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女孩視線低垂,看到自己的手腕,虎口有一處文身,那是只藍色的蝴蝶。她翻轉手腕,手腕內(nèi)側白皙,女孩手中多了一塊鋒利的刀片。過了一會兒,手腕內(nèi)側嫣紅一片,一道長長的刀口如攀爬而過的蜈蚣一般丑陋,鮮血正從刀口內(nèi)流淌而出。
女孩笑了笑,拿出手機,對著自己正在淌血的手腕拍下了一張照片,然后對著側面又拍了一張照片,虎口處的藍色蝴蝶文身仿佛浸潤在血泊之中。拍攝的角度由上而下,越過手腕,可以清楚看到地上的血漬,如同一顆桃心的形狀。
接著,女孩打開手機里的微博客戶端,把兩張照片貼在微博里,又輸入了一行漢字:我來過,我很乖,byr~~
好了,發(fā)送!
剎那間,女孩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
一
這是周淵易第32次相親失敗了,在咖啡館里,他看著面前那杯還沒喝過的冰拿鐵,郁悶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介紹人鄰居陳阿姨正數(shù)落著他:“小周啊,你看你,約好晚上8點見,你10點半才來。人家姑娘愿意等你,已經(jīng)給夠你面子了??墒?,你也不能第一次見面就全說實話呀,一點秘密也不保留。哪有人一相親,第一句話就是‘我是警察,就一點死工資,買了房,只出了首付,按揭每個月2000,占了1/3工資。經(jīng)常加班,也沒加班費,我們交往后,可能陪你的時間不會太多’?這不逼著人家姑娘拒絕你嗎?”
周淵易無奈地聳聳肩膀:“這種事,別人遲早會知道呀?!?/p>
陳阿姨就差把手指頭戳到周淵易的鼻子上了:“是啊,遲早會知道,但在知道之前,你可以先表現(xiàn)出你的優(yōu)勢和魅力呀,說不定那時別人已經(jīng)被你俘虜了,就不在意那些缺點了?!?/p>
周淵易諾諾地說:“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陳阿姨還想繼續(xù)嘮叨,幸好周淵易的手機及時響了起來,接聽之后,他愉快地告訴陳阿姨:“不好意思,我又得去加班了!”然后邁著大步走出咖啡館,上了警車。
二十分鐘后,周淵易在一個路口載上了助手孫樺。
孫樺一上車,就風風火火地叫道:“去北郊農(nóng)場,快,快,快!十萬火急!”
周淵易打趣道:“連說三個快,還加了一句十萬火急,到底什么案子呀?”
孫樺看著窗外的夜幕,答道:“剛才在微博上,有個女孩直播自殺,割腕,滿地血。經(jīng)過確認IP,微博是在北郊農(nóng)場附近使用手機發(fā)送的?!?/p>
孫樺一邊說,一邊拿出手機。屏幕上,是一只正在淌血的手腕,越過手腕,可以清楚看到地上呈桃心狀的血漬。
周淵易:“既然是手機發(fā)送的,現(xiàn)在去了北郊農(nóng)場,說不定這女孩已經(jīng)離開了呀!”
孫樺用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一下,屏幕出現(xiàn)另一張照片,照片中,女孩的虎口處有一枚藍色蝴蝶的文身:“有人通過這枚文身,確定了女孩的身份,也知道她的住址,就在北郊農(nóng)場。再說了,都割腕了,她還能去哪兒?”
周淵易依然還是有些不解:“都已經(jīng)知道地址了,通知附近派出所就成了唄,你干嗎要去北郊農(nóng)場?這么遠!”
孫樺的神情突然變得嚴峻,她幽幽地答道:“因為這個女孩,朱菲,是我的表妹,所以我必須去。”
二
從市區(qū)去北郊農(nóng)場,走外環(huán)高速,大約40分鐘可以趕到。
周淵易忍不住問:“你表妹為什么自殺?”
孫樺直視前方的擋風玻璃,無奈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她了。上次她和我聯(lián)絡,還是三個月前,她找我借錢,借三萬,說是要去韓國做整容手術?!?/p>
周淵易詫異道:“三萬?你借了嗎?”
孫樺搖了搖頭,說:“你看我像是那種隨手就可以拿出三萬借給別人的人嗎?正因為沒借給她,她就不理我了?!?/p>
周淵易嘆道:“你表妹真夠拜金的。那么,她是不是長得很丑,所以才要去整容?”
“嘁,才不是呢!她是平面模特,長得不好看,哪能當模特?”
“那她為什么要去整容?”
孫樺臉色變得很難看:“想錦上添花唄。她嫌下巴不夠尖,想削一下骨。據(jù)說現(xiàn)在的富二代,都喜歡下巴尖得跟蛇精一樣的女人。”
周淵易笑了:“也就是說,你表妹一直惦記著想嫁入豪門?”
孫樺瞥了周淵易一眼,說:“這是每個女人的夢想,好不好?我也想嫁入豪門呀,可惜天天加班,哪有時間結識富二代。”吐槽完畢后,孫樺反問,“喂,周隊,今天你不是去相親了嗎?結果如何?那女孩干什么的?漂亮不?什么時候發(fā)喜糖?什么時候請產(chǎn)假?什么時候辦滿月酒?”
周淵易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好踩了一腳油門,說:“你十萬個為什么呀?哥今天的相親,又失敗了,剩下的問題,可以不用回答了吧?”
孫樺翹起嘴角,露出難以被人發(fā)現(xiàn)的淺笑。
40分鐘后,警車停在了朱菲所住的出租屋樓下。
這是一幢矗立在玉米田中的獨棟單體筒子樓,樓很舊了,是北郊農(nóng)場村民的自建樓,有五層,前后左右都是玉米田,只有一條狹窄的水泥路從附近的國道直通筒子樓下。
“怎么住這里?”周淵易詫異地問道。
孫樺答道:“便宜唄,你以為做平面模特很賺錢嗎?不然朱菲也不會找我借三萬塊錢了?!?/p>
這幢樓住的人并不多,由于附近農(nóng)田正在搞城市化開發(fā),所以村民們拆遷的拆遷,買房的買房,大部分都遷居到了城內(nèi)。孫樺看了看手里的資料,說道:“朱菲住四樓?!?/p>
周淵易抬起頭,看到四樓的一間房已經(jīng)開了燈,人影綽約,而在樓下還停著另一輛警車。看來附近的派出所已經(jīng)及時趕到了現(xiàn)場,希望他們已經(jīng)順利解救朱菲,一切只是虛驚一場。
周淵易和孫樺沿著水泥臺階,很快就來到了四樓。
四樓的一間屋開著房門,在樓道里就能聽到有人正大聲訓斥:“你們知道嗎,這是報假案!我大半夜的不睡覺,辛辛苦苦來到這里,門鎖著,還踹了門,可屋里卻什么都沒有,哪來的自殺案?!浪費了這么多警力,你以為警察整天沒事做嗎?”
周淵易瞟了一眼房門,果然,木質(zhì)門板上有一個明顯的腳印,門鎖也壞了。周淵易不禁啞然失笑,一定是附近派出所的同事們來到這里,看到門關著,于是踹開了木門。但聽屋里的話,貌似派出所干警踹開門后,卻發(fā)現(xiàn)屋里什么人都沒有。
真是奇怪,難道這真是一場惡作劇?
三
周淵易與孫樺走入屋內(nèi),立刻看到一個身穿警服的警察,滿面通紅,一臉怒容。嘿,巧了,周淵易認識這位警察,是他在警校時的同班同學,李大壯,現(xiàn)在正在北郊某派出所擔任所長。
這是一間狹窄的小屋,一張小床,一張電腦桌,桌上擺著一臺筆記本電腦。
李大壯身前,站著一個身穿筆挺西裝的年輕男人。這年輕男人打著領帶,即使是半夜了,頭發(fā)還梳得一絲不茍,抹了不少發(fā)油。
李大壯聽到腳步聲,回頭望了一眼,頓時詫異地問道:“咦,淵易,你咋來了?”
聽了周淵易的解釋,李大壯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激動地說道:“就是這家伙報的警!說這里有人自殺??晌亿s來后,屋里卻空無一人……”
“可是……”那個穿西裝的年輕人喃喃說道,
“地上有血呀……”
循著年輕男人的視線,周淵易望了過去,果然,在地上有一攤血跡,呈桃心狀,跟微博上那張照片一模一樣。
這個年輕人叫簫劍,是北郊某房屋中介的員工,難怪即使晚上他也打扮得衣冠楚楚。簫劍今晚在市區(qū)一家酒樓里請兩個朋友吃飯,無意中在微博上看到了正瘋狂轉發(fā)的自殺圖片。他從照片上那枚藍色蝴蝶文身,一眼就認出直播自殺的博主,正是曾在自己手中租過房的朱菲,于是立刻報了警。他還在手機中查找資料,查到朱菲租房時填寫的緊急聯(lián)絡號碼,及時聯(lián)絡到了朱菲的表姐,孫樺。
周淵易走到這攤血跡前,蹲下身體,又朝四周看了看,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索性整個身體都趴在了地板上,前看后看左看右看。
“嘿!有發(fā)現(xiàn)!”周淵易彈了一下響指,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從衣兜里摸出一雙塑膠手套,戴上后,走到床邊,俯下身體,把手伸進床底。當他的手再抽出來的時候,手中竟多了一把沾滿血跡的水果刀。
“真有自殺事件?這把水果刀,是那女孩割腕用的刀?”李大壯詫異地問道。
“也許吧?!敝軠Y易把水果刀湊到鼻尖嗅了嗅,臉色頓時一變,眉頭也隨之緊皺。
“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孫樺關切地問道。
周淵易翹起蘭花指,小心翼翼從水果刀的刀柄拈下了一片小小的羽毛,把水果刀舉到孫樺的鼻尖,說:“你嗅嗅。”
孫樺深吸了一口氣,立刻嗅到一股腥臊之氣。
周淵易沒說話,徑直來到廚房,打開垃圾桶,里面有不少雞毛,還有雞內(nèi)臟。再打開冰箱,冷凍室里擱著一只凍硬了的白條雞。
再回到狹窄的房間中,周淵易臉色很難看地問道:“孫樺,你表妹是模特兒?”
孫樺點了點頭,周淵易又說,“你現(xiàn)在登陸微博,搜索一下你表妹的名字?!皩O樺照做之后,頓時瞪大眼睛看著手機屏幕。此刻,一條微博正在網(wǎng)上瘋轉,那是朱菲上個月拍的一個化妝品視頻廣告,很多人都在說,片中的女主角今晚已經(jīng)自殺身亡……
“這就是所謂的眼球經(jīng)濟?!敝軠Y易嘆了口氣,“不管正面新聞,還是負面新聞,能吸引到眼球的,就是好新聞。你表妹今晚在微博上直播自殺,正是為了吸引網(wǎng)友眼球,再有意識地將網(wǎng)友注意力從自殺轉移到她剛拍完的那條化妝品廣告上,這樣就從客觀上幫助了這個化妝品牌在網(wǎng)絡上的傳播,增加了影響力?!?/p>
“周隊,你的意思是……這是一場假自殺?”孫樺也生氣了。
周淵易點點頭:“沒錯,水果刀上的血跡,是雞血偽造的。這根本就是一場比惡作劇性質(zhì)更加惡劣的炒作事件。也許這次炒作事件的收益,可以讓你表妹有足夠的錢去韓國做整容手術了吧?!?/p>
“可惡!”孫樺氣得快要說不出話來了,但她還有一個疑問,“如果真是這樣,她不怕名聲被炒臭了嗎?”
周淵易笑道:“如果我是你表妹,發(fā)布了這兩條微博后,就會隱匿起來不再現(xiàn)身。過個幾天,她再手上纏著繃帶,召開新聞發(fā)布會,反正記者不會讓她當眾打開繃帶,她說點不痛不癢諸如珍惜生命之類的套話,這件事就會翻過去,同時還能讓她多上一次娛樂版。”
李大壯也很生氣,他記下了那個化妝品的牌子,說道:“哼,用這種歪門邪道來進行炒作,我得把品牌記下來,向工商局和稅務局舉報,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p>
更生氣的是那個叫簫劍的房產(chǎn)中介,他犧牲了喝到一半的酒席,跑到這里來配合警方工作,卻等來了這樣的結局,真是令人無語凝噎。
簫劍走到窗邊,忍不住發(fā)出一聲怒吼:“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我的酒還沒喝完,單還是我買的……”
他還沒吼出最后一個“呢”字的時候,吼聲突然戛然而止。簫劍愣愣地望著窗外,臉色陡然一變,緊接著,他快速轉過身,沖出了房門。
“小伙子,怎么了?”李大壯驚訝地問道。
簫劍已經(jīng)沖到了樓道,他頭也不回地叫道:“快,快,快!玉米田里趴著一個人,像是已經(jīng)死了!”
周淵易愣了愣,走到窗臺,朝下望了一眼。
果然,在樓下一望無際的玉米田里,趴著一具尸體,就在正對單體樓門洞不遠的地方。由上而下望去,周淵易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具女尸。只過了幾秒,簫劍已經(jīng)沖出門洞,一腳踏進了玉米田里,他回過頭,大聲朝著四樓的周淵易、李大壯和孫樺喊道:“是朱菲!她真的割腕自殺了!”
周淵易扭頭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的簫劍和孫樺,心里有些郁悶。這里有三個警察呢,樓下的尸體卻被一個西裝革履的房產(chǎn)中介給先發(fā)現(xiàn)了,真夠丟臉的。
四
玉米田里的這具尸體,果然是孫樺的表妹,那個叫朱菲的平面模特。
在她的兩只手腕上,都有刀口。
不過,左手上的刀口,是用眉筆畫出來的,上面涂著雞血,與她所發(fā)布的微博上的照片一模一樣。而右手,則是一處真正的刀口,割斷了她的動脈,鮮血淋漓。在右手邊不遠的玉米田里,在一株壓倒的玉米桿上,擱著一柄剃須刀片,還有一部手機。手機屏幕定格在她的微博頁面,正是她發(fā)布的那兩條微博,時間為當晚22:00。
朱菲的口中,散發(fā)著濃烈的安眠藥氣味。在靠近玉米田邊緣的地方,找到了一個藥瓶,里面殘留了兩粒藥丸,經(jīng)檢驗,為強效安眠藥三唑侖。
剃須刀片、手機、藥瓶上,均只有朱菲一人的指紋。
朱菲的尸體于23:20分被發(fā)現(xiàn),經(jīng)尸檢,她的死亡時間應在21:30至22:30之間,由于她曾在22:00發(fā)布過微博,所以可以將死亡時間的范圍縮短一半,即22:OO至22:30之間。
經(jīng)調(diào)查,朱菲確實與某公關公司以及某化妝品廠家進行了聯(lián)合炒作,微博圖片、內(nèi)容均由公關公司提前進行設計與構思,發(fā)布后,也有公關公司的人有意識將公眾注意力轉移到化妝品廣告上去?;瘖y品公司也提前將酬勞打入了朱菲的賬戶之中,正好三萬元。
基本上可以確認這是一場自殺案,但卻難以明確朱菲的自殺動機。
由于朱菲沒有其他親人,所以她的遺物都交給了她唯一的親人,孫樺。
其實也沒什么遺物,主要就是她發(fā)布過微博的那個手機。
孫樺拿著表妹的手機,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小傷感?,F(xiàn)在想起來,如果當時自己一咬牙借給表妹三萬塊錢,讓她去韓國做整容手術,也許就不會發(fā)生后面的事了。
孫樺坐在自己的格子間里,正傷感的時候,手中拿著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
接聽之后,這個電話竟然是快遞公司打來的。
由于朱菲已經(jīng)死亡,快遞員只好把包裹送到了公安局刑警大隊。
孫樺拆開包裝后,不禁發(fā)出一聲尖叫。寄給朱菲的,竟是一堆相聲DVD碟片,德云社封箱演出。這是朱菲自殺當天晚上,在網(wǎng)上訂購的,經(jīng)查詢,下單時間為當晚8:30。孫樺記得,表妹生前的最大愛好就是聽德云社的相聲。
一個當晚自殺的人,竟然會在網(wǎng)上訂購相聲演出DVD?這明顯不符情理呀!
而在法醫(yī)劉嵐那里,也發(fā)現(xiàn)了一些疑點。
由于只是一樁自殺案,劉嵐并沒對尸體進行解剖,只是提取了血液與胃容物樣本。奇怪的是,血液中的三唑侖含量,大大高于胃容物內(nèi)的含量。也就是說,死者對三唑侖的攝入,并非通過消化道,而是通過血液——注射攝入的可能性最高。
一樁由假自殺演變?yōu)檎孀詺⒌陌讣?,瞬間升級為有謀殺可能的刑事案件。
周淵易,正是專案組組長。
五
對朱菲的背景進行深入調(diào)查之后,就連孫樺也沒想到,自己的表妹,竟然是個網(wǎng)絡達人。
朱菲雖只是個不出名的平面模特,卻經(jīng)常在網(wǎng)絡論壇上廝混,還在一個大型討論區(qū)里擔任版主,而她最擅長的,竟是人肉搜索。據(jù)與她合作進行自殺直播炒作的那家公關公司稱,其實這次的炒作計劃,是朱菲自己提出的,策劃案也全由她獨力完成。炒作全程所使用的網(wǎng)絡水軍,也都是朱菲親自聯(lián)系的。
公關公司老總提到了一件事,他第一次在一家咖啡館里與朱菲見面時,是四個月前,兩人身旁正好坐了一對男女戀人。準確的說,應該不是戀人,而是一對狗男女。因為鄰座那男人和女友待了一會兒后,便打了個電話,是打給自己妻子的。在電話里,那男人說:“老婆啊,真是不好意思,今晚我要加班,晚飯不回來吃了,會晚一點回來,你不用等我,要是太晚了,你就先睡吧?!苯又愫团言谀莾呵淝湮椅夷伳佂嵬岬?,最后一起出了咖啡館,進了對面一家快捷酒店中。
朱菲為了顯示自己在網(wǎng)絡上呼風喚雨的能力,當著公關公司老總的面,偷拍了那個男人的照片,及其與女友走進對面快捷酒店的背影。然后,朱菲用一個馬甲把照片發(fā)到微博,并配上文字,說明這是一對賤男與小三,讓廣大網(wǎng)友對這兩個人進行人肉搜索。
很快,一堆馬甲輪番轉發(fā),接著又有唯恐天下不亂的網(wǎng)友大囂評論,短短二十分鐘內(nèi),轉發(fā)量便已上千,而且還真有認識那個賤男的人,在評論欄里說出了此人的真實身份、身份證號碼、駕照號碼、家庭地址、供職單位……
后來,這個男人不得不辭職,與妻子離婚,凈身出戶。而且因為沒有分到一點家產(chǎn),那個小三也離他而去,不見了蹤影。這一切,都發(fā)生在短短一個月內(nèi)。
這樣的結局,真可謂普天同慶、大快人心、喜聞樂見、奔走相告。
也正因為這件事,公關公司決定與朱菲合作,進行炒作計劃。
不過,網(wǎng)民們還是有些缺憾,因為朱菲所發(fā)布的兩張照片,只有那個小三的背影,沒有拍到正面照,那個賤男被揪出來后也對小三的身份閉口不談。
周淵易調(diào)出了朱菲所發(fā)的那條人肉搜索的微博,確實,那樁人肉搜索事件幾乎成為當時的網(wǎng)絡熱點事件。在微博評論欄里,周淵易也順利找到了那個賤男的姓名,他叫王黎偉。而更讓周淵易興奮的是,王黎偉后來也在網(wǎng)上發(fā)了一張?zhí)?,說如果誰能幫他查到是什么人發(fā)了那張照片并發(fā)動人肉搜索,他就獎勵對方人民幣三萬元。
人肉搜索的受害者再次發(fā)動人肉搜索,找出究竟是誰發(fā)動了對自己的人肉搜索,真是件諷刺的事。假若王黎偉真找到了朱菲這個始作俑者,他會干出什么事?會殺了朱菲嗎?
周淵易不禁笑了笑,大概他們已經(jīng)找到第一個嫌疑人了。
王黎偉住在一個破舊的小區(qū)里。很遺憾,他因出軌而凈身出戶,現(xiàn)在只能在這樣的小區(qū)里租一間簡陋的小屋。不久以前,他還是一家大型商場的高級管理,與妻子住在裝修豪華的復式躍層中。從天堂到地獄的感覺,會令他萌生報復的殺心嗎?
周淵易與孫樺的出現(xiàn),令王黎偉很是詫異。而當周淵易拿出朱菲的照片時,他更是不知所以,好奇地問:“這人是誰?你們找我,又是干什么?”
周淵易單刀直入:“照片上這個女人,就是偷拍了你的照片發(fā)到網(wǎng)絡上,并發(fā)動人肉搜索的始作俑者?!?/p>
王黎偉:“是這個人嗎?她叫什么名字?住哪兒?你們趕緊告訴我,我馬上就去取三萬塊錢給你們!我要殺了她!”
“很遺憾,你晚了一步,她已經(jīng)被殺了。”
聽到這個消息,王黎偉就仿佛被煙頭燙了個洞的氣球,軟綿綿地倒在沙發(fā)上。他無聲地抽泣著,偏過頭,望著電視機柜上擺著的一張相框。相框上,是王黎偉與一個大約20歲的年輕女人擁抱在一起的合影,兩人笑得非常甜美。
王黎偉今年43歲,看樣子,他的妻子不會那么年輕。照片上的女人,應該就是已經(jīng)離他而去的小三吧。
王黎偉應該不是殺人兇手,他所住的小區(qū)雖然破舊,卻是治安先進地區(qū),小區(qū)住宅每層樓都安裝了監(jiān)控攝像頭,其中一個攝像頭正對著王黎偉家的大門。事發(fā)當天,王黎偉一直待在家里,沒有外出。
也基本可以排除他買兇殺人的可能性。凈身出戶后,王黎偉的存款一共還剩五萬塊錢,全部存在銀行里。他能拿出三萬來懸賞,可見他有多恨那個害自己到這個地步的人了。但自從他離婚后,這五萬塊錢就一直躺在銀行賬戶里,沒有任何異動。而買兇殺人的話,不給點預付,只怕沒人會白幫王黎偉干活兒的。
六
雖然排除了王黎偉嫌疑,案件暫時進入僵局,但這也給了警方新的思路。
既然朱菲有可能在人肉搜索中傷害到王黎偉,自然也有可能傷害到其他人。王黎偉都愿意拿出三萬元來懸賞,那別的人會不會愿意付出更高的代價呢?
警方對朱菲的電腦進行了仔細檢查,但并沒發(fā)現(xiàn)有太多值得重視的資料。而對其的通話記錄進行逐一篩選后,周淵易詫異地發(fā)現(xiàn),朱菲竟與發(fā)現(xiàn)其尸體的簫劍,最近有過多次通話。
按道理說,通過房屋中介租房,除了每三個月交一次錢,在租完房之后就不會再有更多交集,為什么朱菲還與簫劍保持聯(lián)絡呢?
不過,簫劍也不可能是兇手,事發(fā)當天,他從晚上20:00開始,就在北郊農(nóng)場附近一家酒店里,與兩個朋友吃飯喝酒,一直到22:30看到網(wǎng)上的微博,他認出朱菲并報警,期間一直都沒有離開過酒店。這一點,不僅他那兩個酒友可以作證,就連酒店服務員也能作證,因為那天他去洗手間的時候,曾無意打破了酒店的花瓶,還與服務員爭論了一番,說是酒店沒把花瓶放在正確的位置,才害他打破花瓶要賠錢,因此服務員對他印象極為深刻。
雖然飲酒期間,簫劍上過幾次洗手間,但最長的一次,也只去了10分鐘。從酒店到玉米田,就算開車,也得半小時一個來回,簫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作案時間。
不過,本著對案件負責的心態(tài),周淵易還是上門對簫劍進行了一次詢問,問他為什么會與朱菲保持聯(lián)絡。簫劍很不好意思地回答,其實他想追求朱菲,可惜郎有情妾無意,他被朱菲無情地拒絕了。
針對他的這番說辭,周淵易也詢問了簫劍的朋友。但是簫劍的朋友均未聽說過他追求朱菲的事,也許只是他暗戀而已。
不過,簫劍的朋友有句話,引起了周淵易的注意。
“簫劍這家伙啊,小氣得不得了,沒見他穿什么好衣服,也沒見他吃什么好吃的,不知道怎么的他工資就沒了,到了月底還要找我們借錢。平時我們聚餐,他也從來不和我們一起喝酒,怕湊份子錢??赡翘欤麉s主動提出要請我們吃飯,而且還是一家農(nóng)場附近比較不錯的餐廳呢?!?/p>
周淵易不禁向?qū)O樺嘀咕:“聽起來,怎么簫劍的不在場證明顯得那么刻意呢?就好像千方百計要在案發(fā)當時讓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在現(xiàn)場?!?/p>
盡管如此,有那么多人可以證明簫劍確實不在現(xiàn)場,他的不在場證明可謂銅墻鐵壁呢,根本無法戳穿。
法醫(yī)劉嵐那邊傳來了一個好消息,劉嵐對朱菲的那部智能手機進行了數(shù)據(jù)檢測,發(fā)現(xiàn)事發(fā)當天有些數(shù)據(jù)被人刪除了。經(jīng)過一番技術手段后,這些數(shù)據(jù)得到了恢復。
被刪除的數(shù)據(jù),是朱菲與簫劍的一段對話。
朱菲:“唉,你給我把房租的發(fā)票開高一點啦,我可以給你回扣的。反正我是單位報銷,多出來的錢,我倆一人一半。怎么樣?”
簫劍:“這個……不太好吧……”
朱菲:“有什么不太好的?這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說,沒人會知道的。”
簫劍:“那……那好吧。你一定要保密呀。要是讓單位的人知道了,我會被開除的!”
真是奇怪,據(jù)與朱菲合作的公關公司稱,朱菲并不算他們公司的員工,只是按業(yè)務量核算報酬,所以根本不存在所謂的房租單位報銷??墒牵秊槭裁匆@么對簫劍說呢?而這段錄音,為什么又會在事發(fā)當天被人刪除了呢?
周淵易再次接觸簫劍,讓簫劍聽了這段錄音。
簫劍一聽到這段錄音,頓時臉色大變。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淵易厲聲問道。
一開始,簫劍不愿意說,但周淵易威脅要把這段錄音交給他供職的房產(chǎn)中介公司后,他臉色煞白,幾乎哭出聲來:“警察同志,我真是恨透了朱菲!她花言巧語,讓我給她虛開了房租發(fā)票,給了我一次回扣。沒想到第二個月,她就找到我說,要么我?guī)退环孔?,要么她就把錄音交給我單位——交給單位的話,我會被開除的!朱菲就用這段錄音來威脅我,讓我出錢幫她交房租。我為了湊出這筆錢,省吃儉用呀,吃不敢吃好吃的,穿不敢穿好穿的……”
周淵易打斷他的話,問道:“這段錄音,也是你刪除的?”
簫劍無力地點了點頭,說:“我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尸體后,率先沖下樓,就是想把手機里的這段錄音趕緊刪掉。她的手機與我的手機是一個牌子,雖然型號不同,但使用方法大致相似,所以我趁著你們還沒下樓的時候,趕緊刪掉了里面的那段錄音。為了防止你們在手機上查出我的指紋,我刪完后,還用衣服擦了擦手機屏幕……”
雖然簫劍有殺人動機,但周淵易還是不得不釋放了他。別忘了,簫劍有著銅墻鐵壁般的完美不在場證明。
七
簫劍雖然被排除了嫌疑,但他的這件事,也讓警方又有了另外一個新的思路。
顯而易見,朱菲利用手機錄音,設局勒索了簫劍,讓簫劍為她交房租。而除了簫劍之外,還會不會有其他的被勒索者呢?
提出這個想法之后,周淵易忍不住對孫樺說:“你說,你表妹怎么這么拜金?她弄這么多錢來,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孫樺對此也深表不解,喃喃答道:“也許,她就是想掙錢,去韓國整容吧……”
接下來,警方對朱菲的銀行賬戶進行了極為細致的調(diào)查。隨后發(fā)現(xiàn),接連三個月,每個月初都有人利用ATM機的無卡無折方式,給朱菲的賬戶匯入錢款,每次均為5000元人民幣。調(diào)取ATM監(jiān)控之后,一個面目清秀的文孩映入大家眼簾。
甫一看到這個女孩的模樣,周淵易便覺得有些眼熟,想了想,終于記起他曾經(jīng)在王黎偉家里見過他與這個女孩擁抱在一起的合影——這女孩就是王黎偉一直秘而不宣的小三。
從王黎偉那里,周淵易拿到了這個女孩的名字,胡蓮花,某藝術學院大二學生。
周淵易與孫樺來到藝術學院女生寢室,沒找到胡蓮花,從她室友那兒得知,胡蓮花從大一就開始在校外租房,幾乎從沒在寢室里過過夜。至于她在哪兒租的房,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提起朱菲遇害的那個晚上,室友們卻清楚記得,那天胡蓮花主動來到寢室里,要請同學們?nèi)タ措娪埃沂且箞觥?/p>
胡蓮花說,她在網(wǎng)上團購了電影票,是晚上21:55的深夜場,一部國產(chǎn)恐怖片。之所以買這么晚的電影票,是因為只有那一場的票價比較便宜。室友本想推脫,電影看完就快午夜了,怕回不了宿舍樓。胡蓮花卻說,要是回不了宿舍,那不如大家去酒店開間房,打場通宵麻將。
后來,她們還真去看了這場電影,21:50分在影院門口集合的。說實話,這部國產(chǎn)恐怖片一點也不嚇人,幾個女生一邊看一邊笑,活生生把恐怖片看成了蹩腳的喜劇片??赐觌娪?,又去附近一家酒店開了一間房,真玩了一個通宵的麻將。那天晚上,胡蓮花輸了500塊錢,卻一直嘻嘻哈哈,一點也沒氣餒。
聽了室友們的證詞,周淵易感到很郁悶。
由于朱菲22:00發(fā)布過微博,所以警方確信她的死亡時間是在這之后。但胡蓮花21:50就來到了電影院。之后一直與同學們在一起,那家影院雖然也在北郊,但想要到達朱菲遇害的那塊玉米田,來回也起碼需要半個小時。
也就是說,胡蓮花也有著銅墻鐵壁一般的不在場證據(jù)。
真是可惡!
周淵易忍不住多問了室友們一句:“你們感情很好嘛,半夜三更還跑去看電影?!?/p>
一個室友立刻撇了撇嘴,答道:“其實我們和胡蓮花的感情也算不上太好。你想想,大一之后,她就沒在寢室里住過了,大家也就是點頭之交,再說,大伙兒都有些看不慣她與外邊一些中年男人勾勾搭搭的舉動,聽說不久前還有人送了一部車給她呢。不過,既然人家都把電影票送到寢室來了,不去也不太好?!?/p>
周淵易與孫樺互視了一眼,似乎若有所思。
真有點巧了,經(jīng)濟向來拮據(jù)的簫劍,破天荒請朋友吃飯,于是有了不在場證明。和室友們一向感情淡漠的胡蓮花也在同一天請室友們看電影,也有了不在場證明。這一切,看上去實在是太刻意了!就仿佛他們知道當天晚上會出事,所以提前做好了不在場證明。
可是,人家確實有真真切切的不在場證明,就算看起來很刻意很古怪,又能拿人家怎么辦?
八
警車上,孫樺情緒低落,她郁悶地說道:“為什么每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這也太巧了吧?難道我們就找不出一個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嫌疑人?”
周淵易笑了笑,道:“就算沒有不在場證明,也不能說別人就是兇手。落實一個人是兇手,是需要證據(jù)鏈支撐的?!闭f到這里,他忽然頓住了。
警車正停在某藝術學院的教學樓下,按照胡蓮花所在班級的課程排表,再過十分鐘,將有一節(jié)中國藝術史的大課,而這門課的講師是位60多歲的老太太,剛正不阿,每節(jié)課必點名。之前,胡蓮花從來沒缺席過這堂課,雖然她來了,也只是躲在最后一排睡覺。
而此刻,一輛寶藍色的mini copper停在了警車前,一個頭發(fā)染成金黃色的時髦女子下了車,黑色絲襪裹著的小腿,纖細得好似兩節(jié)剛從淤泥里拔出來的鮮藕,下巴則尖得跟蛇精一般,一看就知道肯定做過整容手術。
周淵易看了看從女生寢室里要來的胡蓮花的照片,果然,這個時髦女子正是胡蓮花。
胡蓮花被請進了警車中,她高聲抗議,怕誤了中國藝術史老師的點名,在得到了警方會出證明的承諾后,她才消停,然后詫異地問:“警察同志,你們找我干什么?”
周淵易徑直問道,胡蓮花是否認識朱菲。
聽到朱菲的名字后,胡蓮花頓時炸了鍋:“認識,怎么可能不認識?她就算化成灰,我也認識她!你們是不是抓了她,是因為敲詐勒索吧?太好了!我說這兩關她怎么沒打電話找我要錢了!”
“不,我們沒抓她。她死了?!敝軠Y易冷冷答道。
胡蓮花愣了愣,然后呆若木雞地問:“什么?死了?怎么死的?你們?yōu)槭裁凑椅??你們懷疑我?她是被殺的??/p>
周淵易笑了笑,說:“你別管這么多,請先回答我的問題。請問你為什么會接連三個月給朱菲匯款?”
“哼!朱菲那女人實在太壞了,她沒事找事,拍了王黎偉的照片,害得王黎偉凈身出戶,一分錢也沒落下。而她,當時還拍了我的照片,只是并沒發(fā)到網(wǎng)上去,等事情消停后卻找到我,要封口費。她說,她對我進行了調(diào)查,知道我現(xiàn)在正和誰交往。如果我不拿錢給她,她就把我和王黎偉的照片發(fā)給我現(xiàn)在的男朋友……我沒辦法,現(xiàn)在這個男朋友,可是真正的土豪男啊,而且還未婚,我這次是真心與對方交往,奔著結婚去的,是真愛!”
周淵易與孫樺面面相覷。
還真愛呢,如果對方不是土豪男,一出手就能送mini copper,胡蓮花還會這么說嗎?
周淵易也沒多為難胡蓮花,趁著距離上課還有幾分鐘,他讓胡蓮花離開了警車。
“這胡蓮花的錢,也來得太容易了吧?每個月都給朱菲5000塊錢,比我的工資還高呢……周隊,你說我要不要也去趟韓國,削削下巴,也整得跟蛇精一樣,會不會有富二代土豪男喜歡我呢?周隊,借我三萬塊錢吧,以后我一定涌泉相報,每個月也給你5000,你就算投資,好不好?”孫樺忍不住吐槽。
“哼,我一般是放長線釣大魚,我會拍下你現(xiàn)在的照片,等你整成蛇精后,釣到富二代土豪男,我再來威脅你,如果你不給我錢,我就把照片發(fā)給你男朋友。第一個月找你要5000,第二個月找你要10000,以后每個月都加碼,反正你錢來得容易?!?/p>
孫樺抗議道:“你也太狠了吧?不怕被滅口?”
周淵易卻沒有再接話了。
是啊,如果朱菲得知胡蓮花的男友竟然送了一輛mini copper,她的胃口還會滿足于每個月5000嗎?如果她獅子大張口,胡蓮花會不會發(fā)現(xiàn)這是個無底洞,永遠填不滿她的欲望溝壑?胡蓮花會因此下殺心嗎?
可是,銅墻鐵壁的不在場證明,怎么破?
周淵易坐在駕駛座上,手里拿著筆,在筆記薄上胡亂地畫著。
朱菲陳尸的玉米田,胡蓮花看電影的影院,簫劍和朋友喝酒的酒店。周淵易在這三行字上各畫了一個圈,然后用線連來連去,很快筆記薄上就被黑線涂滿了。
突然之間,周淵易腦海中劃過一道光亮——咦,簫劍和朋友喝酒的酒店,不就正好位于玉米田和電影院之間嗎?
九
周淵易和孫樺來到了簫劍和朋友喝過酒的那家酒店。
一進門,就看到在酒店玄關處的天花板上,懸掛著一臺監(jiān)控攝像頭。
周淵易在酒店里轉來轉去,很快來到了洗手間的位置。周淵易鉆進洗手間里,孫樺卻留在了外面——別忘了,這是男洗手間呀。
周淵易笑了笑,來到洗手間的盡頭,在這里有一扇小氣窗,窗外,豎著一排鐵護欄,護欄外,則是一條背街小巷,小巷地面距離護欄約有2.5米的高度。周淵易立刻走出洗手間,又出了酒店,繞到洗手間氣窗外的那條背街小巷,在氣窗下,周淵易看到地面上擺著一塊石頭。
孫樺不明白周淵易到底在查找什么,但周淵易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孫樺!打電話給劉嵐,讓她把提取指紋的工具箱帶過來,馬上!”
半小時后,劉嵐趕到了這家酒店,在男洗手間的護欄上,提取到了幾枚清晰的指紋。
孫樺不解地問:“提取這里的指紋,有什么用?這會是誰的指紋?”
周淵易微微一笑,答道:“如果我沒猜錯,這枚指紋,是胡蓮花的!”
“為什么會是她的?她的指紋為什么會留在男洗手間的護欄上?”孫樺徹底凌亂了。
周淵易正色道:“我們以前都走進了誤區(qū),之所以胡蓮花有銅墻鐵壁般的不在場證明,是因為她當晚21:55來到了電影院,和她的同學在一起,而警方認定朱菲22:00之后才死亡,因為朱菲于22:00發(fā)送過微博??墒牵偃裟菞l微博并不是朱菲發(fā)的呢?那么朱菲的死亡時間就有可能早于22:00,胡蓮花的不在場證明就不再成立了!”
“不是朱菲發(fā)的,那又是誰發(fā)的?我們明明在玉米田的尸體旁,找到了她的手機呀!”
周淵易答道:“兇手22:OO之前殺害了朱菲,然后帶走了她的手機。22:00,準時發(fā)送了那兩條微博。然后,把手機交給另一個人,再由另一個人把手機帶回兇案現(xiàn)場,也就是那片玉米田里。這樣,警方就會誤以為,手機從來沒有離開過玉米田,微博也是朱菲自己發(fā)出去的?!?/p>
孫樺瞠且結舌,她愣愣地說道:“周隊,你的意思是……第一個沖進兇案現(xiàn)場的人,是簫劍,你是說,手機是被簫劍帶回了玉米田里?”
周淵易點了點頭:“沒錯,交接手機的地點,就是這個酒店的洗手間?!?/p>
他示意讓孫樺拿著自己的手機,踩在氣窗下的那塊石頭上。孫樺和胡蓮花身高相仿,孫樺站在石頭上,向上伸出手,正好可以夠到護欄,但石頭有些搖搖欲墜,她只能一只手抓住護欄,才能保證不會摔下來。而她的另一只手正好可以騰出來,拿著自己的手機。
孫樺恍然大悟:“哦,難怪可以在護欄上提取到指紋?!?/p>
兩小時后,劉嵐在刑警隊技術科檢驗室內(nèi)得出結論,護欄上所提取到的這枚指紋,果然屬于胡蓮花。
又過了半小時,胡蓮花與簫劍被逮捕歸案。
面對證據(jù),胡蓮花與簫劍供認不諱。
十
胡蓮花在三個月前,和新男朋友走出某家快捷酒店后,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到學校。剛下車,一個漂亮女人突然攔住了她,遞給她一張照片。照片上,胡蓮花和王黎偉在咖啡館里勾肩搭背,很明顯,正是王黎偉被偷拍的那天拍下來的。
胡蓮花頓時變了臉色,而這個漂亮女人也做了自我介紹,她叫朱菲。
朱菲開門見山,說了自己的來意。如果胡蓮花不想讓這張照片外流,就得給她錢。
胡蓮花剛勾搭上出手闊綽的富二代土豪男,她可不想失去這個平步青云的機會,只得答應了朱菲的要求,每個月給對方匯5000塊錢——但胡蓮花知道,朱菲的胃口絕不會僅限于5000塊錢,以后她一定會提價的。從那時候開始,胡蓮花就已經(jīng)暗暗滋生了殺心。
而正是那天,兩人聊到一半的時候,朱菲接到了簫劍的電話,簫劍告訴她,2000塊錢已經(jīng)匯過去了。朱菲又順勢威脅了簫劍幾句,引起了胡蓮花的注意。胡蓮花的視力很好,她當即記下了簫劍的來電號碼。
后來胡蓮花用公用電話與簫劍聯(lián)絡了幾次后,相約見面。胡蓮花知道簫劍在經(jīng)濟上的窘迫,也明白對方也同樣懷著對朱菲濃烈的殺意。
兩人經(jīng)過幾番商議后,定下了甲行兇、乙放回手機的殺人計劃。這個計劃的核心詭計,便是誤導警方,令警方將朱菲死亡的時間后延,兩人好分別制造不在場證明。
所謂的假自殺事件,倒真是個巧合。本來按照兩人計劃,只要在22:00隨便用朱菲的手機發(fā)條微博就行了,沒想到胡蓮花行兇之后,打開朱菲的手機,竟發(fā)現(xiàn)里面有條已經(jīng)編輯好的微博,是割了脈的手腕。
21:40,胡蓮花透過酒店男洗手間的氣窗。把手機遞給簫劍,隨后開車去影院,于21:55與同學們會和,制造不在場證明。而簫劍拿到手機后,于22:00又去了一趟洗手間,按照胡蓮花的要求,在洗手間里發(fā)布了那兩條假自殺的微博。22:30,簫劍裝作從朋友那兒得知自殺的事,報警,并趕到朱菲所住的筒子樓。23:20,簫劍假裝從窗臺看到尸體,沖下樓,把手機放在了朱菲尸體身旁。
結案后,周淵易接到了一個電話,又是隔壁陳阿姨打來的。陳阿姨再次介紹了一個漂亮姑娘,要周淵易去相親。周淵易下班后,來到約定的那家咖啡館外,隔著玻璃,他看到來相親的女方有著尖尖的下巴,就跟蛇精一般,他立刻轉過身,鉆進警車,然后給陳阿姨打了個電話,說自己還要加班,來不了啦。
孫樺也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是從韓國打來的越洋長途。對方用流利的中文詢問,是不是朱菲小姐的親戚,朱菲小姐在這里做了手術預約,卻一直沒有來,她留下的緊急聯(lián)絡人號碼,便是孫樺。
孫樺只好告訴對方,朱菲已經(jīng)不幸離世。
對方說,真可惜,這次的手術難度不小,整形醫(yī)院已經(jīng)聯(lián)絡好了最優(yōu)秀的整容醫(yī)師。
孫樺有些好奇,不就是削削下巴嗎?需要多優(yōu)秀的整容醫(yī)師?
對方立刻叫了起來,哪是什么小手術?朱菲要把整個臉都換了,換成一個陌生人的模樣。
孫樺愣了,朱菲長得這么漂亮,干嗎要換臉?
對方沉默片刻,說道:“本來,這是病人的隱私,我不能說。但既然朱小姐已經(jīng)去世,說出來也就沒什么關系了。朱小姐告訴我們,她惹了不該惹的人,有人在網(wǎng)上懸賞對她進行人肉搜索。為了安全,她才決定把整個臉都換掉,變成另一副模樣,開始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