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攻“水上要塞”

陳廣相

偽軍師長夸口：興化城堅不可摧

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中共中央華中局轉來毛澤東的指示：“力爭占領小城市及鄉(xiāng)村，迅速占領運河沿線及串場河沿線各城市，將蘇中、蘇北、淮南、淮北打成一片?！敝泄蔡K中區(qū)委和蘇中軍區(qū)根據指示，立即調整兵力部署，集中主力部隊攻打敵偽軍盤踞的縣城及其他重要城鎮(zhèn)。

繼8月23日我軍首戰(zhàn)攻克蘇中縣城寶應、殲敵2000余人后，反攻大軍的鋒芒又直指興化縣城。

興化縣城，是敵偽楔在蘇中抗日根據地的一個大釘子，守敵系偽軍第二方面軍第二十二師及興化縣保安團等部，共計6000余人。偽師長劉湘圖過去曾在國民黨軍服役，1940年秋投降日軍，后又轉而投靠蔣介石，所部搖身一變成為國民黨陸軍第二路軍第二軍第六師。當上“國軍”師長的劉湘圖，做起了繼續(xù)與人民為敵的迷夢，命令其部下“與日軍互助互賴，達成守土安民之任務”，“固守防地，加緊戒備，防匪侵犯”，反動氣焰十分囂張。

為了摧毀這個反動堡壘，蘇中軍區(qū)決定集中第一旅全部及特務三團、特務五團、第一軍分區(qū)特務一團、特務三團和興化獨立團等部，由軍區(qū)司令員管文蔚統(tǒng)一指揮，發(fā)起興化之戰(zhàn)。

興化城里，偽師長劉湘圖聽到管文蔚率領大軍來攻的消息后，不屑一顧地說：“新四軍打游擊馬馬虎虎，攻城就不行了，想攻興化城更是以卵擊石。先讓他攻上一夜，吃了虧就會乖乖地撤走！”

劉湘圖之所以如此狂妄，是因為過于看好興化堅固的城防工事。興化是個水鄉(xiāng)澤國，縣城外四周水網密布。早在抗戰(zhàn)初期，國民黨江蘇省政府主席、反共頑固派韓德勤就因其易守難攻而將省政府遷于此處，在城內修筑了不少永久性的防御工事。1941年劉湘圖占據興化后，又大興土木，增修工事，僅各式碉堡就筑了170座以上。在層層碉堡的拱衛(wèi)內，還有10米高、3米多厚的城墻。4個城門各有炮樓一座，左右有高出城墻的碉堡，分上、中、下三層槍眼，可向左、中、右三面發(fā)射，各碉堡之間還有地道相通。再加上城四周近20米寬的護城河，真可以說是一座“固若金湯”的“水上要塞”。

“我就不信這個邪，無論興化城有多堅固，也要把劉湘圖的老巢捅個底朝天！”前線指揮部里，管文蔚握著拳頭說。他與副司令員張藩、副政治委員姬鵬飛等人仔細研究了興化城的防御特點，制訂了攻城作戰(zhàn)方案，決定先肅清外圍據點，然后總攻興化城。

小木船勇闖敵巢穴

8月28日晚，肅清興化城外圍據點的戰(zhàn)斗打響了。

奉命擔任攻擊西門外圍突擊任務的第一旅第二團三營七連的戰(zhàn)士們，分乘18只小木船，悄悄向上官河突進。由于興化城西門外的上官河約有400米寬，加之天氣晴朗，明亮的月光將寬闊的河面照得一覽無余。突擊連的戰(zhàn)船剛進入河面就被守敵發(fā)現，頓時敵人的各種武器全都開了火，長長的火舌劃破夜空，交織成一張火網。

七連指戰(zhàn)員見偷襲不成，立即改為強攻。他們在參戰(zhàn)船工的全力支援下，不顧敵人火力瘋狂攔截，英勇無畏地向對岸沖去。

在二班的一只戰(zhàn)船上，一名船工一面勇敢地劃動雙槳，一面高聲鼓勵其他船工：“向前劃呀，不要怕，就是犧牲了也是光榮的！”突然，一顆罪惡的子彈打來，他晃了晃倒在血泊之中。二班長立即接過雙槳，可沒劃幾下，他也不幸中彈倒下了。就在此時，又一名戰(zhàn)士毫無懼色地沖了上去，緊緊握住被鮮血染紅的雙槳，把船劃得更快。

六班的一只戰(zhàn)船上，戰(zhàn)士李保秋的手指被子彈打斷，他忍著鉆心的劇痛，握緊槍桿向敵岸猛射。

八班的小船被炮火擊中，燃起熊熊大火，戰(zhàn)士們一邊撲火，一邊駕船奮勇前進。

九班的船上共有11人，航渡中犧牲了8人，剩下的代理指導員程德清和2名戰(zhàn)士也負了傷，船體被子彈打得像蜂窩一樣，河水從彈孔里汩汩涌入，轉眼船艙積滿河水，無法再劃。程德清咬牙忍著傷痛，帶領2名傷員奮力游向對岸。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激戰(zhàn)，七連終于突破敵人封鎖，在50米寬的河岸強行登陸。連長張巧保清點了一下人數，全連100多人只剩下40余人！

河邊灘地一片平坦，沒有任何地形地物可以利用。敵人據守在離水面僅1米多遠的戰(zhàn)壕里，后面聳立著3個大碉堡，周圍還布滿了暗堡，這意味著搶占灘頭陣地的戰(zhàn)斗又將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搏殺！

一名戰(zhàn)士沖上前去，將一束手榴彈扔進暗堡，卻被敵人拋了出來。戰(zhàn)士們急了，有的抱起盤石貼在胸膛撲壓上前，堵住暗堡的射擊口；有的捧起一大把泥土，奮不顧身地往敵人碉堡的槍眼里塞。

七連的突擊勇士們就這樣一步步地向前進攻，一點點地把頑敵消滅，直至將西門外圍陣地全部攻占。

與此同時，攻擊東門外圍的第一軍分區(qū)特務一團，經激戰(zhàn)于29日拂曉在東門外登陸，至下午先后攻克了青龍庵、瓢庵等據點和城東南的制高點文峰塔，基本掃清了東關外圍之敵。興化獨立團強渡上官河，29日晨在北門窯尾強行登陸，占領了般若庵、觀音閣兩處據點，接著乘勝追擊，攻下大王廟，全殲城外之敵。軍區(qū)特務三團、特務五團在南門外的進攻也取得了勝利。

城墻上下灑滿了勇士們的鮮血

攻城部隊成功突破外圍屏障，直逼興化城下，把驕橫狂妄的劉湘圖嚇得屁滾尿流，再也說不出“固若金湯”的大話了。29日一大早，喪魂落魄的劉湘圖急忙向駐揚州的第二路軍總司令孫良誠、第二軍軍長王清翰發(fā)報求救：

揚州第二軍軍長王鈞鑒：密。大部匪軍約10余團分路圍攻興城，猛撲城郊。職督率所部于眾寡懸殊下鏖戰(zhàn)徹夜。至拂曉，敵攻擊愈為猛烈，并由十里所方面增加生力軍數千人，水陸并進。我外圍據點相繼失守，進迫城垣。本師孤軍無援，情勢危急，職誓與全部官兵與城共存亡。謹請派遣飛機增援，并補充彈藥，此間飛機場已構筑完成，可供著陸。余再續(xù)稟。

當天傍晚，我軍前線指揮部下達了總攻興化城的命令。在如潮的攻勢面前，劉湘圖越發(fā)六神無主，他見孫良誠、王清翰只是空喊“堅守陣地”口號，并無出兵增援的實際行動，派來的飛機也只是在興化城上空轉了一圈就溜走了，于是惶急之下又發(fā)出一份求援電報：

揚州總司令孫、第二軍軍長王鈞鑒：機密。前電計達。截至現在，敵軍已增加至3萬之眾，層層包圍，四面壓迫。職于眾寡懸殊之下親督所部，艱苦鏖戰(zhàn)，外圍陣地相繼失守，退保城垣。觀察敵情，似有不占此城不止之勢。職師孤軍困守，外援斷絕，情勢危急已至萬分。唯一方略只有將高郵車邏壩決開，水淹敵軍，俾解此圍；且值秋收已過，無害農民。敢請鈞座迅飭駐郵四十二師決口實施為禱。職劉湘圖叩。

當劉湘圖像喪家犬似的哀告乞援之時，我攻城部隊正向4個城門展開勇猛突擊。

18時45分，第一旅一團3個爆破組在火力掩護下突至西城門的拱口，準備實施爆破，但是炸藥包沒有合適的放置之處，三次爆破連一個小缺口也沒炸開，而垛口內敵人的槍彈卻從每個明碉暗堡里兇猛射出，形成了一道密集的彈幕。團長張宜友見狀，決定放棄爆破計劃，迅速組織了一支12人的突擊登城隊，突擊隊員每人攜帶一支沖鋒槍和若干手榴彈，在參謀長率領下登城突擊。城下，張團長親自指揮重機槍連實施火力掩護。

第一組兩個隊員登上了云梯，可是，他們剛剛接近城頭，墻垛上敵兵的長矛就刺了過來，兩名隊員躲閃不及，跌落在地。

第二組隊員毫不猶豫地繼續(xù)攀登，前面一個隊員在距城頭一米多高時把幾顆手榴彈扔進了垛口，城頭上發(fā)出轟轟幾聲巨響，他趁機猛地躍上了墻頭。就在這時，敵人的機槍手朝他射出一梭子彈；幾乎是同時，墻頭的另一個敵人扔下的手榴彈在后面一個隊員的頭頂爆炸，強攻受阻！

在一團鏖戰(zhàn)西門的同時，一分區(qū)特務一團在東門，興化獨立團在北門，軍區(qū)特務三團等部在南門也展開猛攻，終因敵人工事堅固火力兇猛而未能得手。

30日，攻城的槍聲再次響起。

劉湘圖困獸猶斗，把高級軍官組織成“督陣隊”，在四門督戰(zhàn)壓陣，以密集的炮火向城外瘋狂傾瀉。

攻城戰(zhàn)斗打得異常慘烈。突擊部隊打通房舍墻壁向城門逼近，守敵就用浸滿柴油的衣布、棉絮、草把點上火，拋下焚燒大片房屋，蔓延的大火把城墻根燒得通紅，手一沾上就掉一層皮。突擊部隊把蒙著濕棉被的方桌當“土坦克”，沖向城墻，架起云梯，攀向城頭。兇殘的敵人就用手榴彈炸，用火把燒，用長矛刺，用大刀砍……城墻上下，灑滿了勇士們的鮮血。

兩門山炮發(fā)揮了大作用

前線指揮部見突擊部隊傷亡過大，又一時難以突破城防，便果斷下令暫停攻擊，待命再戰(zhàn)。

西門外一座剛被攻占的碉堡，此時成了管文蔚等人的指揮部，幾位領導正在商量攻城之策。

姬鵬飛說：“部隊付出了很大代價，城門就是打不開，看來僅靠英勇頑強不行啊?！?/p>

張藩分析道：“要攻進城去，必須將城墻打開缺口，摧毀敵人的城防工事，然后用火力掩護，組織突擊隊從缺口沖進去，用手榴彈將敵人突擊隊打下去，大部隊迅速跟進展開巷戰(zhàn)，方能成功。但是怎么才能打塌城墻呢？實施爆破，炸藥包送上去沒處生根；挖地道攻城，興化城的地下水位很高，無法進行土工作業(yè)?！?/p>

姬鵬飛問：“用迫擊炮平射如何？”

張藩搖搖頭：“突擊部隊用迫擊炮轟擊，也只落下一些碎磚屑，絲毫摧毀不了堅固的城墻?！?/p>

管文蔚聽后，猛然想起一件事來：幾個月前粟裕司令員去蘇浙邊時，曾交給他一張圖，圖上畫著兩門山炮的埋藏地點。粟裕說，兩門山炮是黃橋決戰(zhàn)時繳獲的，因當時斗爭形勢嚴酷，日軍不斷“掃蕩”和“清鄉(xiāng)”，部隊帶著山炮運動不便，只好秘密埋藏在小海以東數里的草地里。那里有一棵樹為標志，樹東面埋的是炮身，樹南面和北面埋的是炮架、炮彈及零件。粟裕還交代說：“必要時可以挖出來使用?！?/p>

想到這里，管文蔚興奮地一拍大腿：“有了，我們趕快把山炮找來，這家伙威力大，轟開城墻沒問題！”

當下，前線指揮部派人火速前往小海按圖索驥，將兩門山炮連同十幾發(fā)炮彈挖出運回。

31日，狂風驟起，陰霾密布，天空好像要塌下來一般。晚上8時，3顆紅色信號彈騰空而起，新的一輪總攻開始了。

從小海運回的兩門山炮和十幾發(fā)炮彈，立刻發(fā)揮了大作用。一陣驚天動地的炮聲之后，西門堅固的城墻被轟開一個大缺口，突擊隊員乘著滾滾濃煙沖了進去，喊殺聲、槍聲與手榴彈的爆炸聲交織在一起，西門守敵頓時大亂。

“頂住，快給我頂?。　眲⑾鎴D聲嘶力竭地命令守軍封堵突破口，同時緊急從東門和南門抽調人馬增援西門。

在敵人的瘋狂反撲下，西門突破口得而復失。前線指揮部決定暫停進攻，調整部署后再戰(zhàn)。

這時，強攻東門的二分區(qū)部隊趁敵人抽兵增援西門之際展開猛攻。守敵拼死頑抗，城頭的手榴彈就像裝在籮筐里往下倒一樣，部隊很難接近城墻。突擊部隊遂避其鋒芒，從敵防守較薄弱的東門北側打通幾處房舍的墻壁，悄悄運動到一棟樓房前，迅速登上樓頂，架起重機槍壓制東門守敵，掩護部隊攻城。

特務一團六連立即把一把把云梯靠向城墻?！吧?！”突擊隊隊長范坤帶領18勇士臂纏白巾，腰插短槍，身背大刀和手榴彈，踩著云梯奮勇直上，在槍林彈雨中登上城頭。兇殘的敵人立即從四面壓過來，豎好的云梯被打斷，后援部隊一時難以登城接應。

范坤等勇士臨危不懼，沉著應戰(zhàn)，與敵展開殊死搏殺。

激戰(zhàn)中，范坤身中數彈，頭部、腿部都受了重傷，仍持槍揮刀，拼斗不止……半個多小時后，后續(xù)部隊沖上城來，打退了城頭之敵，炸毀了碉堡，打開了城門，大部隊潮水般地從東門涌了進去。

在北門，興化獨立團同樣殺得天昏地暗。在強大火力掩護下，突擊隊架起20多把云梯，奮勇登上城頭，消滅了守敵。

軍區(qū)特務三團、特務五團經過一番苦戰(zhàn)，也突破南門，殺入城內，會同東、北兩路大軍與敵展開巷戰(zhàn)。

此時，西門攻城任務改由第一旅三團擔任。團長彭壽生趁守敵經幾晝夜激戰(zhàn)后非常疲憊之機，令一連從西門北側20多米處悄悄攀上城墻。城頭敵人猝不及防，突擊隊員一個沖鋒，打得敵人四處奔逃。

“水上要塞”回到人民手中

9月1日凌晨，西城門終于被打開了，彭壽生指揮大部隊沖了進去，快速向城區(qū)發(fā)動進攻。

激烈的巷戰(zhàn)中，彭壽生得知偽師長劉湘圖的司令部設在城西東北角，他想，擒賊先擒王，捉住了劉湘圖，敵人就失去了指揮，戰(zhàn)斗就好辦了。于是，他命令三營由西向東北方向斜插過去，自己帶著團部書記員申易、兩名警衛(wèi)員和一名通信員直奔偽軍司令部。

城西東北角的一個大院內，劉湘圖正召開緊急會議，商討退兵固守之策。突然，大門被推開，一聲厲喝如驚雷般炸響：“不許動，舉起手來，優(yōu)待俘虜！”

彭壽生走近劉湘圖，揚了揚手中的槍：“我們全進城了，你馬上命令部隊停止抵抗，向我軍投降！”

劉湘圖傻了，頭上汗珠直冒，渾身篩糠似的抖個不停。

就在此時，十幾名荷槍實彈的偽軍從邊門沖了進來，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彭壽生等人，形勢一下子緊張起來。

劉湘圖心中一陣狂喜，可還沒等他張口，彭壽生的警衛(wèi)員一個猛虎撲食，一把抓住劉湘圖的衣領，用槍頂住其太陽穴，大聲喝道：“誰敢動，老子就讓姓劉的腦袋開花！”

“不……不要開槍，不要開槍，有事好……好商量?！睖喩碇贝蚨哙碌膭⑾鎴D結結巴巴地說著。

這時，三營營長肖瑞先帶著一個連趕來接應，繳下了在場偽軍的武器。

劉湘圖見大勢已去，只得有氣無力地對司號員說：“吹號，停止戰(zhàn)斗?！?/p>

經過三天四夜的激戰(zhàn)，偽軍師長劉湘圖以下5000余人全部就殲，興化這座水上堡壘終于回到人民手中。（題圖為轉入反攻的新四軍部隊）

（責任編輯：徐 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