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玲
(南京化工職業(yè)技術學院圖書館,南京210048)
王謇治文獻學方法述略
●王 玲
(南京化工職業(yè)技術學院圖書館,南京210048)
王謇;文獻學方法;學術貢獻
王謇是近代著名的文獻學家,他在金石學、目錄學、藏書史和方志學等方面有著獨到的研究方法,考察王謇的治文獻學方法對于中國傳統(tǒng)學術研究有重要的意義。
王謇(1888~1969),字佩諍,號瓠廬,晚號瓠叟,江蘇吳縣人。1915年,王謇從東吳大學畢業(yè)后,曾任蘇州女中教務主任,振華女校副校長。1928年,他到東吳大學教授《本國文學》課程。同年,南京中山大學俞慶棠因王氏精于版本目錄之學,遂推薦他到省立蘇州圖書館任職,擔任編目部主任并負責館刊的編輯工作。他在該崗位上的任職一直持續(xù)到1937年??箲?zhàn)時期,在館長蔣鏡寰的帶領下,將該館40余箱善本書藏至西山包山寺,使這些善本書免遭戰(zhàn)火的毀壞。1919年至1933年,王謇任《吳縣志》協(xié)纂,該縣志共80卷,分訂成40冊,歷時十四載才正式出版。1937年,王謇移居上海,先后任上海震旦大學、大同大學、上海東吳大學法學院等院校教授。新中國成立后,任華東師范大學教授。[1]王謇是我國著名的文獻學家,于版本目錄學、金石學、藏書史以及方志學都有著較為精深的研究,著作有《續(xù)叢書舉要》《吳中金石記》《續(xù)補藏書紀事詩》以及《宋平江城坊考》等。
1933年,王謇在給杭州鄒景叔所刊行的《藝術叢編》之中的《周金文存》所作的序中,就金石之學的若干問題發(fā)表了自己的見解。他說:“傳撫失真,點畫偽舛,一失也;見聞所限,搜集未備,二失也;疏于鑒別,真贗雜揉,三失也;昧于義例考釋或疏,四失也?!保?]此“四失”是王謇對金文版本及流傳中所產生問題的精辟概括。
1929年,王謇在《江蘇省立蘇州圖書館館刊》上發(fā)表了《再補金石學錄》一文。王謇以金石著述人物為寫作的基本單元,從介紹人物的字、號及籍貫開始,接著介紹其金石方面的貢獻(或與金石相關事跡),最后則是該人物金石學方面的著述。當然,最簡略的只有字、號、籍貫和金石學著述介紹。值得注意的是,每個人物的后面一般都有引用文獻的出處。王謇對金石著述人物的搜集還是比較全面的,僅《再補金石學錄》(卷一)就收集了近70名人物。在這些金石著述人物中,著名的藏書家有周中孚、莫友芝、潘祖蔭、葉昌熾、譚獻、王懿榮、孫詒讓、俞樾、劉鶚等。[3]《再補金石學錄》嚴格來說只是金石文獻資料的輯錄,但征引文獻的選擇范圍還是比較廣的,學術性也較強。
《再補金石學錄》所研究的對象較為寬泛,而《吳中金石記》研究對象則較為專一,更為重要的是,《吳中金石記》在研究的系統(tǒng)性以及深度方面皆有所革新,有些革新也是前所未有的。首先,該著述以吳中的金石為研究對象,且以金石本身的內容為研究主體,而不是以金石人物為中心。如,《海西公墓磚》《慧影造象》《平原鄉(xiāng)魯國閔君墓志銘》等。其次,在金石的記述方式上,以出土(發(fā)現)的實物或所記載的事項為寫作的基本單元,突出金石文獻為主體的寫作模式。最后,在金石文獻的考證上至為詳盡,不僅有題名,還有金石形制、行數、字數等的具體描述以及詳細的考證過程。如在考證《沈兼等題名》時,就對該石刻描述道:“刻高二尺四寸,廣一尺六寸,四行,每行七八字不等,徑二寸五分。”[4]另外,除了注明征引文獻外,王謇還對相關的金石考證以“謇按”形式作相應的解釋與說明。對于那些金石實物已經亡佚的,還考證、輯錄出其中的文字。[5]《吳中金石記》分別于1929年、1930年和1932年分三期發(fā)表在《江蘇省立蘇州圖書館館刊》上,時間跨度之大以及考證之縝密、嚴謹,在金石學研究上頗具水準。
《叢書舉要》自刊行以后,歷經多次增補。王謇在叢書書目方面也頗有建樹,在前人的基礎上,立意續(xù)寫《叢書舉要》。他說:“先儒墨跡復毫發(fā)不爽,足資玩索。爰略廣前例,凡綴輯印行之國學善本,雖非棗梨,亦并列入。”[6]
王謇《續(xù)叢書舉要》在收錄上仍以叢書名和各輯(集)為排列順序。叢書名后以“正編、續(xù)編、外編”或“第某集”或“甲、乙、丙、丁等”為子目錄編號,再列出相應的書目。王謇所收叢書書目涉及的范圍較廣,經史子集乃至近代叢書無不包含。其中不乏名人編纂之叢書,如羅振玉《雪堂校刊叢書》。當然,其中也有近代著名的出版機構,如上海商務印書館等出版的叢書,該出版社就出版了《涵芬樓叢書》。王謇在叢書中所列的書目大多標注出著者、版本等情況。如上海涵芬樓鉛印本《文藝叢刻》即列出每一種書的著者,分別是王國維《宋元戲曲史》、吳梅《顧曲塵談》、玉獅老人《讀畫輯略》、孫毓修《歐美小說叢談》、薛鳳昌《邃漢齋謎語》、孫毓修《中國雕版源流考》、王夢生《梨園佳話》、許家慶《西洋演劇史》、錢靜芳《小說叢考》、張起南《槖園春燈話》和蔣瑞藻《小說考證續(xù)考證》等11種。[7]
王謇還廣泛搜集有關梅花的圖書而匯成《梅展書目》。其中,著名的有宋范成大《梅譜》、清王士禎《漁洋山人集句梅花詩》等。每一關于梅花書目,王謇都注明所藏之處。他本人在海粟樓就收藏有宋代《梅花衲》《栽種須知》《梅花書屋圖題詠》(道光乙亥精刊本)《吳中探梅詩》(康熙癸酉刊本)等。另外,王謇輯錄了潘景鄭、蔣鏡寰等收藏的梅花書目。[8]
晚清至民國,藏書史研究頗為發(fā)達,僅藏書紀事詩就有葉昌熾的《藏書紀事詩》、倫明的《辛亥以來藏書紀事詩》等。王謇受葉氏的啟發(fā),遂著力續(xù)補藏書家126人。其中,藏書家沈維鈞條目,有目無文。附見于其他人條目的,有7人。因此,王謇《續(xù)補藏書紀事詩》所記述的藏書家有130余人。[9]
王謇著述頗多,然在“文化大革命”期間他受到迫害,學術上也遭受重大損失。因當時條件所限,《續(xù)補藏書紀事詩》也存在一些訛誤。關于這一點,潘承弼在《續(xù)補藏書紀事詩》中就記述道:“其已行世者,只《鹽鐵論札記》一書。其他諸子札記已成稿者,曾屬于介紹中華書局出版。不幸動亂之際,未及成議,稿亦未得返璧,至今引為憾事。四兇肇禍,同罹池魚之殃。君為上海博物館群豎所困,日經鞭撻,備受荼毒。時年垂八十,體力不支,后被逐家居。不久,即悒郁離世,亦可悲矣。君著述甚富,傳世寥寥,聞諸子札記稿尚棄中華書局,倘能垂諸不朽,亦足以慰君九原矣。是書傳印不多,魯魚難免,亦希后賢重為校理,藉補緣督先生所未及,且有裨藏書家之故實焉?!保?]從這段話中可以看出,由于受到“文革”的影響,王謇的很多著述沒有得到印行出版,而其本人已悲慘離世。至于《續(xù)補藏書紀事詩》一書,因傳世較少,也出現了“魯魚”不分的諸多訛誤??虒懕尽独m(xù)補藏書紀事詩》原附有《勘誤表》一份,補入漏列沈維鈞藏書紀事詩一篇,并勘正142處刻寫之誤。1987年,書目文獻出版社出版的李希泌點注的《續(xù)補藏書紀事詩》沒有覓得稿本和原刻《勘誤表》,所以出現的訛誤之處不在少數?!恫貢o事詩》《辛亥以來藏書紀事詩》和《續(xù)補藏書紀事詩》成為晚清至民國時期重要的三部以紀事詩為記述形式的藏書史著述。王謇《續(xù)補藏書紀事詩》在延續(xù)了以往藏書紀事詩寫作模式的同時,增補了百余條藏書人物的藏書史料,很好地起到補充、完善作用。所以,王謇對于藏書史的貢獻不在于有多少創(chuàng)新之處,而在于補闕求全,使得這一時期藏書史更加完整。關于王謇的藏書事業(yè)及研究,陳君隱有詩云:“澥粟主人何太癡,長將結發(fā)市書皮。到頭贏得名無傳,半部他人紀事詩。”[9]
王謇曾師從章太炎等預修民國《吳中志》,對方志尤其是蘇州(宋代為平江府)的古城規(guī)制有著獨到的研究,《宋平江城坊考》即是他的一大力作?!端纹浇欠豢肌芬浴端纹浇瓐D》為研究對象。王謇經過考證,確認《宋平江圖》刻于宋紹定二年(1229)。他通過實地勘察,并查證《吳郡志》《蘇州府志》和《姑蘇志》等古舊志書,對《宋平江圖》中的題榜、名稱、方位和沿革等加以考訂,深入、細致地考證了宋代至民國時期蘇州的城坊情況,可謂相當全面。
《宋平江城坊考》正文5卷,首1卷、附錄1卷,歷時7年完成,有民國十四年(1925)仿宋鉛印本?!端纹浇欠豢肌芬苑幌餅檠芯恐行?,輯錄了相關的人物列傳、園林府第、物產古市、金石銘刻、書刊題跋以及掌故刊題跋以及掌故傳說等。《宋平江城坊考》是重要的中國古代城市建筑史,也是關于蘇州珍貴的地方志史料。[10]王謇在《宋平江城坊考序》中就說:“吳中方志之作六朝而上,書闕有間矣?!保?1]其實,唐宋以來,雖有若干蘇州史志的著述,然并非能反映蘇州城在古代的變化,對于蘇州在宋代的城市建筑發(fā)展的了解與掌握也相當有限。王謇依平江圖所示,窮數年之功,一一考證,廣征文獻,于蘇州城市風貌之一坊一橋考訂無誤。陳從周先生在《宋平江城坊考序》中寫道:“其于此書之作可謂篤且誠也。對中國建筑史、城市史之研究提供極科學之依據,與志乘無二致,巨著也。奈何數典忘祖,時人但知平江圖之可寶,而忘先生是著之可貴,飲水思源,徒興感慨?!保?2]陳從周先生對《宋平江城坊考》一書的評價可謂相當公允。同時,也對該書的價值以及王謇在該書上所做的貢獻并沒有得到世人的廣泛認可而深感不平。
王謇的論述文章大多發(fā)表在《蘇州圖書館館刊》以及《東吳學報》上,他的著述還有《書目答問版本疏證》和《漢魏南北朝群書校釋》等,均未曾出版,至為可惜。關于《漢魏南北朝群書校釋》一書,顧頡剛在《蘇州史志筆記》之《王謇著作》一條中就曾寫道:“后一種(指《漢魏南北朝群書校釋》)實為大著作,將各古籍集注集校。其搜羅近人整理古籍之著作及論文豐富之甚。有如此人才,而政府不能知,學校不能知,不禁為一嘆也?!保?3]可見,顧頡剛不僅對《漢魏南北朝群書校釋》的學術價值大為贊賞,也對王謇懷才不遇的艱難處境給予深切的同情與惋惜。因此,對于王謇的治文獻學方法還是有很大的考察空間,限于王謇研究著述的整理與出版的限制,開展相關研究受到一定約束,無疑也是中國學術的損失。
客觀地說,金石學、目錄學、藏書史以及方志學的研究在王謇的學術生涯中所占的比重還是比較大的,所取得的成就也較為突出。從上述對王謇治文獻方法的考察中,我們可以大致總結出王謇的學術具有以下三個特點。(1)善于利用工作之便利以及個人的收藏開展研究。這一點在王謇的金石學研究以及目錄學研究上比較突出。他充分利用自己供職于蘇州圖書館工作之便,對于蘇州圖書館的相關藏書進行文獻學研究。同時,王謇也有自己的藏書樓,他更是結合個人的收藏展開研究,做到藏用結合。(2)注重中國傳統(tǒng)學術的研究。金石學、目錄學、藏書史以及方志等研究都是中國傳統(tǒng)的學術領域。王謇在充分吸收傳統(tǒng)學術精華的同時,舉起繼承傳統(tǒng)學術的大旗,在中國學術領地上精耕細作,苦苦求索?!独m(xù)補藏書紀事詩》《宋平江城坊考》《書目答問版本疏證》和《漢魏南北朝群書校釋》等均是不朽之作。(3)學術研究,重視考據。王謇在研究過程中,不僅重視紙本文獻的搜集,也重視金石碑刻等的搜集。同時,他在文獻征引的同時,更是重視實地考察,講究考據。因此,王謇的研究多力戒空談,講究考據。作為近代著名的文獻學家,王謇的治文獻學方法理應受到學界的重視。
[1]甘蘭經.王佩諍先生事略[M]//王謇.續(xù)補藏書紀事詩.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7:70—78.
[2]王謇.周金文存序[J].國學商兌,1933,1(1):26.
[3]王謇.再補金石學錄[J].江蘇省立蘇州圖書館館刊,1929(1):1-16.
[4]王謇.吳中金石記(續(xù))[J].江蘇省立蘇州圖書館館刊,1930(2):8.
[5]王謇.吳中金石記(續(xù))[J].江蘇省立蘇州圖書館館刊,1932(3):1-55.
[6]王謇.續(xù)叢書舉要[J].江蘇省立蘇州圖書館館刊,1929(1):1.
[7]王謇.續(xù)叢書舉要(續(xù))[J].江蘇省立蘇州圖書館館刊,1930(2):1.
[8]王謇.梅展書目[J].江蘇省立蘇州圖書館年刊,1936:1-3.
[9]譚卓垣.清代藏書樓發(fā)展史續(xù)補藏書紀事詩傳[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8:131-134.
[10]陳橋驛.中國都城辭典[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1329-1330.
[11]王謇.宋平江城坊考[M].揚州:廣陵書社,2003:3.
[12]陳從周.春苔集[M].廣州:廣州花城出版社,1985:196.
[13]顧頡剛.蘇州史志筆記[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7: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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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8214(2014)12-0068-03
王玲(1976-),女,安徽合肥人,南京化工職業(yè)技術學院圖書館館員。
2014-03-17[責任編輯]李金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