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父母的反思：女兒健康成長比當童星更重要

口述/劉家枝+++整理/張德強

今年10歲的何心圓，集模特、歌手、演員于一身，接連獲得了2012年中國少兒時尚文化節(jié)少兒模特大賽冠軍、2013年校園元旦節(jié)目表演一等獎等榮譽……然而，天才女兒可能成為童星，打工父母卻心有不安。近日，何心圓的母親劉家枝向筆者道出了她和丈夫的糾結(jié)——

父母也有迷失的時候

2010年，我和丈夫把7歲的女兒何心圓接到廣州東輝小學讀書。東輝小學是民辦小學。我和丈夫2001年離開湖南永州老家到廣州打工，丈夫做銷售，我在民校當老師。我們收入微薄，奮斗了10年，至今仍租房子住。

女兒喜歡唱歌跳舞，尤其喜歡印度舞和民族舞，經(jīng)常模仿電視里的藝人跳舞唱歌。2011年，我把女兒跳舞的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2012年，廣州的攝影師找上門來請女兒當模特拍攝兒童服裝照片，這些照片在某童裝公司的網(wǎng)頁上發(fā)布。

女兒受到很大的鼓勵，從此，放學回家不用我們督促，她都會自覺練習跳舞。讓我和丈夫難過的是，我們住的出租屋在五樓，女兒練習跳舞經(jīng)常會有一些跳躍或空翻的動作，樓下的住戶不滿意了，先是一次又一次上樓警告，后來用小棍子捅樓板，女兒跳躍一次或空翻一次，樓下就捅一次，直到女兒不敢再跳、蜷縮著不動，樓下這才不再捅了。

女兒抱怨沒有地方好好練習跳舞，我和丈夫安慰她：“我們來自農(nóng)村，你能在廣州讀書已經(jīng)很不錯了。學習第一，唱歌跳舞這些只能算業(yè)余愛好，會一點就行?！?/p>

因為我們從不要報酬，越來越多的人找上門來讓女兒拍兒童服裝照或兒童短劇。女兒還參加了各種各樣的比賽，僅2012年7月至9月，女兒就獲得了2012快樂小魚童裝品牌代言選拔賽廣州總決賽冠軍等十幾個獎牌。

短短兩個月，女兒獲得如此多的榮譽，讓我和丈夫有些飄飄然。從前，我們不會奢望把孩子培養(yǎng)成小明星；如今女兒如此出色，我們覺得應(yīng)該盡全力讓女兒變得更優(yōu)秀。

正當我們準備借錢為女兒投資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件事，讓我和丈夫改變了主意。2012年年底，我陪女兒前往青島參加青島TOP少兒車模全國總決賽，冠軍獎是一輛漂亮的家用轎車，而亞軍只有一個很普通的獎杯。這輛車對我們這樣的打工家庭是巨大的誘惑。表演中，女兒幾次挨近那輛車時都呈現(xiàn)出巨大的熱情，盡力表演。女兒甜美的笑容和渴望的眼神，讓我這個做母親的幾次想掉淚。

女兒一路過關(guān)斬將，成績非常突出，奪冠的呼聲最高。可讓我們母女和現(xiàn)場觀眾都大跌眼鏡的是，女兒最終屈居亞軍。這一結(jié)果，完全出乎現(xiàn)場觀眾的預(yù)料，也引來噓聲一片，女兒當場痛哭。但她只哭了幾聲就跑向了后臺。我趕過去正想安慰她，女兒卻反過來對我說：“不公平的比賽，我不應(yīng)該哭！媽媽，我們回廣州，爸爸在等我們?！?/p>

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很暗淡?；丶液螅煞蚵犕暾麄€參賽經(jīng)過后說：“權(quán)當讓孩子去鍛煉鍛煉。女兒有這方面的特長不是壞事，但將來能發(fā)展到什么程度，誰也不好說，咱們的期望值不能太高?！庇谑?，我們夫妻倆從那以后盡量以平常心對待女兒的才藝發(fā)展。

會不會埋沒了女兒

盡管我們想以平常心對待女兒的天賦，可女兒的表現(xiàn)卻越來越出色，接連獲得了2012年中國少兒時尚文化節(jié)少兒模特大賽冠軍、2013年校園元旦節(jié)目表演一等獎，讓女兒成為童星的念頭在我和丈夫心里再次萌芽。

丈夫是銷售員，為了給女兒攢下更多的錢，他更加賣命地工作，經(jīng)常一兩個月都不回家。為了培養(yǎng)女兒，我辭去民辦教師的工作回家陪女兒。

我不懂舞蹈、唱歌和模特走秀，但我懂得下載最新的視頻資料讓女兒跟著練；我沒有錢給女兒買價格昂貴的表演服裝，但女兒全部的表演服裝都是我親手做的。女兒在全國各地演出，好多次導演問她：“你的服裝挺好看的，在哪里買的？什么品牌？”這讓我這個做母親的很驕傲。我天天守在女兒身邊，萬一她扭傷了手腳或腰，我可以幫她揉揉。

許多經(jīng)紀公司找上門來。有些公司在國內(nèi)名氣很大，說的話很誘人：“這么有才華的孩子，不經(jīng)過我們公司的培訓和包裝，極可能讓一個童星從此毀掉！你們做父母的想當然地培養(yǎng)孩子，會走入誤區(qū)的?！笨勺屛液驼煞蛳氩幻靼椎氖?，多家經(jīng)紀公司一開口就要5萬元、8萬元培訓費，甚至更多，聲稱能讓孩子雙休日去培訓學校訓練。一些媒體也找上門來，提出只要給2萬元就能在雜志上宣傳孩子。我們猶豫、痛苦過，生怕誤了孩子，但也怕幾萬元扔出去后打了水漂。

幾經(jīng)考慮，我動搖了，找親戚借了5萬元。我和孩子她爸這輩子就這樣了，如果孩子能有出息，我們不能因為錢耽誤了她的前程。交錢之前，我找到給經(jīng)紀公司交了錢的幾個家長（我們的孩子一年里幾次同臺演出）了解情況。他們對我說了實話：“交這個錢不值，孩子學不到什么。經(jīng)紀公司是要掙錢的，孩子要去各地表演。至于孩子能學成什么樣，他們不管，想管也管不了，全看孩子的天賦。經(jīng)紀公司的作用不大?！蔽艺煞驔Q定不交這筆錢，經(jīng)紀公司和我們翻臉了。

“全看孩子的天賦”這句話讓我和丈夫清醒了：全國比我們女兒出色的孩子非常多。說到底，我們的女兒只是民辦學校的普通學生，是隨父母來廣州的“流動兒童”，我們做父母的沒有錢，我們的女兒甚至連練習跳舞的地方都沒有。既然這樣，就不要對女兒有過高的期望?；孟胩?，希望越大，失望也會越大。過幾年，女兒如果能進公辦學校讀初中，我們也就滿意了。以女兒的才華，公立學校是愿意收她的。那些有錢的家長，2萬元、5萬元，甚至拿更多的錢扔給經(jīng)紀公司，吃虧了，連眼皮都不眨一下，但我們做不到。

女兒健康成長比什么都重要

2013年“五一”節(jié)后，我碰到廣州的一位老師，經(jīng)她培養(yǎng)出來的童星有十多個。她語重心長地告訴我：“你女兒今年7月就滿10歲，作為童星來培養(yǎng)確實有些晚了。如果小學畢業(yè)前，你女兒不能擁有林妙可那樣的知名度，那就不能再作為童星來培養(yǎng)，只能朝另一個方向發(fā)展——看看孩子能不能走明星之路。如果選擇第二條路，會艱難很多，除需要經(jīng)濟支撐外，更要求孩子有良好的培訓機會和條件以及過人的毅力。孩子和家長，還得接受一些適度的潛規(guī)則?！?/p>

這位老師的一席話讓我和丈夫豁然開朗。我們是農(nóng)村人，對錢不太看重，孩子去全國各地演出，90%以上是沒有報酬的，其余的每次也只有一兩千元出場費，僅夠路途開銷而已。我們也不懂什么樣的“潛規(guī)則”是適度的，孩子才9歲多，我們也無法跟孩子解釋。

既然孩子成為童星、明星的路途如此艱難，那么，一切順其自然吧！

從此，我們沒有再逼女兒刻苦練習唱歌和跳舞。女兒的發(fā)展前景和上升空間究竟如何，我們看不清，因而沒有給她更多的壓力。女兒的學習成績很好，一直保持在全班前5名。只要女兒保持這個成績，再加上有藝術(shù)特長，將來上一所好的公辦中學不是問題，就讓女兒平平常常地長大吧！

當女兒拋棄雜念，一心一意投入學習的時候，新的機會卻降臨了。2013年6月，女兒接到通知，40集古裝電視劇《大漢賢后衛(wèi)子夫》邀請我女兒飾演童年和少年時期的衛(wèi)子夫。女兒自小喜歡看古裝戲，接到通知她非常高興，立即趕赴佛山和橫店的外景地拍戲。

7月8日，女兒前往佛山拍攝現(xiàn)場時這樣對我和她爸說：“爸爸媽媽，我會珍惜這次機會好好拍電視，爭取在全國出名。你們要相信我。能不能成為明星是將來的事，我會好好學習。我現(xiàn)在的成績是全班前5名，將來我會考一所好的公立中學，然后考大學。爸爸媽媽，我要以自己的行動告訴大家，民辦學校的孩子也出色，也能在各方面都優(yōu)秀。”

我陪女兒去了外景地，見女兒穿著古裝扮演童年和少年時期的衛(wèi)子夫，我高興得直掉眼淚。在導演的教導下，女兒的表演很出色。女兒有希望成為童星，可我們擔心女兒成長的路過于艱辛。

擔心歸擔心，我們明白自己的身份，也很清醒。無論最后是什么結(jié)果，一切順其自然。只要女兒能健康長大，沒病沒災(zāi)，比什么都好。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