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語境、邏輯與漢譯英語篇*

張繼棟

(浙江警官職業(yè)學院基礎(chǔ)部，浙江杭州310018)

語篇翻譯研究在國外已有多年歷史，成果頗豐，如Hatim B.＆ I.Mason的 Discourse and the Translator、Nord C.的 Text Analysis in Translation。近年來，我國學者對此也進行了有益嘗試，并取得一定成果，如李運興的《語篇翻譯引論》和《論語篇翻譯教學》?？梢钥隙?，語篇翻譯研究對翻譯實踐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1］。

隨著對語言及翻譯研究的深入，語境研究的重要性日益突出，這是因為語境制約著語言使用和跨語言使用。比利時國際語用學學會秘書長Jef Verschueren將語境置于更寬泛的框架下進行分析，以一種全新的視角來詮釋語言的使用，其貢獻主要體現(xiàn)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建立的順應論上［2］。我國同一時期的學者王希杰在其《修辭學通論》中也闡述了語境與心理關(guān)系。他把語境劃分為“四個世界”，即“語言世界”、“物理世界”、“文化世界”、“心理世界”。

迄今為止，學界對“物理語境和社交語境”或“語言世界、物理世界、文化世界”及其在翻譯語篇中的作用研究比較多，對心理語境及其在語篇翻譯中的作用關(guān)注甚少［3］。由于心理語境對其他語境在深層起制約作用，因此有必要進一步分析對翻譯語篇的影響。本文擬從邏輯思維差異出發(fā)，以心理語境為中心來分析漢譯英中的翻譯語篇問題。

一 語篇翻譯中的心理語境

上下文語境是指文本上下相關(guān)的環(huán)境，可被視為狹義的語境。這種分類與引言中語境的分類基本一致，但是忽視了語篇翻譯的心理語境。

就漢譯英來說，漢英思維的差異產(chǎn)生了心理語境的差異。首先，我國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表現(xiàn)了一種直觀式的思維方式，表現(xiàn)在語言上，往往是敘述事件的背景，最后再做出結(jié)論。而英國人具有冷靜分析的性格，表現(xiàn)出邏輯的、分析的、推理的和線性的思維方式，表現(xiàn)在語言上則習慣開門見山點明看法，然后再說明背景或進行分析［4］。其次，在思維特征上，中國人重倫理道德，重直覺意象，思維內(nèi)向。西方人重自然科學，重邏輯理性，思維外向。這兩種幾乎對立的思維方式在語言上主要表現(xiàn)為綜合與分析、悟性與理性、螺旋與直入、具體與抽象等方面的差異。

二 漢譯英語篇翻譯中的三種心理語境

(一)第一種心理語境:文本中語言參與者心理語境表現(xiàn)明顯。如廣告、私人信函、詩詞、抒情散文、演說詞等，翻譯時需借助邏輯把這種心理表現(xiàn)出來，并在語篇上有所表現(xiàn)。請看馬致遠《天凈沙·秋思》的翻譯，并以劉若愚先生譯本為例: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Withered vines，aged trees，twilight crows.Beneath the little bridge by the cottage the river flows.On the ancient road and lean horse the west wind blows.The evening sun westward goes，As a broken－h(huán)earted man stands at heaven’s close.

譯文使用了冠詞、介詞、詞語的曲折變化等銜接方式，改變了原文松散的關(guān)系，使譯文緊湊嚴密。但是深究起來，劉先生在翻譯時還考慮了原作者的心理語境，并試圖通過再現(xiàn)各個景物的空間邏輯關(guān)系把這種語境重現(xiàn)出來。試想，如果譯文也像原文一樣把上段三句十八字九個名詞堆砌在一起，能向外國讀者描繪一幅悲泣的景色嗎?

但是心理語境再現(xiàn)十分困難，甚至是不可企及。《天凈沙·秋思》被稱為“秋思之祖”。作品敘述羈旅漂泊人，時逢黃昏，感應突襲。感而發(fā)，發(fā)而思，思而悲，悲而泣，泣而痛。盡管劉譯已是杰作，但譯文讓外國讀者讀起來仍未必能感受到原文那種悲泣而痛的傷感。造成這種心理語境再現(xiàn)不足的主要原因是，漢英兩種語言詞匯的感情色彩差異很大。Withered vines、aged trees、twilight crows、little bridge、cottage、river、ancient road、lean horse、west wind、evening sun 在以英語為母語的讀者看來未必令人傷感，譬如west wind在英國人看來就是我們中國人心中和煦的東風。其他景物如little bridge、cottage、river、ancient road 則表現(xiàn)十足的田園風情，要不是譯文最后的broken－h(huán)earted man點題，整個譯文何愁之有?原文字字透出一種彌漫的傷感，而譯文只通過brokenhearted man 做了明示［5］。

對原文心理語境的分析旨在更好地翻譯，并通過語篇盡可能重現(xiàn)原文的心理語境。

(二)第二種心理語境:文本中語言參與者心理語境表現(xiàn)不明顯，或曰心里語境空缺。這在報告、記敘文、敘事文、說明文中比較常見，在這種時候以邏輯來分析語篇進行翻譯很有效。試看譯例:

①The new modern industries of Guangdong started in the end of 19th century from Pearl Delta.②The developed economy promoted the cultural prosperity.③In Song Dynasty，the Pearl Delta were in various talents.④It was situated at the advantage position in Guangdong province.⑤ Guangzhou—Guangfu culture’s center is the center of politics，drama，music，literature，painting，food，garden，customs and so on.⑥It has shown the long history and the outstanding characteristics.⑦It gives people multidimensional feelings.⑧Guangfu culture is located at the advantage position in each system of Guangdong.

初一看譯文似乎譯出了主要內(nèi)容，但是仔細一讀，總覺得不順，究其原因是譯文展現(xiàn)的邏輯關(guān)系違背了英語語篇的要求。英語中信息的邏輯關(guān)系要求直接嚴密，而按照中文順序譯出的英文在邏輯上就顯得比較混亂。①居于段首，但是并不起中心句的作用，②像是中心句，但實際上對上下若干句并不起統(tǒng)領(lǐng)作用。從原文看，①和②有關(guān)系，但與后面關(guān)于宋代以來人才情況顯得混亂，因為十九世紀與宋代相差太遠。因此①、②和③邏輯關(guān)系不符合時間順序原則。再看④和⑤，由于未把“自古以來”譯出，雖然在內(nèi)容上與①、②和③有一定關(guān)系，但前后連貫仍顯勉強。此外它們不是上下關(guān)系，而是并列關(guān)系，而且作為銜接的時間順序又缺失。⑥、⑦和⑧評述廣府文化，從意義關(guān)系上看勉強符合英語習慣，但全段譯文似乎沒有中心［6］。筆者試譯如下:

Development in economy brought about cultural prosperity.Pearl River Delta has produced various talents ever since Song Dynasties，placed at the top of Guangdong province.Guangzhou，the center of Guangfu’s economy，culture and politics as early as ancient times，is outstanding and unique in its architecture，arts，drama，music，literature，painting，food，gardens，customs and so on，which impress people with their long history and multidimensional effects，and which make Guangfu culture advanced among the clans of Guangdong.The modern industries of Guangdong，starting from Pearl River Delta at the end of the 19th century，further promotes its cultural prosperity.

這段譯文把原譯文②放到句首，把①放到句末。通過語篇調(diào)整，段落中心在第一句體現(xiàn)出來，同時在末句得到呼應。另外把②處理成與宋代以來現(xiàn)象平行的信息“進一步加強文化的繁榮”，增強邏輯上銜接的緊密性。此外還通過引導定語從句的which和and實現(xiàn)結(jié)構(gòu)連接。以時間和地理為線索實現(xiàn)意義連貫，如Guangzhou，the center of Guangfu’s economy，culture and politics as early as ancient times，在地理上與前面的Guangdong連貫，時間上與as early as ancient times及前面的ever since Song Dynasties連貫。

另外一個譯例:

廣府早期的民居建筑，較為明顯受到江南地區(qū)建筑模式的影響。官僚地主常常是四五代人聚族而居，建立封閉的建筑群。珠江三角洲民居的大中型住宅基本格局為“三間兩廊”。

The early resident construction of Guangzhou has more obvious effects from the construction made in Jiangnan region.The bureaucrats often lived together in 4 or 5 generations in closed buildings.The basic structure of the large and medium－sized Pearl River Delta residential buildings is“three rooms and two porches”.

中文看上去似無不妥之處，但按照原文順序譯成英語就顯得紊亂:一會說民宅結(jié)構(gòu)，一會說何人居住，一會又說結(jié)構(gòu)。與前例有所不同的是，它并非中心句與被論述關(guān)系、時間順序或其他羅列關(guān)系等問題，而主要是類似信息分布散亂，空間順序出現(xiàn)紊亂，屬于邏輯問題。經(jīng)過語篇調(diào)整后結(jié)果如下:

The early civilian houses of Guangfu，obviously influenced by Jiangnan buildings，are basically structured of“three rooms and two porches”in the large and medium－sized houses.Bureaucrats and landlords often lived together in 4 or 5 generations in such closed buildings.

除對順序調(diào)整外，還在closed building前面增加such作為與前面句子銜接的手段，如此全文便形成一個整體。

(三)第三種心理語境:文本中語言參與者心理語境隱藏較深。如在小說和日常對話中，翻譯時需仔細分析對話者心理狀況，借助邏輯仔細斟酌，不能想當然更改語篇銜接方式。一般認為包括七個方面的因素:銜接性(cohesion)、連貫性(coherence)、意圖性(intentionality)、可接受性(acceptability)、信息性(informativity)、情景性(situationality)和互文性(intertextuality)，其中銜接性和連貫性最為重要。一般而言，邏輯直接影響篇章構(gòu)成，邏輯不成立，語篇就不成立。比如說下面這個對話通常會認為不成立:

甲:你喜歡這本書嗎?

乙:今天天氣真好。

這是一個在語篇上被認為不合適的句子，因為回答不符合邏輯。但是邏輯并不能替代心理語境。在特定心理語境下，這一對話是合適的語篇。即使對話人聽力完好，心理健全(這種條件也是一種心理環(huán)境)，這一對話也可能成立，因為乙有意“含蓄地”傳遞如下信息:乙出于某種原因不想談甲說的那本書，因此想轉(zhuǎn)移話題。也有可能是乙沒有留意聽甲的問話，但又不想不禮貌，所以勉強作答。在這種時候，對話可能會向“轉(zhuǎn)移話題”、“沒有聽清楚”等方向發(fā)展。翻譯時要將原文作者的潛在心理表現(xiàn)出來，不能擅自改變乙通過錯誤語篇傳遞信息的意圖，而要根據(jù)對話的演變方向說明潛在的心理語境。

心理語境分析有助于翻譯語篇重構(gòu)，這不僅表現(xiàn)在銜接上，還表現(xiàn)在整篇文章的布局上，同時對再現(xiàn)原文心理語境很有幫助。在進行心理語境分析時，要考慮原語民族的邏輯思維方式，進行語篇布局時還要考慮各民族的邏輯思維方式。通過邏輯分析心理語境時，還要考慮兩種語言詞匯意義的差異，比如說西風在英國英語里表示喜悅，但在漢語則不符合邏輯。通過心理語境分析，可以更好地把握翻譯策略，避免想當然更改原文語篇結(jié)構(gòu)的武斷行為。最后需要指出的是，提出翻譯語篇心理語境的概念旨在對語境分析做一些補充，它對翻譯語篇構(gòu)成的作用是相對的。

［1］Hatim B，Mason I.Discourse and the translator［M］.London:Longman，1990.

［2］Nord C.Text analysis in translation［M］.Berlin:Rofopi B.V.，1991.

［3］李運興.語篇翻譯引論［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1.

［4］李運興.論語篇翻譯教學［J］.中國翻譯，2003，(4).

［5］Verschueren Jef.Understanding pragmatics［M］.London:Arnold，1999.

［6］王希杰.修辭學通論［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