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剩琴，他卻從“王子”蛻變成小偷

呂昊城與著名鋼琴家郎朗的人生軌跡有著相似之處：同為80后，同為沈陽人，都是4歲開始學習鋼琴，10歲考取中央音樂學院附屬小學。然而，相似的人生道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分了岔，如今郎朗已經是著名鋼琴家，蜚聲國際，被光環(huán)所包圍，呂昊城卻因為盜竊罪坐上了審判席。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望子成龍，兒子學琴

呂昊城原名呂楠，1983年3月出生于遼寧省沈陽市。父親呂連學和母親殷紅曾是知青戀人。回城后，呂連學在沈陽水泵廠工會當宣傳干事，殷紅在一所幼兒園當老師。兩人都愛好文藝，因錯失了圓夢機會，便將全部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從小嚴加管教。

呂昊城天性好動、貪玩，小時候不喜歡上幼兒園。呂連學夫婦因為對孩子寄予厚望，怕孩子玩物喪志，很注意在生活中觀察和挖掘兒子的“才華”。一開始，他們發(fā)現(xiàn)兒子繪畫不錯，便讓他學畫畫，后來又感覺兒子似乎在音樂上更具天賦，就讓兒子舍棄美術專攻音樂，還湊錢買了一架當時工薪家庭不多見的鋼琴。這一年，呂昊城剛剛4歲。

小孩子沒定性，呂昊城學了幾天鋼琴，就不想學了。殷紅威脅他：“你不練，就送你去幼兒園！”為了不上幼兒園，呂昊城不情愿地選擇了練琴。雖然有些不情愿，但是他在音樂上的天賦漸漸顯露，琴越彈越好，父母又將他送到沈陽音樂學院郝慧芳教授那里學琴。7歲時，他一舉獲得沈陽市兒童鋼琴大賽的金獎。這讓呂連學夫婦感到很欣慰，看來逼迫兒子練琴沒有錯。

但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最大的愛好不是練琴，而是和小伙伴在外面瘋玩、瘋跑，踢足球、堆雪人、捉迷藏等。每次看到兒子抓住時機就溜出去玩，呂連學就很生氣，更加嚴格地要求兒子長時間練琴。冬天，呂昊城經常彈琴彈得手指凍僵，母親也只是把他的小手握在自己手里或者放在嘴前哈熱氣幫他取暖，然后連哄帶勸地讓他繼續(xù)練琴。有一次，他因為幾天沒有出門玩，心里實在不想練琴，便對父母吼起來。沒想到，父親一個耳光甩過來，他被打得鼻子流血，母親心疼地趕緊幫他擦拭。即便如此，該練琴還得練。

靠父母的嚴格管制和自己的勤奮努力，1993年夏，呂昊城以全國第三名的成績考入中央音樂學院附小鋼琴系。不久，殷紅辭去工作，陪兒子來到北京讀書。母子倆在音樂學院附近租了一間15平方米的平房，月租500元，靠燒蜂窩煤煮飯。

1993年11月，在第五屆“星海杯”全國少年兒童鋼琴比賽中，郎朗獲得了第一名，呂昊城獲得了第二名?；蛟S是受到榮譽的激勵，呂昊城漸漸地愛上了彈琴。1996年，呂昊城被保送到中央音樂學院附中公費讀書，第二年成為香港回歸國際鋼琴大賽中國少年組代表，赴港演出……

兒子叛逆，母親病危

1997年9月，呂昊城上初二。殷紅心想，不如讓他住校，適應一下集體生活，便送他到學校寄宿。然而，呂昊城到學校寄宿不滿一個星期就出狀況了。老師給殷紅打來電話，說呂昊城晚上自己不好好睡覺，還非把上鋪同學拖下來下棋，硬是不讓別人休息。與其這樣，不如讓孩子回家吧。殷紅無奈，只好把兒子領回家。

這年年底，呂昊城再次闖禍。一天，他和同學踢完球，路過學校的一個舊澡堂。同學開玩笑說從這個房子的上面可以看到女生洗澡，他就好奇地爬上房頂。結果，女生洗澡沒看到，倒是把磚踩掉一塊，正砸中一個同學的腦袋……事后，殷紅不僅賠償了受傷同學的全部醫(yī)療費，呂昊城還和其他違反校規(guī)的同學一起受了學校的處分，由公費生轉為自費生。

聽到這樣的處理結果，呂連學心急火燎地從沈陽趕往北京，幾番折騰得了急性闌尾炎住進醫(yī)院，而殷紅想到自己含辛茹苦地陪讀，兒子這么不爭氣，心臟病復發(fā)，靠吃速效救心丸才醒了過來。然而，一切都已無法改變。呂昊城成了自費生后，光學費每年就要3萬元，這使得原本就不寬裕的家庭經濟更加拮據(jù)?？墒侨缃褡尯⒆虞z學已不現(xiàn)實，呂連學夫婦只能咬牙供兒子繼續(xù)往前走。

1998年春，殷紅退了以前的房子，在北京古城一所庫房里租了間6平方米的房子，月租150元。家里的電視機賣了，只留一架鋼琴和一張上下鋪，殷紅睡上鋪，呂昊城睡下鋪。呂連學為給兒子掙學費，放棄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辦公室生活，做起了銷售員，每天早出晚歸四處奔波。

7月的一天，殷紅因心臟病發(fā)作再次昏倒。這次她被送到醫(yī)院后，醫(yī)生說她的病不能再拖了，必須馬上手術。做手術之前，想到自己不知還能不能下手術臺，殷紅特意寫了一封長達十來頁的家書。信中，她殷切地囑咐兒子要爭氣：“你在媽媽身邊永遠都是孩子，因為你是媽媽的唯一。如今，媽媽躺在病床上，仍然牽掛著你。你一定要改掉太隨意的性格，好好把握自己的將來……”15歲的呂昊城捧著信，想到媽媽多年來的辛苦付出，流下了懊悔的眼淚。

幸好，殷紅這次挺了過來。

夢斷京城，出國深造

1999年4月，呂昊城逃課去春游。鋼琴老師覺得這孩子沒把心思放在練琴上，一氣之下停了呂昊城的課。殷紅大驚失色，趕緊到學校為兒子求情。呂連學聞訊后也趕到北京，和妻子一起帶上禮物，專程到老師家賠禮道歉。老師終于同意繼續(xù)給呂昊城上課，他們這才松了一口氣。

兒子屢屢惹是生非，呂連學夫婦身心疲憊，對兒子的前途十分擔憂。他們覺得讓兒子在北京再待下去意義不大，且學費昂貴，生活花銷大，不如讓孩子出國深造。夫婦倆甚至認為兒子惹上種種事端，都是因為名字取得不好——“呂楠”似乎有“屢遭劫難”的意思。于是，1999年5月，當兒子滿16周歲，他們借給兒子辦身份證之機，為兒子改名呂昊城，希望孩子將來有個廣闊的天地。

不過，呂昊城的命運并沒有因為改名而發(fā)生好的轉變。

1999年8月，經人推薦，呂昊城有了一個到西班牙留學的機會，但由于種種原因，最終沒能成行。而此時僅比呂昊城大1歲的郎朗，已從美國科蒂斯音樂學院畢業(yè)，并與國際著名的IMG演出經紀公司簽約，漸漸走上了職業(yè)演奏家的道路。

相比之下，呂昊城的藝術之路顯得格外曲折。但是為此付出了一切的呂連學夫婦，又怎甘心讓自己的兒子半途而廢呢？他們只能繼續(xù)幫兒子尋找一切可能出國的機會。

2000年7月，經中央音樂學院校友的推薦，17歲的呂昊城前往德國留學。送走兒子后，殷紅松了一口氣。她終于告別了長達8年的京城陪讀生涯，回到沈陽找了一份普通文職工作，和丈夫一起開始慢慢償還銀行貸款以及支付兒子在國外的生活費用。

呂昊城到達德國魏瑪李斯特音樂學院后，由于缺乏生活自理能力，不善與人交往，而總陪伴在身邊的媽媽這次也不在身邊，他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開始脫離了一個正常學生的軌道。

到德國的第一個月，他嫌住校不自由，就在外面租房居住。在外租房，沒人管他，而他也不懂怎么照顧自己，因此問題百出：在學校時，他一心想著下課；晚上回到家，他熬夜看球賽，早上起不來，上課經常遲到；他不會做飯，只好頓頓去餐館，但又屢屢因貪玩錯過飯點；飯店打烊了，他就去酒吧，一混又到半夜。經常流連夜店生活，呂昊城新添了不少毛?。褐v究穿戴，喜歡去迪廳，深夜不歸。殷紅見兒子每月都要近萬元的生活費，急得又是寫信又是打電話，囑咐孩子要計算著過日子。但是天高皇帝遠，呂昊城根本聽不進去。后來，學校也反映呂昊城把生活費用完后就四處借錢，且脾氣暴躁，常與人爭吵，做事沖動……

2001年夏，呂昊城到德國才一年就花了16萬元。得知兒子的留學生活一塌糊涂后，呂連學夫婦只好讓兒子退了學。或許是學鋼琴壓力太大，或許是身在異鄉(xiāng)孤獨無依，呂昊城回國后，呂連學夫婦發(fā)現(xiàn)他性情大變，不想再彈琴，光想做生意。家人擔心他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便將他送到沈陽醫(yī)科大學心理衛(wèi)生醫(yī)院就診。經診斷，他確實患有躁狂癥，治療半個多月后病情有所緩解，之后，他離家去了上海，只是說不想再彈琴。

兩度迷途，何時靠岸

到了上海，呂昊城又能干什么呢？在家人的勸說下，呂昊城在上海玩了一段時間，又回來繼續(xù)學琴。2002年，他來到廣州星海音樂學院讀書。在校期間他學業(yè)優(yōu)秀，相繼獲得第四屆中國音樂金鐘獎鋼琴比賽銅獎、2005年香港亞洲鋼琴公開賽第三名、第三屆烏克蘭吉列爾斯國際鋼琴比賽第四名。

2008年，研究生畢業(yè)的呂昊城在上海音樂廳當鋼琴師，收入可觀，可他不懂得珍惜。

2009年3月9日，呂昊城到廣州參加老師的音樂會。3月14日他和朋友聚會，回家途中他想抽煙，而身上沒帶打火機。此時，他見路邊停著一輛車，車窗開著，車主在閉目養(yǎng)神，便上前對車主說：“師傅借個火?！钡囍鳑]理他。呂昊城心生不滿，就將放在副駕駛座上的包拿走了（包內有人民幣1700元），逃離現(xiàn)場時，被人贓并獲。

后來，公安機關問其盜竊時是怎么想的，呂昊城回答：“我當時喝了酒，頭腦發(fā)熱，沒想那么多，我真不是故意的，其實我不缺錢?？赡苁俏仪皫滋毂粨屃?，一剎那就覺得報復也好發(fā)泄也好，就把包拿走了?！睆V州市越秀區(qū)檢察院鑒于呂昊城系初犯、偶犯，犯罪情節(jié)輕微，案發(fā)后認罪態(tài)度較好，未對被害人造成經濟損害，決定對呂昊城不起訴。

但是呂昊城因此丟掉了工作，和女朋友也出現(xiàn)了矛盾。此時，他又想出國，家人不允許，他就大吵大鬧，堅持要開酒吧。

2009年年底，不忍兒子沉淪的呂連學夫婦，賣掉家里唯一的房產，籌了100萬元在上海給兒子開了家酒吧。由于不懂經營，呂昊城很快就沒有信心打理生意了，整天喝酒，甚至拿錢去別的酒吧喝。不得已，呂連學夫婦強行要求兒子賣掉了酒吧。

2010年秋，呂連學患肺癌去世。爸爸去世后，呂昊城備受打擊，喪失了對生活的希望，將家里的貴重物品進行變賣，甚至賣掉了家里的鋼琴，還將媽媽最后的首飾——一條白金手鏈也給賣掉了。當時，殷紅泣不成聲地哀求兒子：“這是你爸留給我的最后一件首飾，你爸不在了，我想他的時候我就會看看這條手鏈！”但是，呂昊城不為所動。

2011年10月初，呂昊城的老師打電話來，邀請他作為嘉賓參加11月21日在廣州舉辦的師生音樂會。音樂會開得很成功，慶功宴上老師表揚呂昊城：“你這么長時間沒練琴，還能彈出這樣的水平，就是能耐！”接著又說，“你沒去英國有點可惜，不過還有機會……”此后，呂昊城就留在廣州，希望能在音樂事業(yè)上更進一步。

留在廣州的他在“機會”出現(xiàn)前，只能委屈自己做私人家教。2012年2月12日凌晨4點，呂昊城與朋友一起在某酒家吃夜宵，期間遇見另一朋友謝某某也在該酒家吃夜宵。當朋友離開后，他便過去與謝某某一起喝酒。呂昊城后來說，自己看見一個LV手袋（內有人民幣10500元、iphone4手機1部）掉在地上，便走過去將手袋撿起，離開了酒家。離開酒家后，他打車到廣州東站附近的“9號行館”水療城按摩，并用手袋中的5000元錢辦了一張會員卡。幾小時后，他在水療城被警察抓獲。

經廣州市精神病醫(yī)院司法鑒定所鑒定，呂昊城雖患有復發(fā)性躁狂癥，但案發(fā)時處于疾病的緩解期，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

2012年6月19日，廣州市越秀區(qū)人民法院第一次公開開庭審理呂昊城盜竊案，主審法官覺得這么優(yōu)秀的一個人屢屢犯錯實在可惜，便積極與殷紅溝通。9月3日，越秀區(qū)人民法院第二次開庭審理了此案。經過法官感化，殷紅來到廣州，向法官保證：愿意監(jiān)管兒子。法庭上，呂昊城低頭認罪，還遞交了悔過書，表示愿改過自新。

最后，法院以盜竊罪判處呂昊城管制2年，并處罰金3000元。法官判決后，呂昊城與母親相擁痛哭，表示不上訴。而法官還額外給了呂昊城一張工作邀請函，她與社會熱心人士一道，積極幫助呂昊城聯(lián)系了一所培訓學校的教師工作。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最想還給兒子一個快樂的童年，不會再逼他一味地學琴……”庭審后，殷紅含淚說。這位把大半輩子奉獻給了兒子的母親，怎么也想不通，兒子竟會從琴手變成扒手。

【編輯：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