上100錢讓他們買點魚肉過節(jié)。這樣的事，單老師何止做過一回兩回？

和單老師搭班的阮承春老師形象地說：“單老師這樣愛學生，就是石頭也會開花。”是的，那個曾經(jīng)最調(diào)皮的孩子鐘俊，看到單老師的鞋子脫掉了，也會悄悄地撿起來，為她套在腳上；那些坐在前排的學生，擔心單老師被撞傷，總是將她牽著走上講臺。在單老師的公開課上，所有人都驚嘆師生之間那份絕對的默契：不需要一句話，單老師只是一個表情，一個動作，孩子們就能準確無誤地領會她的意思。她伸手在講臺上一摸，前排的學生就知道該遞上粉筆還是黑板擦。

關于未來，單老師沒有想太多。她說：“我就是喜歡這份職業(yè)，熱愛這些學生，只要我還能教，就要一直堅持下去。我和丈夫商量好了，將來等我們還清了債務，經(jīng)濟條件好一些，我們就去資助那些貧困學生。”丁立海望著妻子，微笑著表示贊同。

可是在單海莉夫婦的房間里，一臺14寸的電視機，一個高不過50分米的電風扇，一盞40瓦的白熾燈泡，是他們?nèi)康募矣秒娖鳎?/p>

誰能說這不是一個奇跡呢？

（作者單位：江西省瑞金市文聯(lián)）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