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宗：我不是遷都，是逃荒

押沙龍

長安周邊，東有潼關(guān)，西有大散關(guān)，南有武關(guān)，北有蕭關(guān)，四座關(guān)口都是易守難攻。因此，作為唐朝首都，長安有一個安全的地形。然而，從戰(zhàn)略上看，長安不是最適合當首都的地方。

長安并非帝國的經(jīng)濟中心。雖說關(guān)中地區(qū)過去比較富庶，但其實遠在漢朝，全國經(jīng)濟中心就已向東轉(zhuǎn)移，隋唐后更是往江南轉(zhuǎn)移，總趨勢是離長安越來越遠。而唐朝依靠關(guān)隴集團（北魏時期主要籍貫位于陜西關(guān)中和甘肅隴山周圍的門閥軍事集團的總稱，西魏、北周、隋、唐四代皇帝都出自這個集團）發(fā)家，只能把首都定在長安。這樣一來就馬上面臨一個問題：糧食。首都總要消耗大量糧食。關(guān)中一帶已經(jīng)不足以供給，唐朝不得不從外地輸入糧食。

隋煬帝修的大運河似乎可以解決長安的糧食問題，但是江南糧食要走兩千多里才能送到長安，其中從洛陽到陜州的這段路因為中間有三門峽的砥柱，船過不去，只能靠牛車走崎嶇的山路，非常艱險，運量也很有限。在唐太宗時期，政府規(guī)模很小，這樣也能湊合。到了唐高宗時期，政府規(guī)模急劇膨脹，長安城人口也跟著增加，糧食就成了大問題，竟然到了幾乎要斷頓的地步。這時，隋煬帝留下的東都洛陽又成了救命稻草。

帝國并不缺糧食。洛陽附近的洛口倉里有的是糧食，只不過運不到長安城而已。好在糧食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糧食不能過來讓我們吃，那我們就過去吃糧食。

在高宗時期，一遇到關(guān)中歉收，高宗和武則天就帶著文武百官到洛陽吃洛口倉的糧食。當然，長安還是首都。等到荒年過去，高宗他們還會回來——整個就是一副逃荒的樣子。

有的時候，逃荒還逃得間不容發(fā)，狼狽不堪。永淳元年（682年），跟隨皇上逃荒去洛陽的臣民居然一路走一路餓死。堂堂的大唐天子，混得跟洪七公似的，這肯定說不過去。于是，洛陽城再度成為一個有誘惑力的選擇。

隋唐時期的洛陽，其規(guī)模遠遠比不上長安，防守難度也遠遠超過長安，但它位于帝國的中心，四通八達，交通方便。古代知識分子認為：如果你擔(dān)心變亂，最好還是定在關(guān)中比較安全；如果你德行高超不怕變亂，定都洛陽就比較好。唐朝的帝王弒兄殺弟、屠子爬灰之余，很聰明地拒絕把命運押在自己的“高超德行”上。他們選擇了長安。

不過，高宗也許是厭倦了逃荒，于是營建了洛陽宮殿。到了武則天時期，為擺脫關(guān)中的影響，抹掉唐朝的痕跡，她將洛陽定為帝國的真正首都，改稱“神都”，地位超過了長安。從此她一直待在洛陽，政府機構(gòu)也都轉(zhuǎn)移到了洛陽。

武則天垮臺后，韋后和中宗急于返都長安，那里才是他們的權(quán)力基地。按理說，返回祖宗奠基之地，在法理上是行得通的。但大臣們幾乎是一片反對之聲。不少人上奏折勸諫，奏折里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長安沒有吃的，回去不得呀皇上！韋后卻反駁說：自古哪有“逐糧天子”？

從經(jīng)濟方面說，韋后的這個決定是不劃算的。糧食問題不解決，就連唐玄宗也只能逃荒。在玄宗執(zhí)政的頭25年里，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待在洛陽，而每次去洛陽都是因為糧食問題。

痛定思痛，玄宗決定大力整頓漕運。終于，有牛人把漕運分成幾個環(huán)節(jié)，在每個節(jié)點上都建好轉(zhuǎn)運倉庫，設(shè)計好銜接時間，由不同的專業(yè)人員實施：運糧船什么時候進入黃河，什么時候到洛陽，什么時候走陸路，什么時候入渭水……如同流水線的誕生一樣，程序上的改良獲得了巨大成功。到天寶年間，每年運往長安的漕糧高達400萬石。這些糧食可以供養(yǎng)差不多100萬人，足夠大唐帝國運轉(zhuǎn)之用。有了這些糧食，大唐還可以在西北供養(yǎng)一支龐大的邊防軍，拓西域、抗吐蕃……帝國的輝煌就奠基在這400萬石糧食上。

長安的崇高地位從此牢不可破。洛陽繁華依舊，但再也不是帝國的中心。玄宗也不必過逃荒的日子，他在晚年絕足洛陽，留在長安過著奢靡的日子，直到安史之亂爆發(fā)。

安史之亂后，唐朝依舊將首都定在長安。此時帝國內(nèi)藩鎮(zhèn)割據(jù)，長安完全依靠江南的糧食輸入。漕運萎縮到了每年幾十萬石，而且供應(yīng)線岌岌可危。運河沿線的軍閥們成了帝國的最大威脅：皇帝能控制住運河，能保持住漕運，帝國就能幸存，否則就會崩潰。有一次，在最危急的時候，揚州的三萬石大米終于運到，唐德宗對太子說：“米已至陜，吾父子得活矣！”

長安還能茍延殘喘；至于洛陽，由于戰(zhàn)亂的破壞，到唐末殘破已極，最糟糕的時候，整個城市人口不滿百戶，恍若鬼城。

在爭奪運河的過程中，汴州（即開封）脫穎而出。它控制著汴河到黃河的入口，是運河的一個關(guān)鍵點?？刂扑?，就可以截留漕運的財富。最終，軍閥朱溫以汴州為基地，滅了唐朝，建立了后梁。

此后，后晉、后漢和后周先后在開封建國，并稱雄北方。在此基礎(chǔ)上，趙匡胤平定四方，建立宋朝。

趙匡胤曾一度猶豫過，他考慮將首都移到洛陽，并最終轉(zhuǎn)移到長安。但這個方案最終沒有實行。長達數(shù)百年的戰(zhàn)亂使得西北凋敝，而黃河水文的惡化使得帝國再也不可能通過大運河供養(yǎng)一個龐大的西北都城。長安再也沒能成為任何王朝的首都。

編輯/安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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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時月

張雕曾是北齊皇帝高緯的老師，高緯對他十分尊敬，每次見面，都親切地稱他為“教授”。張雕因此覺得皇帝沒拿自己當外人，自己也應(yīng)該多為朝廷做貢獻。除了盡心盡力完成本職工作外，張雕還常常給皇帝提意見，他覺得皇帝少不更事，自己理應(yīng)幫他把把關(guān)。張雕便毫無顧忌地放膽直言，對朝廷及高緯本人指手畫腳，今天勸高緯應(yīng)該減少宮內(nèi)開支、過緊日子；明天勸高緯要注意身邊的幾個小人……對于張雕的口無遮攔，高緯早就不勝其煩了，但礙于師生情面，不好發(fā)作?？杀氖牵瑥埖駥Υ藴喨徊挥X。

公元573年，高緯打算前往晉陽，一大臣誤以為高緯此行是為躲避南方賊寇而逃跑，想和張雕一起上疏勸阻陛下，不讓他到晉陽去。張雕欣然應(yīng)允，便聯(lián)絡(luò)了一些官員，共同在勸諫書上簽名，懇求高緯放棄晉陽之行。高緯收到勸諫書后，氣得不得了。恰在此時，他身邊的一個寵臣說：“張雕等人表面上看是勸阻陛下前往晉陽，實事上可能是暗中謀反，應(yīng)該誅殺！”這個提議正中高緯下懷，他便傳旨，令所有簽名上書的官員都在大殿前集合。這些官員以為皇帝收到了他們的勸諫書，要接見他們，便紛紛來到殿前等候。哪知，高緯見人到齊了，便突然下令將張雕等人全部推出去斬首，其家屬也被流放到北方苦寒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