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野先生》人物敘述視角下的解讀

黃維全

一.鮮活的藤野先生

《藤野先生》一文，魯迅寫于事后20年，以回憶方式再現(xiàn)當年日本老師感動自己的短暫往事。讀此文時會發(fā)現(xiàn)，字里行間都浸滿著一種無比珍貴的師生情誼。在當時那份特殊心境的感染下，讀者會覺得藤野先生在魯迅先生的眼中不只是一個曾經(jīng)的形象，而是一位站在身后并保持鮮活姿態(tài)的異國朋友。

“他們的話大概是真的，我就親見他有一次上講堂沒有帶領結(jié)?！边@位衣著極樸素的老師在文字里向我們無聲地走來。

“大約是星期六”，你可以想象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六，魯迅很幸福地得到單獨交流的機會。盡管拿來研究的時間還不夠用，但藤野先生實在放不下心，所以，希望看到魯迅的課堂筆記。當魯迅再看到自己的筆記一一被訂正好后，內(nèi)心的不安與感激在多年后已經(jīng)化成一種深厚的感情持久保留下來。

“……指著，向我和藹的說道”，課堂上學生們開始體會藤野先生對魯迅先生的每絲關(guān)愛與尊重：“很高興地，仍用了極為抑揚的聲調(diào)對我說道：‘……現(xiàn)在總算放心了，沒有這回事?！薄昂芨吲d地”這個詞組，看出可愛的藤野先生對魯迅內(nèi)心顧慮的擔心全然消失，從側(cè)面上更體現(xiàn)了先生對魯迅的時刻關(guān)心和負重的憂慮。

“惜別”，這二字大概是藤野先生唯一有意想留給魯迅一點紀念了。殊不知，在那位曾經(jīng)一時任性的魯迅眼里，他留下了更多、更美、更持久的東西。“叮囑……照了寄給他”，這索要的相片，也大概是藤野先生唯一有意希望魯迅回報給他一點的東西。

二.學生口氣的魯迅

“到別處去看看，如何呢？”承接著上段中“東京也無非是這樣”的口氣，魯迅用學生的視角去尋找那風塵多年的往事?！翱梢猿稽c?！逼降恼Z氣，注定從此開始彼此的感情交織到將來終會升華。

“可惜我那時太不用功，有時也很任性”一句中看出，魯迅對藤野先生的情感在回憶剛開始時，就帶上濃郁的懷念味兒，隨著在時間的重述中，不斷地還原著那時那刻自己的細膩感受。

“但不知怎地，我還時時記起他?！睂W生對老師，有一種說不清楚卻又很自然的聯(lián)想感。

“在我所認為……最使我感激，給我鼓勵……不為許多人所知道。”與其說魯迅覺得藤野先生是自己的好老師，不如說自己永遠都是藤野先生的好學生。所以，自“收藏著的”講義，“不幸”遺失之后，唯有“每當夜間疲倦，正想偷懶時，仰面在燈光中瞥見他黑瘦的面貌，似乎正要說出抑揚頓挫的話來，便使我忽又良心發(fā)現(xiàn)……”恐怕只有這樣的“面面相語”，才真正讓魯迅先生不能忘卻恩師的教誨。

三.結(jié)合兩種時態(tài)的敘述

精心細讀魯迅的散文之作，會發(fā)現(xiàn)，他喜歡慣用兩種時態(tài)。“過去式”的他與“現(xiàn)在式”的他并用。凡“過去式”中的他，言語直白，語調(diào)稚嫩，但是見真切；凡“現(xiàn)在式”中的他，言語深情，語調(diào)硬朗，但見深切?！短僖跋壬芬晃?，“過去式”的敘述所涉從開篇到末尾第四節(jié)；“現(xiàn)在式”的敘述所涉為最后三節(jié)。然而，這樣分明的敘述時段，情感的深淺自然也分明了許多。從帶著“怨氣”、“火氣”的脾氣到“沖動”“嘲諷”的敏感性再到經(jīng)歷歲月后的理性，在文字的回憶中逐漸清晰起來。類似《阿長與山海經(jīng)》一樣，正是由“過去式”到“現(xiàn)代式”情感的“撥亂反正”，才使文章的情感魅力大增，從而讓我們看到作者精神成熟的軌跡。所以，閱讀其散文作品，這樣的視角是不能忽略的。

四.是什么讓魯迅如此深情

這是一個很關(guān)鍵的問題。文中的魯迅，以清國“差生”身份反復提涉“弱國”人們的麻木和強者的囂張。在這尖銳的矛盾中，魯迅不僅沒有看到絕望，反而獲得了真正意義上的啟發(fā)。

細讀文章，就會聯(lián)想到，在某種意義上藤野先生的舉動與行為，看起來就像普通教師對差生的重視并給差生以前所未有的感動，實質(zhì)上也是藤野先生能對“差生中國”寄予自己的個人重視與美好希望，因而給無比敏感的魯迅深深震撼。

這一點，便是真正觸動魯迅先生對于自己民族的決意醒覺和改造，不希望“速成班的清國留學生”、“精通時事的人”以及“閑看槍斃犯人的人們”永遠麻木下去。這可貴的“教誨”讓魯迅看到自己民族再生的希望，在那特殊的國運下，因而深深讓他為之銘記。至于那帶有辱沒性質(zhì)的漏泄事件與電影事件確切地說只是促使改變他“意見”的導火線。

《藤野先生》一文這樣告訴我們，那段刻骨銘心的經(jīng)歷與往事，在20世紀之初的那段艱難歲月里，通過一位極為普通的日本教師與魯迅先生那充滿溫情的私人交往，為一位現(xiàn)代文學家打開文藝救國的心扉，留下一份寶貴的精神和思想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