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工業(yè)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 150000)
故事發(fā)生在薩利納斯峽谷,那是斯坦貝克的故鄉(xiāng),位于加里福尼亞洲南部。時值十二月,女主人公艾麗莎?愛倫與丈夫亨利?艾倫住在那里的一個農(nóng)場上,家門口的菊花圃是艾麗莎展示平日浪漫情懷以及宣泄郁結(jié)的場所。這一天,艾麗莎在花圃里打理心愛的菊花,丈夫亨利在遠處的農(nóng)場與兩個陌生人談生意。這時,一個高大不羈的補鍋匠的意外出現(xiàn)使艾麗莎平靜的內(nèi)心泛起了漣漪。艾麗莎在莫名的感情驅(qū)使下將一盆心愛的菊花苗送給了補鍋匠。而后卻在與丈夫外出時發(fā)現(xiàn)了菊花苗被無情地丟棄在路邊。此時的艾麗莎像蒼老的女人一樣哀哀哭泣。20世紀(jì)30年代的美國依舊是男權(quán)至上的社會,在這一大的歷史背景下,艾麗莎的女性意識被隱藏和壓抑。盡管她的女性意識由于與補鍋匠的不期而遇得以覺醒和成長,但最終難以逃脫悲劇的命運。
艾麗莎是一位精力充沛、能干的女性。這是通過艾麗莎家整潔的房子和她種花的方式等意象揭示出來的。“她身后是整潔的白色農(nóng)舍,看得出這座不大的屋子好好打掃過,窗戶也曾細心地擦拭過,就連前面臺階上的擦鞋墊都收拾得干干凈凈?!奔覄?wù)似乎對于這位好勝且精力充沛的女人來說太缺乏挑戰(zhàn)了。在花園里種花,艾麗莎也同樣表現(xiàn)出過于投入的姿態(tài)。她“穿著園藝工作服,頭上戴著一頂男式的黑帽子,腳上是一雙粗苯的鞋子?!彼侨绱说鼐Τ渑妫耙灾劣谀切┚栈ǖ目莞上啾戎露硷@得纖細柔弱?!彼木栈ㄆ蚤L勢很好,“里面蚜蟲、潮蟲、蝸牛、毛蟲什么的都沒有?!睆倪@里可以看出,收拾家務(wù)、栽種菊花似乎是艾麗莎為自己不能發(fā)泄的精力和無法施展的潛能尋找的出口。
作為一個女人,艾麗莎的性別決定了她所必須扮演的社會角色和她不得不接受的生活方式。這種二元對立下的劃分不容許女性涉足男性的世界,以維護男性的霸權(quán),正如波伏娃所言,“兩性是競爭的,女人始終處在的是受壓抑的主體意識下的生存境況?!惫适轮械陌惿翘幱谀袡?quán)社會下的一位女性受害者。在她打理自己心愛的菊花圃時,她“不時朝站在拖拉機棚邊上的三個男人望一望?!蓖ㄟ^后文可以得知,那時丈夫亨利正在與來自西部肉制品公司的工作人員談生意?!八哪樕铣錆M著渴望”,終日忙于養(yǎng)花種草、料理家務(wù)的艾麗莎渴望能夠進入與生意、機械、農(nóng)事相關(guān)的男性世界。然而,在男權(quán)社會下,社會角色的劃分是不允許這種僭越發(fā)生的。日復(fù)一日,艾麗莎過著壓抑的生活。開篇作者對天氣的描寫正是這種壓抑生活的物化?!帮h蕩在半空中的冬霧呈現(xiàn)出灰法蘭絨色,將薩利納斯山谷嚴(yán)實地罩了起來;同時也把它與外界分隔開。氣霧鎖著山頭,四面像頂蓋子,而山谷則成了一口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深鍋?!卑惿邕@山谷也被與世隔絕了起來。此外,艾麗莎的才能未能得到丈夫的認可與肯定。亨利“悄悄地走到了她的旁邊,從鐵絲柵欄那邊俯過身來?!本栈ㄆ允前惿恢本拇蚶淼?,對于三十多歲沒有孩子的艾麗莎,這塊花園似乎傾注了她所有的愛。然而丈夫?qū)幙筛┻^身來,也不愿走進這塊被艾麗莎精心雕琢的園地,只是站在鐵絲柵欄外。亨利對菊花的評價,也有意無意地說明了在奉行實用主義的亨利眼中艾麗莎種花的價值,“看來你已經(jīng)為明年準(zhǔn)備好一批壯實的新苗了。”與其理解為稱贊,不如說是一種微妙的反諷。畢竟,菊花并不是莊稼,優(yōu)秀的莊稼對農(nóng)場主亨利來說意味著豐碩的收成,可觀的利潤,而艾麗莎的菊花即使長勢再旺盛也不存在任何實用價值,因此他說道:“真希望你去侍弄果園,也結(jié)出那么大的蘋果來?!本栈梢钥醋魇前惿瘍r值的體現(xiàn),它的價值并未被亨利代表的男性世界認同。
然而,沉郁的壓抑中似乎仍滲出了些許希望的光芒?!斑@是一個叫人等待的季節(jié),從西南方向吹來一陣輕風(fēng),農(nóng)民們隱隱地感到不久會有一場及時雨?!薄昂嗬?艾倫家位于丘陵上的農(nóng)場也沒什么活計了:干草都收割過并存放了起來,果園業(yè)已深翻過,好等到有雨的時候澆個透頂?!比藗兌荚谄诖@場不會降臨的雨,因為“雨和霧是不會一起來的?!边@似乎也預(yù)示了故事的結(jié)局---艾麗莎女性意識覺醒之路與自我實現(xiàn)的失敗。補鍋匠的到來推動了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他象征著讓人們誤以為會下雨的冬霧,給艾麗莎帶來了希望,但這只是幻想罷了。
滿臉胡茬,邋遢困窘的補鍋匠駕著一輛破舊的帶彈簧的老式四輪馬車進入了艾麗莎的視野。當(dāng)他與老馬、灰驢、雜種狗在破舊的大篷車的承載下行至艾麗莎的門前時,它們頓時與艾麗莎精心營造的花園和悉心打掃的小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潛意識里被這種閑適自由的生活方式所撼動,因而不自覺地和陌生的補鍋匠暢然地攀談起來,她羨慕補鍋匠那種能夠親近自然的無拘無束的生活,并想象著在大棚車上的夜晚:“每一顆亮閃閃的星星都融入自己身體里。就是那樣。熱熱的,亮亮的,美極了?!鄙踔撩鞔_地表達了自己的羨慕:“但愿女人也能這樣。”但是補鍋匠的回答同樣干脆明白,“這種生活對女人可不合適?!睋Q言之,如此生活方式只歸男性獨享。為了能賺到生意,補鍋匠刻意地對艾麗莎心愛的菊花大加贊賞,幾句客套話卻讓艾麗莎誤以為遇到了難得的知音,找到了能夠欣賞自己個人價值與才華的人。補鍋匠謊稱“下面離這兒不遠的一位太太希望自己能給帶點兒菊花種子來?!庇谑前惿療崆檠笠绲貫檠a鍋匠找來花盆,把菊花的幼苗小心翼翼地栽了進去,并且向他細致地講述如何經(jīng)營菊花,以便轉(zhuǎn)告補鍋匠口中的那位太太。但是,正如故事開篇描述得那樣,“雨和霧是不一起來的?!毖a鍋匠的到來不會為艾麗莎悶罐子式的生活帶來絲毫變化。這個典型的戲劇式反諷與小說開篇于濃霧中期待一場好雨的反諷相呼應(yīng),為結(jié)局做了鋪墊。
補鍋匠對菊花的贊賞刺激了艾麗莎女性意識的覺醒與成長。她脫下男式的工作服,“用一小塊浮石用力擦洗小腿、大腿、胸和胳膊,直把全身皮肉擦得發(fā)痛,變紅為止?!彼坏镁徛卮┮聛砻銖妷褐婆砸庾R被喚醒后自己澎湃的內(nèi)心:“她穿上自己的新內(nèi)衣,還有那件象征她的美麗的裙子。她仔細地梳理著頭發(fā),描眉,涂口紅?!彼断铝俗约簞偛鸥苫顣r男性的偽裝,不再把女性的自我隱藏在男人的武裝下,轉(zhuǎn)而接受并渴望承認,使之如盛開的菊花一樣舒展開來。
艾麗莎的變化讓丈夫亨利疑惑不解。看到屋中明艷動人的妻子,亨利顯得不知所措:“你看起來有些不一樣,強壯快活?!甭牭狡拮域湴恋刈C實自己的確快活強健,亨利幾乎懼怕起來。女性意識被喚醒并得到增長后的艾麗莎著實令丈夫不敢直視?!昂嗬驴戳丝赐侠瓩C棚,當(dāng)他收回目光再看她時,那眼神又變成他以前那種了?!碑?dāng)亨利看到象征男性主權(quán)的拖拉機棚時,又恢復(fù)了以前的鎮(zhèn)定與自信,世界依舊處于男人的控制之下。
在亨利與艾麗莎去薩利納斯的路上時,“艾麗莎看到路上有個黑點,她知道那是什么?!蹦鞘前惿瘎倓偹徒o補鍋匠的菊花幼苗。和自己的丈夫一樣推崇實用主義的補鍋匠無情地其扔到路邊,自己留下了花盆。被拋棄的菊花象征了艾麗莎女性意識成長的最終失敗。艾麗莎“輕輕啜泣,像是一位老太太?!倍唐适逻\用象征的手法,揭露了在男權(quán)社會下,艾麗莎的女性意識從束縛壓抑到覺醒與成長,直至最終失敗的過程。
通過艾麗莎無法逃脫的悲劇命運,斯坦貝克的《菊》深切地表達了一個女人無言的悵惘和憤懣,其感人的藝術(shù)魅力和深厚的主題內(nèi)涵迫使一代又一代的讀者去重新體察和理解女性的內(nèi)心世界,去重新思索性別二元對立這一社會基本形式的合理性。
參考文獻:
[1]西蒙那?德?波伏娃.陶鐵柱譯.第二性.[M].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
[2]約翰?斯坦貝克.李福譯.《菊花》.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