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中石油會戰(zhàn)時的余秋里

余秋里被毛澤東點將，由將軍轉任石油部部長，上任半年，就組織了川中石油會戰(zhàn)。但這場會戰(zhàn)的結果并沒有取得勝利，而是受到了重大挫折。而也正是這次挫折，讓余秋里吸取了教訓，受到了啟發(fā)，搞石油就必須掌握第一性資料，要根據數據作出決策和工作部署。

僅過了一年，1959年9月在東北松遼平原，“松基三井”鉆出了工業(yè)油源，找到了中國最大的油田。

川中傳來喜訊：三口探井噴出高產油流

1958年3月中旬，四川石油管理局傳來捷報，在6天的時間里，在川中地區(qū)先后有3口探井噴油。消息傳開，石油部大樓一片歡騰。大家盼望已久的“大油田”，似乎就在眼前，有人說：這次可是抱了一個大“金娃娃”。

此時，余秋里來到石油部只有半個月，突然傳來的喜訊，使他感到高興、振奮，但心中又感到有些不踏實，他急于想了解更多具體的情況。

3月16日晚，余秋里主持召開部黨組會，研究四川石油勘探形勢及今后的工作安排。會上，勘探司的同志介紹說：3月10日，龍女寺2號井噴油，日產60多噸；12日，南充3號井噴油，日產300多噸；16日，蓬萊1號井噴油，日產100多噸。這3口井分處3個構造，相距40至100公里。

余秋里問：每個構造有多大面積？

回答：大約100平方公里。

勘探司的同志繼續(xù)說：3個構造各有1口井幾乎是同時噴油，這說明川中地區(qū)很可能是一個大油田。

勘探司匯報后，余秋里問石油部副部長康世恩：老康，你剛從四川回來，談談你的看法?？凳蓝髡f：我同意勘探司的看法。從現在掌握的情況看，四川大有希望，很可能是個大油田。

余秋里問：蘇聯專家有什么看法？

康世恩說：他們聽到消息后，一改往日的沉寂和矜持，個個欣喜若狂，都說是發(fā)現了大油田，逼著我請他們喝酒。請他們吃飯時，他們每個人都喝了不少酒，把我都灌醉了。

康世恩說：為了盡快把川中的情況搞清楚，我建議加大川中地壓的勘探力量，如果在現在出油的三個構造上再選定20口關鍵井，川中是大油田還是小油田就基本上可以搞清楚了。

余秋里聽了大家的介紹和分析，心中感到比較踏實了。他感到開發(fā)建設大油田的愿望即將成為現實，國家緊缺原油的狀況很快就能得到緩解。他高興地說：如果能在川中找到石油，不僅對四川、西南，而且對全國的經濟建設都有重要意義?，F在國家急需用油，我同意老康的意見，要進一步加強川中地區(qū)的勘探力量，盡快把情況搞清楚。

經過討論，石油部黨組決定，在大力開展東北和華北、蘇北等東部地區(qū)石油蘊藏戰(zhàn)略偵察的同時，加強川中地區(qū)勘探，爭取以較快的速度，拿下南充、蓬萊鎮(zhèn)、龍女寺三個構造，探明一定面積，得到工業(yè)儲量，以便開始生產原油。

為了加強領導，決定成立川中礦務局，調玉門石油管理局的秦文彩、李德生到川中工作，分任礦務局局長、總地質師。

會議還決定，余秋里、康世恩于4月份去南充進行調查研究，并主持召開石油工業(yè)現場會議，傳達中央成都會議精神，促進石油工業(yè)發(fā)展。同時，對加強川中石油勘探作出部署。

赴南充，部署進一步加強川中石油勘探

4月2日，余秋里、康世恩和勘探司司長唐克乘小型飛機離北京去南充。中午，飛機在西安加油，發(fā)現飛機有故障，需要進行維修，次日才能起飛去南充。

在賓館住下以后，隨行工作人員請示余秋里，下午怎么安排，是否可去參觀一些名勝古跡？余秋里不高興地說：現在哪里有時間去看什么名勝古跡！他轉身對坐在旁邊的康世恩說：黨組決定撤銷西安地質調查處，人員全部調到松遼去。下午，我們去看看他們是否行動起來了?？凳蓝髡f：好！

余秋里、康世恩、唐克來到西安地質調查處。接待他們的是工會主席關耀家和總地質師張傳淦。

余秋里問：你們處長呢？

關耀家答：宋世寬處長和地質師楊繼良到松遼去了。

余秋里滿意地點點頭，又說：我看到院子里還有不少人在走來走去，他們什么時間走？

張傳淦答：他們是剛從外地回來的技術人員，正在做去松遼的準備工作。

余秋里問：你們倆去松遼嗎？

關耀家答：去！

余秋里把手一揮說：好！要去就馬上去。松遼是一塊肥肉，我們錢少，要先吃肥肉。青年人要干大事。我們不是常說，要建功立業(yè)嘛，松遼就是我們建功立業(yè)的地方，要到那里去大顯身手。你們要趕快上去，要搶時間，國家缺油啊！

關耀家、張傳淦把雙腿一并，齊聲回答：是！

4月3日中午，余秋里等乘飛機抵達南充。四川石油管理局局長張忠良等到機場迎接。張忠良說：請余部長先到市委招待所休息一中午，市委、市政府領導同志請你吃飯。余秋里說：吃飯不急，我要到井隊去看一看。張忠良只好吩咐車隊：去充9井。車隊在公路上急駛。不久，從車窗中看到在綠色原野上聳立著的高高的井架，余秋里問：那就是鉆井吧？同車的康世恩回答：是的。

汽車來到鉆機前，余秋里不顧勸阻，登上了鉆臺?？凳蓝鲗と苏f：余部長來看大家了。余秋里伸出右手想和工人握手，工人看到自己油污的雙手，靦腆地說：太臟了！余秋里說：不臟，不臟，工人階級最干凈、最高尚。余秋里問了司鉆是什么地方人、多大年紀，然后就一直默默地觀察司鉆的操作?？凳蓝鲃t問了鉆速、日進尺、地層情況等技術性問題。余秋里看到司鉆緊握剎把，鉆桿飛速地旋轉。劉少奇曾說：搞石油的人，要正確處理好人、機器和石頭的關系。此時此刻，余秋里確切了解了少奇同志談話的含義。工人操縱鉆機，鉆頭穿透巖石，探明地下是否有油。在人、機器、石頭之間，人是第一位的，要多找石油，就要注重做人的工作，充分發(fā)揮人的主觀能動性。

張忠良見余秋里看得那樣專心，有些著急。他對余秋里說：今天中午，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同志要陪你吃飯，他們在招待所已等候多時了。在一再催促下，余秋里才離開鉆機，他對工人說：我還沒看夠，我還會再來。

現場會定于4月5日召開，參加會議的有管理局、廠礦的負責同志共70多人。4月4日，余秋里主持召開預備會議。他說：這次會議，主要是傳達中央成都會議精神，參觀了解川中石油勘探的大好形勢。這是一次鼓勁的會，一次促進的會。希望通過這次會議，進一步鼓舞士氣，加快石油工業(yè)發(fā)展。他宣布：這次會議由康世恩同志主持。他看到大家有些疑惑，解釋說：我要利用這段時間，到下面跑一跑，在基層作些調查研究。會議結束時，我講一次話。

會議開始后，余秋里乘坐一輛吉普車，在以南充為中心的川中礦區(qū)范圍內奔波。他視察了南充、龍女寺、蓬萊鎮(zhèn)3個構造的噴油現場。俗話說：眼見為實。他看到黑褐色的原油從管道中噴涌而出，非常興奮，對這里是大油田的說法深信不疑。他對隨行人員說：這下子，真的可能是一鋤頭刨出了一個‘金娃娃’。

余秋里從一個鉆井隊到另一個鉆井隊，上鉆臺，進帳篷，同工人談話，噓寒問暖，談工作，聊生活。看似漫無邊際的閑聊，實際都是圍繞一個中心，即：基層工作中存在什么問題，怎樣才能加強基層建設。

每天晚上，余秋里都和康世恩、唐克等開碰頭會。開始時，一般都是康世恩向余秋里匯報會議情況。后期，余秋里談了他在基層進行調查研究的情況。他說：

“鉆井隊是石油系統的基本生產單位，相當于解放軍的連隊。我們多次強調要加強隊伍建設，首先要加強鉆井隊等基層單位的建設。基層建設搞好了，就有了堅實的基礎，完成各項任務才有保證。

鉆井隊遠離領導機構，分散在野外，條件艱苦，任務繁重。我們提出要加強思想政治工作，像鉆井隊這樣的單位，尤其需要強有力的思想政治工作?，F實情況是：鉆井隊只有一個隊長，一個副隊長，每天忙于組織生產、安排生活，根本無暇顧及思想工作。因此，在井隊中，職工鬧不團結，打架斗毆，到老鄉(xiāng)家偷雞摸狗等現象時有發(fā)生。

鉆井隊有五六十人，麻雀雖小，肝臟俱全，井隊除鉆井工人之外，還有地質員、技術員。地質員、技術員、井隊各搞一套，有問題分別找各自的上級，工作不協調，步調不一致，矛盾很多。

為了加強黨的領導，加強基層建設，我考慮，我們要學習解放軍的光榮傳統，在鉆井隊建設黨支部，設立指導員。黨支部對鉆井隊實行統一領導，把各項工作都置于黨的領導之下。指導員主要負責鉆井隊的思想政治工作。我們寧肯少打幾口井，也要這樣做?！?/p>

康世恩贊嘆余秋里工作抓得細，問題找得準，提出的解決辦法切中時弊。

會議期間，余秋里主持召集四川石油管理局及參加會議的局、廠負責人開會，研究加強川中石油勘探的部署。會議決定，從玉門油田抽調45個鉆井隊、一個試油處、一個運輸大隊，共3400人，支援川中勘探。

4月20日，康世恩在現場會議上作了大戰(zhàn)川中的動員報告，決定在這個地區(qū)擺68部鉆機進行勘探，其中在噴油的南充、蓬萊鎮(zhèn)、龍女寺選了20口關鍵井，作為主攻目標?？凳蓝餍坌牟卣f：“大油田、小油田，就看這20口井出油情況了！”

21日，會議結束時，余秋里講了話，主要講了兩個問題，一是石油勘探方向；二是加強基層建設。

在談到石油勘探方向，時說：我們所以要集中力量投入川中，原因有兩條：一是條件好，二是價值大。這里交通方便，修路容易，人口眾多，用水不難，對經濟建設所起作用、產生的價值都是突出的。蘇北、松遼也是價值和條件問題，在經濟發(fā)達交通便利的工業(yè)區(qū)里找到油，自然要大力發(fā)展。每一個地區(qū)的勘探工作者，必須根據經濟價值和條件來選擇鉆井方向，來確定鉆井任務。我們錢少，要吃肥肉，骨頭待有條件時再啃，反正它跑不了。花好樹矮，伸手可摘的，我們就先干。

在談到加強基層建設時說：井隊是我們石油工業(yè)的基本生產單位，各個地區(qū)工作做得好不好都集中反映在井隊工作上。各級領導必須特別注意井隊工作。毛主席早就講過，紅軍之所以艱難困苦而不潰散，支部建在連上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為了加強黨的領導，加強鉆井隊的建設，我們要學習解放軍的光榮傳統，每個井隊都要建立黨支部，設立政治指導員。

南充會議后，全國石油廠礦的基層生產隊（車間），普遍建立了黨支部，設立了政治指導員。歷史證明，這一決定，對我國石油工業(yè)的發(fā)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石油系統的老同志在接受我們采訪時說：在上世紀60年代，在三年經濟困難時期，石油工人餓著肚子，堅持大慶石油會戰(zhàn)，建成了大慶油田；在十年動亂中，大慶油田實現了穩(wěn)產高產，一個重要因素，就是黨支部發(fā)揮了戰(zhàn)斗堡壘作用，共產黨員發(fā)揮了先鋒模范作用。

進一步調集力量，展開川中石油會戰(zhàn)

1958年10月，石油部在新疆克拉瑪依召開現場會，總結推廣克拉瑪依油田開展社會主義競賽，大搞技術革新和技術革命的經驗。參加會議的有局、廠負責同志和先進代表，共500多人。

會議期間，余秋里、康世恩專門聽取了四川石油管理局關于川中勘探情況的匯報，研究了下一步的工作部署。

四川石油管理局匯報說：經過半年的奮戰(zhàn)，共打井70口，其中5個構造上的23口井噴出了原油。原定的20口關鍵井中，鉆完了19口，其中6口井在鉆井過程中發(fā)生井噴，但噴油量相差懸殊。經過試油投產的一些井，產能產量大不相同。實際產量下降很快。有一口井噴了28天，一天噴50到80噸。因為舍不得把油白白流掉，就把井關上了。奇怪得很，過了一個星期再打開，它卻不出油了，喊它老子也不出來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搞不清楚。當時還懷疑是井下面堵了。沒有辦法，就在這口井旁邊100米的地方，又打了一口井，結果還是不出油。原來噴油的龍女寺2號井、南充3號井，也先后停止了噴油。這說明油在地下可能是一窩一窩的，地下情況很復雜，不像我們原來想的那樣簡單，那么樂觀。

在討論下一步怎么辦時，大家紛紛發(fā)言，多數同志認為，川中雖有情況復雜的一面，但已有一批井打出了工業(yè)油流，與全國其他探區(qū)相比，仍是可能找到大油田最有利、最現實的地區(qū)。大家主張，應該進一步集中力量，盡快拿下這個油田。玉門石油管理局局長焦力人建議，由油田主要領導帶領本單位的先進鉆井隊到四川參加會戰(zhàn)。

在眾口一詞的情況下，惟有川中礦務局總地質師李德生獨排眾議，提出了不同意見。他說：

我到川中礦務局以后，和同志們在華瑩山西麓觀察了涼高山砂巖和大安寨灰?guī)r儲層地面露頭，又詳細研究了南充、龍女寺、蓬萊鎮(zhèn)已完鉆探井的巖心和實驗室分析化驗資料，加上幾口探井試油時產量、壓力變化曲線，我覺得不宜如此大動干戈搞會戰(zhàn)，最好再等等已經出油的幾口井，觀察一下，再大規(guī)模布井。

李德生的發(fā)言，立即改變了會場上的氣氛，好像是給一盆熊熊燃燒的火焰，潑上了一盆涼水。

李德生溫和、文靜，說話語調平緩，字字句句有理有據。但是，一心急于拿下大油田的余秋里、康世恩根本聽不進這些逆耳的忠言。

康世恩站了起來，指著李德生說：你再說一遍。

李德生不慌不忙，他說：我還是堅持地質情況弄清楚再大干也不遲……不能蠻干，要干也得等地質資料都收集齊了才好決定怎么干嘛！

余秋里強壓怒火，指著李德生問：那你說要等到什么時候？

李德生不溫不火地回答：這個我說不準，或許半年……也可能一年、兩年……

余秋里猛地把桌子一拍，大聲吼道：“扯淡！等你把資料收集齊了，人家鋼鐵大王都已經把英國美國趕超了，我們還干個鳥！你說要收集資料，你要的是什么資料？川中的石油都噴到天上去了，這就是最好的資料！虧你還是個總地質師呢！”

余秋里喝了一口水，又一字一句地放下一狠話：你這是動搖軍心！

當時，全國各地已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大躍進”運動。8月份，在北戴河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正式決定1958年鋼產量要比1957年翻一番，達到107萬噸。當時有一句流行語，叫做“形勢逼人”。對石油部來說，何止是逼人？國家嚴重缺油，石油人在毛主席和全國人民面前立下誓言，要實現“一噸鋼一噸油”，這些都像千斤重擔壓在余秋里和石油部黨組一班人的肩上，使他們寢不安席、食不甘味，爭分奪秒地干，還唯恐趕不上形勢，怎么能再等一年兩年再大干？

李德生理性的建議沒有被采納。石油部黨組經過討論，決定在前一段工作的基礎上，集中一部分力量，進行一次會戰(zhàn)。

10月26日，余秋里在克拉瑪依現場會議的總結中，宣布了關于在川中進行會戰(zhàn)的決定。他指出：我們要集中力量，在今年最后兩個月，拿下川中油田，這項任務，只準成功，不準失敗。為了完成這項任務，余秋里要求四川石油管理局要全力以赴，玉門石油管理局、新疆石油管理局和青海石油管理局各選調一兩個優(yōu)秀鉆井隊和試油隊，由一位局長級干部帶領，于11月中旬到達川中，參加會戰(zhàn)。在“拔白旗”活動中，保護了反對在川中進行

石油會戰(zhàn)的科技人員

1958年5月，在中共八大二次會議期間，毛澤東在講話中，指責那些對高指標、“大躍進”抱懷疑態(tài)度的人是什么“觀潮派”、“秋后算賬派”，說他們舉的不是紅旗而是“白旗”，號召在各地區(qū)、各部門都要“拔白旗、插紅旗”。隨后，在各地區(qū)、各部門普遍開展了“拔白旗”活動。

在石油部克拉瑪依現場會議期間，也開展了“拔白旗”活動。對那些對高指標、大躍進有不同看法的同志進行了批判。

李德生反對在川中進行會戰(zhàn)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克拉瑪依，他立即成了受到重點批判的“白旗頭子”。在批判大會上，不僅批判他反對川中會戰(zhàn)，玉門來的同志還把他在玉門工作時的一些言論翻騰出來，說他“一貫右傾”。批判的言辭越來越嚴厲，調門越來越高。

一天，余秋里主持開會，聽取關于現場會議情況的匯報。當匯報到“拔白旗”活動情況時，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視。

匯報的同志說：李德生的問題很嚴重，他不僅反對川中會戰(zhàn)，而且一貫右傾，大量事實證明，他是一個漏網的“右派”。

余秋里聽著聽著皺起了眉頭，他問：李德生在反對共產黨嗎？對方回答：沒有。問：他反對社會主義制度嗎？答：也沒有。余秋里說：他一不反黨，二不反社會主義，怎么能說他是漏網‘右派’？對方辯解說李德生反對川中會戰(zhàn)，就是反對“大躍進”，反對總路線。余秋里說：不能這么說，他不同意川中會戰(zhàn)，是對工作的部署有不同意見，出發(fā)點是為了工作。如果因為對工作提了一些不同意見，就被打成‘右派’，以后誰還敢在工作中提出不同意見？

余秋里見對方不再講話了，口氣緩和了一些。他說：我們看一個人要看他的全面。我聽康世恩同志說，1945年，李德生在中央大學地質系畢業(yè)后，就去了玉門油礦，從此就在大西北扎下了根，這對一個在上海長大的青年來說，是很不容易的。他在工作中一直表現很好。川中出油以后，為了加強川中礦務局的領導，經石油部黨組研究，才調他到川中礦務局任總地質師的。

余秋里又進一步說：一個同志有缺點、錯誤，我們應該批評教育，批評得嚴一些，調子高一些，也可以。但是對組織處理一定要慎之又慎。發(fā)現一個人才不容易，培養(yǎng)一個人才更不容易，但是要毀掉一個人才，是很容易的，作為領導同志一定要注意。

在關鍵時刻，余秋里保護了李德生，使他躲過了一劫。

會戰(zhàn)受挫，感嘆：川中是“教師爺”

教訓了我們，使我們學乖了。

1959年1月，石油部黨組召開擴大會議，傳達學習中共中央武昌會議文件和毛澤東關于“壓縮空氣”、“冷熱結合”的講話。

會議期間，余秋里、康世恩同四川石油管理局以及參加會戰(zhàn)的玉門、新疆、青海局的負責同志開會，又一次專門分析了川中形勢。大家談到，從1958年11月會戰(zhàn)開始以來，在鉆井過程中，噴油和試油過程中出油的有37口井，其中出油情況較好的有9口井，根據鉆井、試油試采結果和巖心、電測等資料綜合研究分析，了解到出油地層——侏羅系涼高山層在川中分布很廣，但是油層性質差，結構很致密，表現為不穩(wěn)定、變化大；油層薄、夾層多；產量低，下降快。證明了含油部分基本上是石灰?guī)r的裂縫和晶洞，屬裂縫藏油。沒有找到連片的、產量比較高、比較穩(wěn)定的含油面積。

會戰(zhàn)總指揮康世恩在會上提出：鑒于川中地質情況復雜，建議收縮隊伍，集中力量研究地質規(guī)律。余秋里說：兩個月的會戰(zhàn)實踐證明，川中地質情況很復雜，可以說，我們遇到了狡猾而頑強的敵人，再搞下去，一時也難以找到分布規(guī)律和高產地區(qū)，我同意康世恩的意見，收攏力量，繼續(xù)偵察，持久作戰(zhàn)，長期打算。

會后，康世恩去四川，又做了一些綜合研究和試采試驗工作。

3月份，康世恩回到北京，經石油部黨組研究，決定結束川中石油會戰(zhàn)。

3月末的一天晚上，石油部在北京電報大樓召開電話會議。余秋里宣布：川中石油會戰(zhàn)結束，要求新疆、青海、玉門的勘探隊伍撤離川中，歸還建制。

電話會議結束，余秋里、李人俊、康世恩回到宿舍，3人來到余秋里的會客室坐了下來。往日，每天晚飯后，大家聚集在這里，交流情況，分析形勢，研究解決問題的辦法，談笑風生，氣氛熱烈。今天則有所不同，轟轟烈烈的石油會戰(zhàn)結束了，會戰(zhàn)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曾經抱有很大希望的大油田沒有拿到手。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同往日泛泛而談的“侃大山”不同，這一天的話題主要集中在川中石油會戰(zhàn)方面。

康世恩說：這次會戰(zhàn)的失敗，我應負主要責任，當時主要是在油層情況沒有徹底搞清楚以前，就做了過高的估計、判斷。

余秋里說：不能這么說。進行會戰(zhàn)，是經部黨組討論，一致同意的。另外，我不認為會戰(zhàn)是失敗了，我傾向于認為是一次挫折，是我們在前進道路上遇到的一次挫折。它告訴我們，在我們面前的道路，決不是像長安大街那樣寬闊、平坦，而是充滿了曲折和艱險。如果我們能從這次挫折中吸取一些教訓，那么，在今后的工作中就可以減少一些失誤，少走一些彎路，挫折將會成為一種前進的動力。

康世恩說：說到教訓，通過川中石油會戰(zhàn)，我真正懂得了搞石油必須要十分重視第一性資料，靠數據說話，決不能單憑主觀愿望。

余秋里說：會戰(zhàn)前，川中有3口油井噴出了高產油流，大家都認為，發(fā)現了一個大油田。但經過一段時間，三口油井相繼停噴。會戰(zhàn)中，在這3口井周圍打的井，有的未出油，出了油的，也很快就停噴?；剡^頭來看，當時我們對形勢看得過于樂觀了，把問題看得太簡單了。事實證明，一口井出油不等于整個構造能出油；一時出油不等于能長期出油；一時高產不等于能穩(wěn)定高產。石油深埋地下，看不見，摸不著，搞石油必須要把油層情況搞清楚，掌握第一性資料，要根據數據做出決策和工作部署，決不能憑熱情和主觀愿望。否則，必然一事無成。

李人俊說：說到經驗教訓，我覺得還有一條，就是做工作一定要謙虛謹慎，深入細致。川中3口井出油以后，還沒有做很多工作，有些情況還沒有搞清楚，就匆忙說發(fā)現了油田，這個油田不錯，吹了牛，給工作帶來了被動。

余秋里說：這是一個很大的教訓，今后在工作中，要多干少說、只干不說，等事情辦成以后，用硬邦邦的事實說話。

李人俊有個習慣，一般都在夜里12點以前睡覺，他一看表已11點多，站起來說：我先走了。

余秋里、康世恩談興正濃，毫無倦意。余秋里說：最近一個時期，我反復想一個問題，在一般情況下，多數人的意見是正確的，但有的時候，真理卻掌握在少數人手里。因此，在工作中，我們不僅要聽多數人的意見，也要注意聽取少數人的意見，特別是和我們意見不同的那些意見。我們決定進行川中石油會戰(zhàn)的時候，川中礦務局的總地質師，那個‘白面書生’是提了不同意見的?？凳蓝鳎号?！李德生。余秋里：對！李德生。他在發(fā)言前，是作了調查研究的，他的意見是符合科學的。但當時我們頭腦發(fā)熱，根本聽不進他的意見，還狠狠批評了他。

余秋里接著說：我覺得李德生這個人不簡單，他有文化，有專業(yè)知識，而且敢講真話，這一點是很可貴的。我們部里很需要這樣的人，他可以彌補我們專業(yè)知識和經驗的不足，可以使我們聽到真實的情況和不同意見，防止工作中出現大的失誤。

康世恩表示同意。他說：明天一上班，我就讓人事司下調令，把他調到部里勘探司。

余秋里看了看壁上的掛鐘，時針已指向凌晨1點多，他笑著指著時鐘對康世恩說：不是明天，是今天?？凳蓝餍α耍瑢?！是今天，今天一上班，我就去辦。

李德生調到石油部以后，在一次石油部廠礦會議上，余秋里問：李德生來了嗎？李德生站了起來說：來了。余秋里示意他坐下，然后說：去年，部里決定在川中進行石油會戰(zhàn)，李德生同志提了不同意見。當時，我們頭腦發(fā)熱，一心想拿下大油田，根本聽不進他的意見，還狠狠批評了他。實踐證明，李德生的意見是對的，真理在他一邊，我批評他是錯誤的。今天，我向李德生同志賠禮道歉。說罷深深鞠了一躬。

余秋里的道歉，體現了他對科學的尊重，體現了他對人才的尊重，體現了他知錯必改的品格。

1959年4月2日至5日，中共八屆七中全會在上海召開，余秋里參加了會議。會議期間，毛澤東問余秋里：四川的情況怎么樣??？余秋里心情有些沉重地說：報告主席，四川情況不好！經過勘探，發(fā)現那里油層薄、產量低、下降快，沒有發(fā)現大的油田。毛澤東說：那里沒有找到，就到別處找?！畺|方不亮西方亮’，中國這么大的地方，總會找到油的。余秋里說：“我們遵循小平同志的指示，將石油勘探的戰(zhàn)略重點從西部地區(qū)轉移到了東部地區(qū)，我們將加強東北、華北、蘇北等地區(qū)的勘探。毛澤東問：四川呢？余秋里回答：四川也不放棄，將由四川石油管理局繼續(xù)勘探，有油要油，有氣要氣，有水要水，淡水澆田，成水熬鹽。毛澤東說：好嘛！

時光流逝了幾十年，在上世紀90年代，晚年的余秋里回顧往事，在寫回憶錄時，談到川中石油會戰(zhàn)，寫下了這么一段文字：“川中石油會戰(zhàn)，可以說是我剛到石油部后打的一場‘遭遇戰(zhàn)’，也是轉到石油工業(yè)戰(zhàn)線后的第一次重大實踐。在這次會戰(zhàn)中，我們碰了釘子，也學到了不少知識，得到了有益的啟示，對我以后的工作大有好處?！以鴮λ拇ㄊ凸芾砭值耐菊f：感謝你們四川，川中是‘教師爺’，教訓了我們，使我們學乖了?！?/p>

（編輯 王世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