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人奇跡蘇醒，為愛生子

山東聊城農(nóng)村，一間破爛的老房子里，宋慶煥坐在輪椅上，腳不自覺地擺動，嘴里不時地嘟噥著。丈夫張玉華在一旁溫柔地看著她——時間定格在2013年9月3日。

13年前，一場醫(yī)療事故把這個家庭推入深淵——妻子成了植物人，一“眠”不起；6年前，她在丈夫的歌聲中醒了過來；奇跡還在繼續(xù)，4年前，這個曾經(jīng)的植物人竟產(chǎn)下女兒。

誰也不知這個不幸的家庭下一個奇跡是什么，但誰都清楚，這樣的奇跡源于——愛情。

一個家庭的破碎

“玉華，你趕緊過來，小宋快要不行了?！?/p>

手里的電話掉在了地上，張玉華瘋一般從聊城海河賓館往醫(yī)院的方向跑。白色的病床上，醫(yī)生正在用心臟除顫儀對宋慶煥進(jìn)行電擊搶救。那個小小的身體隨著“嘭……嘭……”的電擊聲，一次又一次彈起。

他一下癱在急診室外，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剛才還有說有笑的妻子怎么成了急救室里的病人。就在一個小時以前，她說身體不舒服，張玉華帶她到診所輸液。半瓶魚腥草液體下去，妻子有說有笑地催他趕緊去上班。離開剛一個小時，悲劇就發(fā)生。

整整7天7夜，張玉華不眠不休，蹲在重癥監(jiān)護(hù)室外。每當(dāng)從里面推出一個用白布蒙住的身體，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拔遗碌靡溃孪乱粋€會是她?！毙疫\的是，宋慶煥活了下來。

然而，在奇跡出現(xiàn)當(dāng)晚。病變就發(fā)生，她成了植物人——這是2000年秋天，夫妻倆結(jié)婚不到2年，孩子剛過百天。兩年前，27歲的張玉華在聊城海河賓館做歌手時，因為天生一副好嗓音，吸引了26歲的會計員宋慶煥的愛慕。戀愛，結(jié)婚，生子，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

如此簡單的幸福，因為這場醫(yī)療事故，戛然而止。張玉華一邊抹淚，一邊拿出錢包里的全家福，那是兒子百天時，一家人專門去相館照的。過去那些歡聲笑語還在他耳邊縈繞，照片上，妻子對著鏡頭散發(fā)出迷人的微笑。而眼前的她，也許再也不會醒來。他的心跌到了谷底。

歌聲里的愛

搶救室里的7天，張玉華將3萬元家底掏了個空，醫(yī)院卻在繼續(xù)催要醫(yī)療費。他拿起法律武器捍衛(wèi)權(quán)益，將診所告上法庭。兩個月后，官司有了結(jié)果——患者因藥物過敏引發(fā)大腦皮層功能嚴(yán)重?fù)p害，進(jìn)入臨床死亡狀態(tài)，他獲賠6萬元。

拿著賠償金，他才從醫(yī)生那里得知，妻子的生命最多也只能維持半年。“本來想繼續(xù)上訴，但我連官司費都付不起了?！?萬元無異于杯水車薪，張玉華很快被醫(yī)院“請”了出來。噩運還在繼續(xù)，就在第二天，他因長期曠工被老板辭退，丟掉了月薪2000元的工作。

沒有收入來源，他只能東家借點油，西家借點面粉?？帐幍姆块g里，只有他忙碌的身影和那動人的歌聲，妻子永遠(yuǎn)都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路過的鄰居聽到歌聲，都說他瘋了：“走哪兒都唱?！睆堄袢A不管不顧，一遍一遍，一天一天，“以前，她最愛聽我唱歌了?！?/p>

“妻子以前每天都會梳妝打扮，是個愛美的女人?！庇谑?，張玉華堅持每天幫她擦拭身體，一個禮拜換一次床單。為了不讓她肌肉萎縮，他定期給她做復(fù)健。過去，擁有柔軟嬌嫩的肌膚是妻子最引以為豪的，所以他堅持為她按摩，以保證她的身體盡可能地保持柔韌。

半年很快過去，宋慶煥沒有死去，卻奇跡般地活下來了，絕望中的張玉華第一次感受到希望。

然而，一個半年又一個半年過去了，妻子還在“沉睡”。“我突然不知道自己做這一切的意義是什么?！泵刻焓刂@樣一個“活死人”，張玉華開始麻木了。他知道自己愛她，但他害怕這種愛會被日復(fù)一日的照顧與守候消磨殆盡。為了證明自己還存有忠貞，在父親提議將妻子送回娘家時，他果斷拒絕了。哪怕父親把鞭子抽到他身上，他也堅持認(rèn)為：“沒有我，她活不下去?！?/p>

三年過去，宋慶煥依然沒有醒來。一次替她翻身的瞬間，張玉華看到妻子背上起了褥瘡。紅腫得嚇人，膿水把床單都染臟了。他想挪動她的身體，卻無論如何也動彈不了。那個病床上的女人早已身材走樣，面目全非。

此刻的張玉華，第一次有想逃離的沖動。想起幾年來，來看妻子的人從一開始的一窩蜂，到后來的熙熙攘攘，到如今的門可羅雀，他的內(nèi)心生出從未有過的絕望。“你的生命里不只有這個女人?！彼鋈挥X得父親的話很有道理。兒子3歲了，他沒能陪孩子完整地待過一天；父母年過八旬，他沒盡過一天孝道。

他越想心越痛，竟不自覺地拿出家里的“敵敵畏”，把妻子扶起來。過去那些時光飛快地在他腦海里掠過，快樂的、痛苦的，現(xiàn)在統(tǒng)統(tǒng)都結(jié)束了。

就在此刻，他忽覺肩上一陣濕熱，低頭一看，妻子的眼角有一滴淚正在滑落。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一陣劇痛讓他意識到這絕非幻覺。那滴眼淚，像是某種暗示，提醒著他，必須堅持下去。他狠狠地給了自己一耳光。

“你不是我的累贅”

2006年的一天，張玉華把兒子帶回家過生日?！昂⒆赢?dāng)時特別的瘦?！睆堄袢A在哥哥家借來20元錢，在集市買來了肉給兒子補身體。

飯后，他去院子里干活時，隱約聽見房間里的叫喊。張玉華沖進(jìn)屋子，看見孩子口吐白沫、臉色蒼白地蜷縮在地上。他趕緊一把抱起兒子，掐住他的人中。這時，一陣微弱的呼喊聲在他耳邊縈繞。但已經(jīng)顧不上那么多了，他急忙把孩子送進(jìn)村里的診所。

兒子是吃了不干凈的肉，導(dǎo)致食物中毒。在診所輸完液，他把孩子送到了岳父母那里。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家，他腦海里又閃過剛才那個聲音。他湊近床邊，對著妻子說：“老婆，你剛才在喊我嗎？”沒有任何回應(yīng)，就在張玉華以為自己出現(xiàn)幻覺時，昏迷了整整6年的妻子眼角再次濕潤，她半睜著眼，含糊不清地說：“老公，要救兒子。”

時隔6年，張玉華再一次聽到妻子親切地稱呼自己“老公”，激動地張大嘴巴。那種久違的喜悅，因為多年的委屈和無奈，竟只剩下淚水。除了把懷里的妻子抱得更緊，他說不出一個字。

醒來后，宋慶煥才明白自己原來是個“累贅”——拖累了丈夫，忽略了孩子，虧欠了父母。親戚朋友來探望時，偶爾會低聲告訴張玉華：“小宋這輩子只能這樣了，你不為自己考慮，總得為孩子考慮吧！”也會當(dāng)著她的面開玩笑說：“小宋，讓玉華找個新老婆，好不好？”

話里的意思，宋慶煥當(dāng)然明白?？粗R子里那個坐在輪椅上，四肢無法動彈，說話吐字不清的女人，連她自己都嫌棄。“咱們離婚吧！”當(dāng)全家人都沉浸在她蘇醒的快樂里時，宋慶煥卻提出這樣的要求。由于發(fā)聲不清，她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將“離婚”兩字說出來。

張玉華記得，和妻子戀愛時，岳父母嫌棄他是“賣唱的”，曾極力反對。執(zhí)著的宋慶煥悄悄偷出家里的戶口簿，瞞著父母與他把結(jié)婚證領(lǐng)了?！熬蛻{這，我也要一輩子對她不離不棄。”

“如果我想離開，還會等到現(xiàn)在？”當(dāng)妻子再次提起離婚，張玉華很憤怒。盡管曾經(jīng)想過放棄，但他從來不覺得妻子是個累贅，再也不允許她提離婚的事。

看著為自己奔波的丈夫，宋慶煥終于消停，但她還是想為丈夫做點什么。她突然想起，兒子有次和別的孩子打架時，丈夫曾抱怨：“要是個女兒就好了，也省得我操這么多心?！?/p>

思前想后，她暗自決定：為他生個女兒——如果哪天她離開人世，還有人照顧丈夫。

生個女兒替我照顧你

寒冷的夜里，張玉華摟著妻子，習(xí)慣性地唱歌?！袄瞎?，我給你生個女兒吧?！彼螒c煥的淚滴落在他肩上，這句話讓張玉華從床上彈了起來。

“生孩子？那會要了你的命！”

張玉華堅決反對，“你好不容易‘撿’回的一條命，如果再出現(xiàn)什么意外，你讓我怎么活？”為了讓妻子死心，他決定讓醫(yī)生去說服妻子。醫(yī)生告訴她：“你的身體不適合懷孕，會危及生命。”但宋慶煥依然不放棄，為了讓丈夫答應(yīng)自己的要求，她甚至使出狠招——絕食。

“女兒心細(xì)，是爸媽的小棉襖，以后能照顧你?！边@樣的乞求讓張玉華心疼，他知道妻子是為自己好，但他害怕。過去那幾年，他每一天都膽戰(zhàn)心驚，害怕哪一天醒來妻子停止了呼吸；每一天都心懷希望，希望哪一天醒來看見妻子蘇醒了——這樣糾結(jié)的日子，他一分鐘也不愿意再嘗試。

“萬一是兒子呢？”“一定是女兒！”

“你死了怎么辦？”“那我也心甘情愿?！?/p>

張玉華心軟了，2007年冬天，妻子懷孕。他又一次過上了那滿懷希望又膽戰(zhàn)心驚的日子。6個月時，宋慶煥的身體開始浮腫，體重超過90公斤。由于無法站立，肚子的重量全部壓在腰上，幾乎無法動彈。坐在輪椅上的她，為了能生個健康的寶寶，每天堅持站立。盛夏的時節(jié)，在丈夫的幫助下她在屋子里艱難地鍛煉著。哪怕衣襟被汗水浸透，她依然堅持。8個月，她開始無法睡覺。腰部因為長期受重，像針扎一樣疼。頻繁地站立，她的腿腳腫得穿不進(jìn)鞋。越來越沉的身體讓她常出現(xiàn)呼吸急促，一激動就喘不過氣。

臨盆那天，主刀醫(yī)生看到這坐在輪椅上，頭歪著，話也說不清楚的孕婦，根本不敢碰。于是，張玉華只好親自將妻子抱上手術(shù)臺。為了避免麻藥傷及她的大腦神經(jīng)，醫(yī)生只能對妻子進(jìn)行腰部麻醉，且用藥很輕。即將手術(shù)，宋慶煥緊緊抓住他的手說：“老公，你放心?！?/p>

2個小時的手術(shù)時間，麻藥的作用越來越小，宋慶煥感覺到劇烈的疼痛。但她一聲不吭，牙咬得嘴唇都出血了，硬是挺了過來。隨著“哇”地一聲，一個嬰兒的聲音響徹醫(yī)院走廊?！袄掀?，是女兒！”張玉華興奮地抱起孩子。宋慶煥松了一口氣，“終于有個女人照顧你了?！?/p>

尾聲

2013年9月3號，是宋慶煥37歲生日。

破爛的土坯老屋里，張玉華正在為妻子包水餃。地上放著一堆爛白菜，他從中挑出一些新鮮葉子，切碎，混入稀少的肉餡里。這離家里上一次吃肉已經(jīng)兩個月，一家人500多元的低保費，生活十分拮據(jù)。

這天妻子生日，兩個孩子從姥姥家被接了回來。這樣相聚的時光，是夫婦倆最大的幸福。小兩口哼起了最愛的歌曲《知心愛人》，宋慶煥說話已經(jīng)不像起初那般艱難，緊跟丈夫的調(diào)哼唱。

這個苦難的家庭，在命運的轉(zhuǎn)折口，是張玉華的不拋棄、不放棄而創(chuàng)造了一個又一個的奇跡。如今，他還在等待下一個奇跡——妻子能夠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