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桂賢，權(quán)力漩渦中的日子

專訪新中國首任女副總理

人的命運是可以改變的，但要受到歷史條件的限制。對吳桂賢來說，她的一生都與新中國的發(fā)展進程交織并進，伴隨著國家命運大起大落。

1951年，13歲的吳桂賢進入陜西省咸陽市西北國棉一廠細紗車間當工人?！拔母铩遍_始后，她被樹為“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積極分子”，和當時許多勞動模范一樣，被推上了政治舞臺。1975年，吳桂賢被毛澤東親自點名出任國務(wù)院副總理，成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首位女副總理，也是到目前為止任職時最年輕的副總理。改革開放后，她又成為深圳外貿(mào)集團公司與香港合辦的紡織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工會主席。如今，吳桂賢已經(jīng)退休，受邀出任廣東省扶貧開發(fā)協(xié)會主席?；仡欁约鹤哌^的路，吳桂賢說：“我是學毛主席思想長大的，心里只有黨和國家?！?/p>

為了孩子四處“化緣”

7月15日，在深圳羅湖區(qū)貝嶺居賓館餐廳內(nèi)，環(huán)球人物雜志記者見到了吳桂賢和她的老伴王振濤。吳桂賢穿了一身黑色印花連衣裙，優(yōu)雅樸素。她剛從外地考察回來，一落座就開始介紹她的扶貧工作。

“前陣子我剛?cè)チ嗽颇?，那里有全國唯一的傈僳族自治縣，就在金沙江邊上。我本以為新中國成立那么多年了，當?shù)貞?yīng)該不會太苦，結(jié)果去了一看，孩子們沒有被子蓋，沒有鞋穿，跟我小時候一模一樣?！碑?shù)厣铰菲閸?，吳桂賢不小心崴了腳，可回到深圳，她顧不上休息，就一瘸一拐地聯(lián)系企業(yè)家朋友，給山區(qū)孩子捐了3500床棉被。

吳桂賢關(guān)注扶貧緣于一次偶然的機會。2006年，她和幾位退休的老干部一起去甘肅會寧。會寧是國家級貧困縣，同時也是著名的“高考狀元縣”，當?shù)厝税芽忌洗髮W視為孩子擺脫貧困的唯一出路。那一年，會寧共有1000多個孩子考上大學，可臨近開學，還有380個孩子連上學的路費都沒有。“讀書對一個國家的國民素質(zhì)太重要了！”吳桂賢當即決定幫這380個孩子上學。為籌集路費，她親自在深圳街頭設(shè)點募捐，“1分錢不嫌少，1萬塊不嫌多”。募捐過程中，有個從河南來深圳打工的洗腳妹一直認真地聽著講解，她剛來深圳，還沒領(lǐng)到第一個月的工資，就向同事借了50元錢，執(zhí)意要捐。這讓吳桂賢非常感動。

2010年，廣東省扶貧開發(fā)協(xié)會成立，吳桂賢被選為首任主席。協(xié)會秘書長鐘韶彬說：“扶貧工作是‘厚著臉皮向富人要錢，帶著感情為窮人辦事’。吳大姐有熱心，有熱情，是扶貧的一面旗幟。”

廣東省扶貧開發(fā)協(xié)會推行“規(guī)劃到戶、責任到人”的扶貧工作，要求獲得第一手資料，對癥下藥。協(xié)會還獨創(chuàng)了產(chǎn)業(yè)開發(fā)扶貧和智力扶貧的模式，幫助貧困地區(qū)建立產(chǎn)業(yè)基地，并協(xié)助其與龍頭企業(yè)、銷售市場對接。吳桂賢非常重視調(diào)研、考察。她說：“經(jīng)常有人告訴我這個地方窮，那個地方窮。但是，沒有調(diào)查研究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我必須進行考察，根據(jù)當?shù)厍闆r確定扶貧思路。”

近幾年，吳桂賢的足跡遍布全國十幾個貧困縣?！拔艺J為退下來的領(lǐng)導在身體健康的情況下，都應(yīng)該走下去。”吳桂賢說，“我們當干部時太忙沒時間下去，現(xiàn)在有時間了，應(yīng)該下去看看，一是了解一下在職時確定的政策對不對，二是了解一下民情，為現(xiàn)在的當政者建言獻策?！?/p>

后人難以理解的工作熱情

吳桂賢坦言，自己之所以這么關(guān)心扶貧和教育，與自己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

1938年，吳桂賢出生在河南鞏義縣一個普通農(nóng)民家庭，家中有兄弟姐妹9人，生活貧困。1942年，吳桂賢全家逃荒到陜西咸陽，父親打零工，母親帶著孩子在火車站撿煤渣。吳桂賢很小就表現(xiàn)出“有擔當”的一面。7歲那年，看到裹著小腳的母親顫巍巍挑著擔子，她就主動要求自己去挑擔。后來，家里生活越來越困難，她又提出獨自出去工作，“掙了錢寄回來給你們”。

1951年，吳桂賢參加了剛成立的西北國棉一廠的招工，成了這家企業(yè)的第一批工人，并被分配到細紗車間當擋車工（紡織廠操作織機的操作工）。

吳桂賢說，自己是在毛主席的思想和黨的培養(yǎng)教育下成長起來的?！拔倚r候沒讀過書，進工廠以后，參加夜校學習，第一課是語文老師教我們寫兩個字：工人；第二課是《為人民服務(wù)》；第三課是《紀念白求恩》；第四課是《愚公移山》。這四節(jié)課奠定了我的思想基礎(chǔ)?！?958年，吳桂賢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并在職工業(yè)余學校里完成初中學業(yè)。次年，由于工作出色，她調(diào)入聞名全國的“趙夢桃小組”，擔任黨小組組長。

趙夢桃比吳桂賢大3歲，也是西北國棉一廠細紗擋車工。她是1956年和1959年的全國勞動模范，被樹為“全國紡織戰(zhàn)線的一面紅旗”?？上У氖?，1963年，年僅28歲的趙夢桃就被病魔奪去了生命。

吳桂賢把在“趙夢桃小組”工作看成至高無上的榮譽。工廠要求工人提前15分鐘到崗準備接班，但吳桂賢每次都提前45分鐘就開始準備。早晨天不亮，她就起床刷牙洗臉，把辮子往帽子里一盤，急匆匆就往車間跑。紅燈一亮，吳桂賢準時開工，下了班她也不走，自己偷偷練技術(shù)。吳桂賢說：“后來的人很難理解我們工人的這種熱情。我從一個逃荒的窮苦人家孩子，變成了工人階級一員，還加入了黨組織，真是對黨、對毛主席滿腔忠誠，只想一心一意地把工作干好。”

為了不影響工作，吳桂賢從沒休過假。上世紀60年代，她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在部隊研究院工作的王振濤，兩人談了6年戀愛，到吳桂賢31歲時才結(jié)婚?！拔覀冋剳賽?，實際上是他給我寫了6年信，我也只回過一封。他從部隊來看我，我總是那么忙。開飯的時間到了，我顧不上吃，只好給他一張飯票，讓他自己去吃。有時他給我洗衣服，有時他邊看書邊等我，看我忙，時間到了，背起部隊發(fā)的黃包包就走了。我很過意不去，他卻說，我反正是認定你了，鐵杵磨成繡花針，我也要等你。”

王振濤告訴環(huán)球人物雜志記者，就連結(jié)婚時，吳桂賢都抽不出時間去領(lǐng)結(jié)婚證，只能讓王振濤一個人去。她寫了一張條子：“我同意和王振濤同志結(jié)婚——吳桂賢。”王振濤拿著條子到了街道辦事處，辦事處的人嚇了一跳，說：“這是結(jié)婚啊，本人怎么能不到場呢！”王振濤找西北國棉一廠革委會到辦事處說明情況，才領(lǐng)到了結(jié)婚證。

1963年，吳桂賢被選為陜西省人大代表，后來又成為全國紡織系統(tǒng)先進典型。1964年，吳桂賢作為紡織工人的代表參加了國慶觀禮，第一次見到毛主席?！拔壹拥昧鳒I了，手中拿著語錄本高喊‘毛主席萬歲！’”幾十年后，回憶當時的情景，吳桂賢依然覺得歷歷在目。

1966年，吳桂賢第二次到北京參加國慶觀禮。在人民大會堂，她聽了時任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wù)院副總理李富春的講話：“你們是學習毛澤東著作的積極分子，是先進工人的代表，回去以后，如果覺得黨委是革命的，就要保他們。如果是不革命的，就要造他們的反。但一定要‘抓革命，促生產(chǎn)’。搞革命要在八小時之外去搞，不要在生產(chǎn)中搞革命。”這年9月，“趙夢桃小組”的工會組長帶了6個人，要去“支援”西安工業(yè)學院造反隊。吳桂賢拉不住她們，就一個人管了8臺車床。她還動員別的姐妹們不能停工停產(chǎn)?！霸旆匆膊荒苌a(chǎn)啊。我們都造反了，你們穿什么衣服啊，光屁股去造反嗎？”吳桂賢說。

1969年，在中共“九大”上被選為中央委員后，吳桂賢開始進入領(lǐng)導層。1970年，她被任命為西北國棉一廠黨委副書記，次年又當選中共陜西省委委員、省委副書記。1973年，中共“十大”上，她再次被選為中央委員和政治局候補委員。那時她還不知道，中央首長的點將，很快就要點到她的頭上。

“好像鳥被關(guān)進籠子”

1974年8月18日，吳桂賢進京開會，會議結(jié)束時，毛澤東批示：“陳永貴、吳桂賢兩同志留下參與政治局工作?！睂@次工作安排，吳桂賢事先毫無準備，“也沒帶多余的糧票、多余的錢，就這樣走馬上任了?！?/p>

若干年后，吳桂賢對于主席當年的決定才略知原委。幾年前，吳桂賢去看望上世紀70年代曾任陜西省委副書記的黃經(jīng)耀，黃經(jīng)耀告訴她，當時不是陜西省委將她推薦到中央，而是周恩來親自點名。據(jù)說在1974年的一次政治局會議上，江青提出政治局女同志太少，應(yīng)該增加，并推薦了上海的一個女造反派頭頭。周恩來立即針鋒相對地表示，要從西北的工人勞模中選拔。他連夜打電話給陜西省革命委員會主任李瑞山，要求速調(diào)吳桂賢的檔案到中央。黃經(jīng)耀說，當時他們是派飛機把吳桂賢的檔案連夜送給中央的。提拔吳桂賢也得到了毛澤東的認可，因為早在1974年以前，他就計劃提拔一批工農(nóng)基層干部到中央，往領(lǐng)導隊伍中“摻沙子”，把黨中央打造成“工農(nóng)商學兵集合”，政治局要有這5個方面的代表人物，而吳桂賢恰好符合“工農(nóng)基層干部”的出身。

留在北京后，吳桂賢負責“文革”中被破壞的全國總工會、全國婦聯(lián)、共青團的重建籌備工作，她感到壓力很大?！拔?6歲進政治局參與工作，年齡最小，開會討論問題時，我就聽著，不吭聲?！眲傔M政治局沒幾個月，吳桂賢就感到氣氛很微妙。“江青和鄧小平一開會就爭論，毛主席說他們是針尖對麥芒。我瞅瞅旁邊，葉帥不說話，先念也不說。這里和基層很不一樣，我覺得這個地方不適合我，滿身的勁使不出來，好像鳥被關(guān)進籠子里了，感到很拘束?！蹦嵌螘r間，她常常在心里對自己說：“桂賢，沒有調(diào)查研究，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你要記住主席這句話，你可千萬少說、多干啊?！?/p>

住宿也讓吳桂賢感到不習慣。到中央后不久，她搬進了釣魚臺國賓館11號樓。住進來的第一個晚上，她看到上下兩層樓里有很多房間都空著，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晚上沒睡好覺。她想，這要在工廠，能住下上百名工人姐妹吶。

當時住在釣魚臺國賓館10號樓的是江青。1975年春節(jié)過后，王振濤帶著4歲的兒子來北京看望吳桂賢。吳桂賢當時與丈夫“約法四章”：不讓孩子往外跑、室內(nèi)保持安靜、丈夫不要隨意出門、在院里不隨便與首長講話。但一天晚上，王振濤和兒子還是撞見了出來散步的江青。江青一看見他們，就徑直進了吳桂賢住的樓質(zhì)問：“這里只能住領(lǐng)導干部，你是政治局候補委員才能住進來，家屬怎么能進來呢？”吳桂賢只能帶笑說：“馬上讓他們出去?！敝螅瑓枪鹳t要求搬出釣魚臺，說是怕孩子影響領(lǐng)導同志休息。后來，她搬到了花園村，又搬到了交道口，才算安定下來。

1974年底的一天，周恩來因病未能出席政治局擴大會議。當天晚上，吳桂賢來到醫(yī)院看望周總理，在病床前，她第一次向總理表達了想回西北國棉一廠的想法。

吳桂賢說：“總理，今天一是想您，來看看您。第二呢，就匯報一下我來了這幾個月的思想和你叫我分管的工青婦籌備工作?！碑敃r在場的鄧穎超馬上表示：“桂賢同志，你跟總理匯報工作，那我就走了?！眳枪鹳t忙說：“大姐你別走啊，我匯報工作，您還是我們工青婦的老領(lǐng)導啊，是我們婦聯(lián)的老大姐，你不能走?！编嚪f超說：“桂賢同志，給總理匯報工作，我從來不參與的?！?/p>

吳桂賢簡單匯報了負責的工作，然后說：“總理啊，我來中央工作幾個月了，我覺得我年輕，知識面也不廣，經(jīng)驗也不足，想回基層鍛煉鍛煉?！钡芏鱽頉]有同意她回基層的要求，只是笑著表示，希望她“留下來繼續(xù)學習”。

1975年1月，四屆全國人大第一次會議召開。吳桂賢在國務(wù)院副總理的候選人名單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她還是覺得自己一來年輕，二來沒有經(jīng)驗，不適合做副總理，又一次找到周恩來，希望換一位有經(jīng)驗的老同志。周恩來回答說：“桂賢同志，這只是個候選名單，你能不能選上還不知道呢！馬上就要開會了，看大家選舉吧！”結(jié)果，吳桂賢順利通過選舉。這次大會任命周恩來繼續(xù)擔任國務(wù)院總理，同時任命了12位副總理，其中有3個人格外引人矚目，分別是：山西大寨黨支部書記陳永貴，排名第七；西北國棉一廠紡織女工吳桂賢，排名第八；天津內(nèi)燃機廠工人孫健，排第十二。

作為副總理，吳桂賢分管紡織部和衛(wèi)生部。吳桂賢表示自己對紡織業(yè)比較熟悉，但要她管都是知識分子的衛(wèi)生部，恐怕不行。周恩來再次鼓勵她：“讓你們3個年輕人（陳永貴、吳桂賢、倪志福）上來，就是要培養(yǎng)你們?！?然后他又問：“桂賢同志，你參加九大，毛主席講的話你還記得嗎？”吳桂賢說記得，毛主席對工農(nóng)委員講“三三制”，三分之一勞動，三分之一學習，三分之一下去考察?！皩?，你就按照毛主席的‘三三制’去做?！敝芏鱽碚f。因此，此后3年多里，吳桂賢每年都打報告回到陜西3個月。先到西北國棉一廠，然后參加省委常委會，跟省委書記一塊下鄉(xiāng)，到渭南、漢中等地區(qū)，深入基層解決問題。

會議室里少了四個沙發(fā)

吳桂賢第一次聽到“四人幫”的提法，是1975年5月3日。當天，在一次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毛澤東批評了“四人幫”：“要搞馬列主義，不要搞修正主義；要團結(jié)，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陰謀詭計?！边@讓吳桂賢很吃驚：“居然還有人要架空毛主席呢?！?/p>

更讓吳桂賢沒想到的是，1976年10月6日晚，她親身經(jīng)歷了粉碎“四人幫”的過程。她回憶道，當天晚上，時任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汪東興打電話通知在京的政治局委員、候補委員開緊急會議。平時政治局開會，都要提前告知，但那天開什么會、會議什么內(nèi)容都沒說，大家都不知道。

吳桂賢趕到玉泉山9號樓時，會議室里已經(jīng)坐了很多人。一進會議室，吳桂賢就發(fā)現(xiàn)少了4張沙發(fā)。其他人都沒有說話，只有她說：“少了4個沙發(fā)?！本驮谶@時，工作人員向汪東興報告，應(yīng)該到會的人全部到齊了。這讓吳桂賢更加奇怪了。大約22點，華國鋒和葉劍英從里間走進會議室來。華國鋒說：“剛才，桂賢說少了4個沙發(fā)。是的，今天少了4個沙發(fā)，那4個人永遠都不會來了?！?/p>

會議由華國鋒主持。他首先向中央政治局委員和候補委員通報中共中央已對“四人幫”采取了行動。接著由葉劍英報告對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實施了隔離審查。這次會議從10月6日22點，一直開到第二天早上4點多，整整一個通宵。

“文革”結(jié)束后，中央解放了一大批老干部，吳桂賢再次產(chǎn)生了回陜西的想法。1977年9月，黨的十一大之后，吳桂賢給華國鋒主席、黨中央打報告，請求回陜西?！拔矣H自寫了報告，沒叫秘書代筆?！眳枪鹳t說，報告交上去之后，華國鋒給她打電話：“你也知道接待元首我是第一次，我要做準備，所以你等等，我接待完c9a7f789c482b73115bce08b812648198e7df93d41081e3ac3072d0aaab795b1鐵托后抽時間再見你?！?/p>

后來，華國鋒與汪東興一起接見了吳桂賢。吳桂賢跟華國鋒說：“把我的副總理免了吧，我在報告上寫了要回西北國棉一廠工作?！比A國鋒說：“副總理就不免了，等開五屆人大再說吧。不要回西北國棉一廠了，你還是陜西省委副書記之一，回陜西省委工作吧?！眳枪鹳t沒有再堅持，只想快點離開北京?！爱敃r心里想，只要放我離開北京就好，那感覺就像鳥從籠子里飛出來了?！?/p>

回到陜西的當天夜里，吳桂賢顧不上休息就直奔西北國棉一廠。得知“趙夢桃小組”在上夜班，吳桂賢穿上工作服就往車間走：“我是個工人，我的姐妹在上班，我也要上班！”因為坐了20多個小時車，又沒好好休息，吳桂賢在車間里一直吐。姐妹們讓她在一邊休息，她不肯?！安恍?，把我的4臺車給我！”那一夜，她工作到了天亮。

但讓吳桂賢沒想到的是，回到陜西后，關(guān)于她的謠言和大字報開始四處蔓延。有人說她是在中央犯了錯誤被趕回來的；還有人說她的子女生病時，曾動用專列到北京看??；甚至說吳桂賢當副總理時回答外賓問題，居然點了李時珍的名字，讓外賓認識一下……“這種關(guān)于我的笑話，我聽得多了。這些笑話傳到國棉一廠，我的姐妹們都急得哭了，誰知道怎么編出來的？有人認為我文化低，其實，我看過很多歷史資料。李時珍這樣的知識小學生都知道，我怎么會鬧出笑話呢！”吳桂賢說，自己當副總理的3年，總想著“不能給工人階級丟臉”，想做點實事。在會見外賓之前，她都會提前查看外交部送來的材料，生怕出紕漏。歐美國家的人名很難記，她就把代表團團長的名字寫在一個小紙片上，壓在茶杯下面，萬一忘記了，她就挪挪茶杯看一眼。

“做人最難了，人的嘴是扁的，舌頭是軟的，什么都說。我生在舊社9fc4820030c6f7213837b07b00d500f3e5eb5056c8f41b37fb12eb77308bc323會，長在紅旗下，這輩子什么酸甜苦辣都嘗過，一路各種運動都經(jīng)過了。我要不是度量大，早就不在了。”吳桂賢說，自己一心聽毛主席和黨的話，盡了自己的力，不怕別人怎么說。

1981年5月，胡耀邦主持工作后，曾專門針對吳桂賢作了一個批示，指示陜西省委為吳桂賢安排工作，并對她回地方幾年的表現(xiàn)進行公正評價。陜西省委有意將吳桂賢安排到省婦聯(lián)或省總工會工作。但她本人堅持留在西北國棉一廠，擔任黨委副書記。1982年，吳桂賢再次獲得陜西省勞動模范稱號。

把“趙夢桃精神”帶到深圳

1988年，吳桂賢又做出了一個驚人之舉。這年4月，深圳副市長朱悅寧帶隊到陜西考察?？疾炱陂g，深圳外貿(mào)集團副總經(jīng)理李瑞榮忽然提出到吳桂賢所在的西北國棉一廠去看看。當時，深圳外貿(mào)集團與港商合資建了一家三資企業(yè)——鴻華公司，準備將其辦成一家紡織、印染和服裝生產(chǎn)一條龍的大型企業(yè)。

吳桂賢與深圳來賓會了面，陪同深圳客人參觀了西北國棉一廠。李瑞榮一下子就看中了這位曾經(jīng)耀眼奪目的副總理，力邀吳桂賢“孔雀東南飛”，赴深圳發(fā)展。在丈夫的鼓勵下，50歲的吳桂賢只身來到深圳，擔任鴻華紡織印染公司副總經(jīng)理，半年后又升任董事長兼副總經(jīng)理。

上任后，僅用了10天，她就招了108名員工，老中青搭配，從工人、技術(shù)員到總工程師一應(yīng)俱全。一開始，生活設(shè)施跟不上，吳桂賢和其他7個人就住在兩室一廳的房子里。同時，她還多次到有關(guān)部門游說，爭取員工進城戶口指標。有一次，坯布（供印染加工用的本色棉布）供應(yīng)緊張，她9次前往新疆等地購置坯布。對方一聽說是吳桂賢，都感到十分驚訝：“吳桂賢不是赫赫有名的西北國棉一廠的紡織女工，還當過國務(wù)院副總理嗎？現(xiàn)在她為特區(qū)效力，我們應(yīng)該大力支持呀！”

1998年，吳桂賢退休了。她不僅從事扶貧事業(yè)，還帶頭成立了深圳市振興陜西促進會，為陜西招商引資，搞宣傳。“夢桃精神就是不讓任何一個人掉隊，不但自己要先進，還要幫助大家人人先進?！眳枪鹳t說，“我們這一代人受傳統(tǒng)教育、毛澤東思想灌輸長大，我心里只有黨和國家。只要還有力氣，就愿意再做點事。”

“改革開放多好??！”采訪的最后吳桂賢感嘆，“你們年輕人遇到了好時機，是在大好形勢下長大的。你們要珍惜好政策、好時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