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生態(tài)哲學與胡適的自由主義編輯思想

摘要 達爾文進化論作為一種解釋生命起源和演化的科學理論，擁有豐富而深刻的哲學內(nèi)涵。進化論成為胡適自由主義編輯思想的哲學基礎之一。胡適的編輯思想滲透著與達爾文進化論相通的漸進論、實證觀和自由觀，所形成的自由主義編輯思想是編輯工作中的寶貴精神財富，值得我們?nèi)パ芯拷梃b。

關鍵詞 進化論 自由主義 編輯思想

楊吉風，魯東大學講師。

本文系山東省教育廳基金項目階段性成果（J11WD60）。

有什么樣的思想觀念，就會有什么樣的編輯意識，編輯意識反映在編輯具體工作中，就是刊物的宗旨?？锏娘L格和特色正是取決于刊物的宗旨。胡適所編輯、主編的十多種刊物的宗旨都反映了胡適的自由主義思想，而胡適自由主義的編輯思想又深受達爾文進化論的影響。胡適以自由、開放的新思維，以“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進化思想，在編輯工作中表現(xiàn)為引領、思考、洞察、懷疑、求證、宣傳和影響。達爾文進化論哲學的精髓滲透于胡適編輯思想和實踐中，所形成的自由主義編輯思想是編輯工作中的寶貴精神財富。

一、達爾文的演化論與胡適的漸進論

演化論批駁了靜態(tài)的、一成不變的存在之鏈，提供了一個動態(tài)的宇宙圖景，使演化的觀念成為基本的哲學觀念。在進化論看來，生物包括人類在內(nèi)都起源于共同的最基本的物質(zhì)形式，都是通過自然的過程不斷進化的。進化不是以種類，而是以群體為實體的，因此，進化才體現(xiàn)出漸進的、而不是突變的特征。[1]生物的進化都是自然選擇的結果，而自然選擇的推動力在于生存斗爭，它促使自然選擇作出決定，要保存或淘汰生物體的何種變異。也就是說，物種會不時地進行生存斗爭，要受到嚴格的自然選擇法則支配。物種的有利變異將被保存下來，而有害的變異則被淘汰。就這樣，隨著時間的推移，物種的每一代個體中都可能會產(chǎn)生變種、變異直至產(chǎn)生新的物種。變異是漸進的、不可預測的，而進化也沒有確定的方向，沒有預定的發(fā)展界限。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進化思想，對胡適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為他展開了自由、開放的思維新空間。胡適在《四十自述》中道：“他們能了解的只是那‘優(yōu)勝劣汰’的公式在國際政治上的意義。在中國屢次戰(zhàn)敗之后，在庚子、辛丑大恥辱之后，這個‘優(yōu)勝劣汰、適者生存’的公式確是當頭棒喝，給了無數(shù)人一種絕大的刺激。幾年之中，這種思想像野火一樣，延燒著許多年輕人的心和血?！盵2]

進化論對胡適的影響深遠。胡適崇尚實驗主義，認為進化是一個不斷演進的客觀過程，對于社會變革，根本就沒有“一蹴而就”的解決方式和根本方法，推動歷史進程的力量中不會包括任何的“最后之因”。胡適主張和平與漸進，認為革命和無畏的犧牲不會促成社會的進步，須經(jīng)歷極其漫長的不斷積累的基礎過程，通過持續(xù)不斷的探索和潛移默化的革新，才能實現(xiàn)社會的自然演進?！案锩嗪稽c自覺的努力，而歷史演進往往多是不知不覺的自然變化?！盵3]他反對諸如暴力革命這樣力圖從根本上解決社會問題的絕對方式，這也正是他終生不肯接受任何絕對籠統(tǒng)的“主義”或?qū)W說的原因。他只相信“一點一滴的改革”和“一點一滴的解放”是可行的、推動社會進步的方式。進化論成為胡適自由主義編輯思想的哲學基礎之一。從這個角度可解釋胡適為何特別重視解決具體問題，為何重視號召大家多研究一些具體的問題，少談一些空洞的學說和主義。從小事做起，從一點一滴做起，從而謀求社會的演化和進步。他將進化理論由生物學領域運用到文化領域，并將其滲透到自己的編輯工作中，形成了進步開放的編輯思想。

二、“存疑主義”與胡適的實證觀

胡適的哲學思想也受到了赫胥黎人類進化論思想和存疑主義哲學方法的深刻影響?！昂振憷杞涛以鯓討岩?，教我不信任一切沒有充分證據(jù)的東西……這兩個人使我明了科學方法的性質(zhì)和功用。”[4]赫胥黎、達爾文進化論學說中的“存疑主義”讓胡適崇仰，并將其與中國古代孔子的論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聯(lián)系起來，認為“存疑主義”與孔子學說有本質(zhì)上的相通之處，甚至比孔子學說更為進步，因為“存疑主義”不但坦率地承認無知，且以積極的實證研究、客觀充分的證據(jù)去努力克服無知、證明無疑。

胡適號召應以“存疑主義”的精神，廣泛搜集證據(jù)，以實證研究來證明事實的真?zhèn)?。認為用科學的方法才能解放思想和革新思想，“拿證據(jù)來”是胡適一貫倡導以表明其實證觀的口頭禪。在他看來，事物的證明都要有充足的證據(jù)，事物的真?zhèn)我?jīng)過科學的驗證。

胡適的自由主義編輯思想中，同樣滲透著實證主義的觀點。他認為“自由”并不是無限制的自由，自己要對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承擔責任，這種建立在“負責任”基礎上的自由是一個人談自由的條件，否則是不配談自由、不配談政治的，輿論職業(yè)者更應秉持“敬慎無所茍”的輿論態(tài)度與辦報方針，不可有私心私利，嘩眾取寵，信口開河。

從《努力周報》到《自由中國》，胡適要求作者在文章上署真實姓名，要求用稿要慎重，“凡讀者投書，必須用真姓名，真地址，否則一概不給登載。其有自己聲明因特殊情形不愿用真姓名發(fā)表者，必須另有聲明的信用真姓名、真地址。否則不給發(fā)表”。并提出了三個建議，主要是為了嚴肅發(fā)表的文字，“用負責任的態(tài)度，說平實的話” 。[5]

三、達爾文進化論的自由觀與胡適編輯思想的自由觀

達爾文進化論帶來了思想的解放和對自由的肯定。在傳統(tǒng)決定論思維中，人的行為可以被預測，可以被決定；宿命論完全否定人的主觀意志和能動性，認為人們只能聽天由命，在現(xiàn)實面前無所作為。而聽從命運支配安排的人們是沒有真正自由和快樂的；在宗教決定論中，人們信仰上帝，堅信上帝創(chuàng)造萬物，物種各自獨立演化繁殖，物種之間沒有任何聯(lián)系。認為是上帝賜予人們一切，人們要愛上帝，感謝上帝，否則就要受到懲罰；機械決定論雖然打擊了當時的神學自然論，但它對因果關系的理解是簡單劃一的，認為宇宙中所發(fā)生的一切，從過去到現(xiàn)在，直至未來都可用同樣的因果關系來決定。這些都會導致人們對于主體認識能力的懷疑和對認識主觀世界和客觀世界信心的缺失，更不會給予人類創(chuàng)造世界、革新世界的自由觀念。達爾文進化論帶來了思想的真正解放和對自由的真正肯定，認為自然的進化不可預測，大自然具有客觀的演化規(guī)律、非凡的創(chuàng)造力以及自由的發(fā)展過程。豐富多彩的物種互相制約、互相依存、共同發(fā)展進化。人類的產(chǎn)生和進化正是大自然自由演變、順應發(fā)展的產(chǎn)物。而人類的進化同其他物種的進化一樣，需要不斷適應變化的環(huán)境，服從一般規(guī)律，在競爭中不斷進化。這種進化沒有預期的發(fā)展歸宿，也沒有規(guī)劃好的發(fā)展圖景；這種進化不可逆轉，不可預料。這就意味著人類在進化過程中，有不斷發(fā)展變化的自由，有不斷革新漸進的自由。

達爾文進化論的自由觀對胡適的思想，特別是胡適的辦刊理念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胡適傳播思想中的精神核心正是自由主義的辦刊理念。胡適認為，思想言論自由是自由的最重要的體現(xiàn)，而容忍是自由的重要特征。胡適認為，人們有自由表達思想的言論權利，這是最基本的權利，如果沒有這種權利，就談不上真正的自由。人們在行使言論自由，表達思想的時候，采用的方式方法也特別重要。溫和的勸說要比強勢的言論更為有效，更能讓人接受，也能達到更好的傳播效果。

胡適所處的時代是一個思想激蕩、各種觀點層出不窮的時代，大家往往相信自己的想法是對的，別人的想法是錯的，自己的信仰是對的，別人的信仰是錯的。在這樣一個錯綜復雜、矛盾叢生的時代，胡適在堅持思想自由和言論自由的同時，倡導“容忍的態(tài)度”。胡適認為，只有秉持容忍的態(tài)度，允許不同觀點和思想互為補充，和諧共存，才會使人們更加清楚地認識世界、了解真理。新聞報刊須做到容忍別人的不同聲音和言論，愿意接受別人對自己的批評指正，有容忍他人言論的雅量。在《新青年》時期，有不少讀者對《新青年》的言論態(tài)度表示異議。他在復信中說：“我主張歡迎反對的言論，并非我不信文學革命是‘天經(jīng)地義’。我們有我們的‘天經(jīng)地義’，他們有他們的‘天經(jīng)地義’?！盵6]在胡適看來，要想使自己的意見被大家接受，前提就是要容忍別人的意見，也就是說：“我的思想有被接受的期望，別人的思想也都可以有被接受的期望。”[7]在《新青年》的編輯上，胡適的“容忍”態(tài)度可見一斑，這也成為《新青年》區(qū)別于其他刊物的重要特色。這種溫和的勸說態(tài)度和容忍的言論方式，正反映了胡適吸收達爾文進化論的自由觀精髓，適應萬物生長發(fā)展之自然規(guī)律，以豁達通融的態(tài)度，容納萬物的不同存在和豐富呈現(xiàn)。他所倡導的言論自由是建立在允許“先后遲早”、傾聽“人類的見解”基礎之上的，也體現(xiàn)了胡適言論思想、編輯思想的自由觀和態(tài)度。

結 語

中國的自由主義探索道路并非平坦順暢。在推動中國自由主義發(fā)展進程中，近現(xiàn)代的報人編輯發(fā)揮了巨大作用。胡適在《努力周報》《現(xiàn)代評論》《新月》《獨立評論》《自由中國》等報刊的編輯工作中，始終堅持獨立自由的言論立場，秉持寬容的態(tài)度，堅持漸進的革新方式。胡適所倡導的自由主義思想和宗旨，給言論自由乃至個性自由、人性自由插上了翅膀，使得人們得以在世界之中求證務實、自由探索、充分發(fā)展。胡適的編輯思想受到了達爾文進化論的滋養(yǎng)，滲透著與達爾文進化論相通的漸進論、實證觀和自由觀，所形成的自由主義編輯思想是編輯工作中的寶貴精神財富，值得今人研究借鑒。

參考文獻：

[1] 張驥.達爾文進化論對宗教思想的影響[D]. 河南大學，2010.

[2] 胡適.在上海（一）、四十自述[M]. 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3.

[3] 胡適. 我們走那條路[J]. 新月，1930（10）.

[4] 胡適. 介紹我自己的思想[M]// 歐陽哲. 胡適文集（五）.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551.

[5] 胡適. 胡適全集（22）[M]. 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158.

[6] 汪愚祖，胡適.讀新青年[M]// 新青年·通信第5卷第1號.1918-07-15.

[7] 胡適.又大一歲了[M]. 獨立評論第151號.1935-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