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唐潮

在德國交流的一年，就像一場美妙絕倫的夢，有點虛幻，但又如此真實。這一年的生活完全脫離了以往的軌跡，用個新穎的詞形容就叫“穿越”。斷絕了與過去生活的聯(lián)系，丟掉了過去生活的包袱，這一年給了我太多思考和啟迪。

很多同學都感興趣的一個話題是，德國人和中國人有什么不同？當然不是指外貌。簡單地講一講我的真實經歷。

當時，我剛到德國幾天，吃飯都在短期家庭，每天是地道的德國、奧地利家庭菜。對中國人而言，其口味確實令人難以接受：晚餐是生沙拉配上味道很怪的醋，爛泥一樣的湯，早餐是黑面包抹黃油加果醬。接待家庭的成員常會問我，味道如何？當然我也是樂于嘗試新口味的，于是我的回答是中國式的答法：不錯。有一天，接待家庭的爸爸過生日，一家人一起去意大利餐館吃飯，我按照他們的推薦點了個披薩。吃到一半時服務員來問味道如何，我說：好。其實這披薩的味道有點奇特。結果德國爸爸當場就和服務員說：中國人比較委婉，從來都是說好吃，即使不好吃也說好吃。當時我有點尷尬，這才對德國人的直率有了個清楚的認識。他們很少會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也不喜歡掩飾什么事情，哪怕是對別人的批評，一般也會比較直接地指出。而且他們一般都是對事不對人，對你的批評也不代表對你有看法，你不必太過于放在心上，他們對你的態(tài)度還是和之前一樣好。

德國人另一個被大家普遍認知的特點是嚴謹。都說德國人守時、嚴謹，甚至有時有些呆板，說到守時，這一點確實沒錯，但我個人覺得國人在這方面做得并不比德國人差。只是對比歐洲的其他國家，德國人顯得很守時，比較突出。而嚴謹也是相對而言的，從我的觀察來看，德國人并不呆板，嚴謹主要表現(xiàn)在對待規(guī)則上，他們沒有國人的“多種理解”和“靈活運用”。在平時的生活中，他們是很寬松幽默的，我感覺他們要比國人快樂很多。

來到德國，真正讓我佩服的，是德國人做事的計劃性和條理性。幾乎德國的一切都是井井有條、井然有序的。比如德國境內的所有公共交通，全部都可以在德國官方的交通網站上看到準確的時刻表，無論是火車、地鐵、輕軌、電車還是巴士，無論是大城市還是小鄉(xiāng)村，最多提前1年就可以預定車票，而且通常沒有變動。我每次遠行，都可以提前很準確地規(guī)劃好交通路線，換乘通常都是5到10分鐘之內，從不需要到站之后再觀察、等待換車。不僅僅是交通，其他很多事情也都需要預約和計劃，不論是到診所看醫(yī)生，找裁縫修衣服，還是到理發(fā)店理發(fā)，去移民局換簽證，都是提前詢問預約比較好，對于德國人來說，這是一個日常的習慣。還有，據(jù)我了解，他們通常都會提前一年把下一年的度假計劃安排好，提前一周把下一周的工作計劃給列出來。在這樣的安排下，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秩序井然。這確實是非常優(yōu)秀的民族品質，很值得我們學習。

德國人給我的另一個印象是注重誠信，人與人之間有著充分的信任。這一點體現(xiàn)在社會的各個方面。舉一個學校里的例子，比如老師每節(jié)課都會檢查上一節(jié)課后布置的作業(yè)，有時就是在班上問一下是否有人沒有完成。這時即使是平時看來品行不太好的學生，如果沒有完成作業(yè)，他也會自覺地舉起手來。還有一個切身的體會，就是在德國很難看到假貨或山寨貨。我曾到西班牙旅游了兩周，看到了大量來自中國的山寨產品。不過德國并沒有這種現(xiàn)象，一年里我沒有看到任何出售山寨貨的商店。這與法律制度的嚴格和健全有很大關系，但我想僅僅依靠法律也是不夠的，更重要的還在于公民的自覺。

談到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在剛到德國的一段時間里，我感到有些驚奇，然而后來更多的是感嘆。讓我驚奇的首先是德國的車票檢票制度。德國大部分區(qū)域的鐵路、地鐵、輕軌等都沒有檢票口，也沒有檢票關卡，通常只有少數(shù)時刻才會有檢票員進行人工檢票，這就意味著沒有票也可以上車。另一個例子是德國的一些購物網站接受賬單付款，賬單隨商品直接送到顧客的地址，通常顧客只需在兩周內將貨款匯入指定的銀行賬號即可。除此之外，很多需要特別訂購的商品，比如書籍或者是眼鏡，只需留下自己的姓名和地址，商店就會幫你訂購，直到拿到商品你才需要付款。這種人與人之間無條件的信任確實讓人倍感舒心。我想這不僅體現(xiàn)了社會的整體素質，也體現(xiàn)了德國人的思維方式——他們普遍會選擇信任你，但一旦你有欺騙行為，他們就不再信任你。

談了很多德國積極的方面，也談一談我個人感覺德國比較消極的一面。經過一年的生活，我的感覺是，大部分德國人都談不上勤奮，但他們卻是歐洲人中相對比較勤奮的。德國人總體的生活節(jié)奏慢，雖說“慢工出細活”，但訂一副太陽眼鏡耗時一個月，講兩道數(shù)學題需要一節(jié)課，還是讓我感到有些不適應。毫無疑問，慢節(jié)奏的生活對于個人來說是舒適悠閑的，意味著你有更多的時間屬于家庭，并且可以發(fā)展自己的愛好，悠閑地享受生活，但從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角度而言，這顯然是不利的。對比中國職員的長期加班，德國雇員享受著眾多的休假；中國普通的中學生幾乎一整天都在學習或補課，但德國高中生每天只需完成正常的7小時的學習。我想，我們無疑是擁有未來的。

再說說德國人的生活態(tài)度。德國人處在發(fā)達富裕的社會里，沒有太多的生活壓力，可能年輕人最大的理想就是找份不錯的工作，按照中國人的說法叫“胸無大志，小富即安”，甚至“不富也安”，只要有一份穩(wěn)定的收入，他們就基本滿足了。當然，在德國，只要夫妻雙方都擁有穩(wěn)定的工作，一家人吃飽穿暖、有房有車一般都是沒有問題的。父母對子女也沒有過高的期望，不會對子女的學習成績有很高的要求。比如我的接待家庭里，弟弟的同學由于期末考試成績不及格，從相當于中國高中的學校降到了職中，他的父母也并沒有苛責他。而我的中國同學由于生物考試只得了一個及格，便被父母沒收了手機。當我把這件事告訴德國同學的時候，他們都感到難以置信，但其實這在國內是很普遍的現(xiàn)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