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萬里
上篇
半夜時分,一場大雪突然而至。
窗外,寒風(fēng)卷著雪花在尖叫,我就是在這尖叫聲中醒來了。
我摸摸索索擰亮了床頭的燈,端起四歲的兒子尿尿,兒子尿尿的聲音在床前的盆子里叮叮咚咚很綿長。放下兒子,我鉆進了老婆的被窩。老婆在一家私營企業(yè)上班,經(jīng)常加班到晚上10點鐘才回來,而我在一家報社上班,一周四個版是硬任務(wù),編校合一,再加上每天我都要接送兒子去幼兒園,所以每天我們都很忙很累,有時候晚上想跟老婆親熱一下,但調(diào)皮的兒子每天晚上睡得很晚,我和老婆經(jīng)常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清晨醒來時,老婆已上班走了,老婆連過雙休日也沒有,有時我就罵她們的老板,比周扒皮還周扒皮??粗掀判量嗟臉幼樱覂?nèi)心很內(nèi)疚很痛苦,老婆的同學(xué)大都嫁了大款和當(dāng)官的,他們有房有車有票子,并且不用上班,整天呆在家里享清福,而我們卻居無定所,租了一間十幾平方米的不帶衛(wèi)生間和廚房的民房。
這簡直是一個大雜院,住著十來戶人家,有賣菜的,有做生意的,有做三陪的,所以說是來自五湖四海。大雜院只有一個廁所,經(jīng)常要為用廁所用水排隊等候,有時內(nèi)急的人匆匆跑到僅能容一人蹲的廁所門前時,因里面有人,站在外邊等的人急得團團轉(zhuǎn),性急的人就拍著門說快點,里邊的人不耐煩的回應(yīng)著說,急啥嗎,我沒好呢。一到做飯時候,樓道里煤氣煙味彌漫,特別是那幾戶四川人做飯時,經(jīng)常嗆到人們噴嚏一個接著一個。
我和老婆每天里風(fēng)來雨里去的,就是為了買房子,爭取早日離開這大雜院,但在古城要買一幢房子,最少也得一二十萬,對工薪族來說,這簡直是個天文數(shù)字,但我們依然為這美好的愿望憧憬著奮斗著。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兒子睡得很香。反正今天是星期天,他想睡到啥時候就啥時起床。我摸了摸兒子的臉,情不自禁地親了一下。我突然想到星期五壓版時,其中有篇文章叫《永遠的老師》,當(dāng)時是我編輯校對的,這篇文章好像是兩月前已在我負責(zé)的副刊版刊發(fā)過,同一篇文章在我負責(zé)的版上刊發(fā)兩次,這樣影響不好,還要扣當(dāng)月工資,并且要通報批評。在我將轉(zhuǎn)正的關(guān)鍵時刻,如果犯了錯誤,這一切也許都將化為泡影。
我在這家報社干了已是四年,我工作兢兢業(yè)業(yè),深得報社領(lǐng)導(dǎo)常識,特別是主編鄭直對我非常關(guān)照,正因為他的關(guān)照我才有這次機會。在社委員討論我的轉(zhuǎn)正問題時,副主編莫非對我的意見最大,說我性格內(nèi)向,不善交際,不適合報社工作等等,而他提的一個人是他的什么親戚。隨后,章社長把我單獨叫到他的辦公室,非常關(guān)心地問我的檔案在哪里,戶口在哪里等等,我一一回答,心里暗暗高興,看來這次是要真的為我轉(zhuǎn)正了。報社去年剛蓋了家屬樓,只要是正式在編的都分到了新房,分到報社的年輕人都分到了房,分到最后還剩了四套。這次準(zhǔn)備從招聘中挑選4人轉(zhuǎn)正,如果轉(zhuǎn)了正,不就能分到房了嗎?我心里能不高興嗎?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一塊餡餅。當(dāng)時,我把我將轉(zhuǎn)正的消息告訴老婆雪兒時,她抱住我親了又親,晚上做愛特別投入和極興。
如今我犯了不該犯錯誤,一些人會趁機會在社長面前說長道短的,抓住我的“小辮子”緊緊不放。我知道社里準(zhǔn)備給我轉(zhuǎn)正時,已有人給社長寫了萬言書,說我種種的不是,這次他們肯定會落井下石,置我于死地。
我開始坐立不安,憂心忡忡。上次柳島也是犯了跟我一樣的錯誤,因副主編莫非捂著,莫非跟柳島的關(guān)系很好,這事才沒傳播開去。上一個月,我編一個作者的稿子時因校對不慎,結(jié)果把文中的一句話“1928年南京國民政府”看成了“1982年南京國民政府”,當(dāng)時有讀者打電話到編輯部詢問這事,剛好是我接的電話,我立馬解釋是校對不慎,保證今后不再犯此類錯誤。放下電話,我找來報紙一看,確實是“1982南京國民政府”。我驚出了一身冷汗,這簡直是一起嚴(yán)重的政治錯誤。前段時間,報社把中國、美國、臺灣并列起來,被新聞出版局嚴(yán)厲通報批評,社領(lǐng)導(dǎo)差點被撤職。我在忐忑不安中度過了幾天,好像沒聽到有人提這事,我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當(dāng)時我就深深地反省了一下自己,30歲的人了,怎么干事總是丟三拉四的,像個小老頭似的,沒有一點朝氣和活力。有時我就問自己,你到底是怎么了?我也不清楚我怎么會變成這樣呢?有時上班時明明把門鎖上了,走到半路時老是感到門沒鎖,就又匆匆往回趕,回家一看,門是鎖著的這才放心。我上有老下有小,父母在鄉(xiāng)下,母親又有病,常年臥病在床,小妹還在上學(xué),兒子又還小,生活的重擔(dān)全壓在我的肩上,我知道我只有挺著,不能倒下。報社等級森嚴(yán),在編的和招聘的是兩個不同級別,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在編的有醫(yī)療保險、住房公積金,各種福利等。而招聘的取了那點死工資就啥都沒有了。在編的夏有降溫費,冬有取暖費,而招聘的卻沒有,招聘的人都是鐵人,夏不怕熱冬不怕冷。逢年過節(jié),在編的年終獎能拿好幾千,而招聘的能拿一千就不錯了,這也算是領(lǐng)導(dǎo)對你的思賜和關(guān)照了。就連發(fā)那些破面破油,在編的一人兩袋,招聘的一人一袋。而招聘的干的活最多,拿得工資卻是人家在編的三分之一。如果這次我能轉(zhuǎn)正,我成了在編的,那我的人生也許將是另一種人生,至少今后不會再在這座城市流浪,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
我為我犯的錯悔恨和不安,我立馬起來翻箱倒柜找上幾個月的報紙,地上我扔滿了報紙,但我始終沒找到那份報紙,我清清楚楚記得篇文章確是曾發(fā)表過。那份報紙也許被兒子疊飛機或被老婆吃飯時拿來鋪桌子了,為了打發(fā)內(nèi)心的痛苦,我必須要找到那份報紙。
兒子醒了,一睜開眼就喊爸爸。我又端了他一次尿,他鉆進被窩不起來。我掀開他的被子,準(zhǔn)備給他穿衣送幼兒園。兒子哭著說不想去,我問他為什么不去,他說反正不想去,在家要陪我。我的心軟了,一看表已是11點多了,干脆不送他了,我說起來堆雪人,他一聽高興得跳了起來。
兒子起來后,連臉都沒有洗,就朝樓頂跑去,樓頂上積了厚厚一層雪,兒子伸出小手就抓雪朝我身上擲,我一閃沒打著,他又抓雪打來,我沒閃,雪打在我身上,兒子高興地跳了起來。打了一會兒雪仗,兒子嚷著要壘雪人,我就給他壘了一個大大的雪娃娃,兒子就給雪娃娃做眼睛、嘴巴,他的小手凍得緋紅,但他一點兒都沒感覺到冷。雪越下越大,鵝毛一般,兒子就伸手抓雪花,有時用嘴去接,我和兒子身上都落滿了雪花,看著兒子高興的樣子,我心里好羨慕他,羨慕他的童心里沒有煩惱,只有快樂。endprint
一會兒,兒子說肚子餓了,我卻沒有一點食欲,也不想做飯,就到樓下買了一包方便面給兒子泡著吃。兒子吃得津津有味,我的腦袋里卻是那份報紙,那篇文章。只有找到那份報紙,那篇文章是否發(fā)表過,這樣我的心里也就踏實了。
《德育報》是一份行業(yè)報,市面上沒有賣的,訂這個報的訂戶大都是學(xué)校的老師。我認(rèn)識幾個老師,我準(zhǔn)備打電話問問他們學(xué)校有沒有《德育報》。我就找手機,找了半天沒找到,我想一定是老婆雪兒拿走了,看來只有到報社去查了。
兒子吃完方便面,我給他加了一件毛衣,抱著他就下樓。雪越下越大,路面上積了厚厚一層的雪。兒子坐在自行車后,我推著車子走,雪地上留了一串串的腳印。我的手凍得針刺般的痛,才想起忘了戴手套,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落在我的眉毛上,眼睛上,我伸手去擦,車子一歪,兒子倒在地上哭了。我扶起兒子,大聲訴道,哭啥,叫你扶好,你不扶好。兒子忍住了淚水,我問他摔痛了沒有,兒子突然又哭了,我就安慰他,下個禮拜我?guī)闳澊?。每次帶兒子去公園,兒子嚷著要坐船,因坐船一個小時要20元,我有點心疼20元。兒子一聽坐船就停止了哭。
我來到單位時大門緊閂,我敲了半天門,一位老頭才顫顫地開了門,他問,找誰?我說明來意,老頭說,不行,上次被盜你是知道的,這次社長專門交代了的,禮拜六、禮拜天不管是誰,都不準(zhǔn)開門。我暗暗推了推兒子,低聲讓他叫爺爺。兒子叫了一聲,老頭笑逐顏開,說小朋友快來烤烤火。老頭是位固執(zhí)的人,這計不成,我決定先跟他拉家長,套近乎,然后趁機請他開辦公樓的大門。老頭說他有三個兒子,還有一個老伴,但三個兒子都不愿養(yǎng)活他,他就只好自找生路謀了一份看大門的工作。前些日子單位失盜,社里差點辭退了他,是他苦苦求情才被留了下來,當(dāng)時他保證以后再也不出現(xiàn)類似事件。老頭滿頭白發(fā),我心里對他有一點憫惜,便不好再提請他開大門的事。我和老頭又說了一些別的事情,然后帶著兒子迎著風(fēng)雪走了。
我?guī)е鴥鹤尤チ?,六中我認(rèn)識一位老師,他們學(xué)校訂有《德育報》。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訓(xùn),我沒有直接給看門的人打招呼,帶著兒子頭也不回理直氣壯的走了進去??撮T的眼很閃,叫住了我,問我找誰?我報了姓名,登記了才讓進去。我敲了半天門,隔壁的不耐煩地開了門說,他們不在家。
我失落地回了家,腦子里裝的卻是那份報紙,那份報紙塞滿了我的腦子,我感到我的腦子在膨脹在變大。兒子不停地叫著我,一會兒說餓,一會兒叫我給他買滑雪板,我心里特別的煩,大聲斥責(zé)他不要叫了,但他依然纏住我,我生氣地打了他一巴掌,他嗚嗚地哭了起來,我不理他,便躺在床上睡了起來。
看到兒子可憐的樣子,我心里開始自責(zé),童心里沒有憂愁、煩惱,我不該在我不高興的時候把火發(fā)泄在他身上。我抱起了他,擦干了他臉上的淚水,他躺在床上一會兒竟睡著了??粗男∧槪倚睦锓浅ky過,把他的一雙凍得緋紅的小腳緊緊握在胸口,我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等會兒老婆就要回來了,我就開始洗菜、做飯。這時我聽到樓下熟悉的腳步聲音,我知道是老婆雪兒。雪兒見了我眼光很冷,我說回來了。她頭一偏,走進了屋里。以前我做飯時,老婆見了我總是高興地叫道,老公,我回來了,可今日我感到氣氛不對,該不會是被老板炒魷魚了,還是別的原因?我跟了進去問,今天怎么了?雪兒不吱聲,眼淚卻滾了下來。我說,到底出了什么事?雪兒冰冷地說,你的老情人今天給你打電話了。沒認(rèn)識雪兒前,我曾跟云兒相好過,僅僅是彼此好感而已,后來云兒嫁了人,我和她就失去了聯(lián)系。轉(zhuǎn)眼間十年過去了,云兒偶爾從一個同學(xué)嘴里得知了我的手機號碼,前些日子她給我打了一個問候電話,語氣很傷感,好像日子過得不盡如人意。本來我想把云兒打電話的事告訴老婆的,老婆也知我跟云兒之間的事,為此事她一直耿耿于懷,有時我和老婆吵架時,她總是說你這個花心蘿卜,怎么不去找云兒。當(dāng)時我怕老婆吃醋,就沒有把云兒打電話的事告訴她,沒想到云兒今天又打電話來時,恰好手機被老婆拿著的。聽了老婆的話,我說,嚇我一跳,我以為是啥大不了的事呢,其實我跟云兒之間根本沒有啥,我連她的手都沒碰過。雪兒說,她說她上次給你打過電話,你為啥要瞞著我?我說,我怕你吃醋,怕你把問題搞復(fù)雜化,所以沒敢告訴你。老婆大人,我錯了,以后不敢了。這時我聞到了灶上菜的糊味,立馬朝外跑,菜炒糊了,我把炒糊了的菜端上桌子時,老婆說,看你的臭手藝。我說,夫妻之間關(guān)鍵要配合好,‘配合是我跟老婆之間的暗語,是指床上的配合。老婆突然笑了,老婆一笑,我知道她的氣消了。我趁機把單位的事告訴了她,過日子吃飯生存畢竟是首要問題,老婆聽了也非常著急,也開始為我分憂解愁,出謀劃策。
這時兒子醒了,雪兒抱著兒子親了又親。兒子吃了飯,就纏著雪兒做游戲,雪兒今晚卻沒看她最喜歡看的韓國電視連續(xù)劇。
我悄悄地躺在床上睡了起來,我企盼著黎明早日來到。
天沒亮我就起來給迷迷糊糊的兒子穿衣,把兒子送到幼兒園后,我就十萬火急地朝報社趕。到報社一翻報紙,那篇文章確實已發(fā)表過,我癱在那里,心想完了。
9點鐘時,最新一期的報紙送到辦公室時,我迫不待的翻到最后一版,最后一版是個整版廣告,看來是壓版時臨時把文章?lián)Q成廣告的。我拿著報紙高興得跳了起來,大聲叫了一聲“耶”。
“今天為啥這么高興?”和我一個辦公室的小女孩問我。
“今天老百姓真高興!”
中篇
社委會初步?jīng)Q定從招聘的優(yōu)秀者之間挑選四個人轉(zhuǎn)正,這四個人就是鄭艷艷、武芳、張建軍和我。但我做夢也沒想到的是,鄭艷艷和武芳卻悄無聲息地給轉(zhuǎn)正了。檔案都已到了報社,從下月起他們的工資就將比我的工資多二倍。我得知這個消息時,當(dāng)時一下都蒙了,憑工作能力,我比鄭艷艷、武芳強多了,為什么給她們轉(zhuǎn)正而不給我轉(zhuǎn)正?難道是背后副主編莫非大力反對我的緣故,我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也不知為什么他總是跟我作對、為難我。
我去找主編鄭直了解一下情況,春節(jié)回老家時我特地帶了一些當(dāng)?shù)氐耐撂禺a(chǎn)木耳和香菇,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送他。天黑時,我提著東西跟做賊一樣低著頭生怕遇見熟人,好在鄭直的家我去過一次。那次我陪鄭直到一所學(xué)校去采訪,其實采訪是假,人家把稿子都寫好了,校長跟鄭直以前都認(rèn)識,關(guān)系也不錯,吃完豐盛的晚飯后,他們又請我去卡拉OK了一會兒,晚上住的是市里最豪華的酒店。我第一次真正的體會到了為什么人們把記者稱為無冕之王。走時人家送了不少東西和紀(jì)念品,送我的那份我沒要,我全讓給了鄭直,當(dāng)時這些東西是我給他搬到家里的。鄭直的家我是記得清清楚楚的,我飛快上樓,敲開了鄭直家的門,鄭直見是我,高興地說,請進。endprint
我把東西朝桌子上一放說,帶了點家鄉(xiāng)土產(chǎn),請品嘗一下。
鄭直推辭著說,算了吧。
我說是自家種的,不值幾個錢他才收下。
鄭直說,鄭艷艷、武芳提檔案的事,我是事后才知道的。為什么對你遲遲不轉(zhuǎn)正,因背后一些人在社長面前說了你一些壞話,所以才拖了下來,但社長念你是一個人才,你在全國發(fā)表了那么多的文章,社長還是非常器重你的,他的意思是再觀察你幾個月,然后把你調(diào)進來。
我說,以后還靠你多多關(guān)照。
鄭直笑了笑說,你跟了我這么多年,我一定會盡力幫你的。
離開鄭直的家時,我的心情好多了,一彎月牙掛在天上,街上很冷清,一陣寒風(fēng)使我不禁顫抖了一下,我又抬頭望了望這熟悉而又陌生的月牙,在城市我每天都繃著精神拼命地工作,工作的壓力,生活的壓力使我已忘記了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忘記跟朋友的關(guān)系,我感覺自己生活在一個狹小的籠子里,而我所有的希望就是能像一個民辦教師轉(zhuǎn)為公辦教師一樣。
短暫又漫長的三個月過去了,在這三個月里我工作兢兢業(yè)業(yè),在做人上很謹(jǐn)慎,每天我見誰都笑,每天我都在嚴(yán)厲要求自己多做事少說話。我的努力終于換來了章社長對我的關(guān)愛。
那天是星期五,鄭直笑了笑對我說,章社長叫你到他那里去一下。
章社長的辦公室在五樓,我忐忑不安地站在他門前,我用左手捂住跳動的心,然后敲了敲門。
請進!
我像一個小學(xué)生做錯事般雙手垂在兩邊,準(zhǔn)備洗耳恭聽,我努力的笑了笑說,章社長,你找我?
章社長放下手中的筆,笑了笑說,先坐下。
我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章社長說,你是哪個學(xué)校畢業(yè)的?我說是西北大學(xué)。他又問我的檔案在哪里,我說是在人才市場。章社長笑著說,經(jīng)社委會研究決定給你轉(zhuǎn)正,下個禮拜星期一讓負責(zé)人事的把你的檔案提過來,你的關(guān)系一過來,你也就屬于在編的了,工資也就比招聘的高多了。多年的夢想終于將實現(xiàn),我按捺住狂跳的心,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我笑著說,謝謝你,章社長,我會好好干的,決不會辜負你的希望的。
我回到辦公室把這好消息告訴了鄭直,鄭直微微笑了笑說,該請客了吧!我是一個異鄉(xiāng)人,能從招聘的一下變?yōu)閹Ь幹频?,這是好多人的夢寐以求的事情,對我來說也意味著結(jié)束漂泊的生活,結(jié)束居無定所的日子,這高興的事,確實該請客。我說,那就定在家家樂酒家吧。鄭直說,開玩笑的,怎么當(dāng)真了呢。我說,我早就該請客了。
中午12點,我們準(zhǔn)時來到了家家樂酒家,應(yīng)邀而來的共5位,除了鄭直還請了一位對我也不錯的副主編高陽海,兩位關(guān)系不錯的同事和一位年輕的美編小周,本來我也順便請了莫非的,但他沒來,來不來沒關(guān)系,反正我的話說到了。我們點好菜后,鄭直說了開場白后,大家紛紛向我表示祝賀,向我敬酒,我也回敬著大家,最后我是被扶著回去的。
漫長的星期六和星期日終于過去了,星期一上班我去的很早,辦公室的樓道里睡滿了人,空氣似乎彌漫著不祥的陰云,空氣很沉悶。我感到很奇怪,那些陌生人為何睡在這里呢?同事們紛紛來上班,開始悄悄私語。后來我才知道章社長40萬剛買了輛新車,第一天上路就撞死了一位年僅17歲的少年,家人鬧著要賠30萬,社長怕死者的家屬對他采取過激的辦法,暫時躲起來不來上班了,全盤事情委托副社長代勞。
每間辦公室都在談?wù)摯耸?,鬧得沸沸揚揚,此事對我來說如一盆冷水潑在我頭上,原計劃今天對我提檔案的事情看來要推遲了。我最怕的是夜長夢多、節(jié)外生枝。
一個禮拜后,事情終于平靜了,章社長才露面,并召開了全社職工大會,在會上章社長把小車撞人的事做了一翻解釋,他說那天周六他的司機順便給他父親捎點藥,沒想到走半路上橫沖出一少年,后來通過交警調(diào)查,責(zé)任在那小孩,后經(jīng)雙方調(diào)解,賠了3萬才把此事了結(jié)了。
不久,我見到章社長,章社長見了我點頭一笑,我向他也一笑。我希望章社長叫住我,讓我到他辦公室去一趟,但章社長笑了笑便走了。我想問他提檔案的事,話到嘴邊便退了回去。我心里氣憤憤地罵了一句,該死的小孩,是你打破了我的計劃。
幾天后,又是一件突兀起來的事件發(fā)生了,它如一枚炸彈在報社爆炸。一封封的匿名信件飛到每個辦公室,信件是打印的,每封信都一樣,信件的大致內(nèi)容是控訴報社一把手打著教育廳的名義,搞攤派發(fā)行學(xué)生雜志,害得學(xué)生人手一本,家長意見很很大。同時他私人還辦了一份學(xué)生刊物,通過各過地教育局發(fā)行,得到的錢全落入私人腰包。落款是寶雞市17位教師。對社長有意見的幾個人,便得意洋洋的把匿名信貼在辦公室現(xiàn)眼的位置上。我想這匿名信,章社長肯定也收到了一份。
報社的主要經(jīng)濟來源,是靠《德育報》下面的三份學(xué)生雜志,每份發(fā)行量都在百萬份,這三份學(xué)生雜志都是內(nèi)刊,為什么內(nèi)刊發(fā)行量能如此大呢?章社長自有他的一套辦法,《教育報》的主管部門是教育廳,便以教育廳名義發(fā)文件給全省的教育局,并和當(dāng)?shù)亟逃趾瀰f(xié)議,年發(fā)行量達規(guī)定的數(shù)量,不但要重獎,還要免費讓教育局一把手出國旅游。我曾參加一次發(fā)行大會,負責(zé)接待工作,每年一次的發(fā)行會規(guī)模很大,幾百人聚在大酒店里吃吃喝喝,并且每人至少都有幾百元的紀(jì)念品,然后兵分幾路,去全國有名景點旅游。我曾私下里問過會計吳綱,每年的發(fā)行會要花多少錢,他說至少也是幾十萬。我心里暗暗吃驚,我每月的工資才1000元,1000元還不夠領(lǐng)導(dǎo)們的一桌飯錢,當(dāng)時我內(nèi)心里也非常責(zé)備章社長,每年贏利幾千萬,為什么對我們招聘的卻給那么可憐的一點工資呢?好在是章社長準(zhǔn)備給我轉(zhuǎn)正,是帶國家編制的,我于是自我安慰: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牛奶會有的,面包會有的。
我為章社長擔(dān)憂,為我的前途擔(dān)憂,我怕再發(fā)生一些對我不利的事情,我在忐忑不安中度過了幾天。
我擔(dān)心的事情終于再次發(fā)生,寶雞市17教師的匿名信在中央的一份內(nèi)參刊登了出來,一位副總理親自批示:如屬實,要嚴(yán)查辦。新聞出版局、稅務(wù)局、審計局等紛紛來到報社調(diào)查此事??磥碛腥艘谜律玳L于死地,如果章社長倒下了,我的希望前途都將付之一炬。我晚上開始失眠,時時為章社長祈禱,請求上保佑他平安。endprint
幾天后,報社又召開了全社職工大會,章社長在大會上說,寫匿名信的人為什么知道那么多內(nèi)情呢?言下之意是單位內(nèi)部人寫的匿名信。大會一片沉默,接著有人竊竊私語,大會頓時混亂。章社長拍了拍桌子,然后開始念審計報告,念完后他說,這次審記結(jié)果基本沒啥問題,大家盡管放心,有啥事當(dāng)面提出來,不要背后指指點點,拉幫結(jié)派,人浮于事,要把精力用在工作上,不要用在斜門歪道上。散會后,我終于長嘆一口氣,沒問題就好。
報社沒有辦公樓,在一家酒店里臨時租了二層樓辦公,中午時分,住得遠的一般不回家,為了打發(fā)這中午漫長的時光,我們就打牌,一位是會計吳綱,一位是頗有藝術(shù)氣質(zhì)的王飛,一位是老編老張,本來我死活不打的,三缺一經(jīng)不住他們的勸說我最終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沒想到一打,我們就廢寢忘食,甚至下班后還打到晚上。一次,我問會計吳綱,這次審計報告真的沒啥?吳綱說,基本沒啥,但請審計局那幫人吃飯就花了四五萬。吳綱知說話漏了嘴,便不吱聲了。王飛是報社的三朝元老,他曾當(dāng)過總編辦主任,但章社長上臺后就免了他的官,他對章社長意見很大,有人懷疑是他寫的匿名信,他笑了笑說,出牌,別說不高興的事。
不久,我聽有人組織了單位在編的職工聯(lián)名寫信告章社長,并且私下里還開了一個會議,但這聯(lián)名簽名的黑名單,還是落到了章社長的手里。后來我才得知,這簽名中果然有王飛,使我吃驚的是鄭艷艷、武芳、劉過、張志兵等也簽了名,章社長做夢也沒想到就是他親手提拔的人也會告他。聽說劉過當(dāng)年大學(xué)畢業(yè)想進《德育報》社,章社長說暫時不要人,他就跪在章社長面前苦苦求情,章社長才收留了他,沒想到他也會告章社長,章社長看到這份名單后,心里又會怎么想呢?我真為章社長擔(dān)心,再次請求上帝保佑他渡過難關(guān),好早日把我的關(guān)系調(diào)進來。
星期天,我把兒子送到幼兒園后便來到了單位,我想洗個澡,把煩惱痛苦統(tǒng)統(tǒng)洗掉。會計室的門開著,沒有一點動靜,我就打開我的辦公室在浴池里美美沖了一個澡。洗完后渾身輕松,心里也高興了許多。我準(zhǔn)備走時,會計室的門還開著,我好奇的走了進去,里面沒人,我看見吳綱的辦公桌上壓著一張紙,我好奇的一看,信的內(nèi)容如下,“我走了,我不過是一個犧牲品而已。”我大吃一驚,就給他一個辦公室的小趙打電話,小趙匆匆趕來了,立馬又給副社長打電話。副社長趕來后,看了看紙條說,吳綱一定出事了,趕快去找。我們兵分幾路,便給吳綱家里打電話,他老婆說她也在找吳綱。我們又給他幾個要好的朋友打電話,都說沒見吳綱。大家?guī)仔r后紛紛又回到單位,還是沒見吳綱,難道是他攜款外逃,小趙一察看,錢一分不少,他去了哪里呢?
我去鍋爐房打水,鍋爐房在樓西的拐角處,那里燈光很暗,我打開燈時大吃一驚,鍋爐房里掛著一個人,那人就是吳綱。我嚇得叫了起來。是自殺,還是他殺?副社長趕來一看,就打電話報了警。警察趕來后經(jīng)過調(diào)查,得出結(jié)論是自殺。
吳綱為什么要自殺?吳綱的死如一枚炸彈在報社爆炸了,人們無心上班,整天議論紛紛,矛頭紛紛指向章社長。吳綱在遺言中說他是犧牲品,難道是章社長對他施加了壓力,還是吳綱有什么難言之隱?據(jù)一位消息靈通的人說,2008年以前的賬目全沒了,錢的去向不明,是不是他貪污了?還是有別的原因?反正死無對證。吳綱的靈魂仿佛籠罩在報社的上空。膽小的不敢來上班,甚至連鍋爐房的水也不敢喝了,還沒到下班時已是人去樓空了。
這段時間,我一直都沒見到章社長。
那天,由幾十人組成的游行隊伍打著旗子來到教育廳里靜坐和抗議,紛紛要求對吳綱的死作出交代,要求財務(wù)公開,說明這幾年錢的去向,對廣大職工一個圓滿的答復(fù)。當(dāng)時我路過教育廳看見了這一幕,怕被這些熟人看見,便低下頭匆匆走了。那幾天,我的心情一直不好,我不明白人與人之間為什么要勾心斗角,為什么非要置章社長于死地?
工作組開始進駐報社,紛紛找每位在編的談話,然后讓每人推薦幾位領(lǐng)導(dǎo)候選人??磥磉@次對領(lǐng)導(dǎo)班子要做調(diào)整了,好像打算要從本單位提拔一位社長。這條消息對我來說如一盆冷水潑在我的頭上,如果章社長這次下臺了,我的調(diào)動也將泡湯,我的房子夢也將破滅,我開始恨那些鬧事之人,是他們擊碎了我的好夢。
兩位副社長一位年齡已到退休了,另一位主動提出提前內(nèi)退,還有一位副總也調(diào)走了,社委會已名存實亡,難道章社長真的會下臺嗎?我憂心忡忡,整天唉聲嘆氣。
一個月后,我見到了教育廳的那份文件,章社長退居二線,當(dāng)總編一職。社長、書記都是從外單位調(diào)來的,社長叫章青天,書記叫章大海。一些人原本打算搞倒章社長,沒想到章社長變成了總編,對于這個結(jié)果有的人不滿意,有的人想搞倒章社長后,然后趁機也能當(dāng)上社長總編之類的官,沒想到他們的希望也破滅了,于是他們再次組織游行隊伍來到廳長辦公室靜坐。其實,上級原本打算是從本單位選一位社長的,但彼此都熟悉,選誰都將不服氣,這樣只會把局勢越搞越糟,于是上級干脆從外單位調(diào)一位社長。
我調(diào)動的事徹底沒希望了,我的心里很痛苦很憂傷。我獨自在一家餐廳喝酒,正好遇上了也來吃飯的王飛,我們倆人便坐在一起喝酒。一瓶白酒很快便喝完了,當(dāng)開始喝第二瓶的時候,王飛的話開始多了,他說章社長是個大貪官,是個狡猾的狐貍,在南郊還買了一幢豪華別墅,如果不是會計自殺,死無對證,如果不是他上面有人保他,章社長早就被抓起來槍斃了。我說,你說話要有證據(jù),不能信口開河。
王飛一拍桌子說,我說的絕對真實,只怪你太老實了,所以你的轉(zhuǎn)正便拖了下來。你也不想想,鄭艷艷為什么能轉(zhuǎn)正,因為她有錢,她的孩子從小就在英國上學(xué)。她肯花錢,肯送禮,你花得起嗎?武芳為什么能轉(zhuǎn)正,因為她長得漂亮不說,最主要的是她親戚在稅務(wù)局當(dāng)官,章社長就把自己姨妹子介紹到稅務(wù)局,做一個等價交換的生意。我端起酒杯猛喝幾口,我內(nèi)心里自問,這是真的嗎?如果當(dāng)初我用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幾萬元錢送給章社長,結(jié)果又會怎樣呢?
我從來沒像今天這么大醉過,我是被抬著回去的。
我的夢碎了。endprint
下篇
新社長章青天走馬上任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人們都在等待新火燃燒起來。但一切都是平靜的,是按班就部,直到半年后,新社長章青天下令辭退招聘人員,好在鄭直在社長的面前對我的美言,我才留了下來。接著章青天又把《德育報》的幾個部門合并,只留一個編輯部,推行部門竟聘制。鄭直被安排到《自考報》當(dāng)主編,《德育報》主編一職暫時由新調(diào)來的趙冬來代理。趙冬是我的老鄉(xiāng),對人誠懇,對我非常關(guān)照。
火熱的七月,競聘的工作終于開始了,《德育報》主編競聘報名只有趙冬和莫非兩人。我開始擔(dān)心,如果萬一莫非竟聘上了,那么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就又可能面臨著失業(yè)。因為用人權(quán)掌握在莫非的手中。就在我內(nèi)心忐忑不安時,競聘結(jié)果出來了,主編一職是趙冬,我終于可以長嘆一口氣了。
為了節(jié)省開支,社里給《德育報》安排了12個崗位,規(guī)定在編的不少于8人,剩下的4個崗位從招聘的人員中選擇,目前《德育報》共15人,在編的8人,招聘的7人,如果按照社里的規(guī)定,那么招聘的人員中必須要走3人,我剛松了一口氣,如今又令我坐立不安、憂心忡忡,生怕自己被下崗,我于時連夜寫了一份競聘書,在演講中我很成功。
我競聘上崗了,我負責(zé)副刊,一周4個版,莫非被安排為副主任,負責(zé)新聞和副刊。
我怕莫非故意找我的毛病,我編稿盡量仔細,同時還約了一批名家的稿子,但我每次編的稿子都要被他槍斃一批,然后他換上他的關(guān)系稿。剛開始,他把他的關(guān)系稿編好后,讓我在初審一欄中簽一下字,后來干脆不讓我簽了,直接把他的關(guān)系稿送上去。自由來稿槍斃倒罷了,但那些名家的稿子被槍斃了,我心里就有點不高興了。更可氣的是他自己寫的稿跟別的報社編輯的稿子互相交換發(fā)表,《德育報》副刊成了那幾個人的專欄,幾乎每期都有他們的稿子?!兜掠龍蟆肥且环菝嫦蚪處煹膱蠹垼處煂懙奈膶W(xué)作品一概不用,莫非嫌他們的文章沒有品位,專發(fā)那些所謂的名家的稿了,而我約的名家稿能否用上還要看莫非的臉色,結(jié)果弄得我不知如何去編稿,反爾把心思放在揣摩莫非的愛好,猜他喜歡哪方面的稿子。
自由來稿越來越少了,每次到我交稿日期我就發(fā)愁,實在沒有稿子,只好硬湊一個版交上去,交上去的稿子又被槍斃一批。有時我不免在同事面前發(fā)發(fā)牢騷。
不久,我聽到背后有人說我編的稿子質(zhì)量不行。我想如果我編的稿子質(zhì)量不行,為什么會在短短的半年被《雜文選刊》、《青年博覽》等轉(zhuǎn)載了20余篇呢?莫非說我編的稿子不行,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槍斃我的稿子,然后換上他的關(guān)系稿。
一天,趙冬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他說:“你以后要按時交稿子?!?/p>
我說,“我每次都是按時交稿子,不過只有兩次稍稍晚了些?!?/p>
“你以后注意一點。”趙冬還想說什么,這時有人敲門,進來的是莫非,我立馬離開趙冬的辦公室。
這時,報社又來了一位年輕人,好像安排在記者部,直到一個月后,我才明白他是來接替我的工作的,我才明白趙冬找我談話的意思。這個人是莫非介紹過來的,是他的一個親戚,這樣莫非用他的親信就可以想用誰的稿子就用誰的稿子,也免去了背后的閑話。我想起柳島的一句話,這個單位雖小,人復(fù)雜,多干事,少說話。那么我對莫非的一些牢騷一定有人傳給了他。怪不得他要收拾我。這些年我來一直編副刊,突然將我安排在新聞部做記者,做新聞不是我的強項,看來今后的日子不好過了。
第一次采訪,我被安排去蘭州采訪一位年輕教師因末位淘汰制走進精神病院的事,莫非叫我寫采訪提綱,寫了幾次他都不滿意,我反復(fù)改了幾次,把該問的問題全列了出來,他這才滿意。
到蘭州后,我采訪得知這件事可以說是一條假新聞,因記者沒采訪當(dāng)事人才造成的后果,報社已賠禮道歉。當(dāng)事人不愿此事接受任何媒體采訪,以免把事情鬧大,造成不必要的后果。我花了幾天幾夜寫的采訪提綱沒用上,回去后一定沒有好果子吃,我不由得苦笑了。
回去后,我把情況給趙冬做了匯報,他說:“這件事情有可原,不能怪你,沒啥。”
我心中松一了口氣。
“花了報社的錢,結(jié)果回來卻不會寫稿子?!?/p>
“還是寫小說的,卻不會寫新聞稿?!?/p>
我聽到了背后有人對我的議論,我傷心得幾乎欲哭。
第二次我安排去昆明采訪“萬名教師家訪”活動?;貋砗?,經(jīng)過幾天幾夜的寫作,稿子終于寫成了,我感到很滿意,交給莫非看,莫非還沒看完就說重寫。我又絞盡腦汁重寫,又苦苦熬兩個晚上,再次拿給莫非看,他還是不滿意。我就按照他的意思改,仿佛這次去采訪的是他,而不是我,第三次給他看時,他終于發(fā)火了,“你是寫小說的,怎么連通訊都不會寫?寫了半個多月,都沒寫出來,我看你要考慮一下這個崗位適不適合你了?”莫非的意思很明確,干不了就走人。
我窩著一肚子的氣回到家,我頭昏腦漲,斜躺在沙發(fā)上。兒子看著電視上的《貓和老鼠》又蹦又跳,我不耐煩地說:“聲音小一點,不要跳了。”兒子不聽,我啪的關(guān)了電視。兒子過來搶遙控器,我不知哪來的這么大的火,我把遙控器打在他的臉上,他嗚嗚哭了起來。老婆回來見冰冷灶火,兒子又哭,就說我種種不是,說我要房子沒房子,要錢沒錢,脾氣倒大得不得了。我揚起玻璃杯砸了,我跟老婆沙了起來,吵得天昏地暗。
一連幾天,我和老婆互不說話。工作不順,回到家里又受氣,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我開始學(xué)會了抽煙、喝酒來麻醉自己。痛苦的根源是“錢”字,我開始瘋狂地買彩票,渴望中個500萬,如果中了500萬,我第一件事就是辭去工作,不再受那鳥氣了,然后買幢別墅和一輛小車,氣死那幫兔崽子。
我的性格變了,變得沉默寡言,不茍言笑,整天板著一張苦瓜臉。
單位在太白山搞了一個發(fā)行大會,我也參加了。會開完后,然后乘索道上山觀光,望著腳下的山崗和樹木,我突然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感覺到了自己像是在飛,我想起小時候老師問我長大后的理想是啥,我說是當(dāng)玉皇大帝,全班頓時哄堂大笑。想起當(dāng)時的情景,我不由得大笑起來,我脫口而出,“我是玉皇大帝?!眅ndprint
人們都用怪怪的眼光望著我。
“我是玉皇大帝!”我雙手合掌大喊起來,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松弛過,站在山中使人忘記了一切的痛苦和煩惱。
人們的目光充滿了異樣,只要我高興,我不管別人怎么看我,今天難得這么放松。
我跑上山頂,腳下云霧繚繞,站在山頂上我伸開雙手,閉上眼睛,“我是玉皇大帝!”我感覺到了我在天上飛,我穿過樹林,穿過白云……
柳島緊緊抓住了我的手,把我拽了下來。
書記笑著說,“我們下山吧!”
我說,“剛上來,怎么就下山了。剛才我正在天上飛呢!”
他們抓住我的手,幾乎是把我押下山的。接著我就被推進一輛車?yán)铮瑫涀谇懊?,我被柳島和劉過夾在中間。小車一路狂奔,天黑時分,來到一家醫(yī)院,我一看院名是幾個醒目的大字:“XX精神病院,”我很奇怪,他們怎么把車開到這里來了?我就跟著他們下車,柳島和劉過一左一右抓住我的手把我推進了醫(yī)院。
我明白了,他們把我當(dāng)成精神病了。我大吃一驚,推門欲跑。劉過緊緊抓住我不松手,我伸開巴掌打在他的臉上,“放開我,我不是病人?!贬t(yī)生找來繩子強行把我捆在了床上。
醫(yī)生朝我身上打一針,我疲憊地睡著了。
第二天,老婆趕來了。她抱住我哭了,“都怪我給你施加了太大的壓力,你好好養(yǎng)病吧,只要你病好了,我不要房子都心甘情愿?!?/p>
我有氣無力地說:“我沒有病,只是這段時間高度緊張,高度疲勞的結(jié)果?!?/p>
老婆抓住我的手哭得更傷心了。
半個月后,我出院了,我精神煥發(fā),我準(zhǔn)備要好好地工作。
我就去單位,人們見了我躲躲閃閃。我在樓道遇見了劉過,跟著進了他的辦公室,我說,“請原諒我當(dāng)時對你的無禮,大人不記小人過?!眲⑦^笑著說,“沒事,沒事。現(xiàn)在職工已開始聯(lián)名寫信告章青天社長了,好像是經(jīng)濟和作風(fēng)上的問題,不說了,一言難盡?!?/p>
我推開了趙冬的辦公室,他見了我問寒問暖,使我非常感動。接著他長嘆一口氣說,“經(jīng)社委會研究決定,社里已發(fā)了辭退你的文件?!彼盐募f給了我,我強忍住了淚水,我站了起來,寒顫顫地退了出來。
我回頭望了望自己工作了6年的地方,如今就這樣悄然而別,沒有人來送我,沒有人來為我祝福,我的淚水突然流了出來。
這時鵝毛般地雪花飛舞了起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