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也干架
下班回家,張一民前腳剛邁進書房,就覺察到了不對勁——有人動過供奉在正位上的月財神趙公元帥!
這尊財神爺,是幾個月前從“聚緣閣”請的。聚緣閣的宋老板親自將黑面濃須、一手執(zhí)銀鞭、一手持元寶的趙公元帥送上門,選好敬奉位置,并再三交代不要隨意移動。那是神,容不得半點褻瀆。張一民在機關上班,是局長,他一直認為,自己多年官場混得如魚得水,全是因為神仙相助。如今,瞅到趙公元帥的身子有些歪,張一民當場掉了臉子,沖門外喊:“小翠,這是怎么回事?”
小翠是張一民家的小保姆,手腳勤快,穩(wěn)當聽話,就是一身土氣。聽到張一民的叫喊,小翠急急推開了房門:“張哥,啥事?我和嫂子去商店了……”“誰動了我的財神爺?”張一民氣哼哼地喊。小翠聽得一頭霧水,愣眉愣眼地問:“啥?啥財神?”“別啥啥啥的,說普通話!”張一民揮手指向書房,“說,是誰動了我的財神爺?”
見張一民氣得臉色鐵青,小翠本能后退半步,滿臉委屈地看向張一民的老婆丁嬌。丁嬌白了張一民一眼說:“我和小翠中午就出去了,鬼才會動你的財神爺。”小翠連連點頭,怯生生地說:“張哥,你不讓動的東西,我從來都不碰一下?!甭犂掀藕托〈溥@么一說,張一民頓覺不可思議:都說沒動,可財神爺怎會挪了位,難不成站累了,想換個姿勢?再次走進書房,細細查看,張一民的火氣又噌噌上躥:趙公元帥的那張黑臉上,居然留著幾道微微泛紅的指紋!
臉,是面子,敢摸神仙的臉,簡直是大不敬!張一民正要發(fā)作,小翠已搶先叫出了聲:“張局,是嘴巴子!他挨打了!”張一民愈發(fā)火盛,月財神趙公元帥被尊為正財神,誰敢打他?一旁的丁嬌似乎也瞧出了端倪,一驚一乍地嚷:“一定是他們。老天,財神爺起內(nèi)訌,打群架了!”
張一民的書房內(nèi),總共供奉著四尊財神:正財神趙公元帥、文財神比干、鎮(zhèn)宅賜福的武財神關公和鐘馗。去年,張一民買下了這套大房子,并讓父母搬來一起住,兩位武財神是張一民的父母供的。張父崇拜忠勇俠義的關公,張母則信奉驅邪打鬼的鐘馗,誰也說服不了誰,于是各請各的神。丁嬌喜歡湊熱鬧,也請了尊文財神,來了個文武雙全。同住了不到兩個月,婆媳之間起了爭執(zhí),明槍暗箭互不相讓。實在沒轍,只得分開,父母走了,兩位武財神卻留下了。神是恭恭敬敬請來的,豈能隨便扔掉?張一民就把他們?nèi)┻M了書房。
難道,這四尊神,真的打起來啦?
勸架不成粉身碎骨
當晚,張一民急匆匆奔去了聚緣閣。貴客登門,不等宋老板開口寒暄,張一民已攥住他的手腕,硬生生拽進了后堂:“你跟我說實話,神仙會打架嗎?”宋老板被問得發(fā)懵:“張局,我聽不懂你的意思……”張一民解釋說:“是這么回事:我家里供了四位財神,他們會不會鬧意見?”
宋老板不覺恍然,分析說:“就像在你們單位,同一級別的領導有好幾個,難免會鉤心斗角,爭名奪利,神仙也不例外。比如說,你給趙公元帥上五根香,其他財神上三根,他們定然會生氣,憑啥厚此薄彼?就算上香的數(shù)量一樣,可敬香的順序總得有先有后吧?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都是財神,誰愿意被排在后面?還有,你把趙公元帥擺上正位,即便比干不計較,可你敢保證性子火暴的鐘馗沒怨氣?他若發(fā)起脾氣來,定讓你聚財變破財?!?/p>
說到這兒,宋老板壓低聲音轉了話題:“張局,別怪我多嘴,這段時間,你有沒有破過小財?”張一民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就在上周,為了倡導環(huán)保、低碳生活,樹立廉潔親民形象,他擠上了多年未擠過的公交。原本是一場作秀,可扒手哪管你秀不秀,照偷不誤。結果,手機不翼而飛。就在張一民心急火燎地撥打被偷手機的當兒,短信到了:一口價,十萬!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為啥這么值錢?個中蹊蹺也只有張一民自己清楚。
想到這里,張一民對宋老板說:“財是破過,但沒幾個錢。你快說說,怎么個調(diào)解法?”
宋老板搖搖頭,面露難色:“請神容易送神難,不好辦吶。讓我想想,考慮考慮。”
悶頭合計半天,宋老板的目光落在了一尊泥塑神仙身上,是白須飄飄的太白金星。張一民稍加尋思,猜透了宋老板的心思——在民間傳說中,這位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頭最擅長和稀泥,化解矛盾。如果把這個和事佬請回家,定能說服各路財神,化干戈為玉帛。
事不宜遲,說請就請!付完賬,張一民抱起太白金星回了家。無比虔誠地供奉上神龕,又上了一炷香,張一民這才如釋重負般長舒口氣。
誰料,半夜時分,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聽書房里傳來“啪”的一聲脆響。張一民驚得彈跳而起,拔腿就往書房跑。這時,小翠也打亮了燈,神情惶惶地沖出了臥室。兩人一頭扎進了書房,頓時都傻了眼——新請來的太白金星竟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張一民只感覺腦袋轟轟鳴叫:老婆丁嬌睡在自己身邊,素來一覺到天亮,小翠是一個小保姆,借她倆膽兒也不敢摔神仙。再看看窗戶,關得嚴絲合縫,進不來風,吹倒的可能等于零,怎么也想不透太白金星為什么會碎?
愣怔中,小翠吞吞吐吐地開了口:“張局,是不是財神爺們聯(lián)手把這個白胡子神仙揍了?”
“扯淡。他們都是泥巴捏的,不會動!”張一民的話音剛落,小翠就怯怯接茬:“可你說過,他們都是神仙,有靈氣……”
“閉嘴,回房睡覺去!”
四院齊著火
第二天一早,張一民又趕去了聚緣閣。
說完昨夜的離奇事件,宋老板也驚愕不已,大呼詭異。張一民愁得焦頭爛額,再三追問宋老板有何解決辦法。宋老板一個勁地拍打腦門,終于在拍出腦震蕩之前,總算琢磨出了法子:軟的不成,那就來硬的!
“怎么個硬法?”張一民問。
宋老板說:“把姜子牙請回去。姜子牙打神鞭在手,看誰還敢起刺?”然而,張一民毫不猶豫地否決了宋老板的建議:“得了吧,這招指定行不通。趙公元帥、紅臉關公和黑面鐘馗,哪個都不是好惹的主兒,非把家里變成戰(zhàn)場不可。”如此一來,宋老板無奈地說道:“既然軟硬都不行,唉,只能分開了。不過這神既然請了回家,可不能再送給外人,哪怕是親戚也不行。否則,這財就不屬于你家的了!”
分開?這倒是個好主意!不就是不能送給外人嘛,這個好辦!
走出聚緣閣,張一民忙不迭地撥通了保姆小翠的電話,問老婆丁嬌在沒在家。小翠說丁嬌約了幾個太太,打麻將去了。張一民暗叫聲神仙保佑,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家,給眾文財神和武財神深鞠一躬,接著小心翼翼抱起它們沖下樓,進了轎車。
半個小時后,張一民出現(xiàn)在了城東的別墅區(qū)。泊了車,他左右張望一番,這才捧起一座文財神,三步并作兩步奔進了一座別墅。不一會兒,張一民又鬼鬼祟祟地走出來,鉆進車開往城南。仍然是一棟小別墅前面,張一民下車了,安頓好武財神關公,他再次啟車駛向城西……四位財神四個家,各自為政,誰也不摻和誰,多好!
第二天,張一民樂滋滋地走進單位,可他卻發(fā)現(xiàn)同事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不待詢問緣由,老婆丁嬌突然氣勢洶洶、張牙舞爪地殺進了辦公室?!袄掀?,這是單位,有事回家說去!”張一民一看氣氛不對,頻頻后退求饒。
“回哪個家?你個色鬼混蛋,說,你到底有幾個家?”丁嬌破口大罵,又抓又撓。躲閃之際,張一民趕緊向小秘書使眼色問原由。秘書示意電腦屏幕,張一民一看,只見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局長大人狡兔四窟藏三嬌,有圖有真相!完了,有人跟蹤、偷拍!張一民只覺腿肚子發(fā)軟,癱坐下去……
很快,張一民被雙規(guī),小翠也被鬧著要離婚的丁嬌辭退。
雖說丟了工作,可小翠仍高興得合不攏嘴。宋老板給她發(fā)了一大筆獎金,還說:“小翠,現(xiàn)在有個姓劉的局長請走了一尊財神,你看看能不能去他家?我最恨這幫不敬蒼生敬鬼神、想讓財神爺守住不義之財?shù)募一铮^不能慣著他們!”
“好嘞!”小翠爽快地答應了。
來這座城做保姆的,多半是鄉(xiāng)下姐妹,彼此熟稔,換人不是啥難事,難的是該用啥辦法抽財神爺?shù)淖彀妥?。上次,趙公元帥臉上的指紋,是小翠用口紅偷偷印上去的,而太白金星落地,是她在神像后背涂了魚油,引貓去肇事。如果新雇主劉局家里沒貓該怎么辦?不用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辦法總比困難多。
劉局,該你了!
(編輯/孫小明插圖/卡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