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陶,本名鄭秀陶,1934年10月生。1950年赴臺灣,曾旅居西貢,現(xiàn)定居于美國。著有詩集《死與美》《一杯熱茶的功夫》,譯有散文詩集《不死的章魚》。
任我翻過來翻過去,剝鱗、刮剖、沖洗,它都一聲不響地睜著灰白的眼望著我,直到我在它身體的兩邊各斜斜地劃上兩刀,然后又撒上幾粒鹽時(想來一定很痛),它才仿佛初醒似的喃喃地埋怨著:“……偏偏這么多折騰,就不能像那守候在溪邊的大熊一樣,抓到我便一口咬下,給我一個痛快么?……”
“你這可真是少不更事了,要知道,第一,我是所謂的萬物之靈,豈可拿來跟大熊同日而語;第二,咱們累積幾千年的烹調(diào)文化,執(zhí)行起來既精致又奧妙,同那些茹毛飲血之流更是……”
它無言了,仍睜著它灰白的眼睛望著我的一舉一動。我開了爐子,坐上鍋子,燒了半分鐘便用一塊生姜在燒熱了的鍋子上往復地擦了幾圈,然后淋了素油,油燒熱后我把它輕輕地滑下鍋中,它的喊叫聲被熱油的嘶嘶聲埋掉了,直到熱油的嘶嘶聲稍停我才聽清楚了它的埋怨:
“……居然這樣凌遲我……”
“別抱怨,也別恨我,我與你無仇無恨,你完全沒聽過大國小鮮的事么?現(xiàn)在我是治者,你是被治者,我們的立場不同,追求不同……”
“……等我翻身的日子來臨時……”
“要翻身嗎?我終于幫忙,不翻自是一面焦,翻了才剛好兩面黃……”
那天直到我把它吃成一把梳子一樣,它,大概是賭氣吧,一直一聲也沒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