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飛德
我們時常掛在口上或形之于筆下的“文革”,在我記憶里有很長一段時期美其名曰“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時下人們都早已習慣把它簡稱為“文革”,這種稱呼實際上也反映出人們對這場給民族帶來深重災難的政治運動的否定心態(tài)。去年,在對“文革”綿延不絕的聲討和反思中響起了一陣陣道歉聲,特別是陳毅元帥之子陳小魯先生的鄭重道歉,廣為媒體傳播,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我與陳小魯先生算有一面之緣。去年初我們應中國遠征軍仁安羌大捷現(xiàn)場指揮官劉放吾將軍之子劉偉民先生的邀請,同赴緬甸出席仁安羌大捷紀念碑落成典禮。陳小魯身材魁梧,言談舉止有乃父儒將之風。我印象中他喜愛攝影,頸上總掛著一架專業(yè)級的笨重照相機,忙于捕捉異國美景。當時我絕沒想到這位看似行事低調(diào)、從“文革”風浪走來的將門之后,會在半年后說出的一番道歉竟引發(fā)那么大的社會影響。
“文革”結(jié)束已將近40年,對這場史無前例的浩劫,1981年6月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早就予以徹底否定。但數(shù)十年來,人們一直希望看到那些在“文革”中做過壞事或錯事的人,能有一種正確對待自己所作所為的態(tài)度,以及對這場運動的評介與黨的決議一致。顯然,這種大家期待的懺悔既姍姍來遲,又少得可憐!上一期《世紀》發(fā)表了著名歷史建筑保護專家阮儀三教授口述的《1967年姨母葉懋英含冤逝世前后》一文,從中可見當年同濟大學附中有一些學生參與了迫害他們的校長葉懋英老師,他們對葉懋英老師的自殺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這么多年來還沒有誰站出來公開承認自己的錯誤,向葉校長的親屬表達真誠懺悔,說一聲道歉,這不能不說是種悲劇的悲劇。
毫無疑問,我們需要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誠懺悔,但對于懺悔方式,卻無須強求統(tǒng)一,也就沒有必要竭力鼓動人們都用登報或集會的方法告示天下。徹底否定“文革”,要讓人們深切地感到不能停留于概念,需要用活生生的事實,豐富翔實的史料,充分揭示“文革”對民族帶來的極大災難,要用那些如今看似天方夜談、不可思議的慘痛史實警醒人們,“文革”決不能重演!民族的歷史不能割裂,搶救“文革”史料刻不容緩,讓歷史當事人寫回憶錄或口述歷史是最具歷史研究價值的。當下,我以為多留些“文革”史料,把自己經(jīng)歷的“文革”歷史真相實事求是地告訴世人是值得提倡的一種反思和懺悔方式。
人們常感嘆歷史是勝利者的歷史。這表明勝利者寫史有局限性。要盡量避免這一問題,寫出客觀公正的歷史,需要讓各種歷史人物來一起回憶往事,多視角的反映歷史。關于金仲華在“文革”中所謂“畏罪自殺”的歷史,《世紀》2007年第2期上發(fā)表了黃亞平先生的《金仲華之死》和華平先生的《從宋慶齡給金仲華的信說起》兩篇佳作。上一期《世紀》發(fā)表了當年在金仲華自殺后奉命趕到金宅參與處理金仲華后事的陳邦本先生的回憶文章《金仲華自盡前后》,該文提供了前述兩文許多沒有的歷史細節(jié)。
(2014年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