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人生在夢里

楊淺唱

都說人生如夢，漫長的一生可以化作一場夢，而一場短暫的夢中卻也能演繹跌宕起伏的一生。一場場的夢，就是一段段的人生，透過夢看人生，或許會看得更清楚、更透徹。

南柯太守不好當(dāng)

唐代江南東平有人名曰淳于棼，為人仗義，嗜好喝酒，不拘小節(jié)。家里積攢了豐厚的家產(chǎn)，收養(yǎng)了許多豪俠的門客，好不得意。沒料到，他卻因為在淮南節(jié)度使部下當(dāng)副將時酒后撒瘋，冒犯了主帥，受了斥責(zé)革了官職，生活也就此一落千丈。自此以后，他生活越發(fā)放蕩，天天借酒澆愁。

或許在今天看來，淳于棼家道中落，職場失意，此后的人生已成定局，一個失敗者的定局。

然而有一天，淳于棼因為醉酒生病，被兩個朋友送回家中，躺在客堂東面的廊檐下。淳于棼正迷迷糊糊，卻被兩個使臣邀去，進(jìn)入一個樹洞。洞內(nèi)晴天麗日，別有洞天，號稱大槐安國。淳于棼在兩位使者的引薦下拜見了大槐安國的國王，國王見淳于棼長得英俊瀟灑，又很有才氣，非常喜愛，便把公主嫁給他為妻，并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自此，淳于棼搖身一變，成為身份顯赫的駙馬，錦衣玉食，香車寶馬，一掃昔日的落魄頹廢，成為了人人羨慕的對象。

婚后淳于棼被皇帝派往南柯郡任太守。他勤政愛民，經(jīng)常到屬地內(nèi)調(diào)查研究，檢查部下的工作，各地的行政都非常廉潔有效，當(dāng)?shù)匕傩沾鬄榉Q贊。30年過去了，淳于棼的政績已是全國有名，皇帝幾次想把淳于棼調(diào)回京城升遷，當(dāng)?shù)匕傩章犝f后，都紛紛涌上街頭，擋住太守的馬車，強(qiáng)行挽留他在南柯繼任。淳于棼為百姓的愛戴所感動，只好留下來。他子孫滿堂，全家榮華富貴，盛極一時，無人能及。

此時的淳于棼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站在人生的巔峰，享受著無尚的榮光。若故事就此結(jié)束，便是個中國傳統(tǒng)的“大團(tuán)圓”結(jié)局?？伤自捳f，“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淳于棼的故事僅僅上演了一半。

不久，鄰國重兵進(jìn)犯大槐安國，南柯郡的太平安定也被打破。淳于棼領(lǐng)兵無方，大敗而歸，而恩愛多年的妻子也不幸患病而亡。此時，皇帝擔(dān)心淳于棼權(quán)高蓋主，篡權(quán)奪位，便削去了他的侍從，將他軟禁于住所，最后將他送回了人間。親使御仆無一人送別，昔日的威勢也無影無蹤，山川原野依然如故，而此時人已不是彼時人。

忽然之間，淳于棼驚醒了過來，只見殘陽夕照，朋友就在自己的身邊。原來這漫長的一生卻是短短的一場夢，夢中的大槐安國不過是淳于棼家旁一棵大槐樹的螞蟻窩。夢中那些榮華富貴轉(zhuǎn)瞬間變成過眼云煙，人生一世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闭Ｑ壑g，淳于棼便把沉浮萬態(tài)、榮辱千端看飽?？上啾纫凰布词诺娜松?，得又何歡，失又何苦，世事無常，恰似南柯一夢。

黃粱米飯還沒熟

同樣是在唐代，有位姓盧的書生，人們稱之為盧生。一年，他上京趕考，途中在邯鄲的客店里投宿，遇到了一個叫呂翁的道士。這位道士可不簡單，他長年修道，已經(jīng)掌握了各種神仙幻變的法術(shù)。

二人一見如故，便攀談起來。談話中，盧生流露出渴望榮華富貴、厭倦貧困生活的想法，呂翁雖勸解一番，但盧生仍難以釋懷。于是，呂翁便拿出一個枕頭來遞給盧生，說：“你枕著我這個枕頭睡，它可以使你榮華富貴、適意愉快，就像你想要的那樣?！北R生接過枕頭，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青色瓷枕，兩端各有一孔。便將頭枕在上面，睡了起來。

如同淳于棼夢中進(jìn)入樹洞，盧生剛剛睡下就發(fā)現(xiàn)枕頭上的洞孔慢慢地大了起來，里面也逐漸明朗起來，盧生于是把整個身子都鉆了進(jìn)去，這一下子，他回到了自己的家里。過了幾個月，他娶了一個老婆，姑娘家里很有錢，陪嫁的物品非常豐厚。從此以后，盧生走向了人生的上升期，再也不是那個人人嫌棄的窮書生了。

第二年，他參加科舉考試，一舉得中，魚躍龍門，并擔(dān)任專管代皇帝撰擬誥令的知制誥。過了三年，他出任同州知州，又改任陜州知州。盧生的本性喜歡作治理水土的工程，任職陜州時集合民眾開鑿河道80里，使阻塞的河流暢通，當(dāng)?shù)匕傩斩假澝浪墓Φ隆？恐约旱牟拍芎瓦\(yùn)氣，盧生平步青云，扶搖直上，沒過多長時間，他就被朝廷征召入京，成為管理京城的京兆尹。

不久，爆發(fā)了邊境戰(zhàn)爭，皇帝便派盧生去鎮(zhèn)守邊防。盧生到任后，治理軍隊，開疆拓土，很快又升遷為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他一共生了五個兒子，個個都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材，盧家成為當(dāng)時赫赫有名的名門望族。此時的盧生地位崇高，聲勢盛大顯赫，一時無雙。將要離世的時候，他掙扎著病體，給皇帝上了一道奏疏，之后不久便壽終正寢。

就在這時，睡在客店里的盧生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醒了過來。他仰臥在旅店的榻上，呂翁坐在他的身旁。觸目所見，都和睡前一模一樣。

又是一場夢。若回顧盧生夢中的一生，可謂是一帆風(fēng)順。娶妻成家享受榮華，春風(fēng)得意考取功名，一路仕途通達(dá)，享受這人生的一切得意暢快事?？蓧粜训谋R生卻依然窮困潦倒，是個赴京趕考的窮酸書生。

夢中那些榮辱的由來、窮達(dá)的運(yùn)數(shù)、得失的道理、生死的情形，都不過眨眼之間，再美好的事物也會頃刻而逝，轉(zhuǎn)眼成空，就如同一場美夢?？蓧粜押?，生活依舊，盧生還是躺在客店榻上，而在睡前就蒸下的黃粱米飯還沒熟呢。

人生如夢，而夢又如同人生。在夢中，有南柯一夢的得失無常，也有黃粱美夢的無稽虛妄。將夢境照進(jìn)現(xiàn)實人生，能更加清楚明白地看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