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剛
(西南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0715)
論《趙氏孤兒》的悲劇快感
陳小剛
(西南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0715)
《趙氏孤兒》是著名的古典悲劇,給人帶來悲的世界,但這種悲不是絕望的悲,是一種給人奮發(fā)向上的悲。悲劇中既有痛感的體現(xiàn),也有一種快感在其中。討論《趙氏孤兒》戲劇的悲劇快感,主要從韓厥兩難處境、屠岸賈的過場作用對《趙氏孤兒》加以審美的分析和提煉,從藝術自身的角度看待《趙氏孤兒》方能體會到它長久不衰的魅力。
《趙氏孤兒》;兩難處境;過場作用;悲劇快感;審美享受
《趙氏孤兒》,明代鐘嗣成《錄鬼簿》題作《冤報冤趙氏孤兒》,《也是園書目》《元曲選》作《趙氏孤兒大報仇》;元刊本作《趙氏孤兒》,因作為其簡名。此劇現(xiàn)存《元刊三十種》本、《元曲選》本及《酹江集》本。元刊本無第五折,無賓白,文字缺誤較多,此據(jù)《元曲選》本[1]10。
《趙氏孤兒》是元代紀君祥寫的古典悲劇。朱權《涵虛子詞品》評諸家詞對紀君祥的評價是“紀君祥雪里梅花”[2]。王國維在《宋元戲曲史》中提到:“明以后傳奇,無非喜劇,而元則有悲劇在其中……其最有悲劇之性質者,則如關漢卿之《竇娥冤》,紀君祥之《趙氏孤兒》,劇中雖有惡人交構其間,而其赴湯蹈火者,仍出于其主人翁之意志,即列之于世界大悲劇中,亦無愧色也?!保?]現(xiàn)行《趙氏孤兒》研究者中,多從思想意義方面討論正義與邪惡的較量,暴政與反暴政的斗爭,舍生取義與忍辱偷生的掙扎等角度加以討論。這些討論重視其帶給我們的思考及教育反思,但比較泛化,依然是老生常談的問題。人有價值判斷和道德尺度,大量的分析文章對《趙氏孤兒》強調了里面的道德批判,用一種同情的眼光、道德批判的態(tài)度審視劇中人物之間的復雜關系及人物舉動背后的追尋。屠岸賈殘忍無情,永遠是被憎惡的,令人憤慨的形象;韓厥舍生取義,處于被贊頌的位置,令人敬佩;而程嬰以他的忍辱負重、養(yǎng)育趙孤的毅力感動了許多人。悲劇總是跟嚴肅聯(lián)系在一起,所以,看悲劇的觀眾和讀者,其情感往往會往劇中較弱的一方傾斜,受到感動。對趙氏孤兒的歷史探源和史實糾謬非常多,而且基本占據(jù)了主線。因為趙氏孤兒事件是否真實,是否如紀君祥所寫劇本那樣在歷史上有根據(jù)及原形,成為了《趙氏孤兒》引起爭論的一個焦點。張鵬指出,趙氏孤兒故事的廣泛流傳,是宋王朝宣傳的結果,它的產(chǎn)生和演變都與其政治含義不可分割[4]。因為南宋末趙氏天下的亡滅刺激宋遺民的故國之思,會將那種思念借助戲劇加以發(fā)泄。《趙氏孤兒》作為悲劇,對其悲劇本身的分析也有不少。在戲劇分析中加入了非戲劇眼光分析的文章也有,如黃維若提到程嬰是個政治家形象的觀點。他運用馬基雅維利的政治學說理論進行分析,程嬰便成了一個堅忍、冷酷、狡猾的人[5]。觀點新穎,有一定的合理之處,但在具體論證中又犯了尋章摘句、望文生義的毛病,細節(jié)值得推敲。尤其將《趙氏孤兒》的救孤意義弱化并突出了人性惡的一面,使人難以接受。為了強調程嬰的狡詐,甚至夸大了屠岸賈的權術詐謀,以凸顯程嬰的最后勝利。程嬰也被降到了被貶低的行列中去了。對悲劇的形成分析,對人性不可思議的理性探究,實則降低了審美方面的感悟。
筆者發(fā)現(xiàn),對《趙氏孤兒》悲劇能否引起快感,以及對其如何引起快感的分析不多。痛感跟快感是分不開的,尤其是兩者交叉,牽扯不斷的牽連?!囤w氏孤兒》有悲劇快感,其悲劇快感體現(xiàn)在韓厥所處的兩難處境及給人帶來的思考空間,屠岸賈的出場及襯托作用使得這種快感潛伏起來,加大矛盾雙方的張力。而這種快感,最終建立在審美經(jīng)驗上的加深。
朱光潛在其《悲劇心理學》[6]61-63里提到過“悲劇快感”,但他討論的主要是悲劇快感引起的原因,即安全感、優(yōu)越感,而對悲劇快感的具體闡釋較略。有人也把悲劇快感看作哲學性的情感或體驗即“形而上學慰藉”[7]。本文所要討論的悲劇快感,是建立在對程嬰巨大心靈痛苦之上,以審美眼光觀照其內心,并對其毅力所表現(xiàn)出來的大悲精神感到慰藉,對其產(chǎn)生嚴肅的崇敬之情所導致的審美觀照。悲劇首先是一種藝術形式,而觀看悲劇則是一項審美活動。悲劇快感是一種藝術審美,只有盡量以藝術的方式看待藝術的作品和藝術的戲劇,才有可能進一步認識其本身所具有的魅力?!囤w氏孤兒》的悲劇快感,當從其本身作為悲劇,本身作為藝術的角度看待。
“審美態(tài)度和批判態(tài)度不可能同時并存,因為批評總要包括邏輯思維和概念的聯(lián)想。”[6]34長期觀看戲劇的傳統(tǒng),已經(jīng)形成了人們強烈的正邪是非觀念,文本緊張的情節(jié)進程、劇中主人公跌宕的命運著落,都影響了觀眾進入審美的狀態(tài)。全劇緊張的筆調,故事發(fā)展快速,讓人不敢喘大氣?!囤w氏孤兒》第一折的唱詞全為韓厥所唱,交代他的身份和任務:“某下將軍韓厥是也,佐于屠岸賈麾下,著某把守公主的府門??墒菫楹??只因公主生下一子,喚做趙氏孤兒,恐怕有人遞盜將去,著某在府門上搜出來時,將他全家處斬,九族不留。小校,將公主府門把的嚴整者。嗨,屠岸賈,都似你這般損壞忠良,幾時是了也呵!”[1]14-15韓厥的一聲嘆息便是他替屠岸賈做事身不由己的無奈和不得不如此心境的體現(xiàn)。韓厥對趙盾和屠岸賈誰忠誰奸是分得清楚的,因此他對屠岸賈是有怨不敢言,只得私下發(fā)泄對屠的不滿。因為屠岸賈的爪牙遍布朝廷:“他他他把爪牙布滿在朝門,但違拗的早一個個誅夷盡?!保?]15韓厥看到了趙盾因跟屠岸賈不合而遭滅族之災,因此他即使有心想跟屠賊對抗卻不得不有所顧忌。這種顧忌最后化作了對自己的一種厭惡:“多咱是人間惡煞,可什么閫外將軍?!保?]15韓厥在否定自己的為虎作倀,對自己的把守府門殺滅盜孤者給予自責。因此,他作為一個將軍,心里是揣著極大痛苦的。所以,當韓厥看到程嬰抱著藥箱出府門時,自有一番盤查。在三試程嬰后,終于跟程嬰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本是趙盾家堂上賓,我須是屠岸賈門下人。你便藏著那未滿月麒麟種,怎出的這不通風虎豹屯?我不是下將軍,也不將你來盤問?!保?]16這“堂上賓”對“門下人”,“麒麟種”對“虎豹屯”,韓厥對護趙之人和殺趙之人有明顯的愛憎情感,他畢竟不愿趙氏孤兒無辜慘死,便支開了小校,獨自與程嬰推心置腹。當看到藥箱里的孤兒時,韓厥內心是激動的、沉重的,他唱道:“見孤兒額顱上汗津津,口角頭乳食歕。骨碌碌睜一雙小眼將咱認,悄促促廂兒里似把聲吞。緊綁綁難展足,窄狹狹怎翻身?!保?]16這是對孤兒僅有的外貌描寫,通過一位將軍眼睛所見、口中所唱,也就是韓厥心中所想。這一番唱詞充滿著同情,能引起讀者的想象和憐憫之心。孤兒一出生便沒了爹娘,而且面臨著隨時被殺的危險。很有可能下一秒鐘孤兒便命歸黃泉,再也不能看到這個剛來到的世界。尤其是韓厥唱了一句“他正是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1]16,既是對嬰兒的點評,也是他內心處于兩難境地的真實寫照。雖然韓厥的觀看不可能帶著審美的心態(tài)去看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即在緊張狀況下不會導致審美的發(fā)生。但是,還有身在韓厥之外的讀者。讀者在讀到這段唱詞時,便會觸發(fā)憐憫之心,引發(fā)同情之感。身為將軍的韓厥,竟會唱出如此母性的話語,我們不禁感動于這種短暫的寧靜美好氛圍中。
韓厥的唱詞及內心感受,也給人帶來思考和聯(lián)想的空間。在看到韓厥面對孤兒即將被救出宮的時候,我們也會有韓厥那種放孤兒還是殺孤兒的痛苦擇決。只要是良心未泯的人,面對這種痛苦選擇都難以取舍。韓厥三試程嬰,將其反復喚回的考驗;程嬰兩次主動抱嬰兒回來以激韓厥,迫使韓厥剖白心跡,最后放走孤兒,這種思考才會深刻。悲劇是嚴肅的藝術,容易喚起人們的道德感及感情共鳴?!氨瘎∶枥L的激情都是最基本的,可以毫無例外地感染一切人;它所表現(xiàn)的情節(jié)一般都是可恐怖的,而人們在可恐怖的事物面前往往變得嚴肅而深沉。他們或者對生與死、善與惡、人與命運等等問題做深邃的哲理的沉思,或者在悲劇情節(jié)與他們自己的個人經(jīng)驗有相似之處時,沉浸在自己的悲哀和痛苦之中。”[6]48看《趙氏孤兒》時,現(xiàn)代觀眾或讀者當然沒有與劇中人物類似的經(jīng)歷,但他們卻有跟劇中人物同樣的面對重大選擇時的兩難考驗。當我們被推到那種作選擇痛苦、不作選擇也痛苦的境地時,我們就會深深地折服于劇中的人物所面對的艱難處境和巨大的心理壓力。就像韓厥面臨考驗發(fā)出的感慨:“我若把這孤兒獻將出去,可不是一身富貴?但我韓厥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怎能做這般勾當?”[1]16韓厥用自己的生命選擇了讓孤兒活下去,他作出了令人欽佩的選擇,震撼了觀眾的心。在經(jīng)歷巨大痛苦后作出了舍生取義的選擇,讀者在悲痛中被他的精神所感染,獲得了痛感之上的快感。
過場,本指戲劇的幕間表演或娛樂,戲劇中用來貫串前后情節(jié)的簡短表演。引申為戲曲中角色上場后,不多停留,穿過舞臺從另一側下場,因此叫過場。屠岸賈在《趙氏孤兒》每一場都有出現(xiàn),是《趙氏孤兒》劇本里的主要人物。然而屠岸賈的戲份不多,沒有一句唱詞。屠岸賈的過場作用主要是在恐怖氛圍的渲染和程嬰擺脫迫害后的余生之喜的對比中體現(xiàn)出來。屠岸賈出場時間不多,每一次出場都伴隨著恐怖的氛圍。楔子里引出了神獒撲咬的血腥場面;第一折里的“若有盜出趙氏孤兒者,全家處斬,九族不留”的恐嚇;第二折里的詐傳靈公旨,屠滅晉國嬰兒的告示;第三折里的折磨老公孫,剁殺小嬰兒。前三折里,屠岸賈的出場只是告訴讀者和觀眾屠岸賈是個什么樣的人:奸詐、殘忍、使用血腥手段排除異己。其帶來的恐怖效應,都在賓白里展現(xiàn),沒有放在唱詞中。而且即使在恐怖的描寫中,也只是側面點出。神獒撲咬草人的時候,只從屠岸賈的“自報家門”的說辭中體現(xiàn)出來;即使在撲咬趙盾的時候,也只是點一句“神獒見了,撲著他便咬”,沒有具體的場面描寫。“全家處斬,九族不留”的告示也是屠岸賈的自言自語,是說給看戲劇的觀眾知道的,文中沒有真的讓屠岸賈捉拿晉國嬰兒并不分真孤假孤一律殺掉;即使在殺假孤時,也只用了“我拔出這劍來,一劍,兩劍,三劍”點到為止,并不加以渲染。所以,《趙氏孤兒》一文既是恐怖的,又淡化了可恐怖的心理感受,將注意力轉移在了救孤人身上。屠岸賈的出現(xiàn),只是戲曲中的“走過場”:時間短,但是帶來的震撼極大。剩下的場景都交給了韓厥、公孫杵臼、程嬰,而以“趙氏孤兒”命名的孤兒趙武在前三場也以“道具”的形式出現(xiàn)在舞臺上。所以讀者和觀眾在觀看《趙氏孤兒》時,在為孤兒捏一把汗的同時,又為孤兒一次次化險為夷而感到振奮,這便是在悲劇欣賞中得到的快感。迫害與擺脫迫害的情節(jié),即使在大悲中亦有大義存在,在大驚中亦有小喜存在,主人公明知會犧牲而不畏犧牲的感人精神,使這種悲劇快感感染了后來的讀者和觀眾。
屠岸賈的過場具有襯托作用。屠岸賈為消滅政敵趙盾,竟然產(chǎn)生了將趙盾滿門滅口的想法,公主、駙馬未幸免于難,屠岸賈變本加厲,又產(chǎn)生了對趙氏遺孤屠殺的想法,簡直滅絕人性。屠岸賈多次失敗,滅孤的計劃并未順利展開,他遭到了來自韓厥、程嬰、公孫杵臼等人的反抗。以至于屠岸賈為了永絕后患,不惜以晉國國內新生嬰兒為代價,寧枉勿縱。這一屠殺令的下達,激起了晉國的惶恐和不安,然而在推動情節(jié)、滿足觀眾好奇和暴力審美愉悅上,卻是顯得驚心動魄、勾人心弦。設若屠岸賈不認為趙孤會危及到自己的安全,那么他也不會費盡心力要斬草除根;設若屠岸賈真的采取行動,不管真假趙孤,將搜來的嬰兒一律處死,也不會有趙孤的活路,當然也就不會有后面的趙孤長大成人和報仇雪恨。而屠岸賈的血腥屠殺和恐怖氛圍都是由賓白完成,都由自己口中道出,比起具體的細節(jié)描寫、場面描寫,屠岸賈的兇殘更多的是一種后臺背景,以短短的過場出現(xiàn),鋪展了恐怖的氣氛。如果沒有屠岸賈的兇殘和滅絕人性的舉措,就不會有《趙氏孤兒》的整個情節(jié),也不會有這大悲劇的存在。因此,屠岸賈的襯托作用不可忽視。而這種襯托,也為我們欣賞《趙氏孤兒》的暴力審美提供了很好的條件。
但屠岸賈的襯托作用絕對不可夸大,不可將其理解為《趙氏孤兒》之所以吸引人乃至使人津津樂道的原因。如果將屠岸賈帶來的恐怖效應和屠殺無辜的聳動描寫作為愉悅觀眾的感官刺激,滿足其心理快感得以補充的前提,那么《趙氏孤兒》必將陷入低級和無聊,對《趙氏孤兒》本身作為悲劇的理解導致狹隘化、庸俗化。
悲劇中有一種特殊的審美快感,《趙氏孤兒》給我們帶來的悲劇快感,就是我們之所以喜歡其劇并被劇情感染的原因。趙盾家族被滅的災難,讓我們?yōu)橹页急幌莺Χ械綉嵟?;趙氏只剩趙孤一點血脈,置身事外的我們也對此感到擔憂。這些帶給我們的感受,便是《趙氏孤兒》的悲劇效果帶來的審美快感。尤其是程嬰將自己親生兒子獻出的舍己為人的奉獻精神,將失子的痛苦隱藏在內心深處,將仇恨化作十幾年養(yǎng)育趙孤的堅毅品格,影響并感動了我們。當牽扯進趙氏滅門一案中犧牲的韓厥、公孫杵臼、程嬰兒子以及程嬰的忍辱負重換來了最后的沉冤得雪,趙氏孤兒所牽涉的一系列人物所承受的痛苦和代價便是值得的。這種潛藏的巨大痛苦,是累加的,是遞進的,越積越大,越積越深,最終傳給了趙氏孤兒:替家族報仇,延續(xù)了后來的戰(zhàn)國韓趙魏三家的長久地位,我們便得到了快感。而《趙氏孤兒》的唱詞是優(yōu)美而含有痛苦的,對唱詞乃至賓白的吟詠,審美中充滿著痛苦。初次接觸劇本的人,會被主人公那種舍身取義的精神所折服;再次看或反復看的人,同樣也會給他們的心靈帶來巨大的震撼力。那種跟隨主人公的強烈心理活動起伏的感受,都能很好地體現(xiàn)《趙氏孤兒》給我們帶來的悲劇快感。
余秋雨在《戲劇審美心理學》里提到過,“悲劇的心理奧秘,全在于為什么在給觀眾痛苦的同時還能給觀眾以快感,為什么飽嘗人間痛苦的觀眾還愿意到劇場中去再嘗一點痛苦。答案只能是:觀眾在觀看悲劇時的痛苦與生活中所受的痛苦完全不同,是一種有著多層間隔的痛苦,因此,與其說是在體驗痛苦,毋寧說是受到了感動?!保?]韓厥、程嬰、公孫杵臼與趙盾家族被滅無直接關系,本可明哲保身的他們卻都義無反顧地加入了反屠岸賈暴政的隊伍之中;觀眾在關注趙孤命運的同時,在每個風險關頭,心里都為程嬰和趙孤捏著一把汗,同時依然明白這是發(fā)生在他人身上,發(fā)生在久遠的春秋時期,發(fā)生在過去,發(fā)生在虛擬的舞臺上。觀眾即使有強烈的感情參與,也依然保持著理性,與場上的表演有一定的距離,以一種超然的態(tài)度,審視著臺上的一切,在看戲的同時思考著人物為何會有如此舉動,以及舉動背后體現(xiàn)的價值意義。
隨著對《趙氏孤兒》劇本的熟悉,觀眾激情會有所減退,無數(shù)次看過或讀過《趙氏孤兒》的人,不可能每看一次或每讀一次都把自己與悲劇主角等同起來,像初次體驗到悲劇主角的激烈感情一樣。但他們還是喜歡這個戲劇,慢慢以超凡脫俗的態(tài)度來欣賞演員的表演,把它作為藝術品來欣賞:關注演員的演技,對演員的某個舉動心領神會,達成彼此的默契。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真正進入到了審美的狀態(tài),獲得了更大更充分的審美享受。
《趙氏孤兒》的悲劇快感,在本質上是審美的快感。在看《趙氏孤兒》的整個過程中,我們并沒有因為屠岸賈殘害趙氏家族而感到可怕,也沒有因為韓厥、公孫杵臼的舍生取義而感到恐怖,而是在他們選擇死亡的行動中,感到了振奮和鼓舞,為他們的選擇和膽識深深折服。這出悲劇,使我們接觸到崇高和莊重的美,喚起我們自己靈魂中崇高莊重的感情。因為他們作出了常人難以作出的選擇,實施了對強大的惡勢力看似柔弱實則頑強的反擊,爭取了趙氏孤兒復仇的最后勝利。因此,《趙氏孤兒》所體現(xiàn)的悲劇快感就淋漓酣暢地展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了。
《趙氏孤兒》這出悲劇在給讀者和觀眾痛感的同時也帶來了快感,其悲劇快感來源于劇本本身給讀者帶來的心理張力:在巨大的悲痛面前有一種鼓舞人心的力量。同時在文本背后有一種讓人沉思的回味,讓人聯(lián)想自我在面對兩難時何去何從的選擇。這種選擇發(fā)生在過去,也發(fā)生在現(xiàn)在,所以對心靈的拷問是永恒的。而最值得深入體驗的就是在熟悉文本、熟悉劇情、熟悉演員表演后的更高級的審美享受,在一舉一動中咀嚼《趙氏孤兒》帶來的悲劇快感,喚起一種心靈高貴的審美愉悅。
[1]紀君祥.趙氏孤兒[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2]王易.中國詞曲史[M].北京:團結出版社,2006:303.
[3]王國維.宋元戲曲史[M].北京:中華書局,2010:116.
[4]張鵬.祚德廟與宋代趙氏孤兒故事的流播[J].古典文學知識,2010(6):89-94.
[5]黃維若.讀元雜劇《趙氏孤兒》:關于一種創(chuàng)作技法的辨析[J].戲劇,1998(3):117-128.
[6]朱光潛.悲劇心理學[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
[7]王江松.悲劇哲學的誕生[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65.
[8]余秋雨.戲劇審美心理學[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366.
責任編輯:柳克
Discussion on the Tragic Pleasure of Zhao's Orphan
CHEN Xiao-gang
(College of Literature,Southwest University,Chongqing 400715,China)
Zhao's Orphan is a famous classical tragedy,which brings us a world of huge grief.However,the grief is not a despair but an inspiration.The tragedy is amixture of the pain and the pleasure.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tragic pleasure of Zhao's Orphan,mainly from the dilemma of Han Jue and the interlude role of Tu An-gu.Only by analyzing and refining the text from aesthetic vision and looking on Zhao's Orphan from art perspective,can we experience its everlasting charm.
Zhao's Orphan;dilemma;interlude role;tragic pleasure;aesthetic enjoyment
I207.37
A
1009-3907(2014)05-0651-04
2013-12-16
陳小剛(1988-),男,四川安岳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