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人心與討人嫌”
——觀平兒與趙姨娘的為人處事看二者身份命運的變化

⊙盧佳佳［吉林大學文學院， 長春 130012］

“得人心與討人嫌”
——觀平兒與趙姨娘的為人處事看二者身份命運的變化

⊙盧佳佳［吉林大學文學院， 長春 130012］

平兒與趙姨娘在《紅樓夢》中出場時從地位上來說都不是賈府的正經(jīng)主子，二者為人處事方式的不同導致了二人身份命運的不同變化，在這種變化里體現(xiàn)出了平兒的成功之道和趙姨娘的失敗之處。

為人處事 平兒 趙姨娘

在《紅樓夢》這部對后世影響至深的古典名著中，曹雪芹成功地塑造了很多性格鮮明的人物。在眾多的人物群像中，大致可以分為兩大類：一種是主子類人物形象；一種是奴婢類人物形象。而諸如平兒、趙姨娘這樣的地位有點兒尷尬的人物形象，可以說是既可以歸于二者中的任何一類，又游離于二者之外。趙姨娘是賈政先前較為寵愛的一個侍妾，育有賈環(huán)和賈迎春一兒一女，相較其他的姨娘，趙姨娘可以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平兒卻是鳳姐的陪嫁丫頭，是賈璉的通房，無兒無女，然而最終平兒卻比更有資歷有資本的趙姨娘爬到了更高的位置，還要被賈璉扶正，成為賈府的正經(jīng)主子。析其原因，固然有不確定的偶然、外力因素，但更多的是二人為人處事不同所導致的必然結(jié)果。本文就以平兒和趙姨娘的為人處事方式為分析對象，比較二人為人處事的不同及其對二人命運地位的影響。

一、平兒的為人處事

平兒以鳳姐陪嫁通房大丫鬟的身份，幫著鳳姐料理賈府大大小小的事務，憑借自己為人處事的正確方式逐步在主子和奴婢間都贏得了很高的贊譽，最終在鳳姐死后要被賈璉扶正，成為賈府的正經(jīng)主子。平兒在賈府中的為人處事方式可以通過其與鳳姐、賈璉以及其他人等的具體相處情節(jié)得到充分展現(xiàn)。

1.平兒與鳳姐相處。平兒以賈璉侍妾和鳳姐陪嫁丫鬟的雙重身份與鳳姐相處，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其實是既相互扶持又充滿矛盾的。鳳姐身為賈府內(nèi)務的管理者，她需要可靠的幫手，那么自己的丫鬟平兒是再好不過的人選。鳳姐需要平兒在處理賈府的事務上，在獲得丈夫的歡心上協(xié)助自己?？善絻荷頌橘Z璉的侍妾，隨時都有可能成為自己的情敵、對手，所以鳳姐既要籠絡、厚待平兒，又時時刻刻在心底提防、打壓著平兒。然而平兒卻能在此種境況下還是成了鳳姐不可替代的左右手，不可不依仗的心腹。第十一回中鳳姐受到賈瑞的調(diào)戲，第一個告訴的人就是平兒。平兒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沒人倫的混賬東西！起這樣念頭，叫他不得好死?！逼絻和耆钦驹邙P姐的立場，真心為鳳姐的受辱而氣憤。賈璉說鳳姐與叔伯兄弟不該相處時，為鳳姐剖白的是平兒，幫著鳳姐收放利銀的是平兒，每日間陪著鳳姐出主意解悶的還是平兒。難怪第三十九回中李紈如此說：“有個唐僧取經(jīng)，就有個白馬來馱他；有個劉智遠打天下，就有個瓜精來送盔甲；有個鳳丫頭，就有個你。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總鑰匙，還要這鑰匙做什么？”

2.平兒與賈璉的相處。平兒幫著鳳姐瞞著賈璉很多事情，但該幫賈璉的時候平兒也不會不幫。第二十一回，賈璉與人私通在枕套中遺留的青絲剛被平兒發(fā)現(xiàn)，鳳姐就回房了。厲害的鳳姐開口就讓平兒細細查看賈璉的東西，看看有沒有什么相好丟下的戒指兒、汗巾兒，說得賈璉臉都黃了，一個勁兒地在鳳姐背后求平兒遮羞。平兒三言兩語就替他解了圍：“怎么我的心就和奶奶一樣？我就怕有緣故，留神搜了一搜，竟一點破綻兒都沒有。奶奶不信，親自搜搜?！兵P姐聽了信以為真才出去了。

3.平兒與其他人等的相處。平兒幫著鳳姐料理家務，身份自然水漲船高，但平兒并不因此居功自傲，瞧不上別人為難別人。比如對周瑞家的，平兒每每都是趕著叫“周大娘”，開口就是“你老人家”，即便是對待懷著來沾賈府光心態(tài)的劉姥姥，平兒也能以禮相待。第六回中劉姥姥第一次進賈府見到平兒，平兒便同一副寒酸相的劉姥姥問好，給她讓座。劉姥姥再入賈府時，平兒處處幫襯她，劉姥姥要走的時候平兒這樣安排：“你只管睡你的去。我替你收拾妥當了就放在這里，明兒一早打發(fā)小廝們雇輛車裝上，不用你費一點心的?！逼絻翰⒉粦{借自己的身份傲視劉姥姥，反而從一樣人的角度時刻體恤她。

二、趙姨娘的為人處事

趙姨娘年輕時應該也是頗得賈政喜愛的，育有賈環(huán)、賈探春一兒一女，按理應該是賈府比較得臉的姨娘，可惜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賈政的正妻王夫人應該最討厭的就是她那種討男人歡心的女子，并且賈環(huán)又多多少少威脅著寶玉在賈政心中的位置，王夫人就更不喜趙姨娘了，作為自己侄女的鳳姐自然也不待見趙姨娘。可嘆趙姨娘在這樣的局勢之下，為人處事卻仍不懂得審時度勢，討王夫人、鳳姐等正經(jīng)主子的歡心。

通觀整部《紅樓夢》，趙姨娘與人來往做過的事情諸如此類：花大價錢請馬道婆咒死寶玉、鳳姐，在下咒第四日趙姨娘還當眾說了這么一番話：“老太太也不必過于悲痛。哥兒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兒的衣服穿好，讓他早些回去，也省他受些苦；只管舍不得他，這口氣不斷，他在那里，也受罪不安。”自己的隱秘心思在明白人眼中暴露無遺，結(jié)果被賈母啐了一臉的唾沫，還被一通臭罵，免不了以后趙姨娘在心疼寶玉的賈母那里再得不到好果子吃。得罪了賈母，其實就是得罪了賈府整個內(nèi)院上下。還有在第三十六回中抱怨自己短了一吊錢，鳳姐當著執(zhí)事媳婦兒說：“我從今以后，倒要干幾件刻薄事了。抱怨給太太聽，我也不怕！胡涂油蒙了心，爛了舌頭，不得好死的下作娼婦們，別做娘的春夢了！”愚蠢的趙姨娘，為人處事實在太不懂得為長遠著想，不知不覺中自己就成了王夫人和鳳姐極力打壓的對象，如第二十五回中賈環(huán)故意推翻蠟燭燙傷了寶玉的臉時，“鳳姐三步兩步上炕去替寶玉收拾著，一面說：‘這老三還是這么毛腳雞似的！我說你上不得臺盤！趙姨娘平時也該教導教導他?！痪湓捥嵝蚜送醴蛉?，遂叫過趙姨娘來，罵道：‘養(yǎng)出這樣黑心種子來，也不教訓教訓！幾番幾次，我都不理論，你們一發(fā)得了意了，一發(fā)上來了！’”本身就很討厭趙姨娘的鳳姐深知王夫人之心，很適時地提醒王夫人叫來趙姨娘辱罵撒氣，正中下懷的王夫人當然不會錯過機會罵趙姨娘一頓。

三、平兒與趙姨娘身份命運變化的不同

平兒第一次出場是在第六回中劉姥姥找周瑞家的到賈府打秋風，周瑞家的沒等見著鳳姐，先找著鳳姐的一個心腹通房大丫頭名喚平兒的，如此這般的說了一番?！捌絻郝犃?，便作了個主意，‘叫他們進來，先在這里坐著就是了。’周瑞家的才出去領(lǐng)了他們進來?！贝蝾^起我們就可以領(lǐng)略到平兒在鳳姐以及管事媳婦兒心中的地位以及平兒非凡的處事決斷能力。而趙姨娘第一次出場是在第二十回賈環(huán)賭輸了錢回去，趙姨娘罵了他兩句。剛巧被鳳姐聽到，隔著窗戶就指責趙姨娘不該教導主子。趙姨娘嚇得話都不敢說一聲，即便如此鳳姐依舊不依不饒夾槍帶棒地說了這么一番話：“你總不聽我的話，倒叫這些人教的你歪心邪意，狐媚魘道的。自己又不尊重，要往下流里走，安著壞心還只怨人家偏心呢。”話里話外處處敲打譏諷著趙姨娘。由此可見，趙姨娘當時在賈府里的地位似不如平兒。雖然開頭趙姨娘和通房丫鬟平兒的地位就給人一種錯置的感覺，育有子女的姨娘沒有無兒無女的通房丫鬟得臉。不過從實質(zhì)上來說，二人都算不得賈府的正經(jīng)主子。但隨著小說情節(jié)的發(fā)展，平兒最終要被賈璉扶正，堂堂正正成為賈府的正經(jīng)主子，而趙姨娘卻落了個凄涼病死在寺廟內(nèi)的下場。

1.平兒為人處事的成功之道

（1）對主忠誠，細心妥帖。第十六回，鳳姐與賈璉說事兒時，鳳姐放債的利銀到了，旺兒不分場合地送了過去并驚動了二人。忠心耿耿的平兒是這樣處理突發(fā)狀況的：“姨太太打發(fā)香菱妹子來問我一句話，我已經(jīng)說了，打發(fā)他回去了?！辈伙@山不露水地幫鳳姐護著體己。第四十三回給鳳姐過生日時平兒等丫鬟均出了二兩銀子，賈母因問平兒難道沒另外給鳳姐做生日，平兒笑道：“我那個私自另外有了，這是官中的，也該出一分?！苯Y(jié)果賈母笑著夸贊她是好孩子。對鳳姐如此忠心，辦事兒又這般細心妥帖，平兒不得人心還有誰能討人喜歡。

（2）為人著想，對下寬厚。暗中幫探春顧全體面的是平兒，設法替柳五兒洗刷冤屈的是平兒，小廝娘親生病討半日假求情找的還是平兒。興兒評價平兒時說：“那平姑娘又是個正經(jīng)人，從不把這一件事放在心上，也不會挑妻窩夫的，倒一味忠心赤膽服侍他。”平兒能夠在“錯一點兒，他們就笑話打趣，偏一點兒，他們就‘指桑罵槐’的抱怨?！娇椿⒍贰?，‘借刀殺人’，‘引風吹火’，‘站干岸兒’，‘推倒了油瓶兒不扶’：都是全掛子的本事！”這樣的奴婢中獲得良好的人緣和贊譽，靠的就是行事中為他人著想，處處對下人施恩的為人準則。

（3）不計前嫌，心地善良。第四十四回中鳳姐聽到賈璉偷情時與婦人說的話，疑心平兒背地里怨憤自己，不問不思量回身便打了平兒，打得平兒有冤無處訴，只得干哭。平白無故挨了一頓打罵，可是在寶玉房里平兒卻說：“二奶奶倒沒說的，只是那淫婦治的我，他又偏拿我湊趣，況還有我們那胡涂爺?shù)勾蛭摇！边^后還對鳳姐說：“奶奶的千秋，我惹了奶奶生氣，是我該死?！庇榷阍谫Z府中被冷嘲熱諷、指桑罵槐地整治時，看不過眼的平兒從不趁機踐踏她，反而用自己的錢去貼補幫助缺衣短食的尤二姐。

2.趙姨娘為人處事的失敗之處

（1）小心算計，處處計較。第二十七回中，探春說要再給寶玉做一雙鞋，襲人是這么說的：“趙姨娘氣的抱怨的了不得。正經(jīng)親兄弟，鞋蹋拉襪蹋拉的，沒人看見，且做這些東西！”就是因為一雙鞋，趙姨娘抱怨得盡人皆知，連自己的女兒都覺得她那是陰微鄙賤的見識。

（2）不知進退，以公謀私。第五十五回，趙姨娘的兄弟趙國基死了，屆時恰是探春當家。趙姨娘進屋開口就說：“這屋里的人都踩下我的頭去還罷了。姑娘你也想一想，該替我出氣才是?！痹谔酱悍直嬷螅w姨娘又說：“太太疼你，你越發(fā)該拉扯拉扯我們。你只顧討太太的疼，就把我們忘了?！痹囅?，若是鳳姐當家，趙姨娘敢這么去鬧嗎？她是覺得自己女兒當家，應該可以謀點兒好處，最起碼可以得到跟襲人一樣的恩典。但時間場合不對，此時庶出小姐探春剛當家需要立威，馬上還要各處削減銀子，而不知進退、拎不清形勢的趙姨娘卻哭鬧著要求女兒違例添銀子，她真真是“原有些顛倒，著三不著兩”。

（3）挑撥是非，心地狠毒。第六十回中，賈環(huán)向芳官要薔薇硝，芳官用茉莉粉打發(fā)了賈環(huán)。賈環(huán)送給彩云時，被彩云說破不是薔薇硝是茉莉粉。趙姨娘立馬便說：“有好的給你？誰叫你要去了？怎怨他們耍你！依我，拿了去照臉摔給她去，趁著這會子撞尸的撞尸去了，挺床的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別心凈，也算是報仇?！碧羲糁Z環(huán)去鬧事兒。挑唆不動賈環(huán)自己又按捺不住，結(jié)果跟小丫頭打成一團。每每挑唆事兒鬧得家宅不寧，為了一己之私更是聯(lián)合馬道婆要咒死寶玉、鳳姐，趙姨娘的心地也算得上狠毒了。

確實，為人處事是一門大學問，殊不知“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懂得為人處事學問的平兒就連李紈、賈母、寶釵這些人都對她稱贊不已，而不會為人處事的趙姨娘卻從不招人待見?！都t樓夢》這部使人看見《易》、“淫”、“纏綿”、“排滿”、“宮闈秘事”的文學經(jīng)典通過平兒與趙姨娘的命運對比，使我們現(xiàn)代人看到了不論在什么年代，一個人的為人處事是多么至關(guān)重要，同時也時刻警醒著我們要學會“做人”與“做事”。

[1]俞平伯.紅樓心解（讀《紅樓夢》隨筆）[M].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

[2] 王昆侖.紅樓夢人物論[M].北京：團結(jié)出版社，2002.

[3]臧衛(wèi)東.論在夾縫中生存的好“秘書”——平兒[J].紅樓夢學刊，2004（4）.

[4] 付善明.論平兒[J].十堰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學報，2007（3）.

[5] 袁方，李世忠.趙姨娘性格成因分析[J].咸陽師范學院學報，2009（1）.

[6]李希凡，李萌.“都是些陰微鄙賤的見識”——論趙姨娘[J].紅樓夢學刊，2005（6）.

作 者：盧佳佳，吉林大學文學院文學碩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

編 輯：杜碧媛 E-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