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熟了

中秋佳節(jié)，收獲的季節(jié)。

每當(dāng)深秋，正是石榴成熟的季節(jié)。繼承了白居易新樂府傳統(tǒng)的唐代大文學(xué)家對石榴更是贊不絕口：“蟬噪秋枝槐葉黃，石榴香盡愁寒霜。流霞色染紫鸚粟，黃蠟紙裹紅瓢房。玉刻冰壺含露濕，斕斑似帶湘娥泣。蕭娘初嫁嗜甘酸，嚼破冰晶千萬粒?！彼咽裆阄吨攸c，描繪刻畫得淋漓盡致，惟妙惟肖。

石榴，又稱“吉祥果”，是團圓吉祥的象征，因其獨特的果實結(jié)構(gòu)，常作為“多子多?！?、留戀、團結(jié)的代表。所以，人們一般要等到中秋節(jié)的晚上，天上掛著圓圓的月亮，一家人邊喝酒賞月，邊吃著圓圓的石榴、圓圓的月餅。天上人間，圓圓滿滿，團團圓圓，快樂無限。

街市上各種水果琳瑯滿目數(shù)不勝數(shù)，在這眾多的水果中，現(xiàn)在讓我最喜愛的要算或青黃雜糅、或黃紅相間、或玉齒微露、或欲語還休的石榴了。

那時候，幾乎各家各戶的房前屋后都有石榴樹。秋風(fēng)吹過，綴滿枝頭的大石榴像喝醉酒的小伙兒，得意地朝著人們搖頭晃腦；熟透的紅彤彤的石榴，好似害羞少女的臉龐，讓小伙兒心里癢癢地舒服；白色的“冰糖”石榴，淡綠色的薄皮下塞滿晶瑩剔透的石榴籽，人們眼睛望著，嘴里卻有口水流出；有的石榴像娃娃笑開了嘴，露出一顆顆籽，十分誘人，剝開取出幾顆放入口中細(xì)細(xì)咀嚼，汁水立刻浸透滿口，甜中微酸，可口極了。

在老家，我家的院子邊上，也有一棵古老而年輕的石榴樹，說它古老，是因為樹齡很長，長到母樹已被無情的歲月折騰得不知了去向；說它年輕，是因為我所看到的這株石榴樹是母樹旁衍生出來的一株小樹f+NidNtFqmuyx9M0LPTvr99JdIXt8qciDYsNZAwXl7E=。說它小，并不是那種纖纖秀秀的樣子，而是樹干比碗口還粗的成年之樹。

冬天的石榴樹，沒有一丁兒點的綠意，有的只是瘦瘦的枝條如錚錚鐵骨般地昂然而立。

春天，看到杏花、桃花、梨花、橘花都先后花開花落了，可石榴樹還保持著它的沉默，不露出一點嫩綠的芽。那時我就感覺有些奇怪，懷疑石榴樹是不是在嚴(yán)冬中被無情的霜雪凍死了，這時我會走到石榴樹下，折下一節(jié)樹枝，當(dāng)看到淡黃色的枝皮下那飽含水分的綠色時才知道它并沒有死，只是還沒有到它復(fù)蘇的時節(jié)罷了。

經(jīng)過了一個比其他樹木更長時間的孕育，到了初夏，石榴樹終于開花了。石榴花喜歡當(dāng)夏盛開。晉代張協(xié)《石榴賦》說：“爛苔柏枝并燃，赫如烽燧俱燎”，他把石榴花比作報警的漫天烽火，氣勢何等恢宏，描寫何等逼真。元代張弘范的《榴花》一詩描繪得更生動：“猩紅誰都染絳囊，綠云堆里潤生香。游蜂錯認(rèn)枝頭火，忙駕薰風(fēng)過短墻?！痹谝黄罹G的石榴葉子的襯托下，榴花格外鮮艷奪目，致使漫游在花叢中的蜜蜂，誤認(rèn)為樹枝的枝頭上著了火，于是趕快乘著和風(fēng)遁逃而去。唐代大詩人杜牧在他的《山石榴》一詩中描繪得更是別有一番情趣，詩曰：“一朵佳人玉釵上，只疑燒卻翠云鬟?！痹娙丝匆娨晃绘虫蒙倥谒菫踉扑频镊偕萧椫r紅的石榴花兒，風(fēng)姿綽約，光彩照人，只是讓人擔(dān)心那似火焰的花兒，會不會把美人的發(fā)髻給燒壞了，描繪真切如畫，絢麗多姿。

石榴開花時的那種燦爛，那種熱烈，能給人一種蓬勃向上的精神力量，還有那濃濃密密青翠欲滴的榴葉，襯托得那花朵更是鮮艷奪目，讓人難忘。

我想，在這個石榴花開的時節(jié)，如果人們經(jīng)過石榴樹旁，石榴那如梅的枝，似柳的葉，以及那燦若朝霞的花朵，能讓任何對美好事物無動于衷的人都不得不駐足觀望。月余后，花瓣漸漸地離樹而去，留下的是小小的果實。兒時對石榴的喜愛，是喜愛石榴樹及石榴的花。石榴樹有堅韌的枝條，它不像其他果樹的樹枝那么易折而讓我們不敢問津；它能開出比其他樹木更艷麗更別致的花朵，而讓我們在玩過家家的游戲時，可以將花朵下面的小果實想象成小碗小鍋，或者在果實的中部插上一根小棍就成了我們眼中一個帶著花邊的小煙斗；我們還可以在那不算高大的樹上，任意地攀爬，去采摘那我們希望得到的果實而不用擔(dān)心踩斷了樹枝會從樹上掉下來。中秋，才是石榴收獲的最佳季節(jié)，在那民風(fēng)淳樸的年月，人們還沒有市場經(jīng)濟的意識，自家的石榴樹，雖說產(chǎn)果頗豐，但在那對人民幣相當(dāng)需求的日子里，卻沒有誰會想到要把那累累的果實變成現(xiàn)金變成物資以彌補對物質(zhì)生活的基本需要，而是還在初秋時節(jié)，在石榴剛泛黃意之時，我們就懷著迫不及待的心情，與鄰家的孩子一道，三五成群地或圍在石榴樹下，或攀到石榴樹上，摘吃那半生不熟的果實。當(dāng)時的感覺是，石榴的花雖然艷麗，但果實卻不怎么好，因為沒有成熟的石榴，既苦且澀，果汁以酸見長，全沒有一點甘甜的味道，可吃的部分也不多，除了能咽下那酸酸的果汁外，還得吐出那咀嚼不爛的石榴籽，而且石榴的果汁如果不小心沾到了衣服上，就成了衣服上永遠(yuǎn)的顏色，為此我們沒少被母親責(zé)罵。雖說家有石榴樹，卻因果不待熟就全沒有了，熟透了的石榴自然沒有吃過，而讓我以為石榴本來就是半生不熟時的這種味道，所以一直不喜愛吃石榴，當(dāng)朋友說愛吃石榴時，我還真有些不以為然。

那時候的我們，調(diào)皮貪吃，怎么能夠忍到中秋節(jié)？在石榴還很青澀的時候，就采用搭人梯的形式，在大人不經(jīng)意間，偷偷地摘下石榴就溜，害得外祖母顛著被裹變形的一雙小腳，在后面緊追，直到我們逃得不見蹤影。其實，外祖母不是不讓吃，而是想讓我們在最恰當(dāng)?shù)臅r候吃到最可口的石榴，只是不懂事的我們等不到那一天的到來。

讓我不解的是，每次被我們糟踏完那沒有成熟的石榴后，外祖母總是會用一個小筐把我們丟下的石榴皮撿回來放在太陽下曬干，當(dāng)時我不明白這些石榴皮會有什么用處，問過外祖母后才知道，石榴的皮是一味用途較廣的中藥，有澀腸、止血、驅(qū)蟲等功效，還可治療腹瀉、痢疾、便血、腹痛等病癥。因為我家是中醫(yī)世家，外祖母說明其藥用價值我才知道了石榴皮的好處。

長大后，來到都市生活、工作，聳立的高樓大廈、滿地的水泥路面讓我遠(yuǎn)離了石榴樹。偶爾在超市上看到石榴，也大都癟癟的，怎能與家鄉(xiāng)的“冰糖”石榴相媲美，當(dāng)然也就失去了購買的欲望。

有一年夏季我回到老家，一個烈日炎炎的上午，應(yīng)同學(xué)之邀，前去家鄉(xiāng)石榴園游玩。

也許是我急于彌補童年時怠慢石榴花的遺憾吧，竟然忘記攜帶必要的防曬工具。要不是同去的一位朋友送我一頂遮陽帽，不將我曬成“剛果人”才怪呢！

宿遷石榴園以歷史之悠久，面積之大，株數(shù)之多，品色之全，果質(zhì)之優(yōu)而聞名海內(nèi)外，為目前我國最大的石榴園林，因而被譽為“冠世榴園”。

由于時間關(guān)系，再加上天氣炎熱，所以，我們只能欣賞宿遷石榴園最為精華的園中園。

據(jù)同學(xué)介紹，園中園內(nèi)的大部分石榴樹的樹齡都在300年左右，榴樹密布，千姿百態(tài)，蒼勁奇崛，錯落有致。園中園是石榴園的發(fā)祥地，是萬畝榴園原始風(fēng)貌保存較完好的園區(qū)。這里三面環(huán)山，古木濃蔭，曲徑通幽，古樸典雅。榴園依山傍水，榴樹造型奇特遒勁，且花木枝葉俱美，形成了四季皆宜觀賞的景觀，猶如打開了一幅風(fēng)情畫卷，向前來觀賞的人們展示著神秘的魅力。

遺憾的是，我們錯過了觀賞石榴花的最佳時節(jié)。

同學(xué)告訴我：前段時間，你如果站在山上往下看，花海般的石榴花，宛如團團燃燒火焰，煞是喜人。

如今，我們看到的只有在深綠色樹葉中夾雜著稀稀疏疏的花骨朵兒……

我遺憾地?fù)u了搖頭……

同學(xué)看我略有失落的樣子，幽默地對我說：你還是等到“十月革命”的時候再來吃石榴吧，觀賞石榴花只好待來年了。

也許是天意吧，原來，我對石榴的記憶，仍然被定格在了秋天里。

記得那年秋天，也是與同學(xué)一起品嘗石榴，我拿起一個碩大的石榴，剝開色澤艷麗的果皮，有薄薄的淡黃色的細(xì)皮覆蓋著實粒，不由地想起了兒時記下的一個謎語：“千姊妹，萬姊妹，同床睡，各蓋被?！敝i語雖然很俗，但卻形象極了。揭開這層“薄被”，只見珠玉滿腹，一粒粒果實像顆顆閃光的寶石，紅白相間，晶瑩剔透，大珠小珠落入盤中，不禁讓人垂涎欲滴。難怪宋人有“霧殼作房珠作骨，水晶為粒玉為漿”的傳世佳句了！此時同學(xué)剝好石榴后，拿起留下的那部分，取一粒果實含放在口中，慢慢地吮咂，細(xì)細(xì)地品嘗，熟透了的石榴，甘美多汁，酸甜爽口，據(jù)說它的營養(yǎng)價值在水果中算是高的了，這時我想，這么好的果實，如果不一粒一粒地去剝離，一點一滴地去品嘗，而是如豬八戒吃人參果般地大嚼而食，就不能品出它的好處，也就不會對石榴的美味有這么深的印象。也正是在這一剝一品之中，讓我感悟到的不只是石榴的美味，還有同學(xué)那不善言談卻細(xì)致入微的關(guān)懷。

生活就像石榴，只有慢慢品，才會品出酸酸甜甜的味道?？磥?，在我們平凡的生活中，對美好事物的感悟，是需要我們用心去體會的，如果我們對許多美好的東西不去細(xì)心地品味而是漫不經(jīng)心地忽略，當(dāng)我們把他人的照顧、親人的關(guān)懷、朋友的情誼、生活的美好當(dāng)成是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時候，我們正在慢慢地失去自己。所以說，細(xì)品，是飲食與現(xiàn)實生活中一個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我們沒有理由輕易舍棄……

石榴，不僅僅因為枝的堅韌、葉的秀美、花的艷麗、果的甘甜、皮的藥用價值而讓人覺得它的可愛，還因為中秋前后，正是石榴收獲的季節(jié)，在這“天涯共此時，萬家盼團圓”的美好時節(jié)，在品石榴賞明月之時，把寄希望于美好的未來轉(zhuǎn)化為珍惜已經(jīng)擁有的現(xiàn)在，會讓我們覺得，生活原來是這樣精彩！

由此看來，石榴，不愧是受到人們喜愛的水果中的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