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版：噩夢與現(xiàn)實

2012年年底，俄羅斯“ROMIR”機構就俄羅斯人的讀書習慣進行了一次調查研究。調查在俄羅斯8個聯(lián)邦區(qū)10萬人口以上的城市展開，選取18—60歲的1000人作為被調查對象。其中一項結果顯示，俄羅斯人沒有為電子書下載付費的習慣：92%的被調查者從盜版圖書網(wǎng)站下載免費電子書，36%的人從朋友那里復制電子書，只有15%的人愿意付費購買電子書。

2012年4月，俄羅斯第一電子書銷售商ЛитРес（Litres.ru）掌門人謝爾蓋·阿努里耶夫在一次書業(yè)會議上談到，2011年俄羅斯電子書市場為1.35億盧布。近三年來，市場每年都在以122%的速度飆升。預計到2015—2017年，俄羅斯電子書市場就可能占到整個圖書市場的5%，即30億盧布。而ЛитРес自稱占有54%的市場份額，它的主要競爭對手Аймобилко（imobilco.ru）占有20%的市場。阿努里耶夫認為，俄羅斯的電子書市場并不太大（包括盜版在內）。而幾年前，出版商和作者對待電子書一直毫無興趣，直到去年Amazon的電子書收益超過了紙質圖書，業(yè)內這才感覺到這一市場的巨大。何況，俄羅斯市場的特點是需求大于供給，阿努里耶夫也承認這一點，如果不把盜版供給計算在內的話。

昨天的“海盜”，今天的“合法商人”？

ЛитРес（Litres.ru）是誰？2006年，6家電子書網(wǎng)站：litportal.ru，aldebaran.ru，fictionbook.ru，bookz.ru，fenzin.org，publicant.ru，發(fā)起成立了號稱俄羅斯第一電子圖書銷售商的ЛитРес（Litres.ru）。ЛитРес與俄羅斯圖書出版大戶?？怂鼓Γě咖堙悃蕨啵?、阿斯特（АСТ）、Ripol-文豪（Рипол-классик）等建立了合作關系，號稱圖書品種資源超過28萬個， 有聲讀物3000個。不過，如果我們翻開這些圖書資源網(wǎng)站的檔案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個個都有盜版“前科”。他們一直是俄羅斯提供免費電子書的主要網(wǎng)站，一直因侵犯作者的著作權而遭遇社會的非議。2004年，aldebaran.ru就因為盜版問題與亞歷山德拉·瑪麗尼娜對簿公堂，結果輸了官司。ЛитРес登臺以后聲稱，電子書銷售的收入將按照協(xié)議分成給出版商和作者。

為了擴大市場，吸引讀者的眼球，Litres.ru別出心裁地推出一項名為“電子圖書123”的競賽活動，活動的優(yōu)勝者可以獲得獎勵。Litres.ru還推出了自己的LitRes： touch電子圖書閱讀器。2013年1月30日，這家書店宣布，購買了價值2999盧布的LitRes： touch電子書閱讀器的讀者，可以免費獲得5000冊電子書，半年內可以隨時更新圖書內容。書店提供了大量國內外暢銷書作家的小說，這些作家有：維克多·佩列文、謝爾蓋·盧基揚年科、達利婭·東佐娃、亞歷山德拉·瑪麗尼娜、鮑里斯·阿庫寧、E. L. 詹姆斯、貝納爾·韋爾貝、史蒂芬·約翰·弗萊等。有意思的是，LitRes：touch電子書閱讀器內存的圖書資源不會被其他系統(tǒng)下載與復制，從而保護了自己的利益。

盜版推動了電子書銷售？

有這樣一個例子。2011年夏天，紐約獨立出版社Akashic Books成了一家盜版病毒公司的狩獵對象。原本是作為出版社宣傳新品圖書《給我他媽的快點睡覺》（《Go the Fuck to Sleep》）預發(fā)給書店的PDF版本，卻開始在家長和老太婆之間的電子信箱瘋狂流傳。結果可想而知，Amazon.com的預定圖書數(shù)量大增，第一版的印數(shù)不得不增加到15萬冊，上市的日期也只好提前幾個月以滿足讀者需求。業(yè)內驚呼，盜版為Akashic Books的新書《給我他媽的快點睡覺》啟動了一輪銷售高潮。

我們在俄羅斯也找到了這樣一個成功的例子。從中發(fā)現(xiàn)，盜版者與作者、出版商、銷售商之間的關系竟然是如此縱橫交錯地糾葛在一起。

作家亞歷山大·阿爾漢格爾斯基一場革命性的試驗

2012年，作家亞歷山大·阿爾漢格爾斯基（Александр Архангельский）與“圖書協(xié)會”（“Института Книги”）合作進行了一場完全革命性的試驗：在自己的新書《革命博物館》（Музей революции）紙質版出版前3個月就發(fā)行了電子版本。作者把電子書版本置于http：//arkhangelsky.com之上的同時，立即公布了一份致盜版者的公開請求，希望他們在一個月之內不要把自己的新書置于他們的網(wǎng)站上。這是出于這場理想試驗的需要，為的是弄清楚以這樣的方式銷售正規(guī)圖書是否可行，當然也沒有拋棄紙質圖書的利益。阿爾漢格爾斯基致盜版者的這一請求多次發(fā)在最大的盜版者的公開信箱里?？梢哉f，盜版者一定收到了這一呼吁，因為《革命博物館》是作者唯一一本沒有出現(xiàn)在知名網(wǎng)站上的圖書。

阿爾漢格爾斯基屬于反對與盜版者公開斗爭的人士。他認為，這樣的斗爭一直沒有過成果，如果提不出可供選擇的路徑，而選擇路徑缺位就意味著在任何形式的斗爭開始之前就已經(jīng)注定了失敗。所以，只有有了可行的選擇，才會保持各方利益的平衡。一方面，作者希望從售出的圖書中得到收益，另一方面，對于那些沒有錢的讀者也應該以某種方式得到圖書，歸根到底，對待讀者的態(tài)度應該置于市場之上。比如，應該對兒童、少年、退休者、大學生、殘疾人、失業(yè)者等人提供閱讀的方便。這些人可以通過正規(guī)渠道免費拿到《十月》雜志的PDF版。對于其他讀者則呼吁他們的良心，這是市場條件下唯一的調節(jié)方法。

阿爾漢格爾斯基帶著自己先行銷售新書電子版的想法，就去找了“圖書協(xié)會”的朋友亞歷山大·加夫里洛夫和薇拉·尤金采娃商討。花在實施試驗計劃的費用不算太大，包括：與記者的新聞早餐會，建立不大貴的網(wǎng)站，而電子書則是完全免費的。試驗期間銷售的電子版圖書超過1000冊，價格在100盧布左右。不過，這一結果事前在試驗計劃博客中就進行了公布，而且引起了其他作家的興趣：邁婭·庫切爾斯卡婭也準備加入試驗。過上一段時間，她會在自己的圖書官網(wǎng)上為讀者設置免費新書完整版本鏈接作為“答謝”。

我們來總結一下阿爾漢格爾斯基試驗所得出的結論。第一，如果紙質圖書銷售周期為7個月（之后在沒有人為因素下開始下降），那么電子圖書在這一階段的銷售會持續(xù)2個月。第二，在“智力小說”版塊中，如果使力氣就會突破銷售TOP；如果停頓，就不會提升，圖書必然掉在銷售排行榜的200—300名。第三，現(xiàn)在還看不到，但是一般認為，電子書的銷售作為作者收入來源是不可能的，因為市場正處于逐漸翻轉沙漏的時刻，紙質書與電子書銷售之間力量對比關系發(fā)生改變的那一天不會太遠。這里，不要忘記二者之間的價格區(qū)別：電子版100盧布，而紙版圖書在大書店要470盧布。

什么樣的作者可以走這條路？當然，首先是那些被市場熱捧的作家。謝爾蓋·盧基揚年科，他的類似試驗早于阿爾漢格爾斯基一年。不久前，鮑里斯·阿庫寧同時以四個版本出版了自己的新書：紙質版、簡裝電子版、豪華裝電子版和動畫版。接著是邁婭·庫切爾斯卡婭?？梢岳斫?，新的局面正在打開，一些知名作家在著手開辟這一道路，市場會對不同作者形成不同模式，而且這一現(xiàn)象日后可能會留給大眾選擇。按照阿爾漢格爾斯基的想法，已經(jīng)有了5—7個工作模式，可以用于媒體熱門人物、知名作家、剛出道的作家。對于初次登臺者的經(jīng)濟模式也必然會出現(xiàn)。

盜版者究竟盜走了什么？

在當今數(shù)字時代，一些作者與傳統(tǒng)的紙質圖書出版商之間在著作權的使用方面發(fā)生了大量的利益糾紛，引發(fā)了出版界、法律界，以及社會輿論對盜版行為的指責。但是，實證主義市場專家弗拉基米爾·哈里托諾夫（Владимир Харитонов）認為，任何與盜版斗爭的方法都是無效的。因為，在俄羅斯當然會去追擊網(wǎng)站的所有者，但是，最狡猾的盜版者不會把網(wǎng)站注冊在俄羅斯國內，而是隨便找一個不被打擊的國家繼續(xù)從事盜版活動。在西方，這屬于一項追蹤oIvl5ohP5CfNyCt0rBF3PA==破壞著作權使用的業(yè)務。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合法電子書與盜版行為原則上不是斗爭的關系，而只是合法經(jīng)濟與灰色經(jīng)濟之間在電子書市場上的一種互動關系？顯然，讓我們聯(lián)系起“Либрусек”（lib.rus.ec，一家設在厄瓜多爾的互聯(lián)網(wǎng)俄語圖書館，圖書數(shù)量高達11萬冊）伙伴的例子，你點一下“購買”鍵，就會轉到“Аймобилко”（www.imobilco.ru）的網(wǎng)站。

哈里托諾夫以懷疑態(tài)度看待與盜版的斗爭。他認為，歸根到底，誰在為自己的利益斗爭——出版社或者銷售商——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們經(jīng)常在干著一些損害自己的無意義的事情。他們有著共同的出發(fā)點，即那些下載免費圖書的人給權利人造成了等值于合法圖書（紙質圖書或者電子圖書）的損失，這是事實。對于權利人來說，失去了屬于自己的利益，不過，他失去的是從他書旁路過的潛在購買者的利益。在這一情況下，這些紙質版圖書會是一筆不小的金額，電子版的規(guī)定拷貝數(shù)量就不足道了。但是，即使不存在非法電子版圖書，也并不意味著“免費下載”愛好者一定會去付費購買圖書，也就是說，這一筆不小的金額說什么也不會到了出版商口袋里。賣書人會追著過路人買書嗎？或者，拒絕不賣給他們圖書嗎？不會。但是他會追蹤偷走了具有現(xiàn)實價值東西的小偷，而這些價值是與投入到生產(chǎn)中的投資和最終產(chǎn)量相聯(lián)系的。在這里，有一個本質的界限。既然電子圖書的價格不是與其后潛在的無限印數(shù)聯(lián)系在一起的，而是由首次最低印數(shù)決定的，那么商品的價值就是既定的，而損失掉的只是“漂游物”了。

哈里托諾夫的主要想法是，免費電子版下載者日后也會出于道德的覺醒，出于修養(yǎng)與對作者和出版人勞動的尊重，會付費購買圖書。一些對作者未授權同意內容需求者的新的社會學研究也有這樣一些評價：他們終究不會簡單地去購買合法的電子書，但是這些需求者的數(shù)量之大，遠比那些完全不被吸引到電子書內容的需求者要多許多。對盜版圖書經(jīng)銷代理進行的試驗也證實，特別是對奧萊理（Tim O'Reilly）出版社的某些圖書進行的試驗證實，經(jīng)銷代理對于合法銷售圖書的需求提升不是很大，但還是明顯的。奧萊理出版社再次確認自己的戰(zhàn)略，而且開始把銷售重心放在自己的電子書方面，掌門人提姆·奧萊理（Tim O'Reilly）也承認，“盜版”應該看作是非正式的廣告和數(shù)額不大的普及化累進稅。

為了對未經(jīng)作者授權同意的經(jīng)銷代理進行限制，美國實行了有效的數(shù)字時代著作權保護法（（Digital Millenium Copyright Act）。但在哈里托諾夫看來，盜版者并不在意通常的出版商與銷售商，他們關注的是另外一類問題。他們首先看重的是圖書品類、圖書系統(tǒng)接口的方便、搜索與推薦的可能、提供什么作者的內容給讀者、提供哪些補充信息給顧客。作為電子書內容，這是一類十分特別的商品，他們有自己的銷售規(guī)則、問題和策略。電子書并非一定依照傳統(tǒng)實體商店的經(jīng)銷模式，而電子書市場可能的交易模式之一是網(wǎng)絡注冊。電子時代的支付形式多種多樣，在Scribd， Wattpad 和 Bookmate都可以看到。

改變對待盜版的態(tài)度

既然，非法下載是圖書產(chǎn)品市場的特征之一，幾乎是不可能制止的，那么，需要改變的就是我們自己。首先，作者應該改變對待盜版的態(tài)度。正是非法資源為這些作者提供了數(shù)字時代的新讀者。而且，作為為作者提供了與讀者見面的市場機遇的出版商對于電子內容的市場概念是相當保守的。出版商的謹慎與消極催生了一類新的代理人，就是“圖書協(xié)會”?，F(xiàn)在只有銷售商持有積極態(tài)度，他們在努力創(chuàng)設并提供一種自我調節(jié)的經(jīng)濟結構。另外，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增加合法下載的數(shù)量，盡可能完善下面的機制：

●合法供應的數(shù)量要達到100%的品種。

●完成搜索合法圖書拷貝的方便路徑，搜索合法銷售商的方便界面，以及方便的電子支付。

●提倡合法購買，鼓勵效仿社會公眾人物與購買合法內容的個人。

總之，盜版歷史的續(xù)集值得我們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