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根 信洪林 張玉菡
[摘 要]本文對新發(fā)現的陳潭秋烈士的資料進行了研究。通過這些新資料,我們對武漢共產黨早期組織成立的時間,中共三大、四大代表身份,陳潭秋加入中共早期組織前的心路歷程以及陳潭秋部分履歷的認定又有了全面而深入的認識。
[關鍵詞]毛澤東;人民群眾;共產黨根基
[中圖分類號] D23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928X(2014)01-0024-03
2013年9月25日,在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舉行的“紀念陳潭秋犧牲70周年學術座談會”上,陳潭秋烈士的長子陳鵠先生將一批關于陳潭秋的珍貴資料捐獻給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這批資料篇目如下:一是陳潭秋在蘇聯期間拍攝的免冠標準照片1幀;二是1935年10月4日陳潭秋填寫的莫斯科國際列寧學校調查表4頁; 三是1935年10月8日陳潭秋撰寫的《徐杰自傳》(徐杰系其化名)手稿7頁;四是陳潭秋編寫的年表手稿1頁;五是陳潭秋編寫的簡歷手稿1頁;六是1939年3月28日陳潭秋致陳林(任弼時)書信3頁;七是1939年4月23日陳潭秋在莫斯科與共產國際、中共代表團人員的談話記錄,1937年1月至1939年10月陳潭秋的活動時間表,1939年10月共產國際干部處處長莫爾德維諾夫簽字的“證明”摘錄,1941年蘇哈列夫致博爾謝夫信等文件翻譯件共13頁;八是陳潭秋在新疆期間的某年(1939年到新疆至1942年被捕前)11月14日寫給在莫斯科的李進的書信1頁;九是陳潭秋在新疆期間的某年(1939年到新疆至1942年被捕前)3月19日寫給在莫斯科的李進、李平的書信2頁。以上資料是陳潭秋的三子陳楚三遠赴俄羅斯,在有關檔案機構查找到的。上述資料是十分鮮見珍貴的第一手史料,披露了中共黨史上一些未知或知之不詳的史實細節(jié)。
一 、武漢共產黨早期組織成立的時間問題
關于武漢共產黨早期組織的成立時間,該組織最早的成員董必武、包惠僧自1937年至1978年在不同的語境下有多次回憶,董必武有1920年9月、1920年冬兩種說法,包惠僧則有是年夏秋之交、9月前后、9-10月間的說法,包還認為“北京(共產黨早期組織)可能比武漢早一點(成立)”。[1]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從其議,在《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一卷中沿用了此說。但黨史學界一般認為應取模糊概念,定在1920年秋較為妥當,因為武漢早期組織不太可能與上海中共發(fā)起組同時成立。
陳潭秋在《徐杰自傳》、《簡歷》和《調查表》中三次提到,他是1920年10月入黨的。他在《自傳》中指出:“1920年10月劉芬(后來加入取消派)受了陳獨秀的囑托,由上海到湖北物色同志,他介紹我和董必武張國恩三人入黨(不久張國恩時有反黨的言論,我同董必武決定開除他)。那時在湖北,還沒有黨的支部,只有我和董必武同志二人而已?!边@段話簡述了湖北黨的早期組織建立的緣起和明確的時間。雖然或因語境或因記憶有誤忽略了包惠僧等人,但在1921年春節(jié)前后至中共一大召開的較長時段內,實際上可能只有陳、董二人在武漢堅持。
關于武漢共產黨早期組織成立問題,還包含了一個已被談論了很久的話題,就是陳潭秋等中共早期組織成員,都認為自己是1920年入黨的,毛澤東、董必武等都有這樣的表述。如果能夠查找到陳獨秀、李大釗、張國燾、劉仁靜留存在俄羅斯的檔案,應該也是這樣表述的。換言之,他們都認為我們現在所說的中共早期組織就是現在的中國共產黨。以此而論,“中國共產黨誕生于1921年7月”的論斷是否應作適當調整呢?
二 、中共三大、四大代表身份問題
陳潭秋代表湖北黨組織參加中共三大的問題,盡管并未有歷史文件或與會者現場記錄等第一手史料支撐,但黨史界對此沒有異議。能夠證明陳潭秋出席三大的主要依據,來自于1980年3月中共三大代表徐梅坤的回憶。徐在回憶中詳細描述了如何與李大釗、陳潭秋等六人坐船從上海經香港赴廣州,還精確的提到了陳潭秋在會議上的著裝和發(fā)言的細節(jié)。[2]另外1980年2月羅章龍關于中共三大的回憶,也指出陳潭秋是三大代表。[3]
根據徐梅坤、羅章龍的回憶,陳潭秋為中共三大代表,原本似乎可以確定無疑了。但在這次新發(fā)現的陳潭秋資料中,在《徐杰自傳》中說:“我參加過黨的第一,第四,第五,三次全國代表大會,五次大會□選中央候補委員,六次大會后的五中全會被補選為中央審查委員”;在陳潭秋編寫的年表手稿中說:“參加過黨的第一次,第四次,第五次代表大會。在第五次大會當選為中央候補委員,1930年三中全會又當選為中央委員?!边@些新檔案顯示,陳潭秋應該沒有出席黨的三大。
關于陳潭秋中共四大代表身份,在陳潭秋新檔案資料發(fā)現之前,已有李維漢、鄭超麟等多位中共四大代表或親歷者回憶指陳潭秋為四大代表,[4]黨史界多予以認同而少有持異議的。唯一的使人生疑之處是陳潭秋有回憶參加了中共一大,而從未提及參加四大?,F在既然查找到了陳潭秋自己說參加中共四大的資料,便可確定了他的四大代表身份。
三、 陳潭秋加入中共早期組織前的心路歷程
陳潭秋在五四運動至參加中共早期組織前后,他的思想狀態(tài)是怎樣的?他的政治信仰如何?是研究中共創(chuàng)建史的學者非常感興趣的課題。
關于陳潭秋當時的思想狀況,現有的第一手資料是嚴重不足的,學者只能根據親友同事同學的回憶和陳潭秋的活動軌跡來揣測、推斷。由于回憶者分處不同的語境,所敘述的史實差異也較大。例如關于陳潭秋何時接受并信仰馬克思主義的問題,董必武回憶說:1919年夏與陳潭秋相識時,“由于志同道合,我們一見如故,相互交流學習馬克思主義的心得,暢談改造中國和世界的抱負,同時商定回漢后用辦報紙、辦學校的方式傳播馬克思主義”。[5]而1963年董必武在《私立武漢中學簡記》一文中卻說:“我和陳潭秋同志也只在參加中國共產黨后,才有意識地學習俄國革命。”[6]另一武漢中共早期組織成員包惠僧也說“當時,我們對于學習馬列主義知識是太少了,我們多數同志幾乎是先當了共產黨員才學習馬列主義”。[7]包惠僧的言論應是比較符合史實的,1919年夏在中國除李大釗、李漢俊等極個別的人外,包括陳獨秀在內的絕大多數先進分子都還沒有了解或接觸馬克思主義,更遑論成為馬克思主義者。但盡管存在疑惑,一些論者還是愿意相信陳潭秋此時已經是馬克思主義者了。
在新發(fā)現的陳潭秋檔案文獻中,陳潭秋簡略地談到了一些入黨前的思想狀態(tài),為研究者提供了求證的論據。根據這些資料,我們大致可以了解到:
一是陳潭秋在《徐杰自傳》中比較詳細的介紹了他五哥的政治傾向,并給予了高度評價,稱他“是(辛亥革命)武昌起義組織者之一”、“民族革命的實行家”、“空想的社會主義者”,“在南京開辦《人報》館宣傳社會主義的思想”。陳潭秋承認自己“受了五哥的一些影響”,還說自己于1913年加入過國民黨,雖然“只是掛名而已”,但不能排除他少年時存在欲向其兄看齊的愿望。這些都可印證學界通常認為的陳潭秋受五哥陳樹三影響較大的論斷,而這一點應該是陳潭秋以后轉變?yōu)轳R克思主義者的重要思想基礎。
二是陳潭秋多處提到參加了五四運動,并與參加二七罷工相提并論。考慮到陳潭秋是二七罷工的領導人之一,因此他參加五四運動應該也不是簡單被動的隨波逐流。這證實了他的同學王安庭關于陳潭秋積極推動武漢高師學生運動的回憶不虛。[8]
三是陳潭秋積極參加五四運動的內在動因是什么?陳潭秋自我剖析了幾點:“我是出身于封建家庭,受了許多舊的傳統(tǒng)的教育”;五哥的影響;“在住中學與高等學校的時候又與較進步的社會接觸,開始感染了新的思潮,于是在思想上發(fā)□了很大的矛盾,陷于苦悶的狀態(tài)?!庇终f:“加之那時帝國主義侵略(特別是日本帝國主義)的加緊與國內政治的混亂,我的思想遂傾向于無政府主義?!?/p>
這里“較進步的社會”應該指的是他的同鄉(xiāng)、姻親林育南并由此而認識的惲代英等著名無政府主義者。中國傳統(tǒng)思想中包含的修齊治平、大同社會理想是很容易與近代社會主義、無政府主義思潮碰撞結合發(fā)生共鳴的。當時很多有遠大抱負的先進分子都如同陳潭秋一樣,經歷了從傳統(tǒng)士族知識分子到無政府主義者再轉變?yōu)樯鐣髁x者的心路歷程。五四運動中的反對強權、反對壓制的精神,正是無政府主義者思想理念的體現。
陳潭秋特別強調了帝國主義侵略和國內政治混亂的外部環(huán)境對他思想變動的影響,實際上是他對辛亥革命后中國社會發(fā)展緩慢停滯倒退的不滿(其中也有五哥陳樹三對辛亥革命后社會政治現實失望不滿而給他的影響)。這種不滿也是許多資產階級民族革命分子尋找新救國之道,進而轉變?yōu)樯鐣髁x者的內在動因??梢哉f陳潭秋、董必武“一見如故”“志同道合”,的確有共同的思想基礎。
四 、陳潭秋部分履歷的認定
一是兩任江西省委書記。有關論著一般都認為陳潭秋擔任過一次江西省委書記,時間或記為大革命失敗前,或記為大革命失敗后?!吨泄惨淮蟠韰矔愄肚铩酚涀鲀纱危瑫r間分別為1927年初和7月后。陳潭秋的自傳對次數和時間有明確的記載:“1927年4月中央派我到江西整理江西的黨,代理省委書記一個月。五次大會后我仍留湖北任省委組織部長?!薄拔錆h國民黨叛變以后中央又派我去江西任組織部長,旋任省委書記?!?/p>
二是中共中央巡視員。通常認為陳潭秋先調至江蘇省委組織部后再任中央巡視員的,先后赴順直、山東(青島)、滿洲等地巡視。《徐杰自傳》則記為由江西省委書記調上海直接任中央巡視員,“曾巡視過浙江、滿洲、河北三省的工作。”這里沒有提青島,可能遺忘了。因為現在留存有陳潭秋巡視青島期間向中共中央提交的兩份巡視報告,和回到上海后于1929年10月18日提交的《巡視青島總報告》等文件,[9]因此他巡視青島是無疑的。而巡視浙江則是新的細節(jié),暫時還沒有其他史料支持,尚待進一步證實。在陳潭秋的《年表》里,1928年——1929年的任職是“中央巡視員”和“河北省中央特派員”。一般認為,陳潭秋第一次去順直是“中央巡視員”的身份,第二次去是“中央特派員”,也有稱作“中共中央特派處理順直問題專員”(同時有此身份的還有劉少奇、韓連惠,通稱“潭少連”)。[10]但在此時提交給中央的報告標題仍為“巡視順直工作報告”,可能兩種身份兼而有之。
三是領導閩西游擊戰(zhàn)。陳潭秋的《徐杰自傳》說紅軍長征后任中央分局組織部長,1935年2月率一營紅軍到閩西,擔任“領導閩西軍政委員會工作”。先前學者都認為他只是代表中央分局出席閩西軍政委員會第一次代表會議,并傳達有關文件精神,會后即赴上海治傷,然后被派往莫斯科的。筆者認為,實際上中央分局派陳潭秋去福建,是有可能要求他擔任閩西最高領導職務的(因他曾任福建省委書記)。陳潭秋稱在閩西“得到上海的信”,要他“來莫斯科出席國際七次大會”,“閩西張鼎丞同志是知道的”,因此而離開閩西。
另外陳潭秋說,“因為到上海沒有找到關系,延遲了一月多,沒有趕上(國際七次)大會?!庇行┱撝刑峒瓣愄肚镌谏虾F陂g指導了“左聯”工作,《自傳》中對此并沒有提及。
四是在莫斯科的活動和任職。現在已知的陳潭秋在莫斯科的活動情況,均出自“文革”后有關人員的回憶。比較一致的是:抵莫時間是1935年8月底。而1938年陳潭秋自述的活動情況與上文相比略有出入:抵莫時間為1935年9月底,未提出席青年共產國際六大(1935年9月25日至10月11日召開);1936年在“國際列寧學校特別班”(該校調查表上的名稱)學習,1937年被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任命為列寧學校中國部主任,同時參加共產國際中共代表團工作;1937年底列寧學校中國部取消,任《救國時報》主筆(《年表》)或編輯(《簡歷》),“同時受中共代表團委托做一部分工作”,可能就是參與翻譯《蘇聯共產黨(布)黨史簡明教程》。其中的抵莫時間及是否與會青年共產國際六大,尚需進一步求證。
五是化名。陳潭秋在《徐杰自傳》中披露了幾個不為人所知的名字:在南昌(任江西省委書記)工作時化名“王覺民”;在上海中組部、江蘇省委組織部任職時化名“孫杰”、“余光”;在哈爾濱被捕后改稱“吳覺民”。在天津(順直)、奉天另有化名,可惜陳潭秋未能回憶出。
上述對新發(fā)現的陳潭秋資料的梳理、解讀是筆者在細細品讀時的第一直感,未必準確和正確。同時筆者深感,在分屬前蘇聯的各檔案機構里,必定還蘊藏著巨量的與中共黨史、中國近現代史有關的極有價值的各種史料,因為當時但凡到過蘇聯的中共人員、中國人員以及中共歷史上的所有重要人物,都會有自傳、履歷表之類的資料收藏于各相關機構。如能發(fā)掘出這部分資料,必定可以厘清中共早期歷史中許多細節(jié)和今人難以解答的疑案。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俄藏檔案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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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0]陳潭秋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98-108.117-130. 66.84.
作者單位: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
責任編輯:周奕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