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程 賈曉云
(上海理工大學 外語學院,上海 200093)
作為美國華裔文學的重要著作之一,譚恩美(Amy Tan)的《喜福會》(The Joy Luck Club)一經(jīng)推出,便在美國文壇引起了很大的反響。這部小說由16個看似獨立卻內在聯(lián)系緊密的小故事組成,講述了四位中國傳統(tǒng)母親的經(jīng)歷,以及她們移民美國后與接受美國教育的女兒們之間的沖突。該作品運用中國傳統(tǒng)小說的敘述手法,全篇引人入勝而且象征手法貫穿始終,并提升到文化沖突的層面,使之象征化、寓言化,描述了母、女兩代人代表的兩種文化之間的隔膜、沖突,最后融合的過程[1]。在整個小說中,作者運用了許多隱喻,賦予了這些事物以全新的豐富寓意,取得了獨特的藝術審美價值。
隱喻的實質在于借助一類事物理解和體驗另一類事物。隱喻意義的理解實際上就是將源域的經(jīng)驗映射到目標域,用一個范疇的認知域建構或解釋另一個范疇。《喜福會》既然是具有詩性特征的文本,必然缺少不了“隱喻”這一最能傳達朦朧詩意的表達形式,從四則寓言故事到“紅燭”、“玉墜”、“花瓶”等細微物件到處可見隱喻的蹤跡。本文試用概念整合理論分析《喜福會》的部分隱喻,進一步挖掘作品的內在涵義。
Fauconnier在1985年提出心理空間理論(mental space),此后,F(xiàn)auconnier和Turner在此基礎上提出了概念整合理論。它以心理空間為基本單位,建立四個抽象空間,首先是輸入空間Ⅰ和輸入空間Ⅱ,兩者之間會存在部分映射關系,然后將兩者進行跨空間映射,把它們共同擁有的抽象結構投身到另一個抽象空間,即合成空間。當人們思考、行動或交際時,意義的建構就會在域內或域際之間進行。整合理論就是建立相互映現(xiàn)的心理空間網(wǎng)絡,并以各種方式不斷整合新的空間[2]。
小說中第一個故事里的天鵝故事就是美國夢的終極象征,母親希望女兒能擁有自己這一輩人沒能擁有的權利,但面對女兒對自己的不解又深感失望,美國夢在兩代人看來已是兩種不一樣的美國夢。對母親來說,美國夢是為女兒提供充滿權利和成功的未來,讓她成為“天鵝”。而對女兒來說,美國夢是選擇的自由。
“這位老太太至今記得,多年前,她在上海,曾傻乎乎地出了個大價錢,在菜市上買下一只‘天鵝’。這只給小販吹得天花亂墜的家禽,曾是像丑小鴨般拼命伸著脖子,企圖能成為一只真正的天鵝。而后來,它果真變得那么優(yōu)雅、動人,簡直舍不得宰了吃。[……]然而她的腳一踩上這塊新的土地,移民局便強令她與天鵝分手了。她無奈地向著它揮揚著雙臂然而天鵝留給她的,只是一根羽毛?!保╬.3)[3]
寓言中的老太太買了一只丑小鴨般的天鵝,它整日伸長脖子,終于變成了一只美麗的天鵝。當她移民美國入境時,移民官沒收了她的天鵝,只留下了一片鵝毛作為回憶。她想把這片羽毛送給美國出生的女兒,并告訴她:“這根羽毛看似很普通,然而所謂千里鵝毛一片心呀!”故事中龔琳達的母親希望從小被許配給洪家的琳達賢良德淑、恭順公婆,為婆家延續(xù)香火。琳達則教育女兒薇弗萊要學會察言觀色、用一種如“風”般的無形力量戰(zhàn)勝對手、獲得成功。兩代母親的希望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反射出女性價值觀念的變化。
讀者在閱讀這個故事時,頭腦里便會建立起一個整合空間。在這個隱喻中,類屬空間是事物的轉變,輸入空間1是丑小鴨與天鵝的對應,及丑小鴨要變美的愿望,輸入空間2是中國母親與美國女兒的對應,及母親對女兒的期許。整合空間的內容是:像丑小鴨渴望變成美麗的天鵝一樣,母親也希望自己的女兒能變成優(yōu)雅、受人尊敬的美國公民,享受比上一輩更好的生活。圖示如下:
上述例子中,兩個概念的聯(lián)系反映在兩個心理空間的共同特征上。輸入空間1里,丑小鴨的愿望是變成美麗的天鵝,輸入空間2里,母親希望女兒能在美國受人尊敬,過上體面的生活,這都是相似的。由于它們擁有相同特征,母親則被賦予了丑小鴨的特點,伸長脖子,期盼女兒能變身為優(yōu)雅的白天鵝。
小說中,丑小鴨一開始只想成為一只普通的鵝,諷刺的是,由于它脖子實在伸得太長,而變得像天鵝了。同樣,琳達的母親希望琳達能在美國得到改變,最后,她女兒確定發(fā)生了轉變,可是她卻變得完全西化了,以至于同母親根本沒有共同語言,雙方無法溝通。琳達就像那只丑小鴨,變化得過多而使其生活徹底顛覆。丑小鴨可以變成天鵝,但天鵝永遠也不能變回丑小鴨。同樣的道理,中國移民的女兒再也不可能重拾中國人的思維。天鵝進美國時被海關奪走,只剩下一根羽毛,它象征著母親僅剩的期待,代表了母親想要傳承給女兒強烈的樂觀精神和豐富的東方思維。
關于馬的性格在不同的文化中有不同的解釋。中國人認為,出生在馬年的人自由奔放,做事能力出色。由于馬用來賽跑及帶人們長途旅行,所以它們一般在很小的年紀就離開家,終生居無定所,也缺少歸屬感。在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龔琳達屬相就是馬,她很早與別家訂了娃娃親,幼年就與母親分別。但她一直非常獨立,用小聰明和小伎倆決定自己的命運。根據(jù)女兒薇弗萊對她的描述,我們可以看到許多和馬的性格相似的形容詞:勤勞、急性子,能說會道,目標遠大,冷靜而富有力量。而在故事情節(jié)中,琳達也反映了自己作為“馬”的性格。
琳達幼年時,媒婆上門提親,按照傳統(tǒng),要先看兩人的生辰八字是否相合,在“紅燭淚”的故事中,媒婆向琳達的母親保證:“一個屬馬,一個屬羊,真是天生的一對呀?!备鶕?jù)媒婆的說法,屬羊的和屬馬的有很強的相互吸引力,他們能在愛情事業(yè)當中相互配合相互受益。所以當讀者讀到媒婆的話時,便會將羊年出生的丈夫和馬年出生的妻子整合成兩個家養(yǎng)動物的形象。根據(jù)中國的屬相學,在整合空間中,我們認為這對夫妻生活得美滿和諧。
屬相除了可以幫助判斷兩個人是否相配,還能夠預測兩人是否個性相沖。薇弗萊形容母親:“她生于1918年,命中注定,她也像她的生肖馬一樣固執(zhí)和忠實勤懇。我是屬兔的,1951年生。兔子嘛,顧名思義,自然是不安分的,好動和敏感的,臉皮薄,動作快。因此,我和媽,似乎命定就是互相沖克的?!保╬.86)琳達的朋友吳素云出生于1915年,也是屬兔,喜福會的阿姨們回憶她的去世時說:“她去得很快,就像只兔子一樣‘嗖’一下就不見了?!鞭备トR提到的馬與兔的故事解釋了琳達和素云雖然是最好的朋友,同時也是“死敵”,“大半輩子都在用小孩爭強好勝”。馬與兔不能協(xié)作,無法愉快相處,琳達和素云也是如此。下圖展示了這兩個輸入空間的映射。
本文運用概念整合理論研究《喜福會》的某些隱喻意象,進一步挖掘了小說人物的性格和她們的際遇沖突,既有跨文化意義又有女性主義意義,文中涉及中國文化的隱喻加深了小說的神秘感和吸引力。本論文驗證了概念整合理論對小說的強大解釋力,擴展了認知語言學對文學小說的應用范圍,顯示其獨特的視角。
[1]李素萍,解讀《喜福會》中的象征意象[J].牡丹江大學學報,2007(9).
[2]Fauconnier,G.&M.Turner.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2002.
[3]譚恩美,喜福會[M].程乃珊,賀培華,嚴映薇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