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淇，唱出人生的潮汐

臺上臺下，張淇完全是兩個人。

在黑豹樂隊沉寂9年后發(fā)行的新專輯《我們是誰》首唱會上，這位新加盟的“80后”主唱爆發(fā)力十足，隨著音樂忘我地扭動，還不時與樂隊其他成員來一段互動?，F(xiàn)場從安靜無聲到幾近瘋狂，空氣完全被他點(diǎn)燃。

而走下舞臺，坐在環(huán)球人物雜志記者面前的張淇，灑脫中多了一些理性。他的手腕上、脖頸上、手指上都掛著亮閃閃的金屬飾物，牛仔褲上帶著裝飾性的破洞，頭發(fā)打著彎，很有條理地順著臉側(cè)垂下來，面龐顯得格外俊朗。在很多“豹迷”眼中，他渾身上下的偶像范兒“不輸于木村拓哉”。

優(yōu)秀的唱功與搶眼的外形，正是張淇被黑豹其他“元老”所看中的原因。他的加入及這張剛剛發(fā)布的新專輯，讓在搖滾樂壇堅持了26年的黑豹樂隊又一次雄姿勃發(fā)，奔跑在路上。

無刺的河豚

黑豹樂隊的吉他手李彤、鼓手趙明義、貝斯手王文杰都是“60后”，鍵盤手惠鵬年紀(jì)不大，加入黑豹卻也有14年。相比他們，張淇真是太年輕了。不過他在音樂圈浸淫的時間也不短。

1981年出生的張淇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從小學(xué)習(xí)舞蹈。因為不甘心給別人伴舞，改學(xué)唱歌。1996年年底，張淇邊學(xué)吉他，邊在北京白石橋邊上的“民謠”酒吧駐唱。“最早混的是民謠圈子，我那時創(chuàng)作的歌也都是民謠，聽的是齊秦、羅大佑。后來才轉(zhuǎn)而開始唱搖滾。因為它更直接，民謠不能完全釋放我的情懷，把我內(nèi)心想說的都說出來?！?/p>

最初唱歌時，張淇要從晚上9點(diǎn)唱到12點(diǎn)，只收入30元，比他出道早的歌手能拿到100元，但張淇不在乎，他只求有機(jī)會上臺。5個月后，收入漲到50元；1年多后100元；3年后150元——簡單的3個數(shù)字，對張淇來說卻像是3道坎?！?50元在駐唱酒吧里算高的了，但有什么用呢，依舊沒機(jī)會成名?！背柚?，他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還學(xué)會了抽煙喝酒，對敬酒的客人來者不拒，曾經(jīng)喝到從臺上被人抬回家。

張淇也遇到過所謂的機(jī)會。2002年左右，一家唱片公司簽下他，他以為終于可以當(dāng)明星了，結(jié)果卻是無盡的等待；2007年，他被邀請去參加“快樂男聲”，原本以為能在舞臺上一展拳腳，卻被選秀“內(nèi)幕”傷了心，最終止步西安賽區(qū)10強(qiáng)。他回到酒吧，繼續(xù)等待機(jī)會。在這期間，他還演過電視劇、電影，做過影視音樂，當(dāng)過電臺DJ……

張淇特別感謝自己的妻子。“她是一個朋友帶來聽歌時認(rèn)識的，10年以前的事了?！毕鄳?年，盡管當(dāng)時張淇的事業(yè)沒有任何起色，姑娘還是義無反顧地和他結(jié)了婚?！盁o論我多么困苦，她都陪在我身邊，跟著我一起吃了很多苦。我其實是個特別極端的人，像河豚一樣，身上長滿了刺。她修剪我，把我不好的毛病都剪掉，長了就再剪，讓我最后變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痹趶堜垦壑校拮邮撬摹皥@丁”。

人與人一見面你就知道是不是一路的

張淇第一次接觸到黑豹樂隊的音樂是在1993年前后，當(dāng)時他才十一二歲，青少年里流行的都是四大天王、小虎隊，黑豹則給張淇打開了另外一扇窗，“原來還有這樣的動靜”。

后來，朋友教他彈吉他，學(xué)會后，他登臺彈唱的第一首歌就是黑豹的《Take Care》：“睡著的人不容易流淚/子夜二時請你推醒我/告訴你我夢見了什么/七彩的天堂上竟沒有/人去過的消息/人留下的痕跡……”

“那是在一間酒吧里，彈得不完全正確，但就是喜歡。這首歌有種意境，可以帶你去另外一個世界?！被叵肫饋?，張淇笑了，笑容淺淺的，眼神清亮悠遠(yuǎn)。

真正見到兒時的偶像是十幾年后。2007年，張淇去錄制電影《離別也是愛》的主題曲《愛你是我的呼吸》。介紹人給了他音樂小樣，他在家反反復(fù)復(fù)地聽。唱小樣的那個聲音，慵懶而成熟，音調(diào)卻很高，讓他備感興趣，“會是誰呢？好像不是任何我所知道的圈中人?！?/p>

正式錄制那天，介紹人帶他去工作室。隔著玻璃，他發(fā)現(xiàn)錄制臺前坐的是黑豹的鍵盤手惠鵬。“那時還沒多想。”結(jié)果一開門，站起來一個人，很和善地跟我打招呼，“我心里咯噔一下，這人好面熟?！闭堕g，朋友介紹，“這是黑豹樂隊的吉他手李彤，你聽的小樣就是他唱的，黑豹和你一起合作這首歌。”張淇蒙了，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事大了。我要和我的偶像一起唱歌了！”

李彤與這個年輕人很有眼緣，“人與人一見面你就知道是不是一路的，對他就有那種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的感覺，很聊得來”。錄制前，幾個人一起去吃飯，還沒緩過來的張淇兩杯啤酒下肚，更蒙了，“錄歌的時候都有點(diǎn)暈。”

回家后，張淇給李彤撥了電話，說自己想加入黑豹樂隊。李彤沒立刻答應(yīng)，“我們當(dāng)時有主唱，從來不會無故換將，只能說條件不成熟?！钡@個有膽氣、有才華的年輕人被他記在了心上。

2012年年底，黑豹要錄制新唱片，幾位成員與當(dāng)時的主唱張克芃在音樂理念上產(chǎn)生分歧，最后和平分手。“春節(jié)前，趙明義給我打電話，說要帶著其他人聽我唱歌。我當(dāng)時就想，這是不是一個預(yù)兆。”張淇對整個過程記得清清楚楚。

再次傳來消息，是兩三周之后。“有天正在遛狗，突然就收到彤哥的3條微信，每條都不少于30秒的樣子?！笨粗謾C(jī)上那3個長長的小綠條，張淇預(yù)感到有“重要內(nèi)容”。一聽，果然是讓他去和樂隊其他成員試排，并問他有沒有興趣參加黑豹新專輯的錄制。那3條微信，張淇后來聽了幾十遍，“這是一個特別幸福的感覺，夢想實現(xiàn)，誰都不愿意去塵封它。”

首次試排那天，張淇本來以為只有樂隊成員，一進(jìn)排練間就傻眼了，屋子后面滿滿地坐了十幾個人，還架著攝像機(jī)?！拔乙幌伦泳途o張了，這是考試嗎？而且是我一個人要面對所有人。”

開唱前，本來讓他準(zhǔn)備了黑豹第一張專輯里的5首歌。唱完后，趙明義問：“還會不會別的？”

“會！”

“那來！”

唱完，“還會嗎？”

“還會！”

“那都來！”

張淇就一口氣把黑豹第一張專輯里的歌都唱了一遍。

他后來才知道，那間屋里的其他人，有的是黑豹簽約公司的高層，有的是新專輯制作組的成員。這關(guān)一過，黑豹更換主唱的消息很快公布，張淇正式入隊。

第一次作為主唱亮相，是今年4月份在大理音樂節(jié)上。唱完第二天，張淇去聽許巍的演出，臺上唱著“像風(fēng)一樣自由”，臺下的張淇發(fā)現(xiàn)手機(jī)、背包全被偷了，“它們也自由了”?；鼐┖?，他沮喪地跟朋友抱怨以前的照片、聯(lián)系方式、短信、回憶都沒了。朋友則勸慰，這意味著你要重新開始。

在雨中商量出黑豹這個名字

黑豹的新專輯里有一首歌叫《潮汐》，是李彤、惠鵬作曲，張淇填的詞。第一段：“消逝的回聲里/輝煌的烙印被時光扭曲/遺棄了榮譽(yù)……”第二段：“圍困在掌紋里/卻未曾墮落耐心地找尋/希望的階梯……”高潮部分唱道：“多少年經(jīng)歷風(fēng)雨洗禮/多少次感悟擁有失去/多少冷落夾雜著忘記/卻未曾迷失自己?！睆堜空f：“這就像是我們的故事。前一部分說的是黑豹，后一部分說的是我。高潮部分，大家的路匯在了一起?！?/p>

張淇與黑豹共同的路，叫堅持。黑豹的輝煌和榮譽(yù)都在無盡的歲月里。1987年1aaaafa4f325e07501cb6d287e43eb65，在福利工廠藝術(shù)團(tuán)工作的丁武、李彤、王文杰組建了黑豹。在李彤的記憶里，“我們冒雨從大興徒步走到天橋，在雨中商量出黑豹這個名字?！?/p>

那個時期，搖滾樂隊就是異類，黑豹的出現(xiàn)代表著一種否定和批判的姿態(tài)。樂隊最初發(fā)展得并不好，沒場地、沒作品，甚至連設(shè)備也沒有，丁武很快離開。1988年，黑豹找來了新主唱——竇唯。1990年，鼓手趙明義加入。

憑借《無地自容》和《Don’t break my heart》等歌曲，黑豹一夜成名，很快達(dá)到了事業(yè)的頂峰。這些歌在如今的KTV點(diǎn)唱中仍占有一席之地。他們的第一張專輯發(fā)行了100多萬盒，外加數(shù)百萬的盜版磁帶，讓這幾個長發(fā)飄飄的小伙子紅遍大江南北。在全國參加巡回活動時，每到一個地方，歌迷沸騰著涌上來，樂隊成員的上衣都被歌迷扒光了。這時，黑豹已與滾石在香港的公司勁石簽約，和王菲、Beyond平起平坐。“所以說，我們講不出苦的故事?！壁w明義說。

但樂隊的輝煌很短暫，1991年，竇唯因為種種原因離開黑豹，樂隊一下陷入頹勢，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主唱，最慘的日子，一整年一場演出都沒有，成員間彼此互相勸慰，互相鼓勵。后來，黑豹樂隊先后迎來了欒樹、秦勇、張克芃等七八位主唱。樂隊時而能找到滿意的狀態(tài)，時而又處于低迷。

在樂評人和媒體眼中，頻繁更換主唱是黑豹發(fā)展的一大掣肘。接任竇唯的欒樹，對馬術(shù)的興趣漸漸高過搖滾，1994年退出黑豹，成為專業(yè)的馬術(shù)運(yùn)動員，3年后還拿了一個全運(yùn)會的馬術(shù)冠軍，讓音樂圈里的人驚得眼珠都要掉下來了。秦勇在樂隊待了11年，最后也因為理念有分歧而另起爐灶。但對于人員流動，黑豹其他成員很包容，“哥兒幾個不是奔著成名去的，就是大家每天一起開心，其實就像孩子?！?/p>

李彤的說法從另一個角度解釋了這個問題：“我們從來都是集體創(chuàng)作，不愿意成為一支普通的伴唱樂隊?！边@種相互間的信任度、默契度，的確不是一般人所能勝任。竇唯之后，一直有一種聲音，說黑豹不再有主唱。即便外界的批評再猛烈，挺竇唯的聲音再強(qiáng)悍，他們都沒有改過初衷，硬是堅持了下來。

“我出來就是讓你們評論的”

的確，黑豹?dú)v任主唱要過的一關(guān)，就是拿出來和竇唯比較。

張淇是一個樂觀的人，新專輯出來后，有人批評他不如竇唯，或者唱得“太軟”，他都不在意，對那些批評者說：“來吧，我出來就是讓你們評論的！”

在張淇眼中，搖滾早就過了必須要狂躁、硬嚎的年代，搖滾明星也不是一定要“耍范兒”?！皣獾膿u滾明星很高調(diào)，鏡頭前叼根煙，擺出一副很狂放的姿態(tài)。背地里，有的偷偷地去練瑜伽、喝蜂蜜什么的，卻不敢跟人說，何必呢？真正的搖滾是來自內(nèi)心的，讓自己慢慢悟到一種東西。這才更人性。”

成了黑豹主唱，尤其是錄新專輯的過程中，他越來越感到黑豹樂隊成員之間的兄弟情。無論是排練還是采訪，大家共進(jìn)退，只要一個人工作沒完，其他人都不走等著?！按蠹液孟癫恢故鞘聵I(yè)伙伴、一般朋友，已經(jīng)有了親人的感覺?！?/p>

除了從一個人苦撐變成一群人堅持之外，張淇覺得自己另一個變化是愛上了健身，戒了煙。“人都狂放不羈過，我以前喝大酒、抽煙，沒少毀自己，現(xiàn)在如果再吃喝玩樂放縱著去上臺，那絕對是大傻子，更對不起黑豹?！?/p>

張淇家里養(yǎng)了一條小狗，“叫暖寶，小家伙受得了任何躁的、快的音樂，卻獨(dú)獨(dú)討厭節(jié)奏舒緩的布魯斯，一聽見就不樂意地在那兒嚎?！彼烙嬕采狭藫u滾這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