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彬
(林彬工作室 景德鎮(zhèn)市 333000)
山水裝飾在陶瓷藝術(shù)上的表現(xiàn),自作為人類活動的背景地位中走出來,獨立成為一個心的工藝種類,粉彩雪景山水更是一種特殊工藝??滴跄┠攴鄄适墁m瑯彩影響產(chǎn)生以來,景德鎮(zhèn)的藝術(shù)家們便創(chuàng)造出以雪為題材的粉彩雪景繪畫技法,為雪景山水瓷畫裝飾打下了堅實技術(shù)基礎(chǔ);由民國時期“珠山八友“之一何許人創(chuàng)始發(fā)明的一種粉彩雪景山水特殊工藝技法,一直沿傳至今。
承上啟下來看待雪景山水瓷畫,它是對中國傳統(tǒng)、東方美學的講究,是留白之美、虛靜之美。筆者認為,要尋求雪景瓷畫的源流和精神內(nèi)核,必須從王維的《雪景圖》開始說起。
眾所周知,因為王維隱居輞川的姿態(tài)以及詩意所吟詠打開的空間,使已有的歸隱找到了更加明確的位置,而且與唐代以來的中隱——比如白居易開啟的退隱方式一道,與屏風畫的興盛一道,讓山水畫成為隱居的位置,而王維自己的生活方式,他的個人際遇,他與南派禪宗的接觸,所謂的玄服素食,以及山水詩意寫作的空禪化,使之能夠把水墨和山水結(jié)合起來。王維和《雪景圖》的出現(xiàn),暗示了一個虛化與默化的位置,絹本之白與墨色之黑之間的對比,帶來圖像上的對比,也許啟發(fā)了水墨與山水的結(jié)盟。
到北宋時,水墨山水畫成為文人畫的主導,在《寒林圖》等繪畫上,水墨所帶來的蕭索和靜冷的意境,是設(shè)色山水所無法做到的,從此,空靈與空寒,平淡以及蕭索荒率的意境,就成為山水畫的基調(diào),對這些意境的追求也反過來強化了山水畫的水墨性轉(zhuǎn)變。而且山水畫成為去除宗教性的宗教,是文人們的“非神論的信仰”,有著信仰,但并非意志化與超越論的宗教,而是自然化的但并非自然主義的信仰,即信仰自然的感通與敞開余地的可能性。
因此,雪景山水畫其實隱含著拯救的可能性,是對不可補救之物的補救。山水畫上的留白,經(jīng)過白雪洗滌之后的山水,已經(jīng)隱含了一種心性凈化的儀式。不僅僅是作畫,也是讓白雪來澡雪精神,《莊子·知北游》:“汝齊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毙纬闪酥袊幕撿o的藝術(shù)態(tài)度:“陶鈞文思,貴在虛靜,疏瀹五藏,澡雪精神?!?劉勰的《文心雕龍·神思》)因此,白雪之為白雪,并非僅僅是自然材質(zhì),而是經(jīng)過空白化,這個空白化既虛化了自然材質(zhì),又虛化了人類的意念,但又余留了雪意,打開了一個“虛托邦”。因為虛化,“自然”的山水畫轉(zhuǎn)換,就生成為一種潛移默化的方式,把革命默化,而讓自然開始孕育一種默化的革命方式。
老一輩的陶瓷藝人在吸收國畫藝術(shù)營養(yǎng)的同時,在瓷藝創(chuàng)作的實踐中逐漸形成了自己的藝術(shù)風格和藝術(shù)特長,為同行及后人樹立了“博觀而略取,厚積而薄發(fā)”的榜樣。
粉彩雪景瓷畫與粉彩青綠山水畫源出一流,只是表現(xiàn)方法、材質(zhì)和所反映的時令不同,青綠山水可以畫成春、夏、秋、冬四季景色,雪景山水只能反映春、冬兩季景色。粉彩雪景有冬雪、春雪之分,又有風、雨、晴、霧之別。趙世文具有嫻熟的山水畫功底,常用“借地為雪”、“借云作雨”、“借空作霧”和黑白相襯的繪畫技巧,表現(xiàn):冬雪茫茫厚實、寒氣逼人;春雪融融欲盡,春風送暖或雪后初晴、萬物復蘇的真實感。他對油性料性的掌握十分扎實,畫填功夫兼?zhèn)?,手法細膩,喜歡用恰到好處的方法,營造冬雪厚實,春雪??;冬色宜深,春色淡;雨宜熏然,睛宜空的意境。
所謂“觀物比德”,文人墨客常借自然物象表達或者暗示情操觀念,下雪讓世界別有風情,這化作泥漿前數(shù)小時的短暫美景,讓我們覺得蓋在白色雪毯之下的景物更美好,雪景常用來描寫冰清玉潔、傲骨凌霜等純潔、堅韌的美好情感;或者表現(xiàn)生機盎然、飛雪迎春的動人。
中國山水畫對粉彩雪景山水的影響,筆者認為主要:構(gòu)圖取景上的借鑒,講究“三遠法”。即“高遠、深遠、平遠”。采用的是散點透視法,多種不同的景物可以組織在同一種畫面里。此外,在設(shè)色、用筆和材質(zhì)上既有借鑒又略有差異。
設(shè)色上,中國畫主要是運用水墨效果及各種國畫顏料;粉彩雪景山水則以油代水,以洋料艷黑代墨,還有一些其它新彩料或粉彩料。用筆上,國畫用的是毛筆,而粉彩雪景山水則是繪瓷專用的毛筆—料筆,它們在用筆勾線上大至是相似的,而在皴法上主要是借鑒中國畫中的披麻皴、斧劈皴法,具有瓷畫皴法等技法上的特點。最后,就是材質(zhì)、載體的不同,中國畫是在宣紙上面作畫,強調(diào)墨分五色,水墨融合的效果。國畫的雪景表現(xiàn)銀白色的雪有兩種方法,一是留白,而是用國畫的白顏色來表現(xiàn)的;而雪景瓷畫是留白后用專門配制的雪景高溫顏料雪景玻璃白來填色的,瓷胎本身就有光潔細膩的質(zhì)感,再留白上填的雪景玻璃白顏料,是一種不透明、呈乳白狀態(tài)的氧化砷著色劑燒制而成的,填上燒成后晶瑩剔透可以高出瓷器面具有立體的、近似于浮雕的感覺。
雪景山水瓷畫發(fā)展到今天,不僅在繪畫方法上進步,在材料運用、人文意境上也更加深廣。筆者現(xiàn)從個人經(jīng)驗和體會出發(fā),談一談雪景山水瓷畫的創(chuàng)作。
以“寒江古渡”這件作品為例,探索了新材料的表現(xiàn)力,讓顏色釉和雪景瓷畫結(jié)合。先用顏色釉打造一片空濛景色,水天一色中,偏灰偏綠的色彩之上堆白描黑,潔白悠遠、萬木清潤,山樹草屋積雪栩栩如真,在寧靜的冬韻中,萌動著春的氣息和詩意。顏色釉和粉彩工藝的結(jié)合,考驗創(chuàng)作者對工藝語言的熟練程度,也考驗美學修養(yǎng),畫面色彩調(diào)和中要追求和睦、開闊、蘊育生機的優(yōu)美意境。
對比來看,“千山瑞雪”更加注重留白,在黑與白的蒼茫間點出極具沖擊力的絢麗色彩。畫面注重陶瓷材質(zhì)的保留,在白色釉面上,局部薄施麻色,營造出風雪藹藹的天地;再用艷黑、玻璃白描寫質(zhì)感的遒勁、落雪的潔白厚重;最迷人是那點點赤紅,染就枝頭梅花,為天寒地凍增添暖色,整幅畫面銀裝素裹,空靈、舒展。
表面來看,兩件作品運用了不同的材料和語言,但是追求的人文意境是一致的,要表達靜默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