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思維與方法可以說是人類智慧的結晶,方法的使命是引導思維沿著正確的途徑去認識客體。設計方法是設計活動的重心,是設計文化形成的基本條件和手段。本文通過對埃舍爾與福田繁雄圖形設計方法的分析比較,從“互補的理解”角度,深入分析圖形背后的設計思維與方法的不同;探究東西方設計思維方式的互補特性;總結在圖形設計方法中存在的“互補”方法;從方法論的角度,通過探究大師的設計思維與方法,為今后圖形設計提供行之有效的“互補設計方法”。
關 鍵 詞:圖形設計 互補 互補設計方法
前言
在圖形的世界中,荷蘭的埃舍爾和日本的福田繁雄是兩位卓越的大師,他們在面對圖形設計中圖底關系的表現(xiàn),矛盾空間的處理,情感的表達堪稱典范。在前期研究工作中,筆者發(fā)現(xiàn):同樣處理圖底關系,理性的、抽象的、數(shù)學的方式深植在埃舍爾的作品中,體現(xiàn)出現(xiàn)代設計方法——一個基于西方哲學思想體系上產(chǎn)生的以數(shù)學為根本的設計方法。然而,福田繁雄的作品中卻呈現(xiàn)出意象之美、平衡之感、空靈之想象、模糊之界限、感性之表達這些東方的傳統(tǒng)方法。這一切是如此的不同,可以說是如此的“互補”。
這一發(fā)現(xiàn)引發(fā)筆者對兩位大師進行一番比較學的釋義游戲,探究:在不同的思維方式、哲學思想、文化背景、生活方式下產(chǎn)生的設計方法會有怎樣的鮮明特征。
1思維的殊途
人類對客觀世界的認識和思考,不少學者認為,西方(古代以希臘和羅馬為代表,近現(xiàn)代以西歐和北美為代表)的哲學思想的基礎是數(shù)學,因而他們習慣以量化的方式來清晰地進行表達;東方(以中國為代表)的哲學思想的基礎是人學,因而習慣于用關系的、無法量化的模糊方式進行表達。走近埃舍爾與福田繁雄兩位大師,了解其生平、分析其作品,探究到東西方設計思維方式的不同特性。
1.1理性的數(shù)學思維
摩里茨·科奈里斯·埃舍爾(M.C.Escher 1898-1972)荷蘭藝術家、版畫大師,自稱“圖形藝術家”。深受身為土木建筑師的父親影響,早期作品體現(xiàn)出分析的、理性的、幾何的“建筑美”感,后受摩爾人的建筑裝飾圖案——規(guī)則的、互為背景的彩色圖案的啟發(fā),于是在規(guī)整的三角形、四邊形或六邊形中,魚、鳥和爬行動物們互為背景,在二維空間和三維空間相互變換,這一轉換的圖形游戲貫穿在他此后一生的圖形作品創(chuàng)作之中。他的作品理性、寫實又充滿想象,別具一格,在二十世紀現(xiàn)代主義藝術眾多流派中無法歸類;他的作品中反映出對數(shù)學、哲學問題的深入的自我思考,得到數(shù)學家與科學家的喜愛,多次用作科學雜志的封面;他那作品看似規(guī)則、合理的作品恰恰揭示了矛盾、悖論和荒謬。
埃舍爾的思維如同大多數(shù)西方智者的思維一樣,沿著科學認知的方向前進,注重求知,求客觀真理,并具有陽剛的外向的男性偏向,含有科學家的素質(zhì),求真。數(shù)學的思維令他作品冷靜、充滿智慧,他用數(shù)學的方式,探索二維契合單元圖形的形成規(guī)律,發(fā)現(xiàn)圖底轉換之間的表現(xiàn)方式。他用幾何學中的反射、平滑反射、變換和旋轉來獲得更多的變化圖案。他也精心地使這些基本圖案扭曲,逐漸變形為動物、鳥和其他的形狀。
如《晝與夜》(圖1)這是典型的埃舍爾的圖底轉換的作品,圖形構成的靈感來源于上面所提到的摩爾人的建筑裝飾圖案。這是一個陰陽漸變的結構,畫面左方的白天逐步漸變?yōu)榘坐B向右飛,右方的黑夜?jié)u變?yōu)楹邙B向左飛,黑白相對,虛實相生,圖底反轉,同時又向下漸變?yōu)榛疑匦无r(nóng)田。在左右對稱的構圖中:農(nóng)田與天空,白天與黑夜,白鳥與黑鳥它們漸變演化,相互走進自己的對立面。在逐步演化的過程中,虛實形態(tài)的相似形邊緣輪廊線共用,這就像太極圖中的“回互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過圖形仍然具有明確的獨立性,這種圖底轉換的結構是那么巧妙而精確,使圖形在對立互補中自然演變,從虛到實,從實到虛,設計思維中體現(xiàn)了哲學的邏輯,也讓人想起互補概念的提出者丹麥物理學家玻爾所說的“在生存的舞臺上,人既是觀眾也是演員”的互補哲學?!短焓古c魔鬼》、《水和天》、《解放》等著名作品均運用了這種“互補”的圖底轉換的方法進行創(chuàng)作。
1.2模糊的意象之思
福田繁雄 (Shigeo Fukuda 1932年生于日本), 一位被譽為“五位一體的視覺創(chuàng)意大師”。他的多才多藝、他的變幻莫測的視覺圖形、他的不斷推陳出新的設計方法、他的幽默機智的設計語言,使他的作品成為平面設計的典范教案,使他無論是在日本, 還是在歐洲、美國等地,都被視為一名設計天才。他的作品中蘊含著東方的思想與韻味,深受東方文化的影響,正如他在回答中國學生“創(chuàng)新的源泉”問題時所說,他的創(chuàng)造成果大多數(shù)與中國文化有關,20世紀60年代初中國的“大鬧天宮”動畫片中的孫悟空就是他最為直接的創(chuàng)造性偶像。他師從埃舍爾,早期的作品形態(tài)表現(xiàn)簡約、直白,深受西方現(xiàn)代設計影響,特別在處理圖底關系和矛盾空間上直接受到埃舍爾的影響。但不同的是,他在作品中融入了東方的設計思維與東方文化,在圖底之間變幻莫測,產(chǎn)生了不同于埃舍爾的圖形表達方式。
東方的思維把重心放在對事物關系的整體、綜合的把握上面,重視以“心”感“心”,“由吾之身,及人之身”,重直觀經(jīng)驗又引出重意象、聯(lián)想與想像、重歸納。以直覺體悟、整體綜合把握事物,易使思維帶有模糊性。福田繁雄習慣從“關系”之中尋求設計的突破口,有意識的模糊圖底之間的界線,從而產(chǎn)生具有雙重意象的圖形。在1975年為日本京王百貨設計的宣傳海報中(如圖2),他就開始運用“共用線”、“共用形”,探討“圖”與“底”之間的互生互存關系。圖中正形——白色部分為向下重復排列的女性之腿,負形——黑色部分巧妙的形成向上重復排列的男性之腿,白色與黑色,上升與下降,正形與負形,虛實相生,陰陽互補。這種圖底關系的處理與埃舍爾理性的、明確的、分割的、獨立的、過渡的處理手法不同,他強調(diào)的是一種太極中太陽中有少陰,太陰中有少陽的,相互滲透的關系。因此,福田繁雄的作品中更有種東方的哲學思想與雙重意象的表達。
確實,中國的先哲們很早就認識到陰和陽對立的互補性,并且把陰陽一體、陰陽對立、陰陽消長、陰陽互根、陰陽轉化看成是萬物發(fā)生、發(fā)展、變化的規(guī)律和根源所在。在常人看來,理性的思考與生動自由的想象似乎是矛盾的,其實在設計家眼里,這二者的結合正是通往自由創(chuàng)作的途徑。在對立中統(tǒng)一,在統(tǒng)一中求變化,世界上一切相反的事物,往往都互為其根,互補發(fā)展。
2方法的互補
2.1寫實與意象
埃舍爾的作品大都以寫實的方式,以相機般精確紀錄的方式對對象進行表達,作品中呈現(xiàn)出一種超現(xiàn)實的意境。如圖3所示,埃舍爾的傳世名作之《手畫手》。畫面上有兩只都正在執(zhí)筆畫畫的手,形態(tài)描繪手法寫實,乍看平淡無奇,可當你深入觀察時發(fā)現(xiàn)如此的奇妙。握筆的右手正在仔細地繪畫左手的衣袖,而與此同時,左手也正在執(zhí)筆仔細的描繪著右手,手部的紋理、質(zhì)感真實可見,兩只筆都結束于即將完成的袖口。畫面在此時戛然而止,把無限的疑惑留給觀眾,究竟是左手畫右手,還是右手畫左手?誰能分辨的清楚!畫面中的兩只手都很有立體感,寫實、生動,細節(jié)躍然紙上。在這樣的一幅畫上:真實與荒謬,現(xiàn)實與幻想,可能與不可能交織在一起,整個畫面出現(xiàn)了矛盾的意味和哲學的思索,到底哪是起點?哪是終點?從哪開始?到哪結束?
“立象以盡意,得意而忘象”(王弼語)?!耙庀蟆保阂蛞暢上螅蛩汲上?,逐成意象,而非物象。福田繁雄的作品大多善用意象思維進行創(chuàng)作與表達,在“UCC”咖啡館海報中(如圖4),10只拿著咖啡杯的手以漩渦形正負交錯,造成視線沿著螺旋形旋轉與膨脹,手膀的造型又如攪拌的咖啡產(chǎn)生的漩渦,突出咖啡這一主題圖形又不乏幽默情趣。透過這張作品,我們看到他故意不明確交代圖和底關系,有意識的讓圖與底產(chǎn)生反轉互融的現(xiàn)象,進而產(chǎn)生雙重意象。這種意象的處理方式貫穿在福田繁雄的圖形創(chuàng)作之中。
2.2直白與隱喻
直白與隱喻是圖形設計作品的精神氣質(zhì)與情感特征的一種表現(xiàn)。在圖形創(chuàng)作中,埃舍爾更傾向于西方理性思維下的以直白的、清晰的、富有邏輯的方式去表現(xiàn)他對于“世界”的理解與思考。這種方式我們在《瀑布》、《手畫手》等這些代表作品中清晰可見。
福田繁雄的作品在其東方文化的根植下,在東方人學思想的影響下,更注重事物之間的關系,更傾向于“以物喻人”、運用“比類取象、直觀外推” 將人的經(jīng)驗(社會、心理)合理外推,進行直覺體悟與整體綜合,用以解釋他對社會、倫理、人生等種種問題的思考。
2.3精繁與簡練
日本設計師原研哉先生曾說過:“形態(tài)是產(chǎn)生吸引力的根本”。埃舍爾的作品“不可能的繪畫”——奇異建筑式繪畫,描繪手法精確,細致的處理復雜的細節(jié),運用矛盾空間、悖論、以及數(shù)學家羅杰·彭羅斯的三角原理進行創(chuàng)作。例如作品《瀑布》(如圖5所示)的流水川流不息,完全違反地心吸力,所表達的圖像是毫不合理的。畫面中,兩個彭羅斯三角形被結合成一個不可能的形狀,安放在水塔之上。瀑布是一個封閉系統(tǒng),水流如何從三層流入一層?還是在一個平面上流淌?又如何使風車輪象一臺永動機一樣連續(xù)地轉動?這一切違背了能量守衡的定律,但乍一看,又是那么的自然。正是由于它的透視看上去是十分正確的,對復雜造型的描繪如此的精確,讓一切看似那么真實可信,只有更仔細地看,我們才能看到這樣一個結構不可能出現(xiàn)在我們這個世界中,埃舍爾把我們轉移到令人眼花繚亂地王國,在這里“上”、“下”、“前”、“后”這類詞語都失去了意義。
與埃舍爾的寫實、精確,造型復雜不同,福田繁雄的作品大多形態(tài)簡潔、概括。這正如同他自己所說:“設計中不能有多余”。他在創(chuàng)作中求取相對單純的形式與復雜的內(nèi)涵間的統(tǒng)一。同樣善于表達“不可能的圖形”,福田繁雄的經(jīng)典代表作1945反戰(zhàn)招貼(如圖6所示)——誰先發(fā)動戰(zhàn)爭將自取滅亡,可謂運用極簡的圖形,逆向的彈頭,引發(fā)人們更多的思考。不需要繁雜的細節(jié),不需要華麗的色彩,這就是他的魅力所在。
3結束語
孫隆基在《中國文化的深層結構》中曾經(jīng)提到:一套由某一種認知意向衍生的分析架構,能夠使我們“看到了”其他的分析架構所不能看到的“現(xiàn)象”。透過東西方思維方式的不同,我們從“互補理解”的角度,深入分析這兩位大師圖形背后的設計思維方式與表現(xiàn)手法,發(fā)現(xiàn)一系列互補的方法,必將使我們的認識力走向深入,并為今后的圖形設計提供行之有效的互補設計方法。
本論文屬于南京理工大學自主科研專項計劃資助項目《平面設計中的互補設計方法研究》,由“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專項資金資助”No.NUST2012YBXMO63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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