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文韜 大洋深處馭“蛟龍”

2012年6月27日11時47分，由我國自行設(shè)計、自主集成研制的“蛟龍”號載人潛水器在地球最深處馬里亞納海溝，再次創(chuàng)造世界同類載人深潛紀錄——7062米。自此，從新世紀初載人深潛項目獲批，到突破7000米大關(guān)，中國載人深潛海試團隊用10年時間，走完了國外同類型潛器近60年的發(fā)展歷程，創(chuàng)造了“中國深度”。這意味著蛟龍?zhí)枌⒖稍谑澜绾Ｑ竺娣e99.8%的海域使用，更為“蛟龍”號在今年試驗性應(yīng)用階段的啟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蛟龍”號從一張圖紙到成型，到海試再到今年6月即將開啟的處女航，10年時間成就了中國人探索深海的“海洋夢”，也成就了付文韜的青春奮斗夢。

作為我國首批受訓(xùn)的潛航員、我國“蛟龍”號載人潛水器3名主駕駛之一，在“蛟龍”號深海載人潛水器海試的51次下潛中，付文韜下潛了19次，其中11次是作為主駕駛，打破和創(chuàng)造了水下主駕駛時間、水下連續(xù)作業(yè)時間等多項紀錄。在4年海試期間，付文韜見證了“蛟龍”入海從1000米到7000米的跨越。他自己也從當初一名稚嫩的預(yù)備潛航員，邁入了而立之年，駕駛技術(shù)嫻熟老練。被國務(wù)院、中央軍委授予“深潛英雄”光榮稱號的付文韜說：“能和‘蛟龍’一起成長，和祖國的深潛事業(yè)一起成長，這是我的幸運與光榮?！?/p>

山里走出的岳陽伢子

湖南岳陽縣相思鄉(xiāng)黃忠村與湖北的通城縣緊鄰，四面環(huán)山，溪流潺潺。1982年12月19日，付文韜就出生在這里的一個普通農(nóng)民家庭?！拔捻w出生時只有3斤，根根肋骨凸凸的，看了令人揪心?！眿寢尷鑱喺浠貞洠乃峥田@。小文韜有四姊妹，在“山窮鳥不飛，地貧草不長”的窮鄉(xiāng)僻壤，一家人可謂在貧困底線上掙扎。媽媽黎亞珍跟爸爸商量：“伢子們窩在山旮里冒出息，要盤出去，讓他們好讀書?！鼻Х桨儆?，千辛萬苦，一家人終于搬到了岳陽城里，也終于把付文韜與他的姐姐弄進了岳陽樓區(qū)城郊小學。

家庭的窘迫，媽媽的艱辛，使懂事的文韜從小樹立了遠大志向：要考上好大學，為家庭爭氣，為國家爭光，為社會作貢獻。他學習十分用功，成績優(yōu)良，課余堅持鍛煉身體，還練起了武術(shù)。

1997年8月，文韜考入名校岳陽縣一中，媽媽送讀時對縣一中老師鄭重地說：“今天我兒子文韜以一中為榮，今后一中將會以我兒子文韜為榮?！蔽捻w把媽媽說出的“大話”當作座右銘，時刻激勵自己。他學習更加刻苦，先是適應(yīng)，后是趕超。付文韜很快在各方面齊頭并進，還當上班里的體育委員。課堂上他專心聽講，課后球場上亦是生龍活虎?！案段捻w這孩子責任感強，顧全大局，敢于擔當，富有愛心?！闭勂鹦膼鄣膶W生，當時的班主任鄧驍現(xiàn)在依然記憶猶新，滿臉榮光。他拿出保存完好的花名冊，一一道出學生過去的情況和現(xiàn)在的“出息”。高三下學期，付文韜光榮地加入共產(chǎn)黨，成為當時6名學生預(yù)備黨員之一。

2001年9月，付文韜考入蘭州理工大學，學習通信工程專業(yè)。在校期間，他重視能力培養(yǎng)，當過班長和學生會干部，小說、游泳、籃球、唱歌、滑旱冰、象棋都是他的最愛。

2006年冬天，正在準備考研的付文韜無意中看到了中國載人深潛計劃招聘7000米載人潛水器潛航員的公告。這一天，也注定成為他命運的轉(zhuǎn)折點。

“成為一名潛航員遠比獲得學歷更有意義！”付文韜毅然放棄考研，懷揣著遨游浩瀚大海的藍色夢想，報名參加了公開選拔。

“當時感興趣的人不少，但最后報名的不多。那時深潛在中國剛起步，一想到要下潛到幾百米甚至幾千米的海底，大家都覺得風險太大?！被貞洰敃r的情景，付文韜堅定地說，“在我看來，科學探索本身就是挑戰(zhàn)風險，必須要有先行者站出來?！?/p>

700多個日夜練就潛航員

經(jīng)過幾天的等待，正在圖書館上自習的付文韜接到國家海洋局北海分局的電話通知，這讓他興奮不已。雖然潛航員的報考條件不高，但是測試過程的嚴格和殘酷卻絲毫不亞于航天員選拔。付文韜和其他14名潛航員候選人一起接受了一系列非常嚴苛的選拔測試，首先進行的就是海上眩暈測試?！耙凰铱焱е覀冊诤Ｉ巷h蕩，由于天氣的原因，海上波浪很大。45分鐘后，很多人都被顛簸得出現(xiàn)了眩暈和嘔吐的癥狀，只有我和來自哈爾濱工程大學的唐嘉陵反應(yīng)良好?！?/p>

最終，付文韜成為了當時中國僅有的2名潛航員學員之一。其實在參加選撥的時候，付文韜的專業(yè)知識得分并不高，五個問題他只回答上了兩個，但是他綜合知識得分很高，在考試中體現(xiàn)出了非常好的整體素質(zhì)。2006年12月，付文韜成為一名預(yù)備潛航員。

2007年初，付文韜開始了長達兩年半嚴酷、苛刻的潛航員訓(xùn)練，包括對“蛟龍”號各個系統(tǒng)和艇體構(gòu)造的理論知識學習、機械手操作、模擬駕駛、試駕既有潛水器和潛水蛙人訓(xùn)練等。為了過心理耐力和承受力這一關(guān)，付文韜被關(guān)在一個狹小、漆黑的模擬空間里，要持續(xù)待上12個小時。

“印象最深的是抗壓測試，把我們關(guān)進高壓氧艙，艙內(nèi)壓力設(shè)定成相當于水下18米深的強度，必須在里面撐45分鐘才算合格，很多人就是在這個環(huán)節(jié)被淘汰的?！备段捻w介紹說，“在高壓環(huán)境下，耳膜一陣陣劇痛，差點就受不了了，最后硬是咬牙挺過來了。”

“一萬次的訓(xùn)練和試驗就是為了海試那一刻的萬無一失。”僅僅一個抓取動作，付文韜一練就是一周?！澳嵌螘r間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操縱搖桿。從最初抓大個物品，到后來抓起礦泉水瓶向瓶口大小的管子里倒水，這些都是苦練出來的?！睉{著一股倔勁兒，付文韜讓笨重的機械手臂能夠靈巧地抓取各類物品。

2009年7月到10月，他參加中國載人深潛1000米級海上試驗，作為預(yù)備潛航員，下潛4次，兩次擔任主駕駛。載人深潛器的潛航員，就像深海里的“宇航員”。他們承受的“壓力”和難度，也是隨著深度的增加而不斷增加。每突破1000米水深，蛟龍?zhí)柖家惺苊科椒矫自黾?000噸的水壓，同時，潛航員也承受著“千米”級別的心理壓力。

2010年6月到8月，付文韜參加中國載人深潛3000米級海上試驗，作為潛航員，下潛7次，其中擔任4次主駕駛，創(chuàng)造了包括最大下潛深度3759米；最長海底作業(yè)時間9小時零3分；首次在中國南海海底采集深海大型海參標本；通過自己摸索總結(jié)的海底“之”形、“回”形搜索方法，兩次成功駕駛“蛟龍”號完成海底目標搜索及作業(yè)任務(wù)，證明了“蛟龍”號海底高精度搜索作業(yè)的能力。這次，五星紅旗首次飄揚在3759米的深海，取得了我國深海裝備技術(shù)的跨越式發(fā)展，標志著我國繼美、法、俄、日之后，成為第五個掌握3500米以上大深度載人深潛技術(shù)的國家。

當現(xiàn)場測評專家組給出“兩名受訓(xùn)潛航員具備獨立駕駛潛水器的能力，可轉(zhuǎn)為正式潛航員”的測評意見時，付文韜激動得哭了，700多個日夜凝結(jié)的汗水終于收獲了沉甸甸的果實。

從一名預(yù)備潛航員成長為一名試航員，到成為蛟龍?zhí)柕闹黢{駛，直至能夠獨立完成任務(wù)需要4年的時間。4年里，付文韜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對于體能和心理素質(zhì)的考驗，更痛苦的是必須放棄太多感情、友情，甚至親情。

在2010年“蛟龍?zhí)枴蹦虾?000米級海試中，付文韜在船上突然接到了父親突發(fā)急性腦溢血，生命垂危的消息。“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當時聽到父親病危的消息，我真的太難受了?！闭f到父親，健談的付文韜突然陷入了沉默，臉上寫滿了愧疚。國家海洋局北海分局的領(lǐng)導(dǎo)在得知付文韜父親的病情后，特別批準他回家探視。由于搶救及時，付文韜的父親終于和死神擦肩而過，生命保住了，卻落下了偏癱的后遺癥?？吹街匕Y監(jiān)護室中渾身插滿導(dǎo)管的父親，付文韜忍不住留下了難過的眼淚。然而，試驗任務(wù)很重，需要他馬上回去。一邊是生命垂危的父親，一邊是需要自己的深海載人事業(yè)，付文韜面對著人生第一次痛苦的抉擇。最后他毅然返回了三亞基地，繼續(xù)參加深潛試驗?！皾摵絾T就是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當時能夠執(zhí)行深海載人試驗的潛航員只有三個人，為了這個項目，我們整個團隊已經(jīng)準備了很久，我不能這么自私?！备段捻w堅定地說。

將五星紅旗插到海域最深處

“蛟龍”號的海試之路，是一條全新的路，我國沒有先例。熟練掌握“蛟龍”號的海底駕駛和作業(yè)，是潛航員工作的重中之重。付文韜深知任務(wù)艱巨和責任重大，在每次海上試驗之前，都精心準備。為了提高自己的作業(yè)技能，在水池的試驗下潛中，他有意識地提高主駕駛航行控制操作的精度和難度，并加大機械手作業(yè)的訓(xùn)練強度，精心努力，為海上試驗取得豐碩成果打下了扎實基礎(chǔ)。

2011年5000米級海試中，付文韜下潛5次，3次任主駕駛，最深紀錄5188米。目前，在我國僅有的6名潛航員中，只有付文韜等3人具備擔任主駕駛的能力，堪稱“國寶級”潛航員。

2012年6月到7月中國載人深潛7000米級海試中，付文韜下潛3次。其中，作為第48潛次獨立主駕駛，取得完成標志物布放、3次海底水樣的采集作業(yè)，3次海底沉積物取樣作業(yè)，首次在7000米級深度獲取海參樣品和類結(jié)核礦物樣品等豐碩成果；第50潛次，作為聯(lián)合主駕駛，下潛至世界同類型載人潛水器最大深度7062米，完成海底沉積物和水樣樣品采集，首次完成生物誘捕錄像試驗，取得大量深海珍貴生物影像資料。為“蛟龍”號7000米級海試全面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

7062米的世界同類型載人潛水器下潛“最大深度”成就了“中國深度”，也讓付文韜登上了人生路上的又一巔峰，成了國人心目中的英雄。繼2010年獲得第15屆“山東青年五四獎?wù)隆?、榮獲青島市“十大杰出青年崗位能手”稱號后，2012年他又獲得第16屆“中國青年五四獎?wù)隆薄?000米級海試凱旋后，付文韜被推選為黨的十八大代表，成為中央國家機關(guān)推選出的最年輕的黨代表?！扒嗄暌淮鳛槲磥碇袊ㄔO(shè)的中堅力量，應(yīng)該自覺自信地肩負起時代賦予的重任?！ㄔO(shè)海洋強國’不僅是一句口號，一個美好的愿景，作為一名科技工作者，一名青年，我們有義務(wù)把它落實到實處，持續(xù)提高科研技術(shù)水平，在深?？瓶己唾Y源勘探方面取得更多的科研成果。這不僅是我，也是我們海洋人共同的心愿?！痹邳h的十八大報告中，海洋事業(yè)的可持續(xù)性發(fā)展被寫入其中，作為一名海洋工作者，付文韜感覺很自豪。

2012年12月，付文韜與相戀4年的女友結(jié)了婚，在青島建了兩個人的小家。成名后的付文韜，確實忙了很多，即使在回老家辦婚禮的過程中，還要分身去外地處理事情，但是，他的新婚妻子劉欣說，出名后的付文韜，還是那個他，就是一個普通的人。

“蛟龍”號在順利完成7000米級海試實驗后，圓滿完成了全部海試任務(wù)，從2013年6月份開始將走向試驗性應(yīng)用階段。作為蛟龍?zhí)栔黢{駛之一的付文韜隨即被調(diào)到了“蛟龍?zhí)枴毙碌募摇獓疑詈；毓芾碇行?。招募新的潛航員，圍繞6月份蛟龍?zhí)枒?yīng)用階段試驗需要做大量前期準備工作，這一切讓付文韜異常地忙碌，甚至即將做爸爸的他都沒有一個完整的休息日可以陪在妻子身邊。付文韜坦言年輕人有激情、有理想，有沖勁，但在一定程度上缺乏經(jīng)驗，就像我們的載人深潛事業(yè)。“早年海洋工作者們的努力，為我們的海洋事業(yè)發(fā)展積累了寶貴的經(jīng)驗。近些年，我們團隊也不斷地派人走出國門，學習、借鑒國外先進發(fā)展經(jīng)驗。我們每個年輕人都非常珍惜這樣的機會，希望用更豐富的知識和更扎實的技能實現(xiàn)中國人的‘海洋強國夢’。”